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以为有志做帝王的人,是不用喘气的。”姜辛夷说道,“你招惹太子过甚,也要小心他那边的人。”
这话听来情意绵绵,秦世林看她:“你在担心我?”
姜辛夷说道:“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担心你。”
秦世林的眼神顿时已有些意味深长,自从他决意露头开始,有些姑娘迅速远离他生怕被牵连;有些姑娘处处示好似乎在押宝。也就她对他依旧那样,不冷不淡,捉摸不透她对自己到底是何意。
不过如今他无暇去想儿女情长的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日没有成为储君,就一日不能安心。
这种感觉很是心力交瘁,可远比他之前做太子幕僚时要让他兴奋得多。
比起站在太子身后,他更想取代他,站在前面!
秦世林小歇片刻,就准备离开了,说道:“京师到了深秋就已经很冷了,我让人把木炭给你抬来。夏冰冬炭,我允诺你的,都会做到。”末了他又说道,“李非白是做不到这些的。官做的再大,也是官,有些宫里的例份是没有的。”
姜辛夷微微挑眉,这怎么跟李非白较上劲了。
怎么,她喜欢他的事就这么明显吗?
不过就算没有男人赠予又如何,以她的钱买下五个冬季的炭火也绰绰有余。
瞎较劲。
秦世林送完炭火,见了姜辛夷一面,多日的疲倦似乎顷刻扫空了。
这种有人可牵挂在心的感觉着实很好。
只是他有一件事想的很明白,只要李非白一日不放手,他就绝不能碰姜辛夷半根手指。比起女人来,他更需要与李家为友。虽然难受,但他分得清轻重。
想着,心中又有些不痛快的。
“咦?这姑娘……”车夫的声音惊讶不已,“殿下您快瞧右边茶肆。”
秦世林撩起帘子往那边看去,紧蹙的眉头顿时拧得更深。他看见了谁?姜辛夷?
不,不是她。
那姑娘的模样与姜辛夷相似七分,可神态娇憨俏皮,一袭粉色罗裙,确实不是她。
可世上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马车缓慢掠过,姑娘手持茶盏轻抿一口,已然注意到又有人盯看她。
她单手摇晃着杯子,说道:“看,又是一个将我认错的人,这满京师的人怎么都认识她呢……”
旁边的美艳妇人微微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她?你不去,可就我们去了哦。”
“今晚就去。”少女吃吃笑道,“趁她做梦的时候,去吓唬她。”
笑声如银铃,可说的话却冷漠无情。
妇人和对面的中年男子也笑着,任谁看,他们都是一个十分和蔼开朗的三口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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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加急的密报由衙役同时送往了刑部、兵部、东厂,还有大理寺。
杨厚忠接了密报拿到成守义屋里,成守义剔了信封蜜蜡,里面薄薄一张纸,只扫一眼,神色已经有了变化。
“大事?”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成守义说道,“蛇蝎大盗现身京师了。”
杨厚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他们不是从不来京师的吗?二十年前被京师三大衙门、江湖六大门派联手驱逐,差点要了他们的命,仓皇逃离,这些年都没有消息,怎么又出现了?”
“想必是有什么事让他们冒险入京了。”成守义说道,“加强防备吧,近来京师事多,朝廷也没办法完全顾及他们。”
一旁的宋安德好奇问道:“蛇蝎大盗是谁呀?”
杨厚忠说道:“果真是年轻人,都不知道这响当当的名号了。”他说道,“他们是朝野中作恶多端的大盗夫妇,早在二十年前就四处偷窃财物,偷钱还不止,还要人命,手里至少有七八十条人命。后来朝廷和江湖联手围剿,也未能抓住他们,但也将他们驱逐出了京师,没入市井,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宋安德咋舌:“七八十条人命啊……好凶狠的人。”
“按理说他们沉寂已久,应当没有什么非出现不可的理由……”杨厚忠想不明白,摇头,“算了还是先让大伙加强戒备吧。”
“去吧。”成守义又道,“辛夷堂那边也再多加几个人。”
杨厚忠说道:“你还是心疼你的辛夷侄女啊。”
成守义沉吟:“要不然……我也给你多加几个人?”
“……不必。”这像什么话!杨厚忠忙去衙门部署了,京师已经够乱了,还来添乱,一天到晚乱糟糟的,可真累呐!
第136章 狸狸斑斑
蛇蝎大盗进京的事在几个重要的衙门内传了一波,虽说管事的大多紧张布防,但二十年过去了,衙门里的老人基本都换了一轮,年轻人对他们倒没多少紧张感,还在背地里说大人们未免太过在意。
这事属于衙门内的事,没有收到任何风声的市井百姓只知道城里加了些守卫,依旧是过着自己的安生日子。
姜辛夷在回到大理寺后,也无人谈及此事,用过晚饭后她就回了屋里。
旁边的屋子没有人,她想等李非白回来,问问她师父的事。
她梳洗后在房里坐了一会,不过片刻就觉得困乏了。
她揉揉眉心,忽然觉得这种困意不正常,这才刚天黑,绝不可能如此快困顿。她本想走出门外去喊人,可走了没几步,眼见门把手就在前面,却怎么都够不着。
身体蓦地往前倾去,似乎拽到了门把手。
“吱呀”一声――门开了。
烈日灼灼,光似针刺着眼皮,逼得沉睡的人醒了过来。姜辛夷微微睁眼,眼前的孩童正在地面上的“图画”上转圈跳着,哼着狩猎的童谣“狸狸斑斑,跳过南山;南山北斗,猎回界口;界口北面,二十弓箭――”
姜辛夷记得,这是孩童酷爱玩的猎人与狸兽的游戏,由一个或者一群孩童扮演狸兽,再由一个孩童扮演猎人,前去追逐身姿斑斓的狸兽。
“咻――”一支木箭钉在她的身上,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穿着绿罗裙,一双手满布细碎伤痕,连手指都纤细似孩童。她顿了顿,一张肉嘟嘟的小圆脸探在她的眼下。
“阿姐――你被我抓住了哦――”
姜辛夷愣了愣:“青青?”
青青笑道:“阿姐怎么了?你被猎人青青抓住了,轮到你做猎人了哦。”
说着,几岁大的小姑娘把木弓交到她的手上,随即一群孩童四散,稚嫩的童声飘荡在耳边。
“狸狸斑斑,跳过南山;南山北斗,猎回界口;界口北面,二十弓箭――”
弓箭……姜辛夷下意识抬手,腰背已是挺得笔直,左手持弓,右手拉箭。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想要猎杀猎物的愉悦。
她几乎没有怎么瞄准四处奔走的“狸兽”,箭已脱弦,随即裹了红布块的箭戳在了一个孩童身上。
“抓住狸兽啦!”
众孩童欢呼,青青将小手拍得啪啪作响:“你们看,我就说我阿姐百发百中,厉害得很,你们信还是不信?”
“不信――”一个孩童抬手指着姜辛夷说道,“她又不是你阿姐。”
青青生气道:“她是我阿姐。”
“她不是,你阿姐已经走了,扔下你一个人走了。”
姜辛夷微愣,伸手要去护住青青,可两手却捞了个空。青青回头一看,果然不见人。她急忙在四处找着,着急喊道:“姐――姐姐――阿姐――”
小姑娘嘶声叫喊,声音凄凉。
“青青,我在这里。”姜辛夷喊着,可她根本听不见。
孩童们嘲笑着哭泣的小姑娘,喊她“撒谎精”“没人要的爱哭鬼”。姜辛夷怔然看着,明知道是梦魇,可她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安心从梦里离开。
忽然天地晦暗,一双大手伸来,握住青青的肩头,声音低沉而温柔:“既然你姐姐走了,那你可要好好留在爹娘身边,连同她的那份,一起受着哦。”
姜辛夷瞪大双眸,怒斥:“住手!”
没有人听她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将青青带走。
她仿佛已经看见小姑娘被送到屋顶上,被逼着蒙眼步行。又仿佛看到她手里握着刀,对着疯狗嘶声。
“青青――”姜辛夷要去追那远去的背影,可却觉鞋底湿腻。
她低头看去,地上已是鲜血淋淋,方才嘲笑青青的孩子,全都断了气。
“啊――”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李非白的双眼。
姑娘的眼底被疲倦浸染透了,没了往日的冷然,反而更让李非白觉得不正常。
“你总算醒了。”李非白已经喊了她很久,都差点要掐她人中喷她茶水了。连带着他的额上也渗出汗珠来,缓缓神问道,“你又做噩梦了?”
姜辛夷想坐起身,身上却没有力气。好在李非白伸手托扶她,又给她挪了枕头靠着。她许久才问道:“我梦里喊什么了?”
李非白说道:“很多,念的最多的就是‘青青’二字。”他想起上次的事,问道,“是你妹妹的名字?”
“嗯,也怪,怎么近来总梦见她。”姜辛夷揉揉眉心,她忽然发现她是坐在床上,“是你把我抱到床上的?”
“我进来你就在床上胡乱说梦话了。”李非白察觉到不对,“难道你之前不是在这里?”
姜辛夷的脸色已有些难看:“不是……”她看向门边的地面,“我很清楚地记得,我是在那边晕倒的。”
虽然门口离这不过十步距离,但是她只是做噩梦,又不是梦游,绝对是挪不到这来的。
那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在她昏倒后将她搬到了这里。
是谁?
李非白也觉问题有些严重了:“大理寺守卫森严,绝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进出的,尤其是今日加强了守卫,更不可能有人能随意进入。这个人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辛夷,你近来可得罪了谁?”
“没有。”姜辛夷说道,“那人若对我有恶意,怎会单单迷晕,还好心将我放到床上……”她又问道,“为何加强守卫?”
“几大衙门接到临州衙门密报,说那消失二十年的蛇蝎大盗现身京师,所以……”
姜辛夷神情一震:“谁?”
李非白意外她为何如此震惊:“蛇蝎大盗,二十年前在国内各地犯下多起命案的凶犯。”
姜辛夷蓦地靠回枕头上,仿佛腰背不见了筋骨,无力支撑了。
她眉眼垂落,呆呆发怔,连李非白都以为她是被抽走了魂:“辛夷?辛夷?”
“我知道我为何会做噩梦了。”知道真相,她反而松了一口气。眼底的迷雾顿时消散,她冷冷发笑,十年前的手段可以将她逼得几乎发疯,可是如今的她已经是十年后的她了。
没有人可以逼疯她。
――只有她可以逼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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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这位少爷。”
赌桌上的年轻人将手压在一张房契上面,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庄家,说道:“这把我不能输,你可不要做什么手脚!”
庄家冷着脸说道:“之前少爷赢的时候可不会这么说,您可不能把自己运气不好的事怪在小的头上,这可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少废话!”太子死死抓着押在骰数为“大”的房契,“开!”
旁人也催促道:“开、开、开。”
庄家一声吆喝,骰盅挪开:“一二四――小。”
太子两眼几乎发黑,见庄家伸手来拿房契,他吼叫道:“住手!谁敢拿这个!不要命了是不是!”
庄家冷笑:“我在赌场二十年见的赌鬼多了,口出狂言的赌鬼也见得多了,输得倾家荡产了要发疯了是么?我们四海赌坊可不怕你这种人。”
说完就抢了他手上的房契。
太子叫了起来:“这是我府邸!还给我!把它还给我!会掉脑袋的!我会被他打死的!”
旁人急忙躲避这个疯子,笑话着他输不起。
“还给我吧……”太子哭了起来,他真觉得父皇知道他把他赏赐的府邸给卖了会将他杀了的,“这个真的不能输……”
庄家说道:“那你也得找别的东西来赎回去啊。哦,我记得你好像把家里的东西都输完了吧,这可都记在我这账本上了。”
太子冲过去就要把房契抢回来,可他哪里是这帮打手的对手。
打手抢了他的房契,又架着他往后院走,将他锁了起来。
庄家笑道:“怕他发疯扰了各位雅兴,大爷们继续玩吧。”
说着,便将房契交给伙计。
伙计很快就送到了楼上,交到四海赌坊大掌柜的手里。
纸张轻薄,却重似千斤铁锤,有锐不可当的力量。
黄炎道将房契交还伙计,说道:“你去京衙门报个官,就说赌坊收到一个烂赌鬼的房契,本想去收房抵债,谁想去了后才发现那竟是太子府,便怀疑是有人偷了太子府的房契来赌钱,不敢擅自做主,请知府前来捉拿这胆大妄为的赌鬼。”
伙计不解:“掌柜的,为何不直接说是太子输了房契呢?”
黄炎道说道:“皇上不要面子的么?回头震怒,将四海赌坊掀了可怎么办,我如何跟厂公交代。”
伙计嬉笑道:“还是掌柜思量得周到。不过房契交给知府,知府深知太子失踪数日,这一猜恐怕就猜到是太子了,如何敢捉?”
“所以他会悄悄来把人带回去,绝不敢直接来捉人,更不敢对外说太子在赌坊烂赌。这脏水无论怎么泼,都泼不着赌坊。”
伙计恍然大悟,暗暗感慨掌柜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嘴上奉承说道:“掌柜可真聪明!”
第137章 权力转移
太子找到了。
是好消息。
太子是在赌坊找到的。
这是个坏消息。
太子还把太子府给输了。
皇后听了都难以置信,问了三遍:“输了什么?输了什么?输了什么?”
嬷嬷颤声道:“太子府……太子把府邸给当赌注押了出去。”
皇后又气又觉震惊:“他押什么不好,偏是押太子府!那可是皇上赏赐给他的,他有没有脑子!”
“大抵是因为、因为……”嬷嬷都觉得离谱到家了,“太子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输了,上至府里的金银财宝,下至府里的桌椅板凳,就连院子里的鱼缸都给输了。还有那些个铺子、良田,通通都输了,全都记在了赌坊里的账本上,输的时辰、因何输的,都写得一清二楚。”
皇后用最后的理智问道:“不是太子输的吧?”
嬷嬷苦着脸说道:“都有太子的手指印儿。”
皇后当场被气晕了过去。
众人慌做一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别人的声音她都听得见,可她根本不想清醒。她知道儿子完了,她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