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
阮烟心拔凉。
那得多少钱?
“是的。”医生说:“虽然血友病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可是如果平时不注意保养呵护,很有可能会发生病变,肌肉萎缩,你今天的出血量已经算少了,要是再来一次……这条命还想不想要?”
说完不忘补充一句,“多打点针不是坏事,”
阮烟想到为自己操劳的母亲,心中难受。
她讨厌谷挽眠,自己这一世根本没有接触简迟樾,她为什么还要莫名其妙针对她?
医生走到门口,将急诊室病房的门打开。
严婳满面愁容走了进来,眼神里除了担心,还有后怕。
“妈……”
严婳来到阮烟病床前坐下。
阮烟低下头,一脸无奈,“抱歉妈妈,又让你担心了。”
严婳伸出手摸了摸阮烟的脑袋,“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是白管家那个女儿欺负人!”
“也怪我,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严婳后悔来这里工作了,想离职。但家里本身就不富裕,若是赔了违约金……那就一分钱都没有了,女儿还要长期打针吃药,她横竖只能隐忍。
血反正已经止住了,阮烟不愿待在医院花钱,准备下床,“妈妈,我们回家吧。”
医生:“严女士,我还是那句话,你女儿这段时间需要定时注射凝血因子,她情况虽然比一些关节畸形的人要好一些,但说到底,她也是血友病患者,不能马虎。”
阮烟:“我真的没事……”
严婳看出女儿顾虑,握住阮烟的手,“你不用担心医药费,简少爷知道你跟谷挽眠发生的事,说让她们家赔偿医药费,你可以放心打针,钱都由她们出。”
阮烟听到这话,虽然放轻松了点,但又有些慌。
本身是不想跟简迟樾产生任何关系的,可现在好像又产生了一点儿联系。
医院外。
简迟樾坐在台阶上,颀长的双指夹着一根烟,朦胧烟雾在指尖萦绕,好看的唇形吐出漂亮的烟圈后,将烟从嘴里拿下来,瞥向一旁清冷矜贵的商临。
他神态恹恹,深邃的瞳孔里全是冷戾,平常将情绪总隐藏的很好的人,这会儿倒是把“愤怒”和“不爽”全部写在了脸上。
简迟樾敛眸,保持沉默。
今天阮烟被谷挽眠欺负,是魏华给他打的电话。当时商临就坐在他旁边,得知阮烟因为谷挽眠受伤,出血昏迷,直接抛下一整个包厢的哥们,去了简家。
简迟樾脑子里想到那个柔弱消瘦、不管是腰还是四肢,仿佛一折就会断的阮烟,心里也有点慌,就跟着商临一起回了简家。
他们到的时候,救护车已经来了,在阮烟被抬上救护车时,简迟樾永远也不会忘记商临当时看阮烟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不舍、痛苦。
也是那一刻,简迟樾感受到,商临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
阮烟上救护车后。
谷挽眠还没走。
商临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女的,直接上前揪住了对方衣领,双目赤红,“你他妈想死,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说完,他掐住了谷挽眠脖子,力气很大,谷挽眠直翻白眼。
平时对女孩尊重、绅士的男生,好像从未存在过,在那一瞬间,他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找人索命。
简迟樾知道商临是来真的,为了不在自己家闹出人命,迅速上前拉开了他,让他冷静些。
谷挽眠也被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白管家闻声赶来,得知事情经过,一直在道歉……
后面简迟樾让司机开车把他跟商临一起送到了阮烟所在的医院。
也是那一刻,简迟樾才知道,原来那个看上去病殃殃的女孩,是真的得了病,还是残忍的血友病。
阮烟在急救室时。
商临蹲在急救室外的长廊上,表现的比阮烟母亲还要担心,整个人颓废的不行,平时矜贵冷傲的少年,那会儿就跟街边狼狈的乞丐完全没有区别。
简迟樾想,商临对阮烟,肯定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吧。
等到急救室医生把门打开,说情况稳定了以后,商临才舍得从医院出来。
简迟樾清楚,血友病的医药费贵的惊人,自己又不好直接把钱给严婳一家,这样太伤人自尊心,便说这件事是谷挽眠引起的,所有医药费都由谷挽眠家出。
安抚了严婳一番后,简迟樾就也从医院出来了,看见站在台阶上发呆的商临。
……
简迟樾缓缓拧灭了手里的烟,笑着调侃,“没想到你还有那么不理智的时候,我第一次见。”
第15章 你要食言吗?
简迟樾指的是商临今天对谷挽眠做出的过激举动。
商临其实够理智了。
如果不够理智,他会拉着所有伤害阮烟的人下地狱。
可是阮烟在阳光下,他不想在阴沟里。
简迟樾见商临不语,问出自己的疑惑,“话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他真觉得挺新鲜的。
阮烟那种身患血友病、家境贫穷的女孩,跟商临差距宛如云泥,俩人似一道平行线,根本无法相交,就算碰巧产生交集,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这个问题,似乎荡起了商临很久远的回忆。
商临性感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神色晦暗不明,“在很久之前。”
久到连他自己都不可置信。
简迟樾调侃,“你来赣城也不过短短两年左右,能有多久?”
“总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商临抬眸,凝视着夜晚的星空。
2010年,光污染不严重,加上赣城是一座环山的小城,青山绿水,以至于每一颗星星都很亮很亮。
“不是一见钟情。”他说。
“不是一见钟情?总不能是日久生情吧?”
简迟樾说到这儿,自顾自的摇摇头,觉得不可能,商临这小子,每天放学就关在家里,有时候是会参加一些朋友组的局,但很少。
身上虽然一直携带打火机,但不抽烟不喝酒,就算打架,也是因为对方挑起,那般又拽又淡薄的人,怎么可能跟女孩接触,日久生情。
闻言,商临只字不答,任凭简迟樾推测。
“得,老子不问了。”简迟樾知道,只要是商临不想回答的问题,没人能从他那张嘴里逼问出什么,算了,他也不是很好奇,懒得浪费时间纠结。
商临侧过脑袋,垂眼看向简迟樾,“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简迟樾起身,狐疑地说:“这会儿你的那位同学应该醒了,不去看看?”
商临薄唇微扯,眼底似有自嘲,还带了点莫名的酸楚,“算了。”
她应该不是很想见到他。
翌日晌午。
阮烟主治医生吩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例如平时减少磕碰,不可做剧烈运动,以及按时吃药打针。
出院时,严婳提着一大袋瓶瓶罐罐血宁胶囊、血宁糖浆,虽然这些药阮烟从小吃到大,但严婳总是小心谨慎,只要一拿到药,就会看服用方法和药里面的各种说明书。
回到简家已经到了下午。
白管家就站在门口迎接。
褪去昨日嚣张猖獗地气焰,变得颔首低眉。
她笑着上前,正要对阮烟说话,严婳迅速将阮烟护在自己身后,脸色幽沉凝重。
瞧见严婳这副态度,坦白来讲,白管家是不爽的,可阮烟受伤,到底是她女儿理亏,只能故作歉意地对严婳说:“真是对不起,都怪我管教不当,让我女儿给你孩子造成了伤害,事后我教训过她了,她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错误,还望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严婳作为母亲,不可能对这件事做到心无芥蒂,更不可能原谅对方。
但她在简家言微人轻,拿白管家一点办法没有,跟白管家抬杠,吃力不讨好。
严婳不想理白管家,只说了句没关系,把医药费都给报销了就行,说完就拉着自己女儿手,绕过她往别墅内走。
白管家怒不可遏,看着那俩人背影,气的跳脚。
-
阮烟和母亲走进别墅后,准备往南边去,忽然感觉一道视线停顿在自己身上,阮烟几乎是本能抬头,看见了隔壁小洋房最顶层站着的商临。
很巧合,不是吗?
她抬头下意识看的方向,恰好是他所在的方向。
隔的有些远,阮烟只能看见少年颀长的身体站在最高处,太阳即使被乌云遮盖,却也不忘往他身上打下一处光。
阮烟苦笑,自己生来就在最底层,光也永远照不到她身上,如同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一刻,阮烟思绪突然被拉到了很远的地方。
商临:“烟烟,我喜欢你,想娶你回家。”
“你愿意嫁给我吗?”
2011年,赣城的冬日。
已经高中毕业,回了京城的商临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赣城,也冷不丁地出现在阮烟面前。
狂风大作的夜晚,赣城被无数霓虹灯照亮,灯火璀璨。
少年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眉眼低垂,身穿黑色卫衣,脖子围着一圈纯白色围巾,遮盖住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使他那张脸都柔软缱绻了些许。
平时那样散漫、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商临,在那一刻表现的赤诚又认真。
面对他这样优秀的少年,若是阮烟自私一点,根本没理由不答应。
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从刚进入赣城一中的初见,再到看见他在学校操场打篮球。
陈旧的操场,连塑胶跑道都起了皮,可只要商临站在那,所有风景皆是陪衬。
他来自京城,却没有瞧不起过小城市的任何人,甚至入乡随俗,融入了赣城,对待这里所有的朋友都很真心,没有丝毫架子,大家都特别喜欢他,包括她。
但喜欢一个人,不仅仅只是“喜欢”那么简单,它们要结合现实,考虑未来。
谈恋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但结婚不是。
差距过远,阮烟可以拉近距离,但生病呢……?
她的病,会成为他们之间跨越不过的鸿沟。
面临随时都会死亡的风险,阮烟强忍内心悸动,和快溢出身体的喜欢,选择了拒绝。
她想,商临,你等等我吧,等医疗水平发达,等我身体好一点,等我考上华清,往好的方向发展,再来找你。
商临没有被拒绝的恼怒,但伤心肯定是有的,他恢复懒洋洋的态度,耷拉着眼皮问她,“你答应过我,等你高中毕业和我试试呢,怎么,你要食言吗?”
阮烟当然不想食言,她沉默了会儿才看向他,喉咙翻滚出酸涩。
等不到阮烟答案的商临也没有着急,反而拉过她的手,塞给了她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烟烟,这是我家的地址,你要想好了,来京城找我。”
商临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替她戴上,薄唇微勾,“不管多久,我等你。”
第16章 你也更年期到了?
2012年,阮烟十九岁,病情加重,但还是毅然决然的在那年冬日,孤身一人奔赴京城。
活了那么多年,她就自私了那唯一一次,想再见见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当她战战兢兢的来到他家时,遇到了他的父母……
***
阮烟似乎想到了很痛苦的事,思绪回归现实。
不由唏嘘。
她跟商临分别于2011年冬日,
时隔九年,她也死在了冬日。
人们总以为未来还有很多时间,以至于从不珍惜当时美好的时刻,所以遗憾和报应,同时降临。
“烟烟?怎么了?”
见阮烟一直在发呆,严婳不由出声询问。
阮烟看着刚才商临站的方向,那里已经空荡荡,没有人了。
她摇摇头,对母亲说没事。
今天周日,明天周一,要去上学了。
阮烟下午回到房间就一直在写作业,刷题,看书,时间充实又自由。
直到——
房间门被人猛地推开。
钱淑芳毫无礼数走了进来,双手环胸,摆谱意味明显,“阮烟,你出来。”
阮烟也不惯着她,放下笔,回头看向钱淑芳,“进别人房间之前得先敲门,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吗?”
钱淑芳:“哎哟喂,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一个保姆的女儿而已,进你房间还得敲门?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是吧?”
阮烟拧了拧眉,“这是素质问题,不管我是谁,你进我房间之前,都得敲门。”
钱淑芳讥讽的笑了一声,似乎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尽管对这个丫头没什么好感,但钱淑芳却也没忘记来这里的正事,“行行行,下次我敲门行了吧?”
“简少爷找你有事,让你去主楼一趟。”
阮烟身体微顿,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他找我做什么?”
她跟简迟樾见面次数越多,产生的交集也就越多,难免不会按照上一世发展轨迹走下去,总之,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主人的事儿,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有资格过问?”钱淑芳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到底去不去?”
阮烟垂下颀长密集的睫毛,淡淡地说:“不去。”
“你疯了吧?敢拒绝简少爷的吩咐!”钱淑芳皱眉继续道:“简少爷发起火来可是很吓人的,你招架不住!”
阮烟神色暗淡,看起来非常平静,一点也不畏权势,“我不是简家的下人,凭什么听他的话?他要发火随他,与我无关。”
“住在简家,就是简家的下人!”
钱淑芳反驳阮烟。
阮烟依然面不改色,“哪里来的歪理?我又没拿工资,就算拿了工资,那也只是雇佣关系,不能没有底线听从主人的话,你自己不要尊严,别把别人也代入和你一样的角色。”
钱淑芳被阮烟说的胸口顿时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破罐子破摔地说:“你是读书人,我没文化讲不过你,但是你违抗简少爷,别说在简家,就算是在赣城,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说着,钱淑芳就离开了此处。
阮烟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里,一门心思继续刷题。
-
主楼,客厅。
游戏机横在简迟樾指尖,他姿势舒服的倚靠在沙发上,目不斜视地打着游戏。
钱淑芳站在他身边,把阮烟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
一把年纪的钱淑芳还哭了起来,“这丫头说话也太过分了,还说我不要尊严,我哪儿不要尊严了?我还不是一心一意为简家服务吗?”
“少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