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豫霖的表情也十分丰富。
无疑,这是个漂亮女孩,但是,脸上这涂的是什么?画油画吗?
当宰稚凑上前,将她那张“油画”脸怼到他面前时,他内心的惊悚不亚于刚才踩到娃娃。
他身后是那只巨大的玩偶,试了试,退无可退……
“那个……你好。”他试着去接受眼前这张脸,莫非,这也是剧本需要?这女孩儿是这店里的玩家吗?
他看向那只小团子。
小团子已经麻利地从打印机上取下来一叠纸,交给女孩儿。
“这是你……”他问团子。
宰六张口就来,“是主……”
“啊啊啊,我是这个店的主人,我是他……姐姐,嗯,姐姐,对!”宰稚笑靥如花,不,如画。
宰六瞟了她一眼,闭嘴了。
宰稚把那叠纸怼到他眼前,声音在纸后响起,“象,来给我们当编剧吧?怎么样?我们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编剧!”
孟豫霖看见纸上四个大字:聘用合同。
连合同都准备好了?
“象,你听我说,我和小六都看过你的书,我们俩都很喜欢很喜欢,我们觉得,你是最适合我们的编剧!”
孟豫霖看看旁边站着的那只小团子,有点懵,“你们?都看过我的书?”那只三岁的小团子也识字吗?
“对啊对啊!”宰稚猛点头,“小六,快背一段。”
于是就听宰六软糯糯的声音响起,背的正是他《我自朝天笑》的开篇。
孟豫霖震惊了,这小豆丁肯定还不认识字啊,能背这么多,是靠听书记下来的么?且不说这孩子记忆力如何好、是否懂得欣赏小说了,但他姐,这位叫宰稚的女孩,肯定是真书粉。
“怎样?来我这当编剧吧?”聘用合同挪开,露出宰稚那张涂满彩妆的脸。
孟豫霖顿时觉得眼睛一疼,“那个……我,我先起来再说……”
他还陷在一堆娃娃里呢!
“好说!”
脆生生的话音刚落,孟豫霖就感到身体整个腾空,他惊了一大跳,发现自己被宰稚扛在了肩上。
“不是,先……先放我下来行吗?”这女孩儿力气也忒大了点吧?他上一次被人这么扛起,得是他小学以前了吧?
“行啊!大神光临,有求必应!”宰稚把他稳稳地放回椅子上,笑眯眯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比如,你可以跟我一起过夜什么的,保证不会有人骂你的。”
“噗——”孟豫霖刚刚坐稳的屁股再度倒了霉,直接落在了地上,差点摔成八瓣。
宰稚和宰六面面相觑。
宰稚:我说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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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集团。
会议结束,孟豫冬疾步回办公室,叫了骆施进来。
“有下落了吗?”孟豫冬坐下问。
骆施知道他在问谁,低垂了眼皮,“没有。”
孟豫冬点点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骆施有点讶异,老板居然问她怎么办?这是他的家事,又不是工作,问她怎么办?这还是头一遭……
“你还是相信他?”孟豫冬又问。
骆施点头,“是。”
孟豫冬沉默了一会儿,“行。”
“什……么?”骆施不理解老板的意思。
“既然你都相信他,还有什么说的。”孟豫冬觉得,跟女粉丝过夜什么的这种问题,女朋友当然比他这个当哥的更敏感,既然女朋友都信任他,他这当哥的没必要在这过多置喙。
“我让你买的礼物买好了吗?”他又问。
“买好了。”骆施知道,今天是孟家的恩人、孟豫冬兄弟俩称之为纪叔叔的人失踪三年的日子,也是纪家唯一的女儿纪芸儿生日,往年这一天,他们两兄弟都要去纪家吃饭的。
骆施把礼物呈到他面前。
孟豫冬没看是什么,拎着就准备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叫她,“孟豫霖不在家,就你一块去吧。”
骆施微微讶异,但马上道,“是。”
她没有问为什么,跟在他身后,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她总是冷静端庄的脸上,浮现淡淡哀愁,但转瞬即逝。
在他心里,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所以,弟弟不在,她去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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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时光剧本杀。
孟豫霖现在已经对这个店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家剧本杀店就是眼前这位叫做宰稚的女孩儿开的,宰六是她弟弟,就眼前来看,这家店经营惨淡,急需一个编剧来写好剧本。
姐弟俩在这开店,吃住也全在这屋子里。
至于为什么会是姐姐带着弟弟单独居住,他们的父母又在哪里,孟豫霖没有多问。世上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各有各的原因,也总是格外让人心疼的,比如,他和他哥。
宰六带着他参观了屋子,他没发现半点跟剧本杀相关的东西。
这屋子有厨房、有浴室、有两间卧室,不用想,一间是宰稚的,一间是宰六的,还有一间,锁着门。
第4章 放肆
宰六连宰稚的卧室都带他看了,当然,绝对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参观,和外面客厅比,凌乱程度有过之无不及,是的,他现在确认,客厅这堆得满满的,让人无法下脚的东西绝不是道具,就是乱!
这姐弟俩根本不会收拾。
但他没觉得这是多大瑕疵,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自己独自成长,还带着个三岁的弟弟,承担了多少?你又指望她能多么全能?
孟豫霖心里先入为主种下了同病相怜的怜悯,所以,在进宰稚卧室时被迎头盖下来的bra砸中,也面不改色。
可就是这样凌乱的房间都带他看了,那扇锁着的门却没有对他开放。
他也没多问,跟着宰六坐回客厅长椅上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定数,而且,宰稚说了,可以提供住处,也就是她说的“跟她过夜”。
如果说,他初听这句话时有多惊吓,那到了现在,心里就有多酸软:到底是怎样孤独的成长经历,才让这个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的女孩根本不知道“过夜”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住处,现在的确是他需要的。
看着宰稚那双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眼睛,他心中暗叹,“行吧,你先去洗洗脸。”也是因为没有母亲引导,所以化妆也不会,把自己涂成大花脸,还以为好看么?
宰稚完全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灿然一笑,拿出手机给他看,“我跟着她画的,好不好看?”
孟豫霖一看,一位美妆博主的化妆视频,但最后成妆的效果……他左右看看,呃,也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吧……
他忍着眼睛遭受的刺激,“你先去洗脸吧,然后把你们原本的剧本给我看看。”看看他们从前的剧本风格,琢磨下问题在哪里。
“剧本?”宰稚眨着涂满眼影闪瞎人双眼的眼睛,“什么剧本?我们哪有剧本!”
孟豫霖怔住,所以,根本一个剧本都没有么?就这样还敢开店?
宰稚笑得灿烂,“当然是,客人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我们就给什么样的剧本。”
孟豫霖彻底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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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孟豫冬带着骆施做客纪家。
纪芸儿还有一年就要大学毕业了,三年前的今天,是她考上大学的第一个生日,纪盛,亦即她的父亲白天出门时还说好回来给她过生日,还会送她一份生日礼物,但她和母亲,还有孟氏兄弟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都没等到他的归来。
孟豫冬报了警,但,警察也没找到纪盛去了哪里,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三年了,纪盛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踪迹。
人说生见人,死见尸。纪盛,既不见人,也不见尸。
三年来,孟豫冬总用这些话安慰纪家母女: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纪叔叔应该还活着。
起初,纪家母女每每提起纪盛,总是伤心欲绝,三年过去,她们仍然难过,仍然揪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似乎学会了习惯没有纪盛的日子。
比如这次,纪家母女就没再提纪盛这个名字。
“孟先生,这三年来要谢谢你,没有你,我们的日子不知道会多难。”纪盛的妻子,亦即纪芸儿的母亲何婉眼看晚餐要结束了,道。
“应该的。”孟豫冬放下筷子说,原本还想说“没有纪叔就没有我们兄弟的今天”,但一想,既然纪家母女都没再提这个名字,他也就不提了,免得又徒增伤感,于是将话题拐了弯,“芸儿还有一年毕业了吧?有什么打算呢?想要出国深造吗?”
他比纪芸儿大了近十岁,这孩子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他就跟着纪叔他们一起喊“芸儿”。
纪芸儿文文静静的,抬头看一眼他,立马又把头低下了,耳根不自觉泛起了粉红。
何婉看了眼女儿,便替她说了,“不去了,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不想分开,就留在身边,彼此有个照应。”
孟豫冬点点头,觉得这个想法很合理,“毕业以后有什么想法吗?继续读研?”
何婉的脸色变带了淡淡愁绪,“孩子想早点工作,支撑这个家。”
纪芸儿的头埋得更低了。
孟豫冬再次点头,“到时候就进公司吧,我来安排。”
何婉微微一笑,“能进公司在你的照顾下当然好,明年再看吧,只是,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婶婶您太客气了,是我应该做的。”孟豫冬看了眼骆施。
骆施闻弦歌而知雅意,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来,递给纪芸儿,“纪小姐,生日快乐。”
不用她说,在座的人都知道是孟豫冬送的礼物。总不可能是她送的吧?她一个助理,有什么立场送礼?
果然,纪芸儿红着脸抬眼看了下孟豫冬,“谢谢孟大哥。”
孟豫冬笑笑,“客气了。”
礼物盒包成长方形的样子,外表看起来很像首饰盒,一如前几年他让骆施买的一样。
何婉笑着说,“怎么又让你破费?太不好意思了。”
“孟先生说,小小心意,希望纪小姐前程似锦。”骆施突然说。
有点突兀。
这不是该她插话的时候,她知道,但她偏说了,眼睛的余光去看孟豫冬,发现他不动声色,她便笑着对纪芸儿说,“打开看喜不喜欢?”
“那,我打开了?”纪芸儿红着脸,略带羞怯,拆开了包装盒。
不是首饰,是一支派克笔。
显然,这个“惊喜”孟豫冬都没想到。
“孟大哥这是希望你好好书写你的人生。”眼看纪芸儿要露出失望的表情,何婉忙道。
纪芸儿红着脸一笑,“谢谢孟大哥。”
回去的时候,孟豫冬坐在车里闭目养神,骆施坐在他身边,冷不丁地听见旁边的人忽然开口,“怎么选了一支笔?”
骆施微一沉吟,挺直了腰板,“孟总您以为要送什么?像从前那样送首饰吗?”
孟豫冬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女生嘛,是不是会更喜欢首饰一些?
骆施的语气又冷又硬,“孟总是打算娶纪小姐吗?”
“放肆!”孟豫冬呵斥,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骆施的表情,和她的语气一样冷硬,微微昂起的下巴和倔强的眼神仿佛都在说:我就放肆了,怎么着?
第5章 我们
这几年敢在他面前放肆的人不多,即便是他那个不断闯祸的弟弟,也只敢闯祸而已,在他面前却是老老实实,闯祸之后更是战战兢兢。
但想到弟弟,他脸色倒是缓下来了,终不忍责备骆施的无礼,只道,“事关女孩子名声,这种事不能胡说。”
骆施直挺挺地坐着,“既然孟总不打算跟纪小姐在婚事上有所发展,那就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不要送不该送的礼物,以免给人幻想。”
孟豫冬都奇了怪了,全公司也只有她敢指责他这不该做那不该做吧?
面对老板锋锐如刀刃的目光,骆施面色愈加僵硬,语气却愈加坚定,“孟总,您是纪小姐父亲的朋友,除此之外,您还是一名未婚成年男性,对情窦初开的女孩过于关心不太合适,送首饰更不合适,会让纪小姐甚至何女士对您有所误会……”
前面开车的司机手一抖:我都听见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
孟豫冬气得直接没脾气了,冷笑,“你是什么意思?我把芸儿当侄女照顾……”
“一个陌生男人叫21岁的女孩小名也不合适!”
孟豫冬:……
他捏了捏眉心,觉得骆施最近有点反常,来公司这么久她一向对他言听计从,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地怼过他?“我比芸……纪芸儿大十岁,能做她叔了!”
“人家不这样认为!还有,没大十岁!”
“你倒是很清楚!”孟豫冬冷笑。
“不记得老板生日的员工不是好员工!”
孟豫冬:……
车,在骆施家小区门口停下,司机都不敢打扰这二位吵架,怯怯地往后视镜里偷瞄两人的脸色。
孟豫冬看见司机的样子,也是十分头痛,挥挥手直接赶人,“下去吧。”
骆施昂首挺胸地下车了,临走,还扔下一句:孟总,您不了解女人。
孟豫冬:……
他发现在惹他生气这种事上,这位准弟媳一旦发功就跟他弟弟一样功力深厚,他能一言不合揍他弟一顿,却不能揍弟媳,
至于纪家母女会误会他?呵,天方夜谭!
他不是没考虑过纪芸儿的婚事,但当时考虑的对象是孟豫霖,年龄很合适,两家又熟悉,纪盛还对孟家有恩,可谁知道,孟豫霖跟这位高中早恋的对象还没散……
准备进小区的骆施回头,看着他的车逐渐远去,僵硬的肩膀松弛下来。
她也是一背心的冷汗。
和他针锋相对,是需要勇气的……
逃亡到“逆时光剧本杀”的孟豫霖并不知道他哥曾经有过这样的打算,他完全被这个叫宰稚的女孩给绕晕了。
她在说什么?
可以让顾客回到任何他想回去的时间点,想过怎样的人生就过怎样的人生?
所以,是要写这样一个剧本是吧?只是剧本吧?
宰稚见他呆呆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奇怪,这种反应她见得多了,每个客人来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你跟我来。”她直接扛上他就走。
对,用扛的,轻轻松松把他扛上肩膀。
孟豫霖都忘了震惊和反抗,就被扛到那间“密室”里,宰稚将他放下来的,他又摔了个屁股蹲儿。
“对不起对不起,怪我怪我,我忘了你们这儿的人实在是太太太脆弱了……”宰稚赶紧又把他拎起来,对,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