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勾起薄唇微笑,如春风拂面般温润无害:“当然,由于今天的临时董事会通知时间过短,并不符合公司章程,我也并非名正言顺的会议召集人,正式董事会将在明日正式召开,现在会议结束,请各位董事离席、下线。”
各位董事相继离席后。
周安和怒气冲冲走到周聿白面前,扬手给了他一个耳朵:“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手里原持的那些股份是谁给的。”
周聿白偏过头,舌尖顶了顶腥甜发烫的颊壁。
他散漫笑笑,眉睫凌厉阴沉,嗓音低冷:“您再生气也没用,公司不讲情分,只讲利益,我拿到了天恒的绝对控股权,您就算再想在这个位置上坐一天,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
“你,你……”
周老爷子见过无数风浪,天恒也是他一手创建,亦是沉声恨道:“聿白,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又是何必?”
公司早晚都是他的。
亲父子之间,这又是何必。
周聿白垂眼: “爷爷,您有所不知,我已经给爸留了八分脸面。”
他冷冷扔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摊在桌上一双修长的手岿然不动。
“临江总经理温瀚文今天已经被有关部门带走调查,那可是董事长的大舅子,这么多年,临江分公司在他的管理下,千疮百孔一本烂账,受贿金额几乎占了天恒整年的利润,每一个项目,每一笔投资,其中有多少授权是来自董事长?还有临江南郊的那块地,天恒评估了多少轮,投入了多少亿,其实根本就是个无中生有的项目,那块地的所属权根本就不在天恒,但这个项目可是董事长亲自特批,这些钱都流去了哪里……”
周安和听他一笔一笔细细数来,也禁不住手脚发软,脸色发白:“这,这……”
周老爷子急急翻起了那堆文件,心头暴跳,厉声发问:“安和,这怎么回事?”
周聿白闭了闭眼,冷声道:“现在公司楼下就有媒体和记者,现在这件事被我压着,要是捅出去,问问全体董事愿不愿意,看看公司股价会跌到多少,还有所有小股东的利益,要怎么解释董事长的所作所为?董事长又如何跟调查部门解释自己的清白?又怎么跟叶叔叔解释未来二十年的合作战略?”
叶父已经被请李总助请到了会议室,也听到周聿白的这些话。
心情复杂地站起来:“这涉及到周氏和天恒,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企业合作考量诸多……”
周聿白站起来,缓步走到周安和面前。
双手撑着桌面,弯下腰,锐利冷淡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父亲。
“爸,您亲口说过,公司的未来要交给我,我就是天恒的接班人……我现在有股份,有控制权,有证据,您不如就在明天的董事会上赏我一个面子――”
他微微一笑,正色道:“您由于身体原因无法续任董事长一职,将所有职务转给长子周聿白。”
“我也是为您着想,您膝下还有弱子娇女,思潼还很小,您又在公司鞠躬尽瘁二十余年,辛苦劳累,不如早点退休,回归家庭,爱护弟弟妹妹们,您觉得呢?咱们周家依旧是家宅和睦,人丁兴旺,三代幸福。”
周安和颤颤巍巍坐着,汗流浃背,一言不发。
他如何能想――
有一日能被儿子从后背捅刀赶下台。
“爷爷,您意下如何?”周聿白转向周老爷子,“我虽然年轻,也许没资格撼动董事会那帮元老,您要是不放心,不如看着我,看着我一步步把天恒拿下,坐稳这董事长的位子……如果有一天我让您失望,您也可以把我赶下台,您毕竟是天恒的创始人,也是我最尊敬的长辈。我只听您的。”
周老爷子闭着眼,极疲倦地长长叹了口气:“这种家丑,回家再说吧……楼下的媒体,让他们散了……这事也别走漏了风声,我还睁着眼睛的时候不允许周家出丑闻。”
周聿白上前扶住周老爷子。
老爷子颤颤扶着拐,走向叶父:“叶董……今天本来是个待客的大日子……真是让您看笑话……丢了周家的脸……”
“走吧,安和,回去吧。家里人都还等着,等着我们这些人回去热热闹闹吃个饭,这件事等回去后,你跟家里说吧……”
作者有话说:
啊,怎么这么长。。写到死都写不完的感觉~
下一章差不多就是家里舞台~
这事结束就分手啦。
第51章 钟小姐……已经联系不上了
临时董事会一开, 天恒父子争权的消息已经蔓延出去。
整个天恒集团陷入流言之中。
楼下媒体突然散去,对叶氏的专访也临时暂停。
员工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顶楼董事办的一行人乘坐私人电梯悄然离去。
各人神色凝重。
只有周聿白从容冷厉, 毫无波澜。
消息同时传到了周家,温慈柳正在煲汤。
今日晚上有个家宴。
是周家做东, 请叶绾绾和父母到家里吃个便饭。
她接到周思F的电话,心头遽乱, 牙关咯咯打颤,身体发抖。
“咚――”
炖盅打翻在地,溅了满地的瓷渣。
温慈柳弯腰去捡,把滚烫的瓷片摸在手里,尤未察觉手指生疼, 蜿蜒往下淌着鲜血。
她面无血色, 方寸大乱。
公司的事情她不懂。
但温瀚文的确一早从公司被带走,临江那边突然一团乱。
温慈柳紧紧攥着手里的那块瓷片,痛意直抵心底, 才让自己平息下来。
梁凤鸣今天就在周家陪叶母。
受温慈柳的盛情相邀, 叶家这几日就住在周家。
她完全不知此事,收到消息后几乎完全愣住, 失态打翻手中茶水,不敢置信追问:“这可是真的?这是真的?”
最后开怀大笑:“好啊,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周家亦是乱哄哄的一片。
不管公司如何铁面无私,但家里只有父子孙辈。
周家的主心骨依旧是老爷子。
老爷子把周安和、周聿白都喊进了书房。
“哐”地关上门。
周老爷子那根黑油油的拐杖抽在周聿白背上, 发出低沉闷闷的响声:“聿白,你翅膀硬了, 费尽心机坑自己亲爹?”
“爷爷平时怎么教导你的?当着所有股东的面闹成这样?!!!”
周聿白不躲不避, 面色坚毅。
任拐杖雨点般地砸在后背, 沉默不语。
老爷子又去怼自己儿子,怒不可斥:“安和,你作为堂堂一个董事长,又干的什么好事?这么多把柄,一件件一桩桩,你,你妄为天恒董事长!!”
周安和脸色灰败,佝偻着背。
一副衰败之相。
祖孙三人在书房关了许久。
并不是如何选择的问题。
眼下已经无路可选,只是如何把这桩家丑平息下去。
周安和沉郁痛心,完全不知儿子此出的背叛是出于何种居心。
几乎是声泪俱下:“聿白,难道爸对你不够好?对你的栽培和厚赏,天恒早晚都是你的……”
周聿白狭目微垂,沉声道:“我也是为了您着想,我早日接手公司,您早点陪伴妻儿……不知道有什么错?何况,临江公司的事情证据确凿,明眼人一查便知,只要温瀚文认罪,就有人帮您瞒下,若此事被人知道,天恒声誉岌岌可危,又如何和全体股东交代?爸,希望您能体谅我的一番心意。”
父子两人黯然,长久僵持。
最后周老爷子长叹,发话:“安和,明天的董事大会……就这么办吧,聿白年龄也不小,让他试试……”
周安脸色铁青,颓然跌坐在椅上。
书房的门被打开。
外头已经围了一圈人。
温慈柳脸色苍白,强颜欢笑,手上缠着一圈渗血的绷带,被周思F扶着,身姿摇摇欲坠。
周老爷子挥手,笑道:“没什么事,今晚不是还有家宴,走走走,吃饭去。”
这种事,叶家本不想掺和。
只是盛情难却,这几日就住在周家,实在躲不开。
但周家若无其事,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出席。
这顿饭气氛诡异,吃得尤其压抑。
最后散席。
周老爷子留几人在客厅谈事,开口道:“公司那边……以后就由聿白接班,安和身体不好,暂时就在家休息,明天董事会上会公布此事,要是外人问起,大家也不必多说,这是公司的决定。”
众人沉默。
温慈柳含泪咬着唇,坐在周安和身边,紧紧握住丈夫的手,禁不住颤抖。
这么多人里,只有叶家和梁凤鸣才是真心高兴。
叶父笑道:“后生可畏,聿白能力卓绝,天恒交到他手上,自然是蒸蒸日上……”
梁凤鸣喜上眉梢拍拍周聿白的肩膀。
谁能料到今天的扬眉吐气。
老爷子又转向叶父:“叶董,叶氏和天恒的合作……还望您再考虑考虑,您从小看着聿白长大……公司层面的问题,天恒也不会坐视不管,当然是肃清荡明,不会坐视不管。”
“爸――”
温慈柳的泪哗然滚下。
她挣脱丈夫的手,一双眼通红如血,脆弱无助地跪在老爷子椅边。
温慈柳哽咽道:“我知道我在这场合说不上话,也不应该开口,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我看见安和,早上出门他还是好好的,刚才回来,全身冰冷,刚才吃饭,他滴米未进,一直强打着精神陪笑……我不懂公司的事,可我懂他的辛苦,我懂他的心寒。”
女人的哭声颤颤巍巍,听得人心软,“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累字,没有一日是轻松有闲空的,在工作上殚精竭虑,回了家还要忙着各种文件项目,但凡公司有个电话,他起身就走,他头上的每一根白头发,都是为天恒熬出来的,在董事长的位子上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年,我知道他的抱负和对公司的寄托……前几天他还在跟我说要拓展国外市场,要如何如何,我不知道公司的事情,但我知道他的热血和愿望,爸,安和是您一手培养出来的,您知道他的性格和作风,他尚在壮年,突然就让他抽身后退?让他一腔心血付诸东流,您让公司员工怎么看他?让北城的亲朋好友如何看他?您让他如何自处?”
周安和痛彻心扉,无力道:“慈柳……你别说了……”
温慈柳紧紧攥着椅圈,手上的血滴滴答答溅落在地。
染红了她香云纱的旗袍。
“温瀚文在临江公司待了二十年,他能力不突出,坐也不是什么重要岗位,只是个普普通通中级员工……我听说他被抓走调查……可是,爸……他手上哪有权柄去染指公司利益?”
“所有人都知道――这四年来,临江公司都是聿白在打理,公司所有项目合同,都需要层层过目签字,每一个项目都是再三重审,安和也知道,思F和思筠都知道,临江公司的那些人都知道,这些都能查出来,温瀚文作为一个中级职员,怎么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埋着这么多污糟事,当时聿白去临江公司,安和会拦着他,临江那边也会拦着聿白……但实际上,是安和亲自把聿白调到临江去管理分公司――温瀚文也是被人故意陷害的。”
周老爷子闭眼不语。
周聿白静静看着她声泪俱下。
温慈柳哭得不能自抑,单薄的肩膀无助耸动。
她猛然抬眼,在人群里逡巡,含泪眸光最后落在梁凤鸣身上。
温慈柳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着梁凤鸣走去。
“噗通”一声又在梁凤鸣身边跪下。
“凤鸣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温慈柳朝她重重磕了个头,青丝凌乱,逶迤在地:“我温慈柳这辈子问心无愧,却只对你一人有愧,我躲在临江二十多年,想尽一切办法报答你,想尽一切对聿白好,都是因为我对不起你。”
梁凤鸣躲过,淡声道:“不敢,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温慈柳恸哭:“是我破坏了你的婚姻,是我让你心怀怨恨……我阴差阳错和安和在一起,我和他分分合合数十次,有无数次想和他了断……可我每次看见他发愁痛苦,我,我……他努力想爱你,却每次都被你的冷言冷语打倒,每次回家都是无理取闹的争吵和白眼,他说自己只是想要一个简简单单的家,我一次次心软,后来不小心有了思F,不得已生下了这个孩子……这才造成了你二十年的怨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梁凤鸣咬牙冷笑:“过去的事,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温慈柳,你还是赶紧起来吧。”
温慈柳软倒在地,哭得令人动容又心酸:“凤鸣姐,我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不要把孩子当成复仇的棋子,我知道你对周家有恨,对安和有恨,对我和我的三个孩子有恨……求你冲着我来,不要用这些方法伤害所有人,不要伤害周家和天恒。”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事情的走向。
“你什么意思?”梁凤鸣竖眉喝道,“这些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聿白最听你的话,你让他来临江,他就来临江,你让他恨父亲,他就恨父亲,你跟他说不许把周家的一针一线便宜我和三个孩子,他就想法设法照着你的想法去做。”
温慈柳形容凌乱,脆弱地仰着头,目光直直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字字泣血:“你怕安和偏心,偏心我和孩子,你想让聿白独占天恒集团,一分一毫都别想落入其他人手里。你一步步紧逼着,逼着聿白跟叶氏联姻,逼着和周家离婚分股份,逼着聿白来临江公司动手脚,临江谋划成功后,你又让他回北城总部,开始谋划天恒的夺权……”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股份,这么多钱,聿白一个人岂能做到?而你呢,你手里有凤翊集团,你手里有钱又有人脉,这些都是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情。就是为了今天――你堂而皇之站在这里――报复周家。”
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清清凌凌地传进了众人耳里。
句句在理,毫无破绽。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梁凤鸣身上。
凝重、又带着质疑。
周老爷子蹙起花白的眉毛。
周安和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颤颤伸手:“梁凤鸣,你,你……你最毒妇人心,当年你差点把我砸瞎,现在你还想挑乱周家……你给我滚。”
梁凤鸣拂袖而起,背脊孤傲。
饶是她识人无数,也禁不住气极反笑:“温慈柳,你别血口喷人,这件事我根本就不知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么多,要污蔑人,你也得拿出证据来。”
“这种事情……还需要证据么?你苦心积虑二十年,又岂会让人轻易抓到把柄。”
温慈柳颤颤巍巍站起来,手上的血污沾在脸上,分外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