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煊，你愿意帮助那些孩子吗？”纪倾柠问。
那么多孩子，填充他们的魂魄需要巨大的灵力，甚至可能力竭而死。
如果是祥瑞，根本不会有此一问，为苍生而死就是他们的宿命。
可是时景煊并无白泽的记忆，他未必愿意。
时景煊迟疑了：“我会死吗？”
“可能。”
纪倾柠的语气里没有波动，眼睛却不敢再看时景煊。
他不会死的。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刻，九尾狐的内丹可以保他一命。
只是这些打算她没有说出口。
时景煊点点头，阔步向前走，回头看了纪倾柠一眼，温柔而坚定：“我不怕死，但是如果让我知道你拿自己的命救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纪倾柠心下一凛。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他前几天还用尽各种羞人的方式，来逼迫她一句句重复她可以为他放弃一切的情话。
而今，却拒绝她想要为他放弃一切的行为。
他要的，不是她的实际行动，不过是一两句好听的漂亮话而已。
纪倾柠心里一时间乱成麻。
铺天盖地汹涌的情感涌上心头，让她无所适从。
时景煊已经开始聚集灵力了。
苍蓝色的光芒笼罩在他身边，纪倾柠无法近身。
她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作为白泽，作为九尾狐，这是他们都不能逃脱的责任。
苍蓝色的火焰聚集到最浓烈，然后顷刻间四散开来，恍若流星一般从天空划过，落在福利院的每一个房间里。
孩童残缺的魂魄被纯净的善念一点点修复。
福利院里死亡的气息慢慢走远。
苍蓝色的光晕一点点变得黯淡。
纪倾柠已经可以看见朦胧光晕中时景煊摇摇欲坠的身影。
终于，一切都归于平静。
福利院的某个角落，响起了孩子的哭声，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辰辰已经跑出去，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察看、安抚。
纪倾柠上前抱住瘫倒在地的时景煊，忍着颤抖的手：“我们回家。”
时景煊压下了嘴里甜腻的血腥味，扯出一个笑脸：“我没事，回家吧。”
纪倾柠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用灵力回到了朗庭湖墅。
等辰辰安抚好所有的孩子，回到这里时，早已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半大的男孩定定地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里做下了决定。
……
朗庭湖墅里一家深夜开了灯。
纪倾柠仔仔细细地给时景煊检查了一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并无大碍。
只是灵力耗尽了。
纪倾柠也暗暗惊奇。
白泽的灵力，看来比她认知到的还要浓郁许多。
这么耗费下来，时景煊也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萧家主拿了孩子们的怨念，想要时景煊和她的灵力的意图又没有达成，估计会怒火中烧，作出激进的行为。
她必须赶在萧家主之前，阻止他。
幸好，没有她和时景煊的灵力加持，萧家主要想炼化怨念，还需要一段时间。
纪倾柠觉得自己要回夏灵大陆一趟。
“时景煊，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纪倾柠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静川和萧家的事情。
萧家在夏灵大陆的事情。
萧家来华岐大陆的目的。
还有，白泽一族的秘密。
她都必须要弄清楚。
时景煊紧紧握住纪倾柠的手，乌黑色的眼眸满是不舍，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好。我等你回来。”
时景煊郑重地说。
他知道纪倾柠一定会回来的，从未有过的确信。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密切关注动态，我担心萧家会趁机兴风作浪。”
纪倾柠叮嘱。
时景煊温和地笑笑，点头。
也许纪倾柠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开始学会信任他了。
不再是像从前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个好开始。
她从前过得太孤独，太苦了。
纪倾柠没有再和时景煊上演难舍难分的戏码，马不停蹄地赶到萨帕岛去。
萨帕岛人迹罕至，灵力相对充裕，是回夏灵大陆唯一的裂缝口。
萧家主能在华岐大陆和夏灵大陆之间来去自如，也是依赖于这个地方。
夜深人静，月亮高悬。
纪倾柠深吸了一口气，一道深蓝紫色的光束从纪倾柠周身发出，在天空汇聚，将完整的黑幕撕开了一道口子。
纪倾柠抓住时机，直接进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纪倾柠用灵力将自己保护好，经过天旋地转后，她再次出现在了静川的院子里。
静川对于她的到来似乎不是很意外。
只是那只当康一如既往地不认识她，脸上满是对外人的警惕。
静川轻轻地挥了挥衣袖，当康就乖乖地进入了她的衣袖里，不再发出声音。
“你来了。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静川声音平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纪倾柠。
纪倾柠没有回答。
在时景煊面前，她尚且能够掩藏她内丹损耗带来的伤痛，但是在静川面前她却无所遁形。
她内丹受损，经脉错乱，灵力乱冲，走火入魔这些病痛，她都瞒不过静川。
“现在，你想要回来吗？”
静川突然看向纪倾柠，明朗的眼眸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自然，纪倾柠下意识的拒绝，她也没有错过。
她重新转开了脸：“既然不愿回来，那你此次有什么事情？”
“师父，萧家主的元神为何又出现在了华岐大陆上？我不是送他回来了吗？”
纪倾柠很不解。
那次她已经把萧家主在华岐大陆兴风作浪的事情告知了静川，以静川的功力，囚禁萧家主的元神并非难事，为何他反而能这么快地再次回到华岐大陆？
纪倾柠的语气里是带着质问的。
静川明明说好要守着夏灵大陆，又为何……
面对徒弟的质问，静川并未羞恼，淡淡地解释：“他身上有我的灵力，我如何拦得住他？”
看到纪倾柠并无惊讶，静川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的赞许：“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把护主的灵力留给了他。”
停顿了半晌，纪倾柠还是问：“为什么？”
从她记事开始，萧家与祥瑞一族就并不和谐。
静川是纪倾柠的师父，其实也是她的姑姑。
上一任祥瑞是纪倾柠的父亲。
只是曾有传闻，静川，才是祥瑞的下一代人选。
这些疑问，涉及长辈的秘辛，纪倾柠从未提出过。
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父母，所见，唯有静川一人。
静川却并不打算解释：“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此次回来，想必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
“你能在华岐大陆逼得萧家主护主灵力显形，想必也遇到了其他人。”
纪倾柠只好将时景煊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省去了她与时景煊之间的种种，只说自己怀疑时景煊和白泽有关。
“白泽一族，万年前不见踪迹，夏灵大陆上天入地遍寻不见，现在看来是躲去了华岐大陆。”
“都是天意啊。”
静川似是在自言自语地喟叹。
纪倾柠更加不解了：“师父可知当年白泽一族为何隐于世？”
静川叹了口气，却换了话题：“倾柠，你去了华岐大陆这么久，你觉得，华岐大陆和夏灵大陆比，如何？”
这个问题，前言不搭后语，纪倾柠不知从何回答起，而一时间，她脑子里竟也没有答案。
静川蓦地笑出了声：“是了是了，你刚才已经作出了决定，我又何必再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我观你的经脉，有过走火入魔的经历，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还没等纪倾柠反应过来，静川又换了话题。
“这……”纪倾柠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不能说。
如若被静川知道，自己之所以走火入魔，是因为在私情与大爱之间的冲突，不知如何选择，只怕静川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幸好，静川也不是真的要等她的答案。
她喝了一口茶，终于开始讲故事：“万年前，那个时候，还是白泽一族为祥瑞，夏灵大陆和谐美好，生机勃勃。”
“突然有一天，圣尊夫人在修灵时经脉走岔，走火入魔，登时没了性命，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随她去了。”
纪倾柠听得认真，只是听到这里时就下意识地打住：“那位夫人已经去了，为何你……”
为何你还会记得她？
静川知晓纪倾柠心中的疑惑，点了点：“这就是问题所在。”
“那位圣尊不愿忘记自己的妻子，用尽了旁门左道，不惜以身犯禁，最终怒了天道，降罪于白泽一族。”
“无奈，白泽一族只能以圣尊一人之命与全族祥瑞的荣光，换取一个避世的机会。”
“白泽一族，从此立誓，不再使用祥瑞灵力，以表对辜负天道重任的歉疚。”
故事很短，静川很快就说完了。
纪倾柠更加急迫了。
如果当真如静川所说，白泽一族不能再使用灵力，那时景煊他……
第113章 疯子
“如果违背了天道，会如何？”
纪倾柠死死地盯着静川。
静川却不急着回答：“倾柠，你失态了。”
“师父！”纪倾柠握紧静川的手，似乎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静川摸着纪倾柠的脑袋：“何必问我，你明明清楚，不过是想听一句安慰人的假话罢了。”
这一句话，顿时抽走了纪倾柠所有的力气。
是啊，她清楚的。
作为祥瑞，她怎能不清楚违背天道会如何？
可正是因为她清楚，她才不愿意接受啊。
违背天道，轻则惨死，重则灭族。
而这一切之祸，竟都因她而起。
如若不是她，时景煊凭着白泽的气运，足以在华岐大陆生生世世完完满满，根本不会有什么违背天道的事情。
静川不再说话。
纪倾柠也心知再也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离开夏灵大陆。
她还要去萧家看看。
看看萧家主这般费心尽力，究竟要干什么违背天道的事情。
只是已走到门口，纪倾柠倒有些恍惚了。
萧家和她记忆里的大相径庭。
萧家是夏灵大陆的大家族，可以说除了九尾狐一族，就属萧家最为强盛。
萧家占据了北面一大片山脉，行事十分霸道，从不允许其他种族进入。
以纪倾柠的功力，逃过几个守卫不算难事。
她原本以为，她已死，九尾狐下一代尚未新的祥瑞长成，萧家必然比从前更为强盛几分。
只是没有想到，萧家竟是一派落魄衰败之象。
萧家原型是雪山狼。
狼是群居生灵，萧家的地界向来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
如今竟格外荒凉，只有几个老弱病残的雪山狼在山间游荡。
纪倾柠隐了身，混迹在人群里，听他们在谈论什么。
“听说，那位又在弄什么恐怖的玩意了。”
“造孽啊，短短数年，北山从原本的繁荣之地，变成寸草不生的地方，是天道降罪啊！”
“我已经让我家徒弟都走了，离开北山，去哪都好。”
“可是当今家主行事霸道，我族生灵离开北山，怕是四面树敌。”
……
纪倾柠一路听到的都是丧气之语。
看来，北山对萧家主的行为也很不满，只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反对。
纪倾柠接着靠近萧家的主宅。
停在了不远处。
萧家的主宅已经被迷雾包围了，浓浓的黑雾，不见天日。
浓重的怨气，以主宅为中心，不断地向外面扩散。
萧家，竟然在夏灵大陆私自炼化怨气！
静川为何不管？
其他修灵者又为何不管？
纪倾柠怒火中烧，可生气之余，只觉得自己被一张巨大的网给网住了，让她无处遁形。
从小到大，静川教她惩恶扬善，教她作为祥瑞的责任。
她所能见到的修灵者，也都是正义之辈。
可是，现在……
她才离开了短短几个月，夏灵大陆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萧家明目张胆地炼化怨气。
无人敢反对，甚至无人敢伸张。
纪倾柠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土地，她立誓要庇佑的土地，竟是生长这样一群人。
纪倾柠死命地盯着黑雾笼罩处，久到她眼睛开始发酸。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浓雾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她认识。
是萧家主的妻子。
萧家主的妻子，雪山狼最有天赋的一个。
千年来，她的外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如纪倾柠小时候一般。
夏灵大陆的生灵，如果灵力不减，外貌自然不会老去。
萧家主之所以外貌垂垂老矣，除了他本就万年之寿以外，也是因为他内丹受损，只能逐渐老去。
萧夫人动作很小心，似乎是在躲着什么。
萧夫人小心地离开了黑雾笼罩的萧家，远远离开。
她走得近了，纪倾柠才能感觉到，萧夫人身上的重伤。
也是，长期生活在怨气横行的环境里，对修灵人本就是极大的伤害。
萧夫人神色慌张，甚至有些慌不择路。
纪倾柠心下一动，拉住了她。
“啊！”萧夫人不曾想到这里有人，惊叫出声。
纪倾柠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带走了她。
萧夫人身体实在虚弱，挣扎了一会就晕了过去。
堂堂家主夫人，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纪倾柠心里的疑云越来越大。
稍微给她输送了一点灵力，萧夫人幽幽转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