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没有等来她的解释,江聿修那颗火热的心在一刻一下子降至到了冰点,他冷笑一声,眸底的温度降到最低,“枝枝说的是,是舅舅逾矩了,以后不会了。”
不知为何,他说完这话,沈青枝觉得心里疼疼的,像是有人拿着把刀子在剐着她的心口,眼眶泛起红晕,眼前雾蒙蒙的,那张俊美精湛的脸她都快看不真切了。
“我让人送你去太医院。”说完男人将她放在平地,看了眼被白苏扶着的行动不便的冬葵,复又将视线定格在一直沉默不语,文文静静,也是那群贵女中地位最低的一位,大袖一甩,凝眉沉声道,“你,过来!”
那贵女吓得浑身颤抖,她转头看了眼旁边幸灾乐祸的眼神,知晓此时孤立无援,忙压下心中的恐惧,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刚想行礼,就听见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将她和她的婢女送到太医院。”
这姑娘震慑于男人凛冽威严的气势,忙重重点了点脑袋,“是。”
说完这话,江聿修看都没看沈青枝一眼,便转身离开,白苏看了眼两人之间僵硬生疏的氛围,有些困惑地摸了摸脑袋,虽不解,但他还是没跟着江聿修离开,那人也没喊他,只默认了他护送两人的行为。
沈青枝红着眼眶看着江聿修离开的背影,有些懊恼,但她却不知他究竟倏然间性格大变是为何,难道是想通了,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真见不得人吗?
这般思忖下来,沈青枝也有些不悦的皱皱眉,刚欲唤冬葵,就见沈青灵在丫鬟的掺扶下朝她走来,她嘴角挂着一抹怪异的笑容,看向她的神情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沈青枝,妄想嫁给首辅?”
“姐姐这是在说哪门子昏话?当心这话被人听去可是要削脑袋的。”沈青枝一张脸愈发红润,像只煮熟的螃蟹,大抵是被人戳中心事,心里头七上八下,有惊恐,又惧怕,甚至还带着一丝娇羞,落寞。
沈青灵冷冷哼了声,眼神犀利地盯着她,“沈青枝,上次说傅家二姑娘喜欢小将军,你连妾室当不了是真的,这次我又要告诉你,傅家大小姐,相爷嫡亲女傅甄可是和首辅大人有正儿八经媒妁之言的,傅甄知道是谁吗?”
“那位可是上京人人称赞的第一美人。”
“傅甄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更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小庶女进门!”
“啪嗒”一声,沈青枝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手上的帕子也随之掉落在地,微风拂过,被卷入了湛蓝的天空。
——相爷嫡亲女可是和首辅大人有正儿八经媒妁之言的。
嫡女,媒妁之言,人人称赞……
这些都是沈青枝所没有的东西,她没有一个能够让人尊敬的身份,也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约,她的婚约甚至只是长辈们的口头之言,她甚至连个好名声都没有。
沈青枝倏然觉得本就昏昏沉沉的头愈发疼痛了,心口更是疼得喘不过气来,她猛得虚晃了下身子,冷静沉声道,“姐姐,大人与谁有婚约与我何干?我与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几面的关系,这关系也作不得数的。”
/观文殿后院。
江聿修与好友大理寺卿池和砚坐在八仙桌前饮茶,池和砚看着昔日威风凛凛,神采奕奕的首辅大人今日像焉了的茄子,两眼无神就算了,就连那茶倒洒在桌上都不知,从前这人做事最为严谨,从不允许自己出错,今儿个却是心不在焉。
“兰时,你这是遇上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吗?”
兰时,乃江聿修的字,这字号也唯有身边几个亲近的好友才知晓,他没回池和砚的话,双目无神地落在手中的茶盏上,脑海中闪过方才听到的那话……
——大人与谁有婚约与我何干?
——我与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几面的关系。
——这关系也作不得数的。
他握紧手中的茶盏,浓眉紧蹙,方才他不放心那姑娘,回头想着亲自送她去太医院,却不料这没良心的姑娘,就这般忙着和他撇清关系。
沈青枝,她没有心的吗?
可他的心,怎么这般疼痛?
“兰时?你是不是思春了?”池和砚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他坚实的肩膀,含笑问道。
本是句玩笑话,却不料那人却意料之外地噤了声,池和砚不可思议地将脑袋凑到他面前,那张白皙干净的容颜满是震惊,“兰时,你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江聿修本就烦躁,被他这么一闹,心里头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凝眉看他,“近来大理寺的案件审理这般轻松了?你一个大理寺卿一天天的竟在我这喝茶了?”
“这不近来音尘那姑娘老往我那跑,我到你这处来寻个清静。”池和砚提起宋音尘就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那姑娘追他太狠,他有些架不住。
江聿修冷哼了声,大抵是他平日里就老板着张脸,故而此刻他的神情也有些难懂,他只轻轻一叹,“陛下可就这一个亲妹妹,你可悠着点对待,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的脑袋。”
“这世上的权势可都在你这儿了?你不保我谁保我?”
江聿修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凝,“这话今后切不可再说。”
权势滔天又如何,他还不是有个追不上的姑娘,思及此,江聿修的脸色愈加沉重了。
/出了太医院,沈青枝在那位宗人府理事官之女的陪同下到了听萝殿。
这是那位圣上亲妹妹永乐公主宋音尘的宫殿,这宫殿精美绝伦,吃的用的都是上品,宋音尘好客,性子俏皮开朗,故而平日里这地就是热闹非凡。
今儿个是她闺中密友裴琳琅的生辰宴,一大清早她就将人接到了宫中,让当今圣上的宠妃给她好友梳妆,那宠妃介于首辅大人的威严,也不敢抗拒。
此刻,宋音尘正拉着裴琳琅还有几个女儿家的玩着投壶,这上京姑娘一个个生得清纯可人,模样乖巧,柔弱妩媚的的沈青枝甫一走进来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裴琳琅正在投壶,听到这动静也忙扭头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位容色绝艳,身子妖娆的美人,她大抵是有些羞涩,雪白的脸上染了一层薄晕,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人的时候,让人恨不得酥了骨头。
裴琳琅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上拿着的箭都掉在了地上。
“李玉儿,你身边这位美人是谁?”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琳琅,你连你未来......舅......”差点说错话,李玉儿连忙开口,“未来嫂子都不认识吗?”
裴琳琅心中一惊,未来嫂子??
就是那位她哥哥近日忙着退婚的沈家四姑娘?
竟是这般国色天香,楚楚可怜......如若这婚真被她哥哥退了,他必定是悔恨终身啊!!
这般美人,他哥哥不要,她要可以吗??
第16章
“你就是沈四姑娘?”
裴琳琅尚未开口,宋音尘便小跑着走到她身边,甫一靠近一股清淡雅致的无花果清香便扑鼻而来,心里头对这个绝色美人起了兴致,忙问道,“就是小将军的那位未婚妻?”
“奴家与小将军的婚约还未作数。”沈青枝红着脸开口,她的声音软糯清甜,像是融化了的糖霜,让人听着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到沈青枝的声音,裴琳琅也忙凑到这边来,离近了看,这美人肤如凝脂,双目含春,真正是美得让人离不开眼。
她那兄长绝对是个瞎了眼的。
沈青枝见到两人,忙拉着冬葵欠身行礼,“奴家沈青枝见过公主殿下,裴姑娘。”
“枝枝,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裴琳琅一点也没有未来皇后的架子,性子随意大方。
沈青枝点点头,“自是可以。”
裴琳琅喜悦无比,年龄相当的小娘子之间总有许多说不完的话题,比如说沈青枝头上的那朵红山茶,又如她身上淡淡清香,还有这凝脂白肤,都让人万分好奇。
沈青枝也未吝啬,她大方让冬葵拿出几罐子自制的香膏递给众人,“这是奴家研制的香膏,用完之后这皮肤白皙焕亮。”
那些个贵女们起了兴致,忙打开闻了闻香味,清甜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众人忙眼睛亮了亮,对这位新来的小娘子道了谢。
她今日穿的这件玉兰白衫裙,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制成,但穿在她身上却异常美丽出挑,宋音尘眼尖,一眼就认出她这身布料并非是御赐的好物。
心里有些震惊,宋音尘忙拉着裴琳琅到一边皱眉问道,“琳琅,依着沈青灵的嚣张跋扈,这沈府对这位沈四姑娘不管不问,连个像样的衣裳也未备着,也就罢了,怎地你们这将军府也未给人姑娘备着衣裳?”
裴琳琅听闻忙摇头叹气,“音尘,不瞒你说,我兄长近日正欲和沈府退婚呢……”
宋音尘震惊不已,“小将军疯了不成,这退婚对姑娘的名声可是大得很……”
“他近日不知是看上哪家姑娘,但那姑娘杳无音讯,我兄长终日郁郁寡欢呢!”
宋音尘抬眸望向不远处摇曳生姿,美丽动人的小娘子只觉得这裴安是个无福消受的,当即拍了拍裴琳琅的手轻言道,“这沈四姑娘性子温和,人又长得美,日后且替她多加留意如意郎君。”
裴琳琅点点头,“音尘放心,改明儿我便让我小舅舅打点打点,他手下人多,认识的都是些玉树临风,才貌双全的少年郎,我让小舅舅多照顾照顾枝枝。”
宋音尘想起那姑娘凄惨的身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如是最好了,首辅大人英明神武,想必定会对这未过门的外甥媳妇疼爱有加。”
/众贵女忙着玩投壶,沈青枝心里头有事,不愿参与,便自个儿找了个凉亭坐下,宋音尘和裴琳琅以为她正为裴安退婚这事郁郁寡欢,也没勉强她跟着。
如此,沈青枝一人独自坐在凉亭边上里,看着池里的小鱼游得欢快,心里头愈发惆怅,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她抓了一把桌上的鱼食洒进池子里,看见那群小鱼争先恐后地来吃鱼食,心里的那份沉重也未减轻。
如若她和这金鱼一般活得肆意洒脱多好,可这人世间为何有这般束缚,身份的束缚,相貌的束缚,甚至是道德的束缚。
“小姐,你方才到底和大人说了些什么?他如此怒气冲冲?”冬葵站在一旁给姑娘扇风,离得近,她清楚看见自家姑娘眼底那抹浓浓的哀愁。
即使是听说那小将军要退婚,她也从未伤心过。
来上京之前,她一心想与小将军成婚,但自打遇见了首辅大人,她家姑娘已许久未提到过小将军了。
沈青枝听闻这话,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沈青灵的那句——傅甄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更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小庶女进门!
她握紧手上的帕子,力道大得能将帕子撕碎,心里头绞痛得厉害,她大口大口无声喘着气,顿了会儿才喃喃说道,“我能有什么资格让他生气?他那样的身份本就与我这等人谈不上关系的。”
“姑娘,大人可宠您了,你们之间兴许有什么误会,敞开心扉说下这事说不定就能解决了。”
冬葵这丫头思路清晰,一眼看破,但沈青枝却是皱皱眉,轻瞪了她一眼,“这话万万不可说了,免得被人听见,想入非非。”
“小姐,您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来到上京遇见心仪之人,为何今日还要放开?”
沈青枝被她这豪言壮语吓得半死,“蹭”一下从长凳上站了起来,紧张忧虑地环顾了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忙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冬葵,你是想害死你家小姐吗?”
“小姐……冬葵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但冬葵从小知晓,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事情,您若爱他,何不一搏?什么身份地位都是狗屁,爱才是世间真理。”
她这话让沈青枝彻底陷入了深思,她没再多言,而是沉默地趴坐在长凳上,望着鱼池发呆。
风吹过,轻拂过水面,莲叶被风吹得乱晃,小鱼躲在叶子下面,惬意地游玩着,沈青枝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是了,其实没什么比爱更重要的。
只是前提是相爱。
/裴琳琅生辰宴在听萝殿举行,太阳甫落山,便已宾客盈门。
沈青枝性子温吞,不爱与人交谈,裴琳琅便将她和李玉儿安排在了后排,这里方位绝佳,既不要面对那些达官贵人,还能将前头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沈青枝坐在这儿无事可干,便只能饮饮茶,嗑磕瓜子,她生得美,坐下没一会儿功夫,已引得不少少年郎搭话,沈青枝面子薄,心情也不佳,任人说什么她都只抬眸静静看人一眼,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情绪。
江聿修便是在彼时入内的,身边陪着池和砚,那人身边跟着宋音尘喋喋不休,唯有江聿修满身戾气,满脸写着不悦,只差将这宴厅给掀了。
宋音尘忙拉着池和砚问道,“阿砚哥哥,首辅大人这是怎么了?”
池和砚挑挑眉,“大抵是受了情伤。”
宋音尘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雪□□致的小脸皱成一团,“这哪家小姑娘被这大魔王看上了?”
池和砚拉了拉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弯腰抵在她耳边轻言,“这话可不幸在外面说。”
宋音尘红着脸点点头,“好哥哥,你快些放开我,音尘知道了。”
池和砚松开她的手腕,跟上前面那人的脚步,宋音尘甫欲跟上,余光却瞥见被众少年郎包围的沈青枝,忙皱眉恼怒道,“这些郎君见枝枝孤身一人,就敢这般放肆?也不怕把人吓着?”
前方那位身姿挺拔高挑,俊美威严的男人听闻这话忙停住脚步,转过身随着宋音尘的视线望去,就见他心尖上的小姑娘正红着脸,双眼朦胧地盯着她面前的少年郎。
楚楚动人,媚骨天成。
他紧紧握住拳头,心里头火气“蹭”一下涌了上来,他忙喊住走过来的裴琳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裴琳琅,那无礼登徒子是谁家的公子?”
裴琳琅随着舅舅的视线看去,忙开口,“那是尚书家的二公子。”
“丢出去!”男人心情烦闷,语气也满是暴躁。
“啊?理由呢?”裴琳琅不解。
“大庭广众之下骚扰人姑娘!”
裴琳琅:“……”
这招杀鸡儆猴果然有效,沈青枝那边再也没有人敢过去搭话。
看着小姑娘垂眸嗑瓜子的恬静模样,江聿修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往前走去。
江聿修甫从御前过来,还穿着一身墨绿圆领官袍,白色罗中单打底,身上挂着锦绶、以及刻着於菟的玉佩,本就清冷孤傲的气质更显禁欲,这般沉稳英俊的男人愣是让那些小娘子们看迷了眼。
自打他进门,沈青枝便闻到了独属于他的味道,当即心里一阵酸楚,也只是看了眼便挪开了视线。
前来打扰的郎君少了不少,沈青枝清闲了一阵,没过一会儿,人群中一阵喧嚣,沈青枝寻声看去,便看见两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携手朝前殿走去。
那两位娘子一个清纯可人,另外一个端庄高雅,浑身散发着文雅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