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风月——温十九【完结】
时间:2023-08-20 14:44:13

  “难怪下手那么狠,原来是要钱不要命。”陆震坤顺手拿出从肥猪吴口袋里抓来的一盒雪茄,递给梁家劲,“叼你妈嗨,阿光个死秃头,真个想要我的命。叼,他当年扁错人被洪会追杀,是我借他两千块买船票回大陆,现在却要我死?做梦!我迟早杀他全家!”
  陆震坤气到头顶冒烟,梁家劲却似毫无感情,继续讲:“这两天我还听到风声,说O记也在找你…………”
  “O记找我?”陆震坤一摸青皮色后脑,很快想通其中关隘,“阿光做生意太凶,O记也不想看他一家独大,免得到时候不好控制…………哼,死差佬,想看我同阿光互砍,斗到两败俱伤他好大小通吃?也是做梦。”
  梁家劲问:“坤哥,那……接下来怎么做?”
  “就当没事发生…………”他正要发话,转过身扫一眼阮燕妮,口中的话立刻往回吞,转而交代梁家劲,“你先送妹妹仔回去,八点到春田剧院找我。”
  燕妮身上披着梁家劲的黑色外套,安安静静坐在塑料凳上,仿佛一尊精致无瑕的洋娃娃。
  只是在陆震坤眼里,梁家劲的黑色外套实在碍眼,应当即刻掀开,从二楼窗户扔进太平洋。
  梁家劲点点头,“那我先走。”
  至于陆震坤何去何从,上司的行踪他不便打探,也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陆震坤看着燕妮跟住梁家劲向下走,她起身时不小心露出侧腰一片雪白皮肤,只可惜白玉微瑕,侧面绵延出一道暗红色伤痕,多半是旧伤。
  陆震坤心头一震,头皮发麻——
  叼,没想到妹妹仔私下玩这么大。
  早知道出高价,买她三十天。
  想一想又觉得错过好事,十分懊恼,于是折回肥猪吴的临时片场,肥猪佬当然早已经撤退,只留下几个打杂的黄毛古惑仔,正在收拾道具。
  陆震坤“心平气和,放低身段”同他们讲道理,“打拳,两千块一场。”
  “你们几个好大个猪胆,敢同我Say no?”
  于是打到精疲力竭,疏散体内所有被燕妮挑起又压制的荷尔蒙才算结束。
  临走看中黄毛的丰田摩托车,付给黄毛五十块邮费,开开心心骑车回沙田。
第11章 香江风月11
  香江风月 11
  红港的夜将落未落,既大胆又娇怯,仿佛是初次过关的苏州姑娘,或是叫嘉玲,或是叫美钿,拥有一双当代最纯真的眼,眼底燃烧着烈焰雄心。
  梁家劲的二手丰田车已然超出使用年限,车载空调在三十五度的高温下罢工,将车厢烧成一口热腾腾的蒸汽锅。
  燕妮不得不摇下车窗,去吹窗外三十五度的风。
  梁家劲刚骂完不守规矩的行人,做一次深呼吸,抑制住在市中心持枪杀人的暴躁心绪,向副驾驶上衣衫破烂的女郎说抱歉,“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回call,对不起,没能及时帮到你。”
  燕妮抬手撑住侧脸,半眯着眼,去享受穿梭于楼宇之间的湿热南风。
  她不搭话,梁家劲继续,“你也不太可能在酒店长久住下去,不如这样,你搬到我家来,我把卧室让给你,我睡沙发。”
  燕妮一头松散的长发,云朵一般被热风吹起来又散开,同洗发水广告一个样,只是缺少一位花痴男,对住她发尾一阵吸气过后,陶醉致死。
  “我全副身家都在阮益明手上,他不捞够本,不会放我走。”
  “我想办法……”
  “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他宁可自己断手断脚也要拖我一起死,怎么可能受你恐吓就把证件交出来?不过…………”她侧过身,望住梁家劲半张脸,毫不掩饰她嘴角的戏谑,“难道梁警官要为我双手沾血?背一条人命?啧,真的好感人,我都要为你鼓掌。”
  “燕妮!”梁家劲立刻皱眉,压低声音警告她,“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很多人要为你一句话横尸街头的你知不知道?”
  可惜他凶不住她。
  燕妮根本不在乎,“也许你根本不想来,也许……也许你更希望借肥猪吴的手毁掉我,最好我被打到疯疯癫癫精神失常,那就算我跑到陆震坤面前去喊梁家劲是卧底,他也只当我发癫,一个字都不会信。”
  “阮燕妮!你不要得寸进尺!”
  “哈,这个时候古惑仔会讲,丢你老母,你再乱讲我马上插死你!”她挤眉弄眼,将黄毛那类底层古惑仔的与其用词学了个惟妙惟肖。
  本港电影金像奖应当颁最佳女主角给她。
  “唉…………”梁家劲无奈长叹,懊恼自己不够小心,被阮燕妮抓到把柄,顺带抱怨顶头上司钟Sir吃错药,一根筋搭错差点害死他,“这个问题就此打住,现在先谈你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洗澡,换衣服,睡觉。”
  “你倒是豁达,简直女中豪杰。”
  “我当你夸我。”
  “本来就是。”梁家劲想扶额,对阮燕妮,他从来毫无办法,“我对你绝对真诚,是你始终用最坏角度设想我。”
  “今年本港十大杰出青年评选,我一定投你一票。”她伸手摸了摸嘴角淤青,发愁脸上挂彩,明天上课不知该怎么解释。酒店确实不能长久住下去,她虽然有金主,但陈启明亦不算大方,打赏小费只刚好够学费,其余都靠自己想办法,她恨不能一天三份工,但又要读书……
  可恨自己不是天才降世,一本书读一遍就能背,多出时间都到便利店兼职。
  她的生活全是难题,根本没有快乐心情,空长一张少女面庞,实则内心七老八十,成日为人生叹气。
  她忽然真诚发问,“我的同学孙家栋,到底是什么人?我上次问过你,你不回答,这一次你欠我人情,再不回答,上帝都不会原谅你。”
  “孙家栋是光哥的儿子,他母亲早逝,光哥把他保护的很好,他估计认为光哥做进出口贸易。”
  “哦……”燕妮挑一缕头发在指尖绕,若有所思。
  梁家劲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燕妮仍旧穿着他的黑色外套,自顾自下车,“我自己上去就好,拜——”
  梁家劲压低身体,从车窗内盯住她,“照顾好自己。”
  燕妮朝他比一个“OK”的手势,不耐烦地转身走。
  从酒店大堂到1012号房间的路程无比漫长,她带着青红紫绿的伤,穿一件被撕烂的校服,肩上一件男人外套,一路上不知经过多少窥探眼神,个个都在猜两个钟头前,她身上发生过多少“香艳”情节 ,光是想,都兴奋到要多加两只避孕套。
  出电梯时,那位从镜面里打量她足足三分钟的秃头男还不忘叮嘱她,“妹妹仔,怎么年纪轻轻就出来卖?”
  燕妮回过头,笑一笑回答,“同你阿妈学的啦!”
  电梯门缓缓合上,连带压扁了秃头男那张鲶鱼成精似的脸,多看一眼都要把去年春节的办桌菜吐出来。
  她回到房间,关门,反锁。
  床只有一米宽,房间只两米长,四方四正,像个棺材盒。
  她推开窗,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等尼古丁入肺,淡蓝色烟雾丝丝缕缕遮盖她布满伤痕的脸,燕妮仿佛才能在命运的重压下喘一口气,活过来。
  不知要捱到几时。
  很快,很快就好。
  回回都这样安慰自己。
  城市另一端,梁家劲驾着他的“老爷车”,准点赶到春田剧院。
  餐厅已经开牌,陆震坤、飞鹰、梅姐,三缺一,正等梁家劲出场。
  飞鹰比他资历深,同陆震坤是同乡,一起从车龙码头混出来。
  只是飞鹰不爱讲话,陆震坤时常调侃他哑,闷声公,最适合去当牧师,听人忏悔,天大消息都能忍住不转述给第三人。
  见他出现,阿梅立刻热情招呼,“来来来,打牌。”
  梁家劲坐在陆震坤对家,还未搞清状况,陆震坤就抛出重磅炸弹,“阿劲,我决定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什么?”搞什么?陆震坤退出,他要去抓谁?难道也就地退休吗?
  飞鹰眼也没抬,丢出一张“东风”,嘴里哼着,“低B。”
  陆震坤根本不在意,他只是看着震惊当中的梁家劲,兀自苦恼,“不过暂时还没想好金盆洗手的理由,我怕讲得太夸张,太滑稽,兴义那班死老头不相信,不如你帮我想一个?”
  梁家劲简直头大,他身边男的女的个个都不好伺候,个个都疯疯癫癫不正常。
  他甚至想把一男一女两位“癫佬”凑作对,观一场火星撞地球才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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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康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整个人就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尤其是脑子,根本转不动。
第12章 香江风月12
  香江风月 12
  “说到打牌,从前在丁九茶室,我最怕遇到大飞。他那个人,牌品差,脾气大,输钱就打人,对女人都下狠手,我都遇到一个大波靓妹在牌桌上被他打到毁容,哎,阿劲放下,我吃五条。”阿梅以红酒佐雪茄,烈焰红唇衬阑珊灯火,令红港的风都掺三分酒滋味。
  飞鹰照旧冷着一张脸,从头至尾没表情,评价大飞,“低能儿,谁跟他谁倒霉。”
  陆震坤说:“乌鸦不是很能干吗?”
  飞鹰道:“很能干?是很能忍吧!”
  阿梅勾唇一笑,瞬时间屋内风情四起,浓香满鼻,“再能忍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有忍不下的一天。”
  飞鹰问:“你又知道?”
  阿梅嘴角含笑,讳莫如深,伸手去摸牌,“我当然知道,没人比我更懂男人,连你我都从头到尾看光光。”
  飞鹰脸皮太薄,不知男女拉扯的游戏该怎么玩,因此只能选择闭嘴,就当没听见。
  陆震坤扑倒麻将牌,只等自摸。
  他自信满满,不知在和谁交代,“乌鸦这个人,除了能干,还是个大孝子,他阿妈住春勘道卖鱼,三点起,五点收,累到吐血都不肯收他一文钱。点解?嫌古惑仔捞偏门,离光宗耀祖十万八千里。”
  梁家劲还未听明白,话题为何突然从“金盆洗手”转向“乌鸦的烦恼”,陆震坤便已经将问题抛给他,“阿劲,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大家想想办法帮帮他咯……”
  “帮他?怎么帮?”梁家劲推出一张六万,陆震坤立刻推牌,“胡了!放心,屁胡,小意思。”
  随即掐灭雪茄,饶有兴味地望着对面的梁家劲,“阿劲,你觉不觉得,你长得好特别,一身正气,根本不像古惑仔,换一身西装,讲你是差佬都有人信啦!”
  梁家劲瞬时间冷汗森森,支支吾吾,我我你你,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震坤哈哈一笑,拍桌道:“我们金辉安保就缺你这样斯斯文文的话事人。”
  金辉安保又是什么?
  梁家劲开始怀疑自己走错门,一不小心时空错乱,走到异时空片场,否则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多亏阿梅解围,伸手抚一把陆震坤手臂,笑着说:“阿劲,你斯斯文文形象好,你陪我去‘三顾茅庐’,请乌鸦出山。坤哥的意思是,乌鸦想走正道,就帮他走正道,只不过住店先付租,他也要先拿出诚心。”
  受阿梅点拨,梁家劲已经猜出大概。
  而陆震坤哗啦啦推牌,仍在苦恼,“我已经想好招牌。”
  “什么?”梁家劲问。
  陆震坤咧嘴一笑,“靓坤为爱抽身,江湖从此再见。”
  飞鹰木头似的脸瞬时间黑得如同太平洋的夜,没有一丝光。
  梁家劲却想,难怪陆震坤要开影视公司,原来是赚钱第二,过瘾第一。
  未来某一天,陆震坤如果同他说他要亲自做男演员,梁家劲也不意外。
  秋风骤起,红港的温度吝啬下调,刚刚好令人热,却不至于满身湿。
  燕妮带着满身伤,依旧从容不迫去上学。
  玛利亚修女来关心,她一律称骑自行车从山坡上摔下来,是难能可贵的人生经历,恨不能为此写下六百字事后感。
  至于身边人信与不信,她从不关心,她的神秘感来自于话少、冷漠与美丽。
  谁会感叹丑八怪的神秘感?大众恨不能勒令丑八怪们远走深山,千万不要到市中心污染眼球。
  真可怜,世俗社会,就连神秘都设门槛。
  原本对燕妮来说,是与往常毫无区别的读书时光,但她今日格外留意起同班生孙家栋。
  孙与本年龄段所有男生一样,身形只剩两种选择,或是如一根细竹,蒙住两眼疯狂向上生长,体重全由骨骼与皮肤构成,不要说脂肪,就连水分都被红港的气温蒸发;还有另一种,长宽高都一致,约一百六十公分,皮肤是被撑到极致的气球,轻轻扎一下就要砰的一声炸开来,炸出满地脂肪与肥油。
  万幸孙家栋属于前一种,老老实实,“吹弹可破”的弱质小男孩。
  她多看他一眼,他都要脸红耳赤,心跳如擂。
  小男生太好难捏,简直没有挑战性。
  体育课上玩躲避球,燕妮特意被砸中后背,捂着患处退场,坐到体育馆后方,正巧孙家栋也坐在不远处绑球鞋。
  她频频回头。
  五分钟后,他总算鼓足勇气,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坐下。
  又等五分钟,孙家栋才颤颤巍巍,面孔紧绷地同她打招呼,“嗨——”
  “嗨!”她微微一笑,已足够将少男的心高高挑起,在半空中飘来荡去,找不到方向,“孙家栋,你都好少同我讲话。”
  上帝呀,圣母玛利亚,她竟然知道他姓谁名谁,以及对她是否热情!
  难道她对他也有好感?
  可是她靓到好似邱淑贞,怎么会有兴趣纡尊降贵同他讲话?一定是做梦,白日梦!
  孙家栋只差跳起来,扇自己两耳光,用以分清现实与梦境。
  燕妮的策略是循序渐进,并不打算过早地显露自己的别有用心。
  当然,男女之间谈恋爱,哪个不是别有用心?她从来不为自己这点“特别之处”心存负疚。
  当晚从酒店搬出,她大大方方回到宁波大厦。
  刚到楼下就遇到阮宝珠与她的红色行李箱。
  阿姐依旧是高跟鞋与紧身洋装,S形身材令路过的男人们止不住地回头再回头。
  “阿姐。”
  阮宝珠戴着夸张的椭圆形大墨镜,几乎遮住她大半张脸,玫红色口红半干,透着一丝斑驳的狼狈。
  燕妮企图接过阮宝珠手里的红色行李箱,不料被她拒绝,阮宝珠仍旧高傲地扬起头,提着自己的行礼与燕妮一起回到这栋楼里,那间她们做梦都想逃离的家。
  一进门,阮益明果然不在。
  阮宝珠摘掉墨镜,露出眼角乌青。
  两位被世俗打得鼻青脸肿的女性相视一笑,却又在将要流出泪时及时刹车。
  阮宝珠转身瘫坐在老旧破损的小沙发上,眼望天花板,浑身上下充满了绝望的气息,她与燕妮说:“有没有三千块?借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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