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让人欣赏的那些强硬手段,不过是拳头没砸在自己的身上,一旦砸到了,那别说欣赏,简直让人记恨唾骂!
他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瞬间对那蠢太子失去了所有的期盼。
日头高照,他缓缓抬头,眼神灼灼如含星火。
靠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秦世林的心愈发沉静了,已有了新的决断。
第84章 擂台
李非白回了大理寺小休,人还没躺下,闻讯而来的杨厚忠就推了门。他瞧着他眼底泛起的血丝,说道:“哎呀,原来李少卿真是人,不是神人,头两个月我们上下都说你是不必休息的。”
李非白笑笑:“杨大人说笑了,是有什么急事吧。”
否则以他厚道的脾气不会这样闯入。
杨厚忠说道:“方才听宫里人说,太子进宫为九殿下求情,不多久陆续来了几位大人,也一齐求情。惹得皇上大怒,好在皇后及时赶到,将太子怒斥了一番,将他赶了出去回太子府禁闭去了。”
李非白本来脑子昏沉,一听此话瞬时惊得精神了,他说道:“照理说太子不至于是个如此蠢钝之人,平日九殿下也定会有什么叮嘱,怎么九殿下刚被关禁闭,他就进宫为他求情,还要捎上诸位大人去求情,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皇上他们素日交好么?”
“成大人听了也十分诧异,并说了一个可能。”杨厚忠说道,“李少卿猜猜是什么?”
李非白想了想说道:“有人趁九皇子不在,暗中怂恿误导太子么?”
杨厚忠抚掌:“然也,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做。”
半晌,李非白说道:“诡谲京师。”
这么一想,困意袭来。杨厚忠也不多说:“你且歇着吧,梦里好好想想这事。”
“为何要想此事?”
“李少卿终究是刚到京师,还未察觉里头的危机呀。”杨厚忠说道,“有人要将太子拉下马,这意味着,新的皇权之争又开始了。成大人说了,及早防范,避免又发生十年前那样的事。”
“那样的事……”李非白略一想就知道了,十年前前太子造反的宫廷兵变。他平静的心也微起波澜,“我明白了。”
“嗯,你歇会吧。”
杨厚忠将关房门,又说道:“这下我可以告诉辛夷你回来了,她都打听你一整天了。”
“……”李非白语塞,随即见他笑笑关门。
这根本就是不让他好好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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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姜辛夷还在医馆里,没有九皇子送冰块来,这日子的质量骤然下降。
她坐着只是动动笔都觉热,更何况是转来转去抬手弯腰抓药的宝渡和丘连明。
丘连明倒没什么,一脸的任劳任怨,可宝渡不乐意!
待人少了些,宝渡抹汗说道:“辛夷姑娘,九皇子去哪了啊?他是不是不喜欢你了,都不送冰来了也不来坐了?”
姜辛夷抬眉:“你觉得他喜欢我?”
“不喜欢给你送什么冰,送什么病人,天天待这里看你做什么?他难道是大闲人啊?”
“最后一句话没说错。”
“……胡扯。回头他要是再出现,你好好对他,为了我们夏日的冰!冬天的炭!”
姜辛夷都懒得理这就会耍嘴皮子的活宝,不过她也好奇为什么秦世林消失了,难道他又进宫陪太子了?
还有李非白也不见了。
门口铃铛作响,她抬头看去,宝渡先开口道:“又是你啊,方院判。”
方近谦扫了他一眼,还没等他拿起扫帚就说道:“外面有我方家打手十二人。”
――你再用扫帚赶我试试看!
宝渡动也没动,压根没敢动!他甚至还客气了起来:“方院判来这儿有何贵干啊。”
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模样让姜辛夷都大为惊叹。
方近谦说道:“姜辛夷,你近日向我太医院学生收取钱财让他们旁听,又肆意驱逐他们一事,已让京城众人议论纷纷,对太医院颇有怀疑,名誉受损。”
姜辛夷问道:“怎么,你要我将银子还给他们?再向你太医院道歉么?”
“那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你的道歉也不能挽回太医院受损的名誉。”
丘连明问道:“方院判,那你们要做什么呢?”
方近谦冷声说道:“我们太医院要堂堂正正地赢你,让天下人知道,医术正统在太医院,而非你这等市井大夫。”
姜辛夷了然:“哦,也就是想拿我杀鸡儆猴,重振太医院名望是么?”
这欺负人的算盘打的也太精了,连宝渡都觉得算盘珠子嘣到了脸上!他说道:“你们整个太医院跟一间小药铺打擂台,亏你们好意思!”
姜辛夷抬抬手,示意他先别急着骂,问道:“怎么个比法?”
方近谦说道:“你教一名学生,我们教一名学生,到时比试问诊、把脉、针灸、开药。”
“何人见证?”
“匿名看病,写于纸上,届时请五名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五名民间医术远扬的老大夫一起判定。”
“倒是公平。”姜辛夷看着他说道,“看得出来这是你深思熟虑后最稳妥的可以挽救太医院名声的想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们输了怎么办?”
方近谦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狂妄,他冷笑一声:“我们怎会输。”
“哦,那就跳过这个话题,我还有个问题,我――为何要答应你。”
“收到太医院亲自发的战贴,这已是你莫大的荣耀!”
姜辛夷笑了笑,嘴替宝渡登场:“谁稀罕!”
“那你如何才肯应战?”
宝渡继续说道:“擂台不能白打,先交一笔钱吧,若赢了就再给一笔钱,若输了钱不必退还。”
方近谦看向姜辛夷:“你的意思是?”
“他不是都说了么。”在代替她说话这方面,宝渡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方近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都想骂人了:“你身为大夫却掉钱眼里了,还有没有医德!”
“这与医德有何关系?我是多收病患的钱了么?”姜辛夷冷声道,“你愿打这个擂台,便拿钱来,不愿,便别堵在门口。”
这又是要赶人走的架势。
药铺外头的人愈发的多,说什么话的都有。
方近谦忍下心中一口恶气,低声道:“我愿以私人名义给你钱。”
“好。”姜辛夷说道,“钱到手,便开战。”
“你选何人应战?”
宝渡自信满满一步走了出来,却被姜辛夷抬手拦了回去,指向站在一旁的寒酸青年人:“他。”
宝渡:“???”
丘连明:“……”
方近谦点头:“好,今晚我便让人送钱来,姜大夫准备好应战的事吧,一个月为限。”
“好。”
他一走,丘连明就惊诧道:“为何是我?我连个半吊子都不是。”
宝渡也愤然道:“对啊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姜辛夷说道:“你能挑灯夜读?悬梁刺股?能接受我为期一个月的折磨?”
“……还是丘老弟来吧。”
姜辛夷满意点头,蛇打七寸,一打一个准。她看向丘连明,忽然有了笑容――在丘连明看来甚是可怕。
“输了的话,你就把自己做成烧饼吧。”
“!!!”
第85章 假贡品
李非白睡了两个时辰就又回了九皇子府邸。
他一觉醒来,再回到这里,秦世林的心境已完全不同了。
“我那蠢兄长的事,李少卿也知道了吧?”
他站在凉亭中,眼底渐染悲戚,转身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把江山社稷交给这样一个人,真的合适么?他根本没有能力治理这个国家,他连最基础的审时度势都不会……”
“殿下。”李非白说道,“祸从口出,下官也不愿听……”
“不,你要听。”秦世林盯着他说道,“你是大羽的子民,也是忠心耿耿的李家儿郎,让这种人做皇帝统率军队,是把将士的命来开玩笑,他蠢钝如猪,哪里适合做帝王,你当真不怕他登基后先杀了战功赫赫的李氏家族么?”
李非白觉得他已然是疯魔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份绝望了。
孤注一掷?
“以李少卿的聪敏,一定知道为何我要说这种话。”秦世林说道,“诚然我有私心拉拢你,可是今日太子进宫一事却令我改观了,他不适合做帝王,国家有他做帝王是不幸之事。可我觉得,我能做好这个帝王。”
杀头的话已说,李非白心中实则有些惊讶,惊讶他对自己的信任,亦或是字里行间的“算计”。
――不适合在皇位的人若做了帝王,那是天下百姓的不幸,李家也可能受到牵连。
那这间接就变成了他若依旧选择忠于太子,日后他就是帮凶和罪人之一。
李非白有自己的思量,太子今日的事瞬间让良臣失望至极,想必皇上也十分失望,否则以他内敛沉稳的性子,绝不会当场大发雷霆,损了太子威严。
如今看来,太子确实没有治国之能。
说他被秦世林说动了也好,说他真的对太子失望了也好,无可置疑的是,李非白的确动摇了原先的念头。
他看着满目悲怆的九皇子,似乎他此刻真的是在忧国忧民,而不是在为自己谋生路,不是在拉拢臣子。
若他没有亲眼见过皇帝对臣子的凉薄,他或许会相信他。
诚然九皇子很有魄力,但是李非白不会轻易站队。
他说道:“既然九皇子觉得自己有能力坐那个位置,那请您证明给皇上看、给臣子看、给百姓看。”
秦世林心中顿时敞亮,这话已然是松口了。
不再那样铜墙铁壁。
他借力打力,又被李非白巧妙地抛向了更高的地方。
――要得到他的承认,必须先让百姓承认自己。
秦世林已不那样绝望了,他说道:“我明白了,李非白。”
李非白轻轻点头,他也很期待这个有着鸿鹄之志的男子是否真的能开辟一个新天地。他作揖说道:“下官先去查案。”
他刚准备走,府里下人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个人。
礼部尚书林大人。
林尚书快步过来,向九皇子问了好,李非白问道:“大人有什么急事么?”
林尚书额上渗着细小汗珠,说道:“李少卿差人让我过来查看贡品真假,本官初看这贡品似真,又觉似假,便又唤了经手的几人来瞧,发现贡品是假的。”
李非白和秦世林具是一顿。
这栽赃嫁祸真的不要太明显!
九皇子府邸查到了什么便会由守着的公公同步禀报到宫里,消息传到宫里时,太子还跪在地上听训。
这皇上午休刚起,公公便说皇后拉着太子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了。
秦肃对这太子已然失望,他不是蠢人,自诩是个聪慧的帝王,儿子不适合做皇帝这件事他早有察觉,只是祖训摆在那,立嫡长子为储君,皇后母家也盯在那,他只能顺水推舟立他为太子。
可是他太清楚在一众儿子中,太子真的不合适做储君。
尤其是今日怂恿大臣来求情一事……
简直蠢到让人心寒发笑。
在他的心里,已将太子踢出局了。
碍于皇后的面子,又不愿听皇后在一旁唠叨,便让公公唤了太子进来。
太子见面就跪下磕头认错,呜咽说道:“是儿臣不懂事,明知父皇最恨皇子拉拢大臣,儿臣却还触您逆鳞,只是儿臣是念及手足之情,与大臣其实并无什么交情,请父皇相信儿臣。”
“是何人教你说这些话的?”
“啊?”太子眼泪微收,“是母、母后,她让我乖巧一些,不要再惹您生气,要……”
秦刻冷冷扫他一眼:“朕问的是,是何人让你威胁大臣进宫替你九弟求情的?”
太子怔在那,眼泪还垂挂脸上。
这副蠢模样简直是让秦肃想起了前太子,他那愚蠢到造反的大哥。若不是太子长得像他,他已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他见他还在那犯蠢,声音骤大:“说!”
太子一个哆嗦,伏地说道:“是府里的一个幕僚!”
“那幕僚是何人?”
“三年前就来了府里,平日也是个聪明人,九弟被禁足后,他便向我进言,说众人都知儿臣与九弟交好,若是坐视不理,父皇会觉得我兄弟情薄,太过冷血无情,要我进宫为九弟求情。”
秦肃冷笑:“所以你便来了。”
“父皇……儿臣知错了!不该质疑您的安排。”
“蠢货。”秦肃怒扔手中书卷,砸得太子白净的脸上见了血。
蒋公公急忙为他奉上帕子,太子就要接,秦肃厉声:“谁许你动了!”
太子都快被吓哭了。
门外太监弯腰低头进来,低声说道:“皇上,太后驾到。”
秦肃揉揉眉心,随即将怒火掩下,起身去迎。
太后进门就见太子脸上有伤,面色已不悦,说道:“蒋公公,先扶太子出去吧,皇后还在外头等着。”
太子满脸委屈,还想跟祖母诉苦,可太后一个凌厉眼神直接将他满腹委屈挡了回去。
太后坐了下来,叹道:“你一日训了太子两次,话传出去,太子在大臣那就失了威严了,日后如何能服众。”
秦肃默然片刻:“母后教训得是,儿臣谨记。”
“你在想什么母后知道,无非就是对太子失望了,可是你一旦动了换储君的心思,被人察觉了,他那十三个弟弟可就蠢蠢欲动了啊。”太后苦口婆心道,“十年前的事……你是最知有多残忍多伤人的,母后不愿看到自己的孙儿们也手足相残。太子也不至于无药可救,他还年轻,且改就是了。”
秦肃心气微沉,点头道:“还是母后思虑得周全。”
“母后只是站在一个母亲和一个祖母的立场上想这些事,比不得你终日操心国家大事。只是你既要看长远些,也要看看当下……”太后温声道,“听闻你早上气得饭也不好好吃,母后让人拿了些吃的来,陪你吃吧。”
孝道在前,眼下有天大的事他也没办法拒绝与母亲同食。
太后又说道:“皇后和太子也没有用膳吧。”
秦肃明白她的意思,终究是忍了气说道:“唤皇后和太子过来一齐用膳。”
太监应声退下请人去了。
太后说道:“身为帝王,终究是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我儿委屈了,母后也是怜惜你的。”
“儿臣明白。”
母子两人说着体己的话,片刻皇后和太子来了,秦肃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