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到了什么,墨即瑶急忙在书房内翻找起来,很快找齐了笔墨纸砚,简单检查之后这些东西都还尚能使用,暗叹一声侥幸,她迅速往砚台里兑好水,拿起墨锭轻轻研磨起来。初时,因为太久不曾研墨,墨即瑶的手还有些生硬,便渐渐有了熟悉的感觉。
“也就是我了,如果换个人穿越,先不说会不会把墨硏废,怕是连怎么硏都要研究半天……”墨即瑶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地笑,可嘴角勉强地扯动了几下之后,却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眼眸中也不禁浮现出浓浓的落寞,以及一抹隐藏极深的愧疚,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将墨硏好之后,墨即瑶回想了一下,雪城的俯视图在她心中呈现,各处院落房屋迅速隐去,最后只留下了城墙和主要街道,变成了粗细不一的勾勒线条,最终,一只展翅翩跹的扬羽之蝶,在她的心中勾勒了出来。墨即瑶迅速提起笔,将那只存在于心中的蝴蝶,描绘到了摊开的白纸上。
最后一笔绘制完成,墨即瑶停下笔将绘制好的蝴蝶图轻轻从书桌上揭下,拿到窗边与雪城的城墙街道进行对照,最终确认无误,才小心地将蝴蝶图收起,虽然没有证据,但她还是有种感觉,这只蝴蝶和手帐中的【蝶之印】,或许会有些联系。
收好蝴蝶图,墨即瑶便准备关好窗户离开书房,却忽然看到城外的雪野中出现了两个黑点,正一点点往城墙边接近着,仔细看去,虽然天光晦暗,但还是不难分辨出那是两个在雪地中艰难跋涉的人。
“这是……有其他人误闯进这里了?”墨即瑶遥望着两道雪地里的人影,在心里暗暗想道。
这时,雪地里跋涉的两人似乎也发现了雪城的存在,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雪城脚下。墨即瑶略微思考了一下,关好窗走下楼,向那两人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半路,墨即瑶就遇到了款款而行的雪姬,那双淡红色的眼眸看了看她,轻声道:“有新客人来了,我去迎接他们。”
“我刚从唐国渡来,对苇原的风土人情都有些好奇,雪姬小姐介意我一起去见见新来的客人吗?”墨即瑶笑着道,这几天她已经知道了脚下这片土地被称之为“苇原国”或者“苇中原”。
“请墨小姐随我过去。”雪姬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挪动脚步向前走去。
墨即瑶点头,跟上脚步。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来到了城墙上开出的一处侧门前,一阵敲门声也从门外恰到好处地传来,雪姬走了过去轻轻打开侧门,墨即瑶则暗暗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城墙。
雪城的城墙并不高,只是一道有些单薄的石垣,装饰的作用远大于防御,以至于当初墨即瑶初见一角时,竟然误认成了大屋。在这样的一道城墙上,面前出现的侧门其实略显得有些不协调,仿佛强加上去的一样。
这样一扇不协调的侧门,在墨即瑶来到雪城时刚好出现在了她的前方,如今又有人误入雪城,侧门同样出现在了那两人前方,墨即瑶不由得怀疑,这或许并不只是巧合。
墨即瑶想着这些事情时,雪姬已经将侧门打开,露出了门外的两名来客。
侧门打开看到雪姬的一瞬,两人都明显一愣,眼眸中满是惊艳,竟一时呆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确实,雪姬的面容是那般完美,如同冰雪凝砌般,美得梦幻却也哀伤,如同樱花般,看其盛开便知其凋零将近,这般物哀花冷的美,又如何不动人心魄呢?
墨即瑶见状不禁暗暗点头,趁着两人短暂的呆滞时间,快速观察起来。
这两人的身上都带着伤痕,衣衫也早已破烂不堪,其中较高者大约一米七出头,看面容正是当打壮年,身材孔武有力,手中握着一柄打刀,腰间还斜插着一支肋差,握刀的虎口上带着明显的老茧,他的位置微微落后较矮者半个身位,恰到好处地能掩护到后者。
较矮者是个少年,看样子还不到一米六,比墨即瑶都要略矮上一些,衣衫虽然同样褴褛,但还是能看得出原本的布料很是华贵,他的手中同样握着一把打刀,只是刀身的长度明显要比壮年短上一截。
少年首先从对雪姬的惊艳中清醒,他移开目光简单环视了一下雪姬身后,并在墨即瑶身上停留了一瞬,才重新将目光放回了雪姬的身上,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眸中带上了浓浓地戒备——也难怪,初秋的莫名大雪,雪野里的废弃古城,再加上雪姬那白发赤瞳不似常人的容貌,是在无法不让人联想到一些精魅鬼怪。
很显然,少年此时面临的境遇和墨即瑶当时一般无二,进雪城可能会遇到鬼怪,但如果不进去,那自己就要去当鬼了。
“两位小姐,在下桐川家行,这是我的家臣村木上广,我们主仆二人在山林中迷路了,现在大雪封山实在难以走出去,虽然很冒昧,但我们也只能请求在贵庄园借住,望请两位收留,桐川家一定不会两位的大恩!”少年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诚恳,躬身道。
“望请收留家行大人!”早已清醒过来的壮汉村木上广也急忙躬身道。
雪姬看了看两人,转过身道:“请两位大人随我去客房。”
“多谢小姐!”主仆二人同时深深一躬,急忙跟上了雪姬,显得很是激动,只是墨即瑶还是从他们的声音里,听出了对于未卜前程的浓浓不安。
第12章
“两位,雪姬小姐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流落至此的客人。我叫墨即瑶,来自唐国,就比你们早来了这里两天时间。”墨即瑶走到主仆二人旁边,笑着说道,她知道对方应该能明白自己话语中的深意。
“唐国?可是古籍中记载的唐国?!我看书中记载,唐国和苇原海路断绝几近千年,一直很怀疑是否为古人编造的故事,想不到今天竟然真的见到唐国之人了,等下一定要去拜访墨小姐。”桐川家行微微一愣,继而惊喜地看向墨即瑶道,似乎对于她自称来自“唐国”这件事,一点怀疑都没有。
“那就恭候家行大人了!”墨即瑶笑了笑,拱了拱手道,“两位暂且安顿,我就先告辞了。”
桐川家行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拱手大概是一种礼节,急忙躬身道:“墨小姐慢走!”
这时,原本一直安静趴在雪姬肩上的小兽朔望忽然“咿呀”一声,跳到了正准备离开的墨即瑶身上,并且调皮的用头蹭她的脸。
“你这小家伙……”墨即瑶拿住朔望的脖子将它抱在怀里,看向了雪姬。
雪姬看了看小家伙,便摇头道:“朔望真的很喜欢你,请照顾好这孩子吧。”
说完,雪姬便继续领着新来的二人向前走去,桐川家行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墨即瑶,便和家臣村木上广一起,迅速跟上了雪姬的脚步。
看着三人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墨即瑶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便准备返回自己房间,忽然,她的动作一滞,抬头看向了远方。
……
黑羽秋彦将肋差解下,郑而重之地交给了小夜子,无比凝重地缓缓道:“剑是凶器,当慎重用之。小夜子,我要教你的剑术是杀人之术,使用时一定要慎之又慎。”
小夜子接过肋差,无比平静地望着黑羽秋彦,漆黑的眼眸如同两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看着小夜子那张精致却缺少人气,如同人偶一般的脸,黑羽秋彦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微微的沉默之后,他继续道:“这样凶狠争斗之术,我其实不应该交给你的,只是如今的世道人命如草,我们这般孤身的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依靠这样的杀人术护身。佛祖说杀生是罪孽,可这世道……想活着又有谁能不杀生呢?”
说到这里,黑羽秋彦的眼眸中满是黯然和迷茫,他抬起头看向远方,长叹一口气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便教导我武力是平定乱世缔造太平的方式,身为武士便应该作为武器效忠主君,以一身所学为主君而战;等稍微大了些,我被送去剑豪部原国信的身边,作为学生跟随他修习剑术,我问老师剑术是什么,他告诉我剑术是守护的力量……但后来,我明白了他们说的都是谎言,武力或许可以平定乱世,但却无法缔造太平;而剑术无论如何诡辩,说到底仍旧只是一门杀人术。”
小夜子安静地听着黑羽秋彦的讲述,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动,若非还有轻微的呼吸起伏,几如一具人偶。
“武力或许才是动乱天下的根源,当我明白了这点之后,便选择自我放逐了,我想要找到一种真正可以使天下太平的方法,可是……”说到这里,黑羽秋彦摇了摇头。
“没有找到吗?”小夜子问道,说也奇怪,如果在这里的是墨即瑶,她一定会暗笑黑羽秋彦这绝对是中二病晚期,但明明心灵相连,小夜子的心中却是平静无波,似乎,因为身体的不同,她的人格也在渐渐分成两部分,虽记忆共通认知相同,但性情却终究有些不同。
“不,我找到了,只是……这完全不可能做到。”出乎意料地,黑羽秋彦轻轻摇头道,“我发现武家天下根本是错误的,武士的数量太多,多到倾天下之力也难以供奉,他们不事生产,只知道好勇斗狠,却从来不会想到去保护那些供养者他们的普通平民。说来好笑,平民们遇到了妖鬼,想到的总是去找僧人求助,找阴阳师求助,甚至找巫女求助,却绝对不会去找武士大人们……是因为僧人和阴阳师好说话吗?并不是,而是找他们多少还有些可能,找武士,更大的可能是被武士砍了头颅来试刀。”
“为什么不试着推翻武家天下呢?”小夜子忽然问道,她的眼眸依旧如死水般平静,只是这个问题却颇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
黑羽秋彦看了看小夜子,发现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不由得摇头失笑,大概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会问出如此天真无忌的问题了,但他还是回答道:“因为推翻了武家天下,那便只能‘王政复古’了,在武士们的治理下,平民多少还能活着,真到了那些只知风花雪月自诩神明后裔的公卿们手下,怕是还不如现在。”
“为什么不创造出一种新的制度呢?不需要多么完美,只要能胜过如今的武家天下,那便是好的。”小夜子又道。
黑羽秋彦一愣,他没有想到小夜子竟然能想到这些,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解释道:“这是不可能的,武家天下的背后,是三贵子之一的素盏鸣尊在支持,祂是海神、武士之神,若非有着祂的存在,幕府又怎么可能取代天照大御命后裔来执掌天下呢?推翻武家天下建立新的秩序,除非能取得三贵子里最后一位月夜见尊的支持,才有几分可能吧……”
黑羽秋彦还有一句话没说,就算真的取得了月夜见尊的支持,也很难推翻武家天下建立新的制度,据说在很久之前,这位月神也曾试图夺取人世的统治权,并得到了弟弟素盏鸣尊的支持,但最终月夜见尊还是在和姐姐天照大御命的争斗中失败了。
争夺人间的统治权,有着素盏鸣尊支持的月夜见尊失败了,后来单枪匹马自己上阵的素盏鸣尊却成功了,可见这位月神不出意外的话,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小夜子听了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这么说幕府和宫廷两种制度的根源,在于三贵子的争斗,就然这样,为什么不将祂们统统讨取呢?这样就没人能阻止新秩序的建立了。”
黑羽秋彦转头看着小夜子的脸,郑重无比地道:“这般话万不能跟其他人说。”
小夜子看着黑羽秋彦郑重地面容,又看了看他握在刀柄上因为用力过度骨节微微泛白的手指,,忽然明白了自己这番话对方或许也曾想过,只是力不能及,只能当成了一个妄念。想到这里,她轻轻点了点头。
见小夜子点头,黑羽秋彦暗松了一口气,他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继续说我接下来要交给你的剑术。在自我放逐之后,我曾试过弃剑不用,却很快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世道,很多时候想要活着,就只能杀人……我重新拿起剑,走遍诸国山河之后,忽然发现武力虽然带来更多的只是破坏,但有时候或许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东西。”
说到这里,黑羽秋彦有些怀念地道:“讨取一只妖魔,能使一个村子重新安定;出去一窝山贼,能让一条道路安全……虽然相比整个天下,这些都很是微小,但能改变一些,总是好的。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我从纯粹的自我放逐重新回到了世间,用手中的剑改变一些或许微不足道,但却很有价值的事情。”
说到这里,黑羽秋彦微微一顿,才继续道:“小夜子,你要记住一点,剑术虽然可以用在为善上,但说到底仍旧只是一种杀人术,切不可把它赋予别的意义,当杀人的剑术不被当成杀人术时,用剑的人距离迷失也就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渣鬼比较闲,应该可以能日更或者隔日更一段时间
第13章
看着郑而重之地的黑羽秋彦,小夜子不由得暗暗将这段话记在了心中,轻轻点头道:“我明白了。”
虽然仍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外露,但黑羽秋彦却明白这孩子确实将自己的话记在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欣慰,语气也重新放缓道:“小夜子,你因为灵力的侵蚀,天生体质虚弱,练剑其实很难有太大成就,更多的只是个护身之技罢了,在这战国乱世,懂点武艺的人,活下去的机会总会大点……”
微微一顿之后,黑羽秋彦缓缓道:“剑术,也被称为小兵法,从来都是智在力先,剑客生死决斗时花费的心机较量,绝不比一场合战来的少,故而任何有所成就的剑豪,都必然也会是一位杰出的兵法家。”
“以兵危凶险的剑术为兵法,那岂不是会暗大于明?失了正奇相合之道,怕是会一味的兵行险招吧……”毕竟有着成熟地记忆与思想,小夜子在心里暗暗想到,只是却也不甚在意,并未表现出分毫。
黑羽秋彦继续讲述道:“故而在大部分剑术流派的传承里,除去打刀、太刀、肋差、薙刀和十文字枪等兵器的使用,还有着暗器、机关、水利、筑城、攻城等兵法内容,便是因为如此了,熟习兵法之人,才更能将剑术推陈出新发扬光大,所以自古至今,剑豪往往也都是领兵的名将。”
“关于剑术的概念我便暂且先说到这里,接下来要说的是你需要学习的兵器。”黑羽秋彦看着这个安静如人偶,让他有时都会感到莫名阴冷的孩子,“小夜子,我要教给你的是打刀术。”
黑羽秋彦说着,缓缓抽出腰间的打刀,展现于小夜子眼前:“打刀是大多武士的主要武器,一般我们说的‘刀’或者‘剑’,基本便是指它了,这是一种利于步战的兵器,大多略短于一般太刀,刃部朝上时铭文在外侧,这点也和太刀相反。”
小夜子听了,不禁看了看手中的肋差,有些奇怪既然要学打刀,黑羽秋彦为什么给了自己一把肋差。
看出了小夜子的疑惑,黑羽秋彦不禁摇头失笑,没想到这个天生缺少生人气息的女孩竟也有犯傻的时候,不禁笑着解释道:“你年龄还太小,肋差的长度对你来说完全可以当打刀使用,而且打刀毕竟过于长了,贴身厮杀时很不利,本身也需要较短的肋差作为副武器补充。”
小夜子恍然,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墨即瑶,而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了,就算是肋差,对于现在这副短胳膊短腿来说都有些过长,更不用说立起来比自己还要高的打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