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老老少少都聚在这里听戏，孩童嬉笑，大人之间互相小声说话，只要不影响坐在前排听戏的家主和家主夫人便可。
季司衍瞧着这戏也快演完了，便懒得再坐下。
散后，一行人往餐厅走去，季志航领头在前面走，两手背在身上，回头看了一眼季司衍又转回去，沉声交代：“你祖母今年还是不愿意回京都过年，你选个时间，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他这话声音不小，跟在身后的人几乎都能听到。
季司衍应下，“祖母不喜热闹，分批去吧。”
跟在季司衍身后的季家二叔跟三叔了然，接话道：“我跟你三叔初三那天去一趟就好了吧，老太太未必想见孙子孙女。”
季司衍没否，就当是默认了。
老爷子走后，老太太成日礼佛，清心寡欲，也不爱见人，了无牵挂似的。
可众多孙子里，她独独宠爱季司衍一个，季家上下全都知道这位老太太偏心。
沈流苏听着，觉得挺奇怪。
季志航这一辈是三兄弟，三兄弟皆为一母所生，可是仔细瞧着，他们关系似乎没好到哪去。
季司衍跟后面那些堂弟堂妹似乎也不太熟，今天早上问他的时候，他一副跟他们不认识的样子，甚至连谁生了孩子都不知道。
餐厅里一共摆了三张桌子，似乎是按辈分就坐，沈流苏看得迷迷瞪瞪的，有些好奇地打量，直到季司衍牵着她就坐。
她这一桌的主位是季司衍，另一桌的主位是季志航，最靠近外边的一张桌子比较小，坐的都是些大大小小的孩子。
刚起筷，季司衍便接到电话，他起身的同时顺便在沈流苏耳边汇报：“奶奶打来的电话，我到外边接一下。”
沈流苏轻轻点头。
季司衍一走，他们这一桌坐着的人便开始放松，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她来。
“弟妹，大嫂敬你一杯。”同桌的一个女人朝她举杯。
沈流苏眨了眨眼，确认她是在跟自己讲话，这才缓缓举杯跟她轻碰，“大嫂请。”
有人迈出这一步，之后这一桌的男男女女便都跟风朝她敬酒，他们自报身份，好让沈流苏眼熟她们。
季司衍在这一辈排行第四，在他前面还有三个堂哥，三个堂哥都有妻子，后面还有三个堂弟跟两个堂妹。
沈流苏一圈下来一个都没能记住。
“四嫂，你是宁城人？”有个看着年纪跟她一般大的女孩儿问她，模样像极了季三叔，应该是他女儿。
“是吧。”沈流苏语气含糊。
她自小生活在南江梧桐镇里，后来去了宁城，再后来去了苏城，户口迁了一次又一次。
别人问她是哪的人，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答哪个。
南江是个很小的小城镇，梧桐镇更小，跟豪门里的人打交道，她半句不想提起梧桐镇。
她不愿意让这帮人诋毁了自己的家乡。
“宁城似乎是个北方城市，弟妹气质柔婉，看着倒像是南方女子。”一个男人似笑非笑，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
喊她弟妹的都比季司衍年纪大，她脑子晕乎，分不清这个人是谁，好脾气地解释，“我在苏城生活过一段时间。”
“这样啊。”这桌的女人心照不宣地附和着。
直到季司衍回来，这桌人对她的审讯才到此结束。
“喝酒了？”季司衍嫁坐下，探出手摸了摸她脸颊。
沈流苏惊了会儿，将他的手拿下来放在他腿上，面色有些尴尬。大庭广总的，他的举止太亲密。
“喝了几杯。”酒劲儿还没上来，沈流苏没什么感觉，只是看到这一桌人有些眼花缭乱。
这顿饭比她在苏城沈家吃的饭还要煎熬。
季司衍反扣着她的手，视线落在这一桌的每个人身上，环视一圈。他们接触到季司衍的目光，都心虚地低着下巴，一声不吭。
沈流苏再迷糊也能看得出来，他们都怕季司衍。不仅如此，就连季家二叔跟三叔都听季司衍的安排。
季家这浑水实在深，尤其是那捉摸不透的人心。
人人都忌惮季司衍，忌惮的同时，又都巴结着他。
说到底，这帮人都依附着季氏，依附着季司衍，若哪天季司衍翻脸不认人，他们连屁都不是。
散席后，季志航交代了一句让他们明早七点按时过来拜祠堂，众人习以为常，带着各自家眷离开，沈流苏没力气，坐在椅子上，看着人群散去才放松了肩膀。
佣人在收拾餐桌，见她没离席，不敢贸然动这一桌。
直到站在门口的季司衍回头朝她伸出了手。
“累了？”季司衍勾了勾她的手指头。
沈流苏仰着头，绵软无力，懒得动，好半晌才说话，“你们家怎么这么多烦人的兄弟姐妹。”
季司衍蹙眉，“招惹你了？”
“问东问西。”沈流苏啧了一声，“还敢怀疑我不是宁城人！”
季司衍失笑：“你本来就不是宁城人。”
“什么宁城人？苏苏不是苏城的？”余宛霖走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顿时疑惑。
沈流苏睫毛轻轻颤着，如蝴蝶扇翅，缓声开口：“都不是，我是梧桐镇的人。”
余宛霖愣了愣，想起些什么，莞尔一笑：“梧桐镇是你出生地是吧？”
沈流苏垂睫，表情有些呆。
余宛霖也不知是自己这句话说错了什么，有些担心地朝季司衍看去，用口型消音问：“苏苏怎么了？”
季司衍眸色微闪，垂睫盯着她染上淡淡一层绯色的苹果肌，确定那不是腮红时，有些失笑出声，“没事儿，醉了而已。”
桌上都是白酒，看来这些人灌了她不少。
余宛霖捂着心口，“吓我一跳，那你还不赶紧带苏苏回屋休息。”
季司衍此时已经蹲下身子，使坏似的伸出手掐了掐她脸颊，被她赌气一巴掌扇开，季司衍弯唇一笑，一手揽住她细腰，将人打横抱起。
余宛霖想到些什么，干脆道：“明日拜了祠堂你带苏苏回屋让她在屋里玩儿，这帮人，她见不见都没什么关系。”
季司衍点了点头，想起些什么，顺道跟余宛霖说道：“刚跟祖母通了个电话，她交代了，让您跟父亲过去一趟就好，其他人她一个不见。”
余宛霖愣住，好半晌才回神，“好，知道了。”
第59章 爱妃
季家园区很大，季司衍在这里有单独的住所，抱着人一路往南，沈流苏只是喝得半醉，眼神迷蒙之间，看见了后花园里百花盛开的景象，没一会儿又经过长廊，复古的木门和圆状的柱子像极了宫斗剧里的场景。
沈流苏双手攀附着季司衍的肩膀，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季司衍，你家的太子府真的好大。”
她自认自己方向感不差，但是进了他季家，弯弯绕绕走不到头似的。
季司衍抱紧她掂了两掂，眉目舒展，丝毫没有刚才的阴沉气息，回到自己屋里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应她那才那句话：“这是老宅，从我太爷爷那一辈就修建的宅子，大是自然的。”
太久不回这里住，屋子里没有热茶，他便只好吩咐让人泡一壶茶水送过来，瞧着沈流苏还能面色如常地跟自己对话，他便一如既往地逗她，走过去勾了勾她小巧的下巴，“我若是太子，爱妃不就是太子妃？”
沈流苏嫌弃了一声：“谁是你太子妃。”
她向左边歪去，困得闭上了眼睛，季司衍伸手将她捞回来，让她靠着自己，用手轻轻拍了拍她脸颊，“刚吃饱，先别睡。”
“没吃饱。”沈流苏神识已经游到了外太空，闭上眼睛虚浮地回了一句就没了动静。
今天起得太早，睡眠不够，她困是理所当然的，想到中午的那顿饭，季司衍不由轻叹。
她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季司衍能感受得到，可她不吵不闹，只是跟他吐槽了一两句，平日里本就气性大，现下却没半点脾气。
季司衍无声弯唇，将人抱起放到床上。
屋外有佣人敲门，季司衍给她盖好被子后走过去开门将茶水接过，顺道吩咐：“今晚让厨房多准备几道南方菜。”
佣人应声：“好的。”
再陪了沈流苏一会儿，季司衍再不舍得从她身边起来也得起，穿好衣服，他在出去前拨弄了下沈流安静的睡颜，叹笑一声。
到了正厅，季志航和余宛霖早早在那等着，季司衍走过去坐下，端右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你祖母当真这么说？”季志航问。
他指的，是去苏城给老人家拜年这件事。
季司衍点头，“嗯，中午打来电话，她亲口交代的。”
“也罢，那就这么定吧。”季志航叹声，板着的一张脸一天都未展开笑颜。
“没说让你去？”余宛霖是知道老太太平日里最挂念的人其实是季司衍。
“大概是在为苏苏考虑。”季司衍沉吟开口。
沈家那件事情整个苏城人尽皆知，若是让他带着沈流苏回去一趟，怕是会触景伤情。
“行，我跟你爸打算初四那天过去一趟。”余宛霖算好了日子，想到什么，又道，“港城那边你得抽时间过去一趟。”
季司衍接手季氏多年，跟港城席家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去拜访席家老太爷也是理所应当的。
“嗯。”季司衍应下，眼底眸色略深。
沈流苏醒来的时候正好下午五点，临近晚餐开饭，她盘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哑声喊了声季司衍的名字。
没人应，她便又扶着昏沉沉的脑袋栽倒在床上，打了个很长的哈欠，一半的腿露在被子外面，使劲儿伸了个懒腰，脚趾蜷着，最后躺平了喟叹出声。
睡饱了很舒服，但睡久了后腰有些酸。
尤其这脑袋，有点昏。
想起应该是喝酒了的原因，沈流苏便从床上下来，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自个儿出了屋子。
三分钟后，她抬头看着浅淡的日光，有些茫然地在原地转圈。
这是哪儿？
她扶额，有些泄气地拿出手机给季司衍拨了个电话。
“我在你的太子府迷路了。”她口有点干，说话有气无力的。
那边嗤声一笑，“原地等我，我过去接你。”
其实季家就那么点儿大，沈流苏只是还没有熟悉罢了，他不用问都能猜出沈流苏现在在哪个方向。
只是他在东院，过来花了五分钟的时间。
季家有座假山，沈流苏现在就在这个位置，假山下是一个小鱼塘，水面平静无澜，能看见那满池的鲤鱼在吐泡泡。
季司衍到的时候，正看见她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草木树枝在逗鱼玩儿。
池塘里的水在日光照射下泛着淡淡金箔，沈流苏蹲在边上，水光反射在她脸上，画面恬静而唯美。
“欸——”水中的鱼儿被她逗得扑腾，她受惊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正准备拍拍屁股起来的时候，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盖弯，一秒腾空，她双手下意识搂紧男人的脖子，周身被他的雪松气息笼罩。
“玩得挺开心啊，季太太。”鱼塘周围都是泥巴，季司衍将把她抱到上来后便放下，手掌绕到她身后替她清理衣服上的泥巴。
可在沈流苏这里，她莫名其妙被拍了一下臀。
她睁大眼睛，扶着他的手臂制止他的动作，“你拍我屁股干什么！”
力道还不小，还光天化日的。
沈流苏环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才安心。
季司衍被逗得嗤声一笑，“衣服脏了。”
沈流苏一噎，摸了摸鼻子然后往后退了半步自己清理，转移话题道：“这鱼塘里的鱼是养来观赏的？”
季司衍没太注意，“应该吧。”
“里面的鱼好肥哦。”沈流苏禁不住感叹。
长那么大她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鲤鱼。
季司衍失声一笑。
晚饭时，季司衍亲自到厨房交代做一道清蒸鱼。
除夕夜守岁，沈流苏因为睡过午觉的原因格外精神，晚上九点的季家安安静静，季志航跟余宛霖住在东院，想来这个点应该在下棋。季司衍的院子在南边，他这儿没佣人，显得更安静。
晚上的气温比较低，沈流苏穿了件斗篷披肩走出屋外，在那浅淡路灯下找到了一处荡秋千的地方。
她其实今天就发现了这一处地方，只是大白天的不好意思坐上去玩儿，生怕被哪个路过的佣人给瞧了去。
季司衍洗完澡出来找不见人，听到院子外的动静后一路寻过去。
京都的夜晚没有星星，沈流苏荡着秋千，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笑容敛起，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梧桐镇是个小镇，但那里有漫山遍野的萤火虫，有漫天数不清的星星，过年的时候，爆竹声声，烟花满天。
那时候左邻右舍都会匀出一碗鸡鸭鱼肉给她送过来，对她说新年快乐，给她一个红包。
再晚一点的时候，席玉会跟她视频，啰啰嗦嗦讲一大堆话讲到最后，又会发牢骚骂她为什么不愿意跟她走。
再后来啊，离开了梧桐镇，她便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
沈流苏后悔了。
后悔当初没有跟席玉一起去宁城。
想得正失神，想得鼻子正泛酸，秋千的速度随之加快，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缓冲，一个跟头从秋千上栽了下去。
这一摔，眼泪也莫名其妙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再次目睹她出糗的季司衍凝噎几秒，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蹲下。
“沈流苏，你们梧桐镇，大年三十都要拜土地公的么？”季司衍语气很轻，将她扶起来，借着淡淡光线，剐蹭她湿润的眼睫。
第60章 一起睡个好觉
沈流苏那伤感情绪顿时因为他这一句话抛之脑后，水润的双眼愤懑地瞪他一眼。
摔下来的时候屁股着地，手心也有轻微的刺痛感，沈流苏被他抱着回了屋，接触到室内的光亮时又觉得有些丢人，便埋头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沈流苏，今儿个我已经第三次这样抱你。”季司衍抱着她上楼，每走几步就说一句话。
“喜欢让我这样抱你，可以直说的。”他轻叹。
沈流苏哼了声，眼泪都抹在了他衣服上。
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讲话。
坐到沙发上时，沈流苏条件反射“嘶”了一声，“疼。”
“我看看。”季司衍蹙眉，自然接话。
沈流苏敏感地跟他拉开距离，“有什么好看，摔着了肯定有点疼的。”
“就是摔着了才要检查伤口是否严重。”季司衍说着就要上手扒衣服。
“不不不不……不用了。”沈流苏扒紧了裤腰，正巧看见他一副恶趣味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她，顿时一巴掌甩在他手臂上，“你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