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学会正视。
裴霁轻轻点亮屏幕,看着未被接通的两则通话,耳畔再度回响起谢则凛的话。
“因为我给了你很多年。”
是啊。
如果当初钟向窈的那句告白,他有做出正确回应,那与她并肩而立的会不会就是他。
可谢则凛曾给过整整十九年的时间,是裴霁自己没有抓住,怨不了任何人。
思及此,裴霁的指尖颤了下。
喉咙涌起一股苦涩。
-云水巷钟家。
钟向窈急急忙忙从美容院开车赶回来,私人医生恰好刚从二楼下来。
钟其淮与钟澈跟在旁边。
“爷爷怎么样了?”钟向窈呼吸急促,“怎么突然说喘不上气了呢。”
钟澈温声解释:“就是午休起来太猛,导致有些气闷,不要紧。”
闻言,钟向窈瞬间松了口气。
钟澈送私人医生离开,把人送走后,正好站在门口接了通电话,时间还挺长。
倒是钟其淮看看她,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说今天跟傅云意去美容吗?”
“她还有别的事,我就走了。”钟向窈没好气地睨他,“满脑子都是别人,怎么也不见关心关心你妹妹。”
钟其淮笑起来:“你一天吃好喝好睡好,有男朋友的关心还不够吗?”
倏然提起谢则凛,钟向窈神色微怔。
这一抹异样立马被钟其淮捕捉到,脑子转了转,他察觉出不对:“我怎么发现,你最近都没跟谢则凛出去约过会啊。”
“谁说没有,我俩都很忙的。”钟向窈强装镇定道,“你别胡说八道。”
钟其淮蹙了蹙眉头:“吵架了?”
被他的敏锐惊到,钟向窈的表情有几分不自在:“没吵架,就闹了点不愉快。”
“嚯。”钟其淮乐了,“就谢则凛把你当祖宗似的德行,他还舍得跟你吵架呢?”
钟向窈脑间闪过问号:“你没事吧?怎么他就不能惹我生气了,你以前不是最看不惯他,现在怎么还偏帮人家啊。”
“我可没有偏帮谁。”钟其淮双手插兜,“纯粹就是说实话,我这人就爱说实话。”
得知老爷子没事,钟向窈一路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也跟着往后靠去:“他这回就是惹我生气了,反正我不会轻易原谅他。”
瞧见钟向窈这样笃定的样子,钟其淮低嗤了声,而后没忍住打趣撺掇:“那行啊,不然直接取消婚约吧,给他个教训!”
“你神经啊!”钟其淮顾忌着老爷子,低声骂了句,“动不动说什么取消婚约。”
钟其淮幸灾乐祸:“那他让你这么生气,不得好好惩罚一下,我都看不过眼。”
懒得再看他这幅德行。
钟向窈撇了下嘴,往楼上走:“那你等着,我会转告意意的。”
“哎别啊!你听我解释……”
身后的动静终于消散,钟澈回头看了眼,笑了笑,而后没什么情绪地对电话那边道:“你明天拿方案到我公司。”
“好嘞哥。”那头的男人见目的达成,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今晚我们在俱乐部攒了牌局,哥来吗?”
钟澈隐约不耐:“不了。”
挂断电话,他转身提步走上了二楼。
钟向窈回房间前去了趟钟老爷子的房间,见他刚吃了药睡下,才悄无声息地关了门。
换了身柔软家居服,她仰面躺在床上。
微信里有几条未读信息。
钟向窈挨个看完,只最后剩下谢则凛与裴霁的,因为时间差异,谢则凛被抵在最下。
瞥过裴霁微信,她径直点进了另外一条。
谢则凛:【在哪儿?】
谢则凛:【我可以来找你吗?】
呦。
这终于忍不住啦。
钟向窈翘了翘唇角,手指敲敲打打,下意识按了段不失骄矜的回复,却又在下一秒,看到才隔了半个小时,摇摇头全部删除。
她原本想晾晾再搭理谢则凛。
可谁知玩着玩着手机,眼皮耷拉下来,无知无觉地卷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的光景笼罩在江北的各个角落,俱乐部内,靳淮青领着谢则凛进门后一路往里走。
所经之处喧哗嗨放,正是热闹的时候。
谢则凛从机场回来就直接去了公司。
等不到钟向窈的回复,他心知小姑娘还在生气,烦躁的同时又带着淡淡的无可奈何。
明明在处理工作时游刃有余,可只要面对钟向窈,谢则凛就变得笨拙到极致。
眼见他心烦透顶,靳淮青便想着找个地方问问情况,谁知约出来半个屁都不放。
两人的卡座在最里侧。
一片歌舞声中,靳淮青走前头给他开道,刚经过灯光闪到的位置,忽而间,他们都听到有人提起钟向窈的名字。
此时谢则凛正心烦,听到这声,下意识停了步子站在原地。
“你可别胡说,小心钟家给你律师函。”
“这算什么胡说的啊,我今天跟钟向窈他哥谈合作,亲耳在电话里头听见的。”
“真的?是钟向窈说要解除婚约?”
“要不是我亲耳听到我干嘛说这事儿啊,谢则凛本来就身体不好,这婚约不能成也是情理中的事情。”男人嚷嚷着。
“倒也是,钟向窈可不缺联姻对象。”
“联姻不联姻倒是次要,主要这么多年她也没谈个对象,只恐怕还是个雏儿。”
男人喝醉了酒,腔调染着醉意,嘿嘿笑着,嘴没把门就开始胡言乱语,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隐匿在黑暗中的谢则凛面沉如水。
“你他妈别乱说了,小心挨打。”
“我怕什么!到时候等我老子的公司跟钟澈合作上,近水楼台,我得先尝尝……”
话还没说完,脑袋便开了花。
砰——“啊!”
“啊啊啊!”
卡座内顿时人仰马翻,霓虹灯晕闪烁,谢则凛阴戾着一张脸,揪着男人的后衣领,重重将他的脑袋往茶几上砸。
咣咣几下,男人的脸上就已经糊满血。
他缓缓弯腰,眼底阴云一片,猩红着双眸拿手背用力扇男人的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你想尝尝什么?”
第37章
现场骤然一片混乱。
坐在周围的男男女女被这动静吓得不轻,纷纷四处逃窜,而刚才与男人聊天的其余人,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谢则凛的指背抵着男人的脸,见他不应,又冷着声音似笑非笑:“现在怎么不说了?”
“我、是我嘴没把门,小谢总,我……”
话还没说完,谢则凛便捏着他后脑的头发狠狠一扬,再一次直接砸在茶几上。
旁边传来低低几道颤声惊呼。
谢则凛置若罔闻,长指压住他的头顶,一点点往里摁:“现在错了有什么用。”
“……”
“你说我应该从哪里动手?”谢则凛唇角勾着弧度,“脑袋?嘴?还是你的手?”
被按住的地方霎时一阵疼痛。
男人瞬间酒醒,整个人匍匐在茶几上,被砸伤的额角流下了血水,糊了满脸。
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还是谢则凛的。
他浑身发抖,呜呜咽咽地出声:“小小小谢总,刚刚就是我嘴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放我这一马吧……”
哀嚎声铺天盖地的传来,适才在一旁附和的几个人也瑟瑟不敢乱动。
男人被恐惧支配,渐渐开始翻起白眼。
看到这场面,靳淮青一时头大。
回头朝角落里看了眼,略略抬了下手,几名保镖快步上前将卡座包围住。
靳淮青走到谢则凛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把事儿闹大了。”
“我正愁闹不大。”谢则凛扯了下唇,松开手,将被啤酒瓶划破的手指在男人衣服上蹭了两下,擦干净血迹,“以后给我夹着尾巴,别再让我抓到点儿什么。”
“是是……”
男人浑身一松,唰地滑坐在地。
旁边的人见状赶紧扶起他,踉踉跄跄地跑出了俱乐部。
谢则凛后退两步,弯腰坐在了沙发上。
见他这样,靳淮青看了眼惴惴不安的俱乐部经理,抿了下唇:“上楼去坐坐?”
沉默。
谢则凛低垂着脑袋沉默。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直到霓虹灯重新摇晃,歌舞也渐渐恢复原先模样。
谢则凛才抬头,沉沉吐气:“算了。”
一道明黄色光线倏而扫过他的脸。
那瞬间,靳淮青很明显地看清了他眼尾与脖颈上的伤口,细细一条,却不停地渗着血。
白色衬衫领口被染成红色。
谢则凛坐了会儿,起身离开。
片刻后,靳淮青迟疑着翻出钟叙的电话,指尖悬空了两秒,最终按了下去。
从俱乐部走后,谢则凛没让司机跟着,独自驱车去到了云水巷外。
他靠着车身远远朝里看。
其实这个位置根本看不见钟家,可动手后,谢则凛想见她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路边的灯光寂寥,谢则凛撕开烟盒外包装,抖了根烟咬进嘴里。
打火机的火苗幽幽窜起,映亮他的脸。
这么多年来,谢则凛很少抽烟。
一方面谨遵医嘱,另一方面,他始终认为吸烟这事只有意志薄弱的人会做。
可直到此时此刻。
谢则凛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人一旦有了软肋,再怎么坚定的意志都会随之动摇。
青烟袅袅,弥漫住了谢则凛的视野。
一支烟抽完,他慢慢扬了下头,伤口拉扯带来的痛感令他蹙眉。
随手蹭过脖颈上的口子,他轻啧了声。
谁知刚一垂眸。
雾蒙蒙的视线尽头,缓缓走来了个穿着白色睡裙的身影,长发随风晃动。
刹那间,谢则凛立马僵在原地。
直勾勾地看着逐渐走近的年轻女孩儿,她的身形勾勒着夜色,从黑暗中步步靠近。
就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
谢则凛的心跳一滞,周遭所有的声音都被静止,时间瞬间被拉长。
像极了电视剧里被放慢倍速的镜头。
直到她到了跟前,皱眉询问:“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寂静两秒。
谢则凛的心跳复又运作起来,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跳的更厉害。
见他不说话,钟向窈紧攥了下手机,穿着家居拖鞋的脚尖踢踢他的:“我问你话呢!”
谢则凛回过神,咳了声:“顺路。”
钟向窈的眼神微变。
想到刚刚钟叙敲开她房门说的话,明明那家俱乐部与她家一南一北,顺路这样的说辞也亏得谢则凛能开得了口。
视线偏移,钟向窈压下到嘴边的话,她舔了舔唇角:“你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蹭的。”谢则凛站直,“这个点你不在房间休息,怎么出来了。”
闻言,钟向窈的目光隐约有些不自在,瞥了两眼他的伤口:“你管我的。”
见她不开心的嘟囔,谢则凛叹了口气。
钟向窈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对,上前两步,破罐子破摔似的:“我知道你跟人打架了。”
“谁告诉你的?”
钟向窈抿唇:“你不用知道。”
两人间的气氛压抑又僵硬,钟向窈看了看谢则凛,莫名觉得他怎么这么笨。
自己都主动给台阶了,还不肯下。
也不知道以前的巧舌如簧都去哪儿了。
“你伤口疼不疼啊。”
谢则凛诧异抬眼,正好瞧见她别扭的表情,松口气的同时,扬唇嗯了声:“很疼。”
一听他说疼,钟向窈有点着急:“那你怎么不去找人给你上药,跑来找我干什么。”
“我就是想见你。”谢则凛声音很紧,“但你不想见我,所以又不敢来找你。”
钟向窈的心头被狠狠一撞。
仓促抬眼间,冷不丁对上谢则凛微微发红的眼尾,心口一缩,莫名的痛感席卷全身。
她赶紧挪开视线:“我不想听这些。”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谢则凛靠近她,眼睫低垂,“你告诉我。”
距离拉近,危险的感觉顿时涌来。
钟向窈刚要往后退,只见谢则凛突然低头,猝不及防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扑落在她皮肤,温热异常。
钟向窈后背发麻,皱眉就要推他:“你这是干什么呀,快点儿起来。”
“窈窈。”谢则凛的声线发抖,可怜至极,“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钟向窈指尖一颤。
……
十分钟后,钟向窈悄声从楼下翻出医药箱,偷偷溜上楼,站在门口忽然顿住。
她的脑间后知后觉地浮现出问题——“钟向窈,你在干嘛?”
推开门,只见谢则凛乖乖坐在沙发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