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王蓦地甩开她的手:“滚!”
然而大力之下,他自己却差点摔了个踉跄,下意识地扶着床沿,才稳住身体。
身后的伤疼得他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凤王此时当真是恨毒了晏姝,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撕成碎片喂狗。
“王爷。”萧盈夏抿了抿唇,走过来,扶着他在床上趴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暂时的挫折不算什么,王爷还有机会的。”
还有机会?
凤王闭了闭眼,身后的伤势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剧痛,阴沉怒火烧得他肺腑生疼:“本王堂堂先帝嫡子,竟栽在一个女流之辈手里,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萧盈夏坐在床沿,拿帕子给他轻拭着额头冷汗:“王爷有伤在身,还是先养伤要紧,暂时别想那么多了。”
凤王肺腑阴火烧得正旺,闻言冷道:“同为女子,晏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五岁开始替夜容煊筹谋,十八岁就扶持他做了皇位……本王忍不住怀疑,到底是这个低贱之人福气好,还是老天瞎了眼,竟让一个宫女生的儿子登上九天?”
萧盈夏神色微白,嘴角忍不住抿紧。
夜容煊福气好?
王爷这是说他自己没这么好的福气吗?
可天下男人莫不要求女子三从四德,温柔贤良,《闺训》,《女则》,《女诫》处处要求女子谨守分寸,不得逾越分毫。
天下哪个女子敢做出如何出格的事情?
如晏姝那般……只怕百年难出一人,起初不也遭到了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吗?
萧盈夏忽然感到些许悲哀。
人性是否大多如此?落魄时希望妻子强大聪慧,成为助力,功成名就之时希望妻子温柔贤淑,恭顺柔善。
可天下之事,怎么可能事事合乎心意?
第198章 本宫甘拜下风
“王妃。”婢女站在门内,恭敬地低头询问,“王爷的药熬好了,奴婢可以现在端过来吗?”
萧盈夏点头:“端过来吧。”
“是。”
婢女走了出去,萧盈夏坐在床沿细心照顾着凤王,对婢女上位纠正过来的称呼只当不知。
然而没过多久,端着汤药走进来的却是凤王侧妃吴氏。
“萧姐姐。”吴氏面带笑容,看着萧盈夏的眼神隐含些许挑衅,“我还服侍王爷服药吧,正好有些事我想跟王爷说说,还请萧姐姐回避一下。”
萧盈夏笑道:“妹妹有事但说无妨,我又不是外人。”
吴氏淡笑:“可我想跟王爷单独说。”
“放肆。”凤王皱眉,不悦地开口,“怎么跟王妃说话呢?”
吴氏无辜地看着他:“王爷忘了吗?萧姐姐现在跟我一样是个侧妃了,我叫她一声姐姐是因为她比我稍长一岁,可不是因为我身份比她低。”
此言一出,萧盈夏脸色顿时僵住。
凤王表情也有些难看。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这句话更是薄怒:“你是过来耀武扬威的?”
吴氏仗着出身吴家,向来嚣张跋扈,哪里听得如此言语?
她冷下脸:“王爷心情不好,就往我身上撒气?本来我还打算让父亲帮一帮王爷的,既然王爷不需要,妾身何必自作多情?”
说着,把汤药往案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妹妹!”萧盈夏连忙起身去追,“妹妹请稍等。”
然而吴氏向来是个骄横脾气,生气时走路速度极快,萧盈夏还没来得及追出去,吴氏已经走得没影了。
她眉头皱了又皱,只得先返回内殿,端起汤药服侍凤王喝药。
“不必理会她说的话。”凤王语气还有些阴郁,“凤家现在都没辙,一个仗着凤家势力横行霸道的吴家能有什么办法?吴诚若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牵连的还不是本王。”
萧盈夏轻声应了句:“王爷先把伤养好,其他的以后慢慢图谋吧,皇后不可能一直得势的,我们先韬光养晦。”
凤王没说话,一口一口喝着药。
不韬光养晦还能怎么办?他现在受了伤,还被降了爵,从亲王变成了郡王,连王府都出不去。
晏姝她真是够狠,不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一击致命,让他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蛇蝎毒妇。
今日所受之气,来日定要让她加倍偿还!
这一晚凤王府气氛压抑,仿佛阴云笼罩,而凤仪宫里却是一派旖旎情深。
晏姝和容隐皆是第一次开荤。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直到子时,云雨方歇。
寝殿内似乎整个安静了下来。
晏姝眼前一片白雾,整个人像是骤然云端降落,有种虚浮的不真实感。
全身酸软,声音更是嘶哑:“容隐。”
“……嗯。”容隐似乎还沉浸在极致的欢愉之中,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坐起身,“主子是不是想沐浴?属下——”
“你的体力跟你的武功一样强悍。”晏姝闭了闭眼,“本宫甘拜下风。”
容隐声音卡住,顿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第199章 他大概是失控了
晏姝安静休息了一会儿,喊来青雉:“备水,本宫要沐浴,稍后把床褥全换了。”
青雉低眉垂目:“是。”
当值的宫女们很快打来热水把偌大的浴桶装满,还撒了些日常准备的花瓣,锦溪领着众宫女服侍皇后沐浴,青雉则重新拿了套熏了香的床褥换上。
不大一会儿,殿内的凌乱全部收拾妥当,床榻整齐而干净。
夜风从敞开的雕窗拂进,很快驱散了内殿靡靡气息。
沐浴结束之后,晏姝回到寝殿躺下,被子上有股子好闻的馨香传来,晏姝心情不错。
容隐也早已把自己收拾妥当,像个影子一般跪在床下,低眉垂眼,谨守身份。
“容隐。”晏姝皱眉,“过来陪我躺一会儿。”
容隐低眉:“属下不——”
“亲密的事情都做了,现在又开始谨慎本分?”晏姝嗓音散漫,带着几分云雨后的慵懒,“历代帝王的嫔妃在侍寝之后,都会借机骄纵一番,你怎么还是像个木头一样无趣?”
容隐微微抬眸:“主子打算什么时候登基?”
“登基?”晏姝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夜长梦多。”
“眼下还不是时候。”晏姝倚着床头,说起正事时,语调总是平静而理智,“朝中除了丞相和陈屹然之外,其他大臣都是先帝时期的旧臣,本宫需要培养自己的朝臣,要拥有自己的兵马,而不能完全依赖南家兵权。”
她要把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待根基稳固,可以乾纲独断,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是。”
“今年秋闱之后,会有一大批学子中榜,明年开春他们就要进京参加春闱和殿试。”晏姝微微沉吟,“你让玄隐殿提前做好准备,留意各地学子中学识和品行比较出众的,不管是寒门还是士族,都必须一视同仁,各地官员不得出现刁难学子、弄虚作假的情况。”
“是。”
“各地拔尖的学子名单提前弄到手,并调查一下他们的家世背景,平时做人和行为习惯,明年春闱是本宫第一次选拔朝廷栋梁,绝不能让那些品行不端之人混进朝堂。”
容隐郑重而恭敬地应下:“属下会办妥此事。”
晏姝眼底浮现清冷坚毅之色。
不仅是因为明年春闱是她选拔的第一批学子,更是因为她要在登基之后做得比先帝还好。
所以登基之前必须先把路铺得稳妥,才能在登基之后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西楚第一位女帝?
这个名头不错。
不管后世史书上是褒是贬,至少她不能做一个软弱君王,更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把“弱质女流”四个字冠在一个女帝的头上。
晏姝回过神,淡淡一哂。
今晚难得放纵,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在床上躺下来,淡道:“今晚就留下来陪陪我吧,温存之后总要留点余温,别搞得自己真像个侍寝的男宠一样。”
容隐沉默片刻,“是。”
于是他僵硬地上床,僵硬地躺在她身侧,双手老老实实地交叠搭在腹部。
标准的睡姿,看起来倒像是一尊完美的石雕。
晏姝嘴角抽了抽嘴角,不再理他,闭眼睡去。
容隐抿着唇,待听到晏姝呼吸平稳下来,眼角余光才悄悄朝她的方向瞥去。
晏姝睡着了。
容隐细微地吁了口气,嘴角弧度一点点温软,右手悄然移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跳得好像有点快。
容隐心里想着,他大概是失控了。
第200章 这个榆木
晏姝这一夜睡得很安心。
夜间醒了两次,偏头看见身边躺着一个人,晏姝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那种感觉有着说不出来的奇妙。
不过并不讨厌。
不过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影卫,容隐睡觉的姿势过于标准,标准到有种乖巧的感觉。
晏姝扬了扬嘴角,不由在心里思索,容隐之于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护身影卫?
其实以她自己的武力值,就算没有容隐,她也完全可以保护自己。
把他当成一件强悍无敌且极为趁手的利器?
也不对。
玄隐殿里趁手的利器多得是,并不是非他不可。
晏姝侧过身,微微支额,凝视着他冷峻分明的脸,眼底浮现几许怀念之色。
其实她跟容隐之间更多的是从小相依为命的情分,以及那份可以信任依赖的忠诚。
她永远不用担心他背叛自己。
就算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夫妻反目,就算众叛亲离。
容隐也永远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她信任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也背叛了起来,那只能证明她做人太失败。
当然,他这张脸也生得很好看。
晏姝安静地端详着他的脸。
虽是影卫出身,可容貌俊美精致,眉眼自泛几分清冷之色。
在灯火映照下,容隐看起来还真有一种清俊如画的感觉。
正好长在了她的眼上。
当年她怎么就没发现容隐长得这么好看,反而看上了夜容煊那个蠢货?
夜容煊别说能力,就是容貌跟容隐相比,差得也不是一星半点,她为什么会那么眼瞎?
晏姝不由开始反省自己。
“主子醒了?”容隐感官最是敏锐,话出口,人已经翻身而起,“有事需要属下去做?”
“三更半夜正是睡觉的时候,本宫能让你去做什么?”晏姝回神,眉梢微挑,“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容隐沉默。
“虽然杀人放火一般都是夜间居多,但今晚真不用。”晏姝轻笑,“这么特殊的日子,应该想一些让人开心的事情。”
让人开心的事情?
容隐低眉沉思片刻,偷偷看了晏姝一眼,抿着唇:“主子想再来一次吗?”
晏姝表情微顿,就这么不发一语的看着他。
时间像是忽然定格住了。
空气静得让人心慌。
容隐神色微变,垂眸请罪:“属下该死,冒犯了主子。”
晏姝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容隐自责的表情,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榆木。
她翻过身子趴下,声音闲适:“既然不想睡了,不如给本宫按按吧。”
“……是。”容隐移到她身侧,目光一垂就看见她微敞的寝衣下,白皙滑嫩的肌肤上一片片清晰的指印,看着格外显眼。
他薄唇轻抿,愧疚涌上心头。
沉默须臾,容隐抬手搭上晏姝颈肩,细致地按了起来。
力道不大,甚至有点小心翼翼,深怕弄疼了她似的。
然而他到底是个练武男子,就算刻意放轻力道,也依然算是适中,按得晏姝挺舒服。
从肩颈到后腰,浑身的酸疼一点点缓解。
晏姝闭眼趴在床上,没多一会儿,就被他伺候得昏昏欲睡。
“稍后记得叫我起身,早朝别迟到了。”晏姝快睡着时,开口叮嘱了一句,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困倦。
容隐目光落在她侧颜,心头下意识地浮过一个想法。
主子这么累,免朝一天应该也可以吧。
然而默了一瞬,他还是恭敬地应下:“是。”
一个圣明的帝王应该做到勤政爱民。
虽然主子现在还不是皇帝,但很快就是了。
何况她现在做的就是皇帝做的事情。
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称呼罢了。
第201章 他是在表忠心?
翌日早朝,气氛比往常更加怪异。
满朝文武大臣神色各异,其中有至少十几位大臣脸色都是憔悴青白的,看起来精神不济的样子。
有几人表情难看,不经意间看向皇后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忌惮和深思。
“诸位大人若有话想说,大可畅所欲言。”晏姝坐在凤椅上,身姿挺直,语气充满着威压,“昨天听说有人跪在勤政殿外给凤王求情,诸位今日可要继续?”
“启禀皇后,凤王是太后嫡子,皇后把他降为郡王是不是不太合规矩?”礼部左侍郎出列开口,“臣以为凤王行事稳重,断然不可能做出有违礼教之事,还望皇后陛下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李大人应该让凤王三思而后行才对吧?”顾御史毫不留情地反驳,“后宫本就是男人止步,凤王身为亲王,又是太后嫡子,更应该知道规矩不可违。他偶尔去给太后请安也就罢了,踏足凤仪宫不知是何道理?难不成是故意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派胡言!”李侍郎义正言辞地说道,“凤王去见皇后,无非就是为了商讨政务,何来不可告人的目的?”
杜御史皱眉:“讨论政务可以在勤政殿,为何非得去凤仪宫?”
李侍郎噎了噎,随即把武王扯了出来:“说到去凤仪宫,最近武王不是也去过吗?为什么一定要揪着凤王不放?”
武王脸色一冷,不悦地转头看他:“本王之前已经挨过一顿廷杖,李大人这是想让本王再挨一次?”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武王冷冷一笑,“我去过凤仪宫又如何?至少本王没对皇后不敬,没有逾越分寸,没有抱着任何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像某些人,狼子野心都快写在脸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似的。”
“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