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抓着头颅退开，几滴鲜血滴溅在冰冷的面具上。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和癫狂：“胆敢私藏娘子的荷包，还要带走我的娘子，你真是何其无辜！该死都该死哈哈哈哈哈哈......”
不悔惊骇非常，浑身不自禁打着寒战，小昭更是惊呼一声昏死过去。
眼前覆盖着连黑夜都遮掩不了的一片腥红。
血！满目皆是鲜血！
温热得鲜血飞溅到不悔的脸颊上，不悔怔仲着伸手一抹，脸色愈发惨白。
往日隽秀儒雅的男人此刻已经与披着人皮的野兽无异！
无忌将头颅往旁边随意一丢，然后脸上似是挂着柔和的笑意，缓缓贴着不悔耳根道：“娘子，我把碍事之人处理了，不夸奖我一下吗？”
被钳制在无忌身侧，以第一视角观完整个过程的不悔早被骇得说不出话。
男人视线淡淡扫过，看着晕倒在地的小昭淡淡道：“难怪娘子吝啬夸奖，竟是还漏了一个。”
不悔突然反应过来，发疯一般挣脱了无忌的禁锢，飞扑到小昭身上。
不悔惶惶不安、语无伦次道：不要！不要！求求你饶了她！你不能......你不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只是听我的话而已……”
无忌微微俯身，两根手指轻轻抬起不悔的下巴，不悔求饶的话戛然而止。
他冰冷的手指婆娑着不悔的脸庞，幽冷阴暗的眸子凝视着不悔，声音暗哑酸涩道：“你还真是心疼这个小丫鬟啊，竟然愿意为了她认错？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呢？”
不悔低头避开无忌的视线，那里面的偏执和炙热她看不懂，一滴眼泪自不悔眼角缓缓滑落，好似千斤重锤砸在了无忌心上。
无忌侧头对十三翼道：“把这个丫鬟拖下去等候发落！”
不悔被拉扯开，眼睁睁看着小昭被拖着，她瘫坐在地，眼泪无声无息流着，深深的无力感折磨着不悔，或许无论多久她都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人命贱如草芥。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不悔眼前如此惨烈的消逝，而不悔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全不住。
暴戾肆意撕扯着无忌的神经，等不到回答，无忌表情更加阴沉。
她恨自己？她果然恨自己！既然无法强求爱意，那恨意也不错……不如更恨一些吧……
至少恨......就能记住！
无忌不由分说扯起不悔，抱着一脸麻木、颓败不堪的不悔，大步流星离开这一地狼籍。
第56章 摘面具
夜色浓沉, 凄月盈天。
无忌抱着不悔疾步走过曲折回廊，笼灯被呜咽冷风纷纷吹乱，光线昏暗不明。
直至西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男人凤眸满含猩红, 神色阴鸷, 然而却选了最柔软的一张美人塌, 轻轻把不悔放到上方。
“滚……滚开！别碰我！”
然而男人刚刚一松力，情绪激动的不悔便手脚并用的曲膝退去，此刻的无忌郁火燥燥，最见不得的便是不悔躲着他、逃避他。
“不让我碰你？所以想要逃吗？”
无忌忽而俯身，玄铁面具在月色下渡上一层冷冽暗光, 他才刚杀了人, 靠近瞬间, 不悔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男人想抱住抱不悔, 然而不悔实在太过害怕了, 用力挣扎间竟不慎一巴掌拍到了无忌侧脸！
黑暗中这一声脆响格外明显, 两人都怔了半刻，这并非不悔第一次打无忌了, 但无忌从来没觉得这么心如刀绞、难过, 愤怒过。
不悔害怕他。厌恶他。甚至还恨他。
这一巴掌无疑再次点燃了无忌的怒火, 烧尽了他最后的理智。他手下不再留情，一手扣紧了不悔的腰肢将人狠狠地拖到了身下, 一手忽而按着不悔后脑急切的吻去。
这一次, 与其说是吻, 不如说是舐咬, 无忌急切的需要一个宣泄口，要证明、要占有, 要得到，方能真真切切填满他因为不安焦躁的内心。
太急切了。
导致不悔不得不微微仰首，紧攥着滚.烫的胸膛、被迫承受着无忌攻城略地的渴求，唇齿纠缠，越陷越深，不悔感觉有些缺氧了，却始终保持着沉沦前的痛苦清醒。
“你……你滚开……”不悔在间隙里说话，声音很快又被无忌堵了回去。她全身绵软无力，伸手想去推无忌，却不慎再一次摸到了那张玄铁面具。
太近的距离反而瞧不真切。
不悔费劲的勾了勾手指，玄铁面具随着她动作缓缓滑落，掉入地面发出“砰”得一声闷响。
月光之下，男人英俊的轮廓完全露了出来，不悔微睁眼瞳，然而眼眶却因为泪水太过模糊，看不清楚。
直至窒息的前一瞬，无忌终于缓缓放开了她。那种无力的绵软感渐渐消散，不悔下意识仰首去看无忌的模样，却又猛地被翻了一个身。
男人的动作还是很凶。
不悔的侧脸贴上了柔软云棉，露出的肩膀有些凉，披散满背的青丝随之微微摇晃。
不悔没有再挣扎了，似乎知道这样会受到惩罚，受到更过份的对待。
她睁着眼，泛着泪珠的晦暗眸光看向黑暗深处，轻声说：“你喜欢我吗？”
无忌的动作一顿。
不悔嘲讽的勾了勾唇：“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只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吗。”
沉默良久，一片黑暗里不悔只能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无忌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又似欲言不能言。
不悔当然不觉得无忌喜欢他，尤其是在经历了今晚之事过后，她已经彻底看清楚了逍遥候冷血无情的真面目。
往日那些美好时光，一起共渡患难的情谊都在不悔心中烟消云散，她现在对这个男人除了害怕，便是深深的厌恶与疲倦。
“你可以强迫我，因为我打不过你，也逃不掉。”不悔这时候反而冷静了很多，她声音很轻，几乎一字一句道：“但我的命是我的，如果我不想活了，就算是你也拦不住我。”
无忌神色一怔，他从地面捡起面具戴好，似是束缚住了自己的某种感情，随后缓缓地将不悔抱了过来。
不悔还在哭。
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轻轻咬着唇，往日纯然清澈的眼瞳被泪水濡湿，哭的又可怜又压抑。
她似乎真的被吓到了，身体甚至在控制不住的轻轻发颤。
“小薇。”
经历了一场暴虐的宣泄之后，无忌似乎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抬手想去碰不悔，却发现不悔好像更害怕了，甚至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我不碰你了。”无忌微滚喉结，声音有些发哑：“你别怕我……更不要伤害你自己。”
不悔闭着眼，仍旧不去看他。
无忌从一旁扯过外袍，轻轻披在不悔肩膀，玄色衣衫一瞬遮掩了那绮丽的诱惑，却挡不住他满心的慌乱。
他怎么能这么对待不悔呢？
明明他已经克制了很久，不止一次暗示自己绝不能越界，绝不能轻易去触碰，就算情绪再失控、嫉恨、愤然，他都不该如此轻视不悔。
“我……刚刚是我不好。”无忌不知如何解释，他垂下眼眸，声音很低：“以后，只要你乖乖的留在我身边，我可以补偿你。小薇……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不悔看着无忌，眸光平静无波，似乎对他所说的道歉并不在意，对他所说的补偿也并不感兴趣。
无忌被不悔这样看着，心中愈发慌乱，他想做一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失，但不悔什么都不想要……除了离开他。
离开他。
恰恰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以前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强留不悔在身边，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是喜欢这幅漂亮的皮囊，更或者觉得不悔有趣……寂寞了太久太久，想要一个人陪伴。
他不明白，也不愿去想明白。直至不悔刚刚提到“喜欢”，仿佛一瞬间让他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原来，这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他是喜欢不悔的。
他见不得不悔伤心、难过、受半点委屈，想时时刻刻陪伴她，更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他想要独占不悔，甚至，他想要不悔回报他同样的感情。
原来这就是喜欢，无忌生平第一次拥有、明白了这种感情，然而却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形之下。糟糕到他甚至不敢去看不悔失落的眼睛，更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但却无法如以往处理事务般游刃有余，不知如何开口的他只苍白低喃一声：“抱歉......”便仓皇逃离了此处。
无忌的离去让不悔稍微有了喘息的空间。身心俱疲的不悔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全是光怪陆离的场景，一会儿是多福流着血泪质问不悔为何要害他，一会儿是满身伤痕的小昭哭着求不悔带她逃离。不悔魇在梦中无法逃脱，好似无数只血手要拉着她共同沉沦。
“小昭不要！”她猛的惊醒，她坐起身喘着粗气，额角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眼前似乎还残留梦中那真实又骇人的场景。
她缓过劲儿来，绝不能容忍小昭出事，要救出小昭！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经过一夜休息，不悔内心已经平静了许多。
“叩叩”敲门声响起，“姑娘可是醒了？可要洗漱用膳？”
陌生的声音......不悔微微失落，刚刚有一瞬间她居然以为门外会是小昭。
“可以。”不悔出声回应。一长串丫鬟鱼贯而入，伺候着不悔起床。
不悔用完早膳，简单梳洗后换下昨夜的衣服，逼迫自己强行打起精神。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不能被情绪支配。
不悔出得西院，绕过曲折游廊，穿过各个庭院，径直往地牢方向而去。
地牢周围重重把关，不悔若无其事靠近地牢大门。还未近前，“唰”两柄长枪横挡住不悔的去路。
“牢狱重地，闲人免进！”侍卫肃然开口。
不悔伸出手指轻轻推远长枪，柔声道：“大哥行个方便，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十三翼正好带队巡逻至此处，见到不悔便上前询问情况。
待侍卫解释后，十三翼略带尴尬道：“小薇姑娘请不要为难我们，没有尊主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不悔知道没有无忌的指示，这帮人也不敢放自己进去，是以她换了一个角度问道：“好，我可以不进去，那你告诉我小昭是不是在里面？”
十三翼不敢正面回答，只能用眼神疯狂示意不悔。
不悔瞬间明了，小昭应当就是被关在此处没错，看来还是只有去找那个人才行。
昨日才爆发过激烈矛盾，今日就要硬着头皮去找对方，不悔深深叹了口气。
她敛好情绪，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无忌所在院落方向而去。
待到院门前，不悔仍有些莫名的踌躇不安。
此时，修养好了的假杨手拿托盘款款而来，托盘上放着一个汤盅及一盘精致的糕点。
见到彼此身影，二人算得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假杨忍不住出声讽刺道：“哟，这不是在禁足的小薇姑娘嘛？禁足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在外面乱晃什么，真是晦气！”
不悔本就心情不好，一切事由的罪魁祸首还敢出言不逊，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不悔视线上下一扫，反唇相讥道：“我好手好脚当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倒是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见耽误你献殷情！”
“你！”假杨气得不行，很想出手教训一下这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但奈何武力不敌，且自己讨好了许久都无动于衷的逍遥侯十分看重她......
第57章 裂缝
假杨并不是傻子, 此刻无忌就在书房中处理事务，倘若她贸然与不悔在此地发生冲突，恐怕讨不到好。
假杨理了理发鬓，重新恢复了一副娇俏甜美的笑容, “哥哥罚你禁足, 你就该在西院老实呆着, 何必四处乱跑惹人生厌。”
说罢，假杨几步上前，抬手便敲了敲面前的房门，“哥哥，我是不悔, 可以进来吗？”
半晌之后, 屋内传来无忌淡然的声音：“进。”
假杨得意地瞥了一眼不悔, 端着糕点款款入内。
不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心中愈发纠结。感情上她并不想看见无忌, 单单是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 便足以让她回想起昨日那些可怖的场景、窒息的纠缠。
但理智告诉她，小昭尚在地牢受苦, 必须要去救小昭, 而唯一的办法便是恳求无忌。
不悔闭了闭眼, 强行压抑住心底那种绝望又疲倦的感觉，再睁开眼之际, 眸底已恢复了一片清明。
她抬步走进书房, 绕过了一道苏绣翠景屏风之后, 便见到了无忌。
无忌背対不悔坐着, 正伸手接过假杨递来的甜点，约莫因为不悔的脚步太轻, 导致他一时竟没有发现不悔的出现。
“哥哥，小心烫手。”假杨朝着不悔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勾起唇，声音愈发娇媚道：“我来喂你吧。”
她亲密低贴紧了无忌，随即执起汤勺，递到了无忌唇边。
无忌眸色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微微偏头，躲过了假杨的触碰。
“不必，本座没什么胃口。若无事，你先下去吧。”
假杨铁了心要在不悔面前显摆，怎甘心就此离去，她放下瓷碗，眼角微微泛红，用楚楚可怜的声音道：“哥哥，我是不是惹你心烦了……”
无忌专注的看着桌案书卷，眼也不抬道：“勿要乱想。”
“不悔刚刚才大病初愈，便想着来见哥哥……可是哥哥対我好生冷淡。”假杨擦了擦眼角，“哥哥，你不想见我吗？”
无忌随口敷衍道：“没有。”
“没有便好。”假杨破啼而笑，“不悔实在害怕又被他人毒害，只有呆在哥哥身边方才觉得安心……哥哥，这件事你处置的怎么样了？”
念及此事，无忌不免又想到了不悔，也不知道那小骗子现下可好，昨天……他将她吓得那样厉害，是不是太过份了？
若非不悔执意要逃，他又怎舍得这样対她。
“哥哥，你不是说过要为我做主的吗？”假杨见无忌不说话，又一次提醒道。
无忌微微蹙眉，生平第一次有了种长大后的杨不悔为何如此聒噪的想法。若是换作旁人，他定然会一刀把人宰了，偏偏这人是他儿时的小青梅，是他发过誓要好好対待的人。
“这件事确实是你受委屈了。”
此刻的无忌只想清净清净，于是道：“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待查出真凶以后，本座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真凶就是小薇啊。”
假杨一笑，柔若无骨的身体几乎贴上了无忌后背，外人看来就像两个人亲密的靠在了一起：“哥哥，你就告诉我嘛，你打算如何处罚她？”
无忌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慢吞吞地抬起眼，正欲说话，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冷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