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一处庭院停了下来。
是有些年头的江南庭院,大门和围墙都保留着庭院本身古朴老旧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饭店,倒像是景点。
孟豫霖有提前预约的,下车就有服务员领着他们进去。
宰稚来这个时代有段时间了,她一向喜欢往热闹的地方钻,但孟豫霖也领着她吃过一些看起来很贵的店,可在这样的景区里吃,她却是第1回 。
庭院里有人工湖,湖上还停着游船,孟豫霖约的餐厅就在游船上。
宰稚坐在游船里,玻璃的游船窗外,已是夕阳西下,金红的余辉洒在湖面,粼粼金光,晃得人眼花。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吃饭。”毕旬觉得真是麻烦,吃个饭而已,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低等人类愿意为吃点东西付出这么多时间成本?比如,这只叫象的低等人类,在厨房做个饭至少一个小时,一日三顿就是三个小时,有这时间做点什么不好?
毕旬表示不理解,摇着头又开始叨叨,“开车来这个地方吃饭,路上就花了俩小时,等下回去还要俩小时,就为了吃一顿饭!有这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不好吗?”
宰六小身板一挺,想说“吃饭就是有意义的事”,但这句话也只敢在舌尖打了个滚儿,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孟豫霖根本不理他,只对宰稚说,“我们这个时代的饮食文化非常丰富,以前只带着你吃,没有告诉你,我们最基本的就有八大菜系,它们各有特色,平时我也做过一些,但是肯定没有厨师专业,我们一个菜系一个菜系来慢慢品尝,今天,我们先来试试淮扬菜。”
宰稚眼眉间浮起思索,“淮扬菜?我们威光大厦里面不是也有一家吗?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吃?”
“同一个菜系,不同厨师做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孟豫霖微微一笑,“先在本市吃一圈,然后我们再飞到全国各地,去当地吃最地道的口味。”
毕旬真的不懂了,就为了一个吃,这么大费周章,他刚要开始吐槽,宰稚狠狠瞪了他一眼,“少逼逼!”
毕旬:……不得了,骂人的话都学会了,还不赶紧回去,只怕她能被同化成低等人类!
但其实宰稚也有和他类似的疑问,“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不麻烦啊!”孟豫霖再次微笑,“我能遇上你……们,真的是我尽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缘分,到现在我都还怀疑是不是真的,我常常想,是不是在做梦。”
毕旬再傻也能听出来“你”后面那个“们”是多么敷衍才加上去的好吧!何况,他不傻!
“我常常想,如果这真是一场梦,那梦醒过来你……们是不是就不见了……”孟豫霖笑着,觉得自己眼角有点酸,“如果,真有这样一天,那我希望,这个时代会成为你……们心中美好的回忆,美食是你……们在这个时代的最爱,相对于你们的能力来说,我能做的很少,但至少,可以满足你……们对美食的喜好。”
毕旬啧了一声,很想说,谁的最爱啊?美食是谁的最爱啊?这个“们”字添头的意义不要太明显!
他的吐槽没说出来,但宰稚却已经转开了脸,只因眼角的酸意,让她有点控制不住。
“不说这些了。”孟豫霖笑着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和眼尾的湿痕,把几个甜点碟子往宰稚面前推了推,“尝尝他们的桂花糕和蜜藕,看喜不喜欢。”
毕旬眼看着孟豫霖把四个碟子都往宰稚面前推,心里十分不爽,一抢抢了两个过来,“不是说满足我们对美食的喜好吗?这个时候,我们这个‘们’字就不存在了?”
孟豫霖今天十分好脾气,“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那我也要吃!担了这个名头能不吃吗?”反正不能让你小子献殷勤得逞,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瞥了一眼宰六,甚至还给宰六抢了一盘,“你也吃。”
这对宰六来说完全是惊吓好不好,他瞪大双眼,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我不吃呀……”
“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就当自己是个垃圾桶好了!”毕旬十分霸道。
宰六:我是垃圾桶,我是快乐的垃圾桶!
第227章 滚滚红尘
入夜,夕阳早已沉没下去,湖面依然金光粼粼,却是庭院的灯火,将随风摇曳的身姿投入湖中。
不知何处唱起了评弹,卷裹在夜风里,混着风的呜咽,几分哀怨凄婉。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宰稚并没有往日那种大快朵颐的欢乐,只闷闷地吃,吃得也不多。
毕旬更加不爱吃这些,端着碗白米饭,无滋无味的,就是他的全部了。
反倒是宰稚身边的一双小手,握着双筷子,动作迅速无比,将一生的功力都用在夹菜上了,这一席的佳肴,不知不觉,不显山不漏水的,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宰稚?”孟豫霖轻声叫她。
埋头吃东西的宰稚抬头冲他一笑,“你说得对!既然来了就该好好吃,享受美食的快乐才是!吃!你也吃啊!象!”
一改之前的颓靡,宰稚开始“欢天喜地”地吃起来,不,应该说,像从前那样欢天喜地地吃起来。
她的战斗力一恢复,很快,风卷残云般,一席淮扬菜就扫得干干净净。
“好吃的,特别是这个狮子头,我最爱了。”她还笑着评价。
孟豫霖只微微一笑,“喜欢就好。”也许,喜欢狮子头是真的,但笑却未必是真的。
他的阿稚,也终于学会说假话了。
这滚滚红尘,终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回到逆时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如毕旬所说,吃个饭,来回路上四个小时。
“我们明天的安排是粤菜哦。”孟豫霖说。
“好啊!”宰稚爽快地答应,也不问是哪家店,去哪里。
“那早点睡吧,晚安。”孟豫霖说。
“晚安。”孟豫霖看着她的背影进了房间,而后,房间门关上。
夜,更深了。
孟豫霖还在房间里滴滴答答敲着键盘,往日这个时候,“幼儿园小朋友”宰六同学应该“睡”了,但他今天却没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得安宁。
“怎么回事?是吃得太多不消化吗?”另两个没注意,孟豫霖可是注意到了,这小家伙这一顿晚饭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不是。”他一个机器人,哪有不消化之说?可是,他一个机器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机器心脏仿佛一直有电流在电击一样,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短路狗带了。
忽的,系统提示:警报。
是他跟宰稚之间的警报系统!
宰稚怎么了?
只有遇到危险,才会有这样的警报出现!
宰六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门直奔隔壁而去,拼命敲门,“宰稚!宰稚!宰稚你怎么了?”
毕旬被惊醒,也奔了过来,“怎么回事?”
宰六也不知道啊!宰六都准备破门了,门,从里面打开了,宰稚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红红的,还肿着,“你们干嘛?”
“宰稚你……吓死我了!”宰六虚惊一场,但系统还是提示他:宰稚受伤。
宰六的检测系统开启,并没有检测到任何受伤的地方,他诧异得很,他的运行绝对不会出错啊,难道真的像毕旬说的那样,因为他吃了人类的食物,功能被污染而削弱了?
作为机器人的责任感在这一刻觉醒了!
宰六决定今天跟“姐姐”一起睡,保护姐姐。
这个决定,虽然宰稚觉得没有必要,但是得到毕旬的认可,本来嘛,机器人跟主人同生共死,现在的宰六已经很不像话了!
宰稚的反对便没那么强烈了,宰六进入房间,非常有警惕心地将房间的角角落落连同阳台一起查看了至少三遍,探测敌情,但是,一无所获。
房间外,站了好一阵却没被人发现的孟豫霖,默默回了自己房间,一看:???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毕旬会睡在宰六床上?
“我,不允许你说不字。”依然躺下的毕旬说话间都不忘他的霸总风。
“你的床下,只能睡我。”毕旬继续在脑海里搜索这个时代的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说的语言。
孟豫霖:……得,你有病我没有病,你爱咋咋。
孟豫霖继续滴滴答答敲键盘去了,毕旬脸上浮现出胜利的邪魅一笑:我终究是你拒绝不了的男人。
哦,为了练好这个邪魅一笑,他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练一阵的,可惜这个低等人类没看他!
宰稚的房间,宰六连灯都拆开来查看过了。
“你找什么呢?”宰稚重新睡下了。
“宰稚,你刚刚跟谁打架了?”宰六自身的检测系统没检测出宰稚的伤,但是他看得见宰稚的眼皮,像是被人打肿了的样子。
宰稚一捂眼睛,“你才跟人打架呢!没有!”
宰六也相信没有,毕竟他是机器人中的最强能力者,不可能连敌情都测不出来,“那你按报警干什么?”
“报警了?”宰稚惊诧地反问,似乎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嗯。”宰六按着机器心脏,“我这里跟电击似的。”
“莫非你还跟我有感应了……”宰稚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意思?”宰六这可就听不懂了。
“没事,我要睡觉了。”宰稚不想谈这个话题。
行叭,主人永远是对的,宰稚说没有就是没有。
宰六很自觉地睡在了宰稚平时休息时躺着刷剧看小说的地毯上,毛绒绒的,很舒服。
“宰稚,你这段时间不对劲的,我感觉到了,毕旬感觉到了,象也感觉到了。”宰六躺下来,一只脚翘起来,搭在另一只脚的膝盖上,样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宰稚对前面的话都没反应,只到听到“象”这个字的时候,才猛然坐起来,“象说什么了?”
宰六被她吓了一跳,半晌,“他,没说什么啊……”
“那你怎么知道?”宰稚又躺了回去,对宰六的回答并不满意。
“我是机器人啊,我会提取数据,建对照组分析啊!”说起这个,宰六可就不困了,“经过我的分析,象现在就是失恋的状态,他很难过的。”
宰稚陷入了沉默。
“真的啊,你别看现在他常常对我们笑,但他们这里有个词,叫强颜欢笑,他们这里的笑,不代表高兴,哭,也不代表难过……”咦,怎么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
“宰六,你陪我看看葛俨和糖糖吧。”宰稚忽然道,答非所问。
“行……行叭。”宰六本来想说“你不睡觉了吗”,一想,他们本来就不需要睡那么长时间,尤其他自己,一个机器人,根本不用睡觉,都是来了这里,入乡随俗了。
“你想去哪一天?”
“按道理来说,他们刚结婚没几天,我们没啥可以选择的,随便去一个白天吧。”
“行。”
宰六用宰稚电脑启动了监视器,葛俨和糖糖的生活画面出现在屏幕里。
婚礼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两人的新房里还很多人。
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几个孩子正在楼梯上上上下下地跑,还有个孩子居然把楼梯扶手当滑梯,直接滑下来。
客厅里开了桌麻将,两男两女在打麻将,俩男的抽着烟,烟雾缭绕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蒂,装不下了,有的掉落在地上,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烟味。
俩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堆满果皮果壳零食包装袋,葛俨坐在他们身边,笑着看着屋里这一切,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回个信息。
糖糖从楼上下来了,皱着眉头,捂着鼻子,显然,是被烟味熏到了,只见她本来扭头就要上楼,却忽然加快脚步下楼,四下里看看后,直奔打麻将的地方而去。
蹲下身,发现烟头掉落的地方,地毯破了一个洞。
糖糖的脸色变了几变,但站起来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说,一脸平静地把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倒了,再默默上楼。
打麻将的人没啥反应,沙发上坐的两个老人脸色却耷拉下来,尤其葛俨母亲,朝楼上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意思?给我们脸色看呢?那我们明天马上就走!”
“妈,你别上火,她不是这个意思,这不就是下来打扫的吗?我上去看看。”葛俨赶紧安抚他妈。
楼上卧室里,糖糖气得两眼冒泪花,但也控制住了情绪,回了房间才释放出来。
葛俨推门而入。
糖糖背对着他没搭理。
葛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什么意思呢?给我妈甩脸子?”
糖糖委屈得,转身就回他,“我哪有?”她什么时候给婆婆甩脸子了?她只是……算了,她也的确是因为这一家子生气,包括她的婆婆!
“还说没有!下去捡烟头就捡烟头,做那些动作干什么?笑脸也不开一个,我哥他们都是客人。”
“是啊!你也说他们是客人了,哪有客人一直在主人家里住着不走的?大人不要上班吗?小孩不要上学吗?要到我们家住到什么时候啊?”糖糖这段话看起来憋了好久了,说出来颇有爆发力。
“你也太不懂事了!”葛俨板着脸斥责她,“我就知道,你是个千金小姐性格,娇生惯养,没有礼数,哪有主人家要赶着客人走的?他们可是我最亲的人!”
第228章 该结婚啦
“我没有礼数?”糖糖指着楼下,“我没有礼数不会在别人新婚燕尔赖在别人家里不走,我没有礼数不会在别人家肆无忌惮抽烟还把别人的新地毯烧了,我没有礼数不会吃得别人家里果壳堆成山也不清扫一下,我没有礼数不会纵容熊孩子在别人家里爬上爬下差点打碎东西……”
“你够了啊!”葛俨开始吼,“什么时候打碎你东西了?你什么意思?又要用钱来砸我是吗?是要告诉我你家摆在楼梯拐弯处的花瓶是宋代的还是明代的?是要告诉我你家地毯是意大利买来的还是土耳其定制的?”
“我没有打算说这个,我什么时候说这些了?”糖糖气得眼眶绯红,“是不是古董花瓶,是不是进口地毯,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好吗?哪怕那只花瓶是十块钱从地摊上淘的,地摊是二十块在淘宝买的,那都是我们的东西,不是他们的,他们但凡尊重我,尊重我们,都不会这么无礼好吗?”
“所以,我最亲的人,来我们家,打碎你十块钱的花瓶,烧坏你二十块钱的地毯,你就要赶他们走?只为了十块二十块?你就要赶他们走?那你把我当什么?把我当这个家的男主人了吗?还是,自始至终,我都只是个外人?和他们一样,不配进驻这个家?”葛俨的脸色铁青。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就在糖糖气得话都讲不出来的时候,门外响起震天响的哭声。
是婆婆。
糖糖顿时觉得脑袋疼了起来。
葛俨脸色更难看了,打开门,只见他妈妈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这儿子白养了,当妈的居然连儿子家都来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