倪宵说的这些，姜落都明晰，当时那人在警局录口供时有坦白，后来警方也发了声明，只不过在意的人寥寥。
“但是，那个视频之所以能够掀起轩然大波，光靠那一个当时没什么粉丝的小博主是做不到的，背后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借此进行炒作，煽动网民们的情绪。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徐静妍的粉丝，另一部分就是网络水军。”
指着文件袋，倪宵接着道：“这家公司是专业做网络公关，说是公关，其实就是水军，这属于灰色业务。我让公司同事佯装应聘，在里面工作了几个月去收集证据。这家公司接触的业务范围非常广泛，不仅是和徐静妍合作，还和很多当红的明星有交易往来。”
想到什么，倪宵垂眼，“这家公司操作着几万个账号，数量庞大得超乎你的想象。”顿了下，她再道：“就是平时大家开玩笑说的一条五毛。”
肃穆的氛围中突然插入一句玩笑，叫姜落猝不及防。
倪宵继续：“徐静妍这次没有找水军公司，我猜测是因为她如今没有背靠的公司，手上没有这样的资源，毕竟，水军的费用不低。所以，她就联合大粉来造势。”
认真地凝视着姜落，倪宵说道：“如果你同意以你作为契机进行反击，我需要你完全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也可以完全和你站在一条战线上，但是，这件事迟早会被曝光，即使不是现在。我也必须要对我其他的艺人负责，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姜落还有些怔愣，“如果……我不同意……”
“如果你不同意，也是ok的。”倪宵没有要说服她的意思，只是在介绍不同选择相对应的不同结果，“你不同意，我会在下一次更好的时机中把这个武器丢出去。”
没有一丁点要逼迫她的意思。
不是以退为进，只是清清爽爽地尊重她的意见。
姜落一直悬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有了着陆的安全感。
“我同意。”她没再犹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如此，倪宵轻笑了声，说了句：“不错。”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令姜落吃了一惊，不知倪宵是何意思，于是疑惑地看向她，眼睛亮亮的，如林间躲在树后探头的鹿。
没等姜落多问，倪宵催促道：“快回去睡觉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我就不送你了。”
“噢。”
什么都不用做，交给她就好。
这句话太令姜落安心。
侧过身子，双手乖巧地摆在腿上，姜落叮嘱：“你开车要注意安全啊。”
“好，谢谢，你快回去吧。”
姜落下了车，车子即发动。
往前走了几步，姜落又退回到道边，目送车子驶远。
黑夜广阔，橘色的光点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再回身，小屋也在发着光。
客厅的灯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偏开视线望去，右边一间的灯也是亮着的。
那是贺子言的房间。
贺子言在等她。
灯光无限放大，驱走寒凉与黑暗，将姜落全然包裹住，光明与温暖铺展开，宛若一张巨大的毛毯。
她想，今年一定会有所不同。
因为有他们。
重返小屋，姜落关掉客厅的灯，回了房间。
床上的施烟还在睡着。
姜落重回她的位置，甫一躺下，就听见施烟黏黏糊糊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睡吧。”姜落温声细语。
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知刚刚那句关心是清醒提问还是梦呓。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姜落将亮度调到最低，给贺子言发去消息，把倪宵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贺子言立即回复：【好，我知道了。】
姜落：【这一回不需要你出马了，就交给倪宵和我吧，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贺子言：【好。如果有需要，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否则……】
接着，他传来一个小猫的表情包，小猫的脑袋上按着一个爪子，配文：【拔你头发】。
没忍住，姜落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好在施烟睡得熟，没有被吵醒。
贺子言竟然会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
姜落：【不许卖萌。】
贺子言再传来一个表情包，是一张猫咪的脸，两只眼睛被放大做出漫画的效果，头顶上飘着两个字：【卖萌】。
看出来了，贺子言当真超级喜欢小猫咪。
与倪宵的谈话掏空了自己，姜落有一种尽兴后的舒适，躺下没几分钟后便打起哈欠。
困意再次席卷。
她不再为那些可怕的动荡而焦虑，心变得宽阔起来。
忍着困倦，她发去：【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否则，不等你拔我头发，你的头发就先掉光了。】
贺子言：【已躺下。】
姜落：【晚安。】
贺子言：【晚安，落落。】
那一晚，姜落没有因铺天盖地的谩骂而惶恐，也没有为徐静妍做的事所难过。
她感觉自己浑身充满力量，足以让她战胜一切。
一夜无梦。
第二天，姜落是被推醒的。
第138章 心大
“落落，落落，你快醒醒！”
仿佛是躺在海浪上的小木船里，晃荡得厉害，姜落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施烟那张仓皇的脸。
眼皮再度黏合。
胳膊酥软，她抬手握住施烟的小臂，困顿地问：“怎么了？”
“出事了！”施烟着急忙慌地喊。
她醒来后有刷会手机的习惯，没想到，今次一打开微博，就看到姜落和徐静妍同挂在热搜上，还是热搜第一位，后面跟个【爆】字。
点开热搜词，广场上全是对姜落的声讨。
再去看姜落的最新一条微博，评论区按照时间排序，全部都是骂她的。
施烟带了话题词发了条微博，只是区区四个字——【相信姜落】，便被徐静妍的粉丝追着骂了几十条评论。
于是她一骨碌坐起来叫醒姜落。
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姜落道：“没事，倪宵在处理了。”
倪宵。施烟忽然想起来，夜里她好像隐约有听到倪宵的名字。看来那不是做梦，倪宵真的夜里来找过姜落。
“真的没事吗？”施烟不放心地问。“你和倪宵刚开始合作，也不知道她的水平如何。”
姜落太困，施烟的话落进她的耳朵里全然成了嗡嗡隆隆，仿佛隔了层厚实的膜。
只得到两声哼哼，施烟盘腿坐着，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可言。
饶是姜落没有回应，她依然叽哩哇啦地自言自语，“不过，其实，在你告诉我要和倪宵签约的时候，我就有拜托老板去打听倪宵，听说倪宵口碑还不错，处理事情干脆利落，我想，也许她真的能处理好吧……”
兀自说了会，施烟又感无趣，于是起床去洗漱。
下了床，她回身再看一眼睡得酣甜的姜落，叹了口气。
这人的心是真大。
水声响起，水声止住。
待施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姜落还在睡着，她又叹了口气，开门出去。
餐厅人不少，徐静妍、许露、秦宁、陶乐都在，没人说话，气氛中弥漫着一丝诡异，大家都在低头吃各自的早餐。
陶乐招呼施烟：“我做了粥，在锅里。”
瞥了眼稳如泰山的徐静妍，施烟扬手：“好，我自己来盛就行。”
陶乐动了动唇，想问什么，却又没问出口。
倒是许露，大大咧咧，毫不避讳地问：“姜落呢？”
此时此刻，这个极为敏感的名讳一经出现，所有人的手都顿住了。
施烟边答边朝灶台走去，“落落还在睡觉。”
“还在睡觉？！”许露惊诧，继而嘟囔一句：“怎么睡得着啊？”
后面一句落在每一个人耳里。
施烟腹诽：因为心大。
坐在餐桌第一位的陶乐几乎是本能地看向旁边的徐静妍，又自认这个行为不太好，立刻收回视线佯装未闻。
握着勺子的手动作加快，她唯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徐静妍，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脸微微低着。
盛了碗粥，施烟捧着碗来到徐静妍对面坐下。
气氛依然尴尬。
粥是烫的，冒着热气，白烟袅袅。
手握着瓷匙，施烟一下一下舀着粥。
盛满一匙抬起，继而将粥倒回碗中，如此循环往复。
视线在那颗颗分明的米粒上停留了许久，当凉粥的动作进行到第三十多次时，施烟终于是抬眼，看向徐静妍：“徐老师，你看到热搜了吗？”
第139章 发酵
整个餐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目光汇聚在徐静妍身上。
施烟的问题太过尖锐，充满攻击性，就差掀桌来表示不满了。
长久的沉默似一把尖刀，反复磨锉着大家的心脏。
徐静妍不答话时，施烟就若无其事地盯着她，仿佛不是故意要问。
施烟想，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英勇的时刻了。
奇怪的是，节目组的人没有上前来阻拦，又或者，这将成为节目的一大爆点。
“什么热搜？”终于，徐静妍给出回复。
施烟极为不齿，连许露都有些不耐，揣着明白装糊涂绝不是大家想要的回应方式。
“你和落落，一起上热搜了。”预判到徐静妍还要装傻，施烟已经先一步掏出手机递到她的面前，并且直白解说：“你的粉丝发了一条污蔑落落的微博。”
细长好看的眉动了动，徐静妍那张波澜不惊的假面几乎要被撕破，但很快，她恢复平静，“我知道了，我和我的经纪人沟通下。”
她起身，居高临下，睨着施烟，周身散发着阴鸷的寒气，“我现在就去和我的经纪人沟通处理这件事。”
望向徐静妍离席的背影，施烟捏紧了瓷匙。
这人的心理素质真是强大，面对质问还能这么镇定自若。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徐静妍坐过的位置上，那碗没有吃完的粥孤零零地摆放着，凉得结了一层膜。
之后的早餐时光依然死气沉沉，大家迅速结束战斗，该外出的外出。
期间，徐静妍下楼离开了小屋。
从楼梯上下来时，她目不斜视，完全不分给餐桌旁的人一丝注意力。
很快，整个餐厅只剩施烟一人。
陶乐走之前好心地替徐静妍刷了碗，若非如此，施烟才不会替她刷碗呢。
虽然姜落没说什么，但施烟不傻，徐静妍大粉放出的消息，徐静妍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这件事不是徐静妍有意为之，但她任由事情发酵，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接受大众的同情，就绝非良善之举。
施烟正在水池边洗洗弄弄，边思忖着徐静妍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蓦地，背后响起一声，“你吃过啦？”
正是另一位当事人——刚刚起床的姜落。
回身，施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姜落满脸无辜：怎么了嘛？
念在姜落现下是个受害者，施烟还是拗不过泛滥的同情心，替她做了早餐。
面条上桌，俩人面对面。
施烟捧着手机，飞速敲字。
镜头前不方便说的话尽数化作翻飞的指尖动作。
施烟：【热搜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发消息前，她再度看了眼热搜。
词条有所变化，#姜落霸凌徐静妍#第一位，#姜落背信弃义#第二位。
后者是指姜落遇到新金主，就背弃了陪她走过低谷的经纪人林恒，转而投靠新经纪公司北极星娱乐。
大家扒出来，北极星娱乐的股东之一花姐正是郑蔓的前经纪人，于是关于姜落为了红不择手段的传言甚嚣尘上。
见手机屏幕亮起，姜落咬着面条瞥了眼。
施烟一定是担心她。
咬断面条，她拿起手机回复：【欲使其癫狂，必先使其膨胀。】
皱眉，施烟：【说人话。】
姜落抿唇轻笑，【我有大招。】
如此，施烟与她对了个眼神，遂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姜落吸溜面条时，施烟就一直在旁边陪着，不时刷一下微博，她很好奇姜落的大招是什么。
姜落的大招还没等到，徐静妍再来一招。
#徐静妍发布声明#冲上热搜。
【@徐徐徐静妍：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我最近在和老东家做交接，所以在信息获取上不如从前敏锐，加上我本来就是不喜欢玩手机的人，又一直在录制节目，所以到现在才有机会回应这件事。
初初看到热搜时，我是手足无措的。
首先，我要为我的事占用了公共资源而向大家道歉。
其次，我希望大家不要再责怪任何一个人，我相信大家都不是恶意的。
最后，我要替我的粉丝向姜落道歉，给你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声明不长，通读无须几分钟，其中对事实真相只字不提，仿佛是在告诉大家，粉丝曝光的就是事实，她道歉是因为没想到这件事闹得这么大。
施烟咬牙，恨恨道：“落落，你快看微博。”
甚至都没顾得上打字。
“我把微博卸载了。”姜落淡定。
此时，会塞满她的微博后台的，只会是数以万计的谩骂。
以防自己手欠点开来看，然后给自己找不痛快，她索性选择了直接卸载。
眼不见为净。
唯心一点，没什么不好。
“你看。”施烟将手机推来。
仔细阅读了屏幕中的文字，姜落面无表情，尔后“哦”了声。
“哦？”施烟双眸瞪得像两颗葡萄，“没了？”
“没了。”姜落埋头继续吃面。
悠悠的声音从面碗上方传来，“我相信静妍，她会给我一个公道。”
“你……”施烟刚准备说什么，突然被人踢了一脚，瞬间领悟了，姜落的话是说给摄像头听的。
猛地从上头的愤怒中抽离，她想，既然姜落这般气定神闲，手里头握的大招一定是能够一招制敌的重磅炸弹。
“嗯。”施烟点点头，“你快吃早餐吧，再不吃完，就该吃午饭了。”
姜落浅笑。
第140章 闯入者
徐静妍的声明没有起到丝毫止住谣言的作用，反倒是推波助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