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走进来禀报:“大小姐,二小姐,谢少来了。”
他来了。
沈茉眸光一亮,但看沈思绮站在一旁,心情又变得复杂。
诚然,让沈思绮看到谢绥来找自己,的确有种报复的痛快。
但一想到自己利用谢绥,那种痛快又被愧疚盖过。
下次她宁愿和沈思绮正面打一架,也不干这种利用别人的事了!
相比于沈茉的纠结,沈思绮得知谢绥来到,又惊又喜:“谢少?城西谢家的谢绥?”
佣人点头:“是的。”
“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他怎么来了?啊,我还没化妆,头发也没洗!”
她急慌慌就要上楼梳妆打扮,可没走两步,就听门口传来佣人的恭敬提醒:“谢少,这边请。”
客厅里,沈茉和沈思绮一齐看向门口。
只见光线明澈的大门间,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白衬衫,黑长裤,左手拎着个和他打扮不符的翠绿小竹篓,迈着两条笔直长腿,缓步走来。
似是感受到来自客厅的目光,他眉眼轻抬,目光触及沙发上乖乖坐着的白裙小姑娘,长着泪痣的眼尾微不可察轻挑了下。
沈茉也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压下心头那点小心虚,急忙站起身:“谢绥哥哥,你来了。”
谢绥淡淡嗯了声,走到沙发旁,见小姑娘紧绷的肩颈,也没多想。
毕竟每次见面,她好像都挺怕他。
“你的小宝贝。”
他抬手,将小竹篓递到沈茉跟前:“物归原主。”
沈茉连忙伸手接过:“真是太麻烦你了。谢绥哥哥,你快坐下吧。”
又转过脸,吩咐佣人端茶。
见她这副小主人的姿态,谢绥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本来打算送完蜘蛛就走,但现在……坐着喝杯茶,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在沙发坐下,不忘提醒:“你检查一下,这几天我就把它放在桌上,没怎么管。”
“没事没事,它很好养的,喂一次能管很多天,不用特地照顾。”
沈茉打开搭扣,抓出小宝贝看了看。见小家伙懒洋洋睡得香,暗松口气,又将它放回竹篓里,朝谢绥笑:“它很好,谢谢你帮我照看。”
谢绥漫不经心勾了勾唇:“还好就行。”
一旁的沈思绮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敢情绥哥哥突然过来,就是为了给这个沈茉送一只破蜘蛛?
不是,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沈思绮心底满是疑惑,现在又不好问,只得先压下疑问,露出甜美的笑容,软软喊了声:“绥哥哥。” 声音之嗲,叫沈茉都忍不住侧目:“……”
这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谢绥好似才注意到沈思绮的存在,掀起眼皮扫一眼,淡淡嗯了声。
恰好佣人端上茶水和果盘,他执起茶杯,低头喝茶。
这冷淡态度让沈思绮嘴角的笑容微僵,不过很快,她调整好情绪,自顾自在对面沙发坐下:“绥哥哥,你这么忙,特地给我姐姐送只蜘蛛过来,真是麻烦你了。” 又扭脸看向沈茉,埋怨:“姐姐你也是的,就一只蜘蛛,还要绥哥哥亲自送?你就不能派个司机去取吗。”
沈茉:“………”
两声姐姐叫得她头皮发麻。
早知道现在的场面会这么尴尬,哪怕挤地铁她都要自己去取。
再看一旁端茶不语的谢绥,沈茉愧疚更浓。
啊,为什么自己要牵连谢绥,让他来遭这个罪。
深吸口气,沈茉看向谢绥:“谢绥哥哥,我爸爸和阿姨都不在家,我和思绮怕是照顾不周……你送小宝贝回来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你要是有事要忙,不然先去忙?”
这话里送客的意味太过明显,何况小姑娘那双清亮的眼眸中写满了“你快跑”。
谢绥眯了眯眼,莫名觉得好笑。
浅啜一口茶,他放下润白茶盏,迎着沈茉满是期待的目光,点头:“是有点事要忙。”
沈茉松口气:“那我送你出去。”
谢绥眉梢挑了下,嗓音慵懒:“好。”
他从沙发起身,沈茉也连忙站起来,顺带提着沙发上那个四四方方的礼物盒。
见谢绥这么快就要走,沈思绮急了,皱眉看沈茉:“你催什么催,绥哥哥大老远给你送东西,你一杯茶都不让人喝完,有你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沈茉看她一眼,不出声。
沈思绮见她打定主意不搭理自己,恨恨瞪她一下,又揣着笑看向谢绥:“绥哥哥,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她之前都在乡下,没什么教养,我们沈家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这样的……你再坐一会儿,我去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叫他们回来……”
“不用麻烦。”
清冷的嗓音在客厅响起,年轻男人冷白的脸庞一片淡漠:“我的确有事要忙。”
说着,他垂下眸,瞥过沈茉:“不是要送我?”
沈茉会意,这种无形之中生出的默契感叫她心间晕开一丝微妙的情绪,她轻眨眨眼:“嗯,送你。”
眼见他们要出门,沈思绮也跟上。
谢绥脚步停下:“二小姐留步,她送我就行。”
沈思绮有些委屈喊了声:“绥哥哥!”
谢绥眉头轻折,一向慵懒的语气染上几分难得的严肃:“我和你不熟,还是喊谢少更为合适。”
也不等沈思绮再开口,他转身,往外走去。
沈茉自然接收到沈思绮投来的怨恨目光,放在之前,她肯定要忐忑不安一阵。可现在,她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安稳——
难道这就是有人撑腰的底气?
也没多想,沈茉提着礼物,小尾巴似的跟上谢绥的脚步。
*
秋日明媚,一直走到别墅外的停车坪,谢绥才放缓脚步。
看着身后小心翼翼护着那礼物盒的女孩儿,他黑眸眯起:“这是什么?”
沈茉见他问起,干脆提到面前,小脸微微仰起:“送你的。”
谢绥:“送我?”
沈茉点头,乌眸在阳光下呈现几分明净琥珀色:“你替我照顾小宝贝,还专程给我送来,我很感激,就准备了个小礼物。”
看着那个有小姑娘三分之一身高的礼物盒,谢绥轻嗤:“这礼物还真够小的。”
沈茉听出他的调侃,面颊微烫:“盒子是挺大,但里面的东西一点都不贵重,希望你不要嫌弃。”
这不是谢绥第一次收到女生送的礼物。
但却是他第一次感兴趣的礼物。
平静视线在那淡竹叶纹的礼物盒停了几秒,他抬手,接过。
礼盒到手的重量比预想中要轻,他看向沈茉:“现在能拆么?”
沈茉啊了声,有些紧张:“现在拆吗?”
谢绥:“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只是……”
当面拆礼物什么的,万一他不喜欢,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算了,送都送出去了。
沈茉咬唇,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可以,拆吧。”
谢绥嘴角轻扯:“你这个样子,更让我好奇是什么礼物。”
沈茉一听这话,顿感压力,讷讷道:“那你还是别太好奇,真的就是个小礼物……不值什么钱……”
见谢绥已经将礼物盒放在车盖,开始拆包装,她个送礼物的更加紧张:“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你婉转点,别直接跟我说……唔,算了,不喜欢的话还是直说吧,我下次再送个别的给你。”
说话间,谢绥修长手指扯开彩带,掀开了盒盖。
当看到盒子里那座整体翠绿、精巧秀美的竹编吊脚楼时,他目光一顿。
还真是未曾想过的礼物。
沈茉在旁屏气凝神,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色。
见他眉目淡漠,沉默不语,心里也不禁敲起小鼓,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呐?
纠结片刻,她小声问:“谢绥哥哥,你…你觉得怎么样?”
谢绥眼睫轻动,视线扫过女孩儿写满忐忑紧张的莹白小脸,又往下,落在她悄悄揪着裙角的小手。
触及白嫩指尖上的淡红伤痕,他眸色一暗,嗓音也低了几分:“是不是很疼?”
第17章
沈茉怔了下, 脸上有些茫然。
直到顺着谢绥的目光,发现他是在问自己手上的小伤口,她下意识将两只手往身后藏。
“不疼的, 就一点小伤口,过两天就好了。”
她弯起眼眸, 朝他笑笑:“这种活我在寨子里经常做, 编竹片嘛, 哪有不扎手的,习惯就好。”
轻描淡写的口吻,加上女孩儿脸上不以为意的纯澈浅笑, 谢绥心底好像也被竹片倒刺扎了下。
沉吟片刻, 他开口:“手给我看看。”
沈茉愣住:“不…不用了吧。”
谢绥撩起眼皮, 慵懒语气却有种叫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听话。”
沈茉抿了抿唇,还是将两只手伸了出来。
她骨架小,连着两只白白嫩嫩的手掌也小。
手背上倒没什么伤口,掌心一摊开, 浅浅淡淡的红色伤口展露在明晃晃阳光下, 一目了然。
谢绥呼吸重了重,长指拢紧, 克制着伸手碰触的念头,嗓音愈沉:“划破这么多, 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也就一点点疼, 很快就好了。”
沈茉并不习惯将伤口展示于前, 担心别人觉得她娇气。
在乡下, 一个女孩被人说“娇气”不是什么好事。“娇气”这个词在有钱人那里才是褒义,穷人孩子没资格娇气。
收回手, 她故作轻松地笑:“小时候在寨子里捡柴火、扎扫帚、编竹篮,比这重的活多着呢,我这是做惯了活的手,没那么金贵。”
这是谢绥第一次从她口中窥见苗寨生活的另一面。
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她提起乌梭寨的日子总是充满憧憬,描述里也都诗情画意般美好、散漫、自由。
其实细想想,一个五岁小女孩和五旬老人,在那种贫穷落后的村寨里,能过上怎样的日子?无非是苦中作乐。
见谢绥沉默不语,沈茉赶紧转移话题:“谢绥哥哥,你还没说,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
谢绥视线再次投向那座绿意幽然的小竹楼。
那座小楼整体高度目测五十厘米,吊脚楼的梁、柱都以较为韧劲的竹条搭成,墙壁则以细软的竹片编成,从楼顶到地基的台阶,每一寸部件都严丝合缝地组装着,就连边角处都打磨得细致,足见创造者的用心。
如果不是看到小姑娘手上那些伤口,他大概以为这是商场里展览售卖的民族工艺品,不会想到是出自一个高一学生之手。
看着小姑娘期待的明眸,谢绥缓缓开口:“很精细的礼物,我很喜欢。”
听到他说喜欢,沈茉本就明媚的眼眸更是亮晶晶:“真的吗?谢绥哥哥,你别哄我。”
谢绥薄薄唇角微勾:“真的,这份礼物……我喜欢。”
“那就好。”
沈茉长松一口气,只觉这几天被愧疚折磨的良心总算能安定些。
看着那清丽眉眼间如释重负的欢喜,谢绥黑眸轻闪。
她…很在乎他的反应?
“谢绥哥哥,不然先把小竹楼装起来,放车里吧?”
轻软好听的嗓音拉回谢绥的思绪,稍敛眸色,他抬手拿起包装盒,重新装着小竹楼,“这个你做了多久?”
“差不多……六天?”
沈茉歪头想了想:“那天你答应帮我照顾小宝贝,我就打算送个礼物给你了。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吊脚楼,不是很熟练。好在紧赶慢赶,总算做了出来,效果也还行。”
“这么说,你一个国庆假期,都在做这个?”
“也不算是。我还做了十五张卷子,看了几本书……”
沈茉觉得这个假期她虽然没出门,但整体还是很充实的。
谢绥却是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假期这几天要外出,才托我照顾小宝贝?”
沈茉怔了一怔:“……!”
救命,她怎么忘了这茬!
谎言被戳破,而且是她狼人自爆,那白皙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沈茉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谢绥哥哥,我那个……”
她嗓音发紧,磕磕巴巴试图圆谎:“我本来是要外出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改变计划了,就没去成……但想着已经和你约好了日子嘛,就没跟你说。”
谢绥瞥过她那两只泛着淡淡绯色的小巧耳尖,心下嗤了声。
这小孩儿真是,半点都不会撒谎。
却也没打算问个究竟,毕竟还是个高中小女生,有些小秘密也正常。
话题又被扯回那个小竹楼,他掩上淡竹纹的盖子:“这小竹楼部件繁多,想要将整个建筑搭建牢固,也挺费劲儿,你有图纸?”
“不算图纸,我在纸上随便画了个模子。”
“随便画?”
“嗯,小时候寨子里没什么娱乐,谁家搭房子,我们这些小孩儿都会去看,有时候还能蹭点糖饼果子吃。后来看得多了,也知道房子是怎么建了。其实建房子这事大差不差,算好数据,做好测量,打好地基,搭好房梁,再添砖加瓦……”
提起这个,沈茉就像打开话匣子,说了好些建房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