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眼底流泻的惊艳和欣喜,忽觉多年来,心底如被淤泥堵塞的地方,松了一块。
春江破冰,汩汩流淌。
廖宗楼唇角轻勾:车子坏得真是好。
闻笙温温柔柔的嗓音,恰在这时响起:“廖总,您要去哪?”
今天是云黛过生日的正日子,等把廖宗楼送到地方,她还得抓紧时间赶去云家。
廖宗楼音色清醇,仿佛隐约含了一丝笑:“和你去一个地方。”
闻笙极少听他用这种语调说话,不禁侧过脸:“我要去云家。”
往日那双沉冷幽深的凤眸,眼尾轻挑,仿佛含笑:“我也是。”
闻笙:“……”
你不对劲。
整个北城,谁不知道小廖总是出了名的冰山大佬?
今天公司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好消息啊,他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清了清嗓子,闻笙说:“廖总,今晚是云黛的生日宴。您要去云家,得准备礼物。”
如果双方是商务往来的关系,送礼物这种事,都是闻笙这个特助代劳,根本用不着廖宗楼操心。
但问题是,他要去云家这件事,此前根本没写在廖宗楼的行程表上。
很明显,他今晚去云家,有那么点临时兴起的意思。
廖家百年世家,历史悠久,名声清贵,一直是华国医药领域的领头羊。
直到廖老先生的父亲,也就是廖宗楼的曾祖父那一代,才开始涉足地产,金融,机械,化工等多个领域。
至于影视行业,是这一两年才开始试水。
而云家从民国时期就是影视行业的翘楚。
近几年家族生意交到云家大哥的手上,更是佳作不断,风生水起。
因而,华国商界的四大家族之中,就属廖家和云家,交集最浅。
难道,廖宗楼打算开启什么新计划?
廖宗楼突然开口:“去趟想容阁。”
想容阁在北城名气很大,百年老字号,专做旗袍。相距不远的金融街上,就有一间它的分店。
闻笙微微一怔,她侧眸扫了廖宗楼一眼。
天子脚下,京城富庶,从不缺有钱人。想容阁的旗袍哪怕价钱一涨再涨,仍然一件难求。
他这是打算砸钱,给云大小姐送旗袍?
她怎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
闻笙和廖宗楼走进去时,想容阁已经清过场了。
商铺正门的门帘和窗帘徐徐落下,身穿黑衣的保镖分别站在两边,各自面壁。
几位服务生,正在轻手轻脚地整理着旗袍。
从四年前起,廖氏总裁廖宗楼,每一季都会在她这儿订制几件旗袍。
尺寸一直没有变过,很明显是买给同一位女士的。
店长是个四十出头的美妇人,她一见闻笙走进来,双眼便是一亮。
店长从十几岁起,就跟着老师傅学做旗袍,她的眼睛就是尺——
只一眼,她就看出,往日那些不同质地颜色、风情各异的旗袍,都是做给眼前这位年轻女士的。
她快步迎上,脸带浅笑,恭敬道:“廖先生,您之前订做的那批旗袍,今天可以取。”
廖宗楼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让手下拿上东西便离开。
反而在一张单人咖啡色真皮沙发坐了下来。
他翘起腿,冷白修长的手指,轻搭在膝头,幽深的眸,徐徐看向站在一旁的孟闻笙。
“你带她去试。”
店长脸上含笑:“好的。请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闻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姓孟。”
店长朝着不远处的试衣间伸了伸手:“孟小姐,请随我这边来。”
闻笙站在原地没动。
她俯身,凑近廖宗楼,小声说:“廖总,如果是送礼物给云黛,我可以给店员她的尺码。”
云黛身高155,她的身高足有165,让她现场替云黛试旗袍,没有意义。
廖宗楼横了她一眼,薄唇轻吐出两个字:“去试。”
他又不是没见过云家小姐。
而且,他的目光浮光掠影般,从闻笙的胸口拂过——
那是他专门为她订制的旗袍,三维尺寸,都是照他目测来的。
直到走进试衣间,闻笙才后知后觉……所以他带她来想容阁,不是给云黛挑旗袍做礼物,而是要买给她?
廖宗楼从前对她,虽然也很关照,却没细节到连她穿什么衣服都要管……
想容阁的旗袍,面料娇贵,色泽柔和,服务生拿取都要戴着专业的手套。
刚刚收好的旗袍,一件接一件送进试衣间。
店长在闻笙面前站定,笑着问她:“孟小姐,请问您想先试哪一件?”
好一会儿,闻笙才回过神。
出于谨慎,她多问了句:“这些……我都能选吗?”
既然是成衣旗袍,总不可能每一件都合她的身材。
店长微微一怔。
闻笙道:“不如您帮我推荐吧。”
店长眼睛一亮。
对于旗袍,她是发自内心地热爱。
从前每每见到廖氏总裁订制那些旗袍,她不止一次设想过,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将这些风格各异的旗袍,穿出不一样的风情韵味。
今日可好,现成的衣服架子来了。
第18章 短得令人发指!
一道窈窕身影,缓缓自房间走出。
她长发盘起。
几绺卷曲的碎发,俏皮地落在明净而娇艳的脸畔。
细细的眉弯如新月,水盈盈的杏眼,故作坦然地朝他看来。
这是一款改良版复古旗袍。
细腻的黑色丝绒烧花,绵密柔滑地贴合女人婀娜的曲线。
无袖的设计和高开衩裙摆,将一双雪白的臂膀和美腿展露无遗。
如一朵肆意在黑夜绽放的黑玫瑰,神秘且魅惑。
男人目光深浓,追随着闻笙略显拘束的脚步。
她的腿略带一点肉感,光洁笔直。
令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细白的指尖轻轻扯着裙摆,闻笙表面镇定,实则觉得自己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了。
这到底是谁设计的旗袍?
短得令人发指!
廖宗楼原本坐得非常随意——
一条腿翘起,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手肘撑着椅子扶手,修长的手指轻搭在脸畔。
可此时,他只想赶紧换个姿势。
“这件不行。”
他嗓音喑哑,“去换。”
闻笙如蒙大赦,一句废话都没有,掉头就走。
总算廖宗楼审美还正常——
他要是敢夸这裙子好看,她要当场翻脸的。
脸色激动跟在闻笙身后的店长:“……”
如果不是廖宗楼早就付了全款,肯定会拿下这条裙子,她可忍不住开口要劝劝这两个人了。
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审美这么保守?
这多好看的一件小裙子啊!
毕竟还要服侍客人更衣,店长郁闷地瞟了坐在皮椅上的小廖总一眼。
快步跟在闻笙身后离开了。
几乎闻笙刚转过身,廖宗楼便放下大长腿,换了个坐姿。
这件黑色改良款旗袍,是他当时在店长发来的画册里一眼相中的。
但哪怕已然穷尽想象,也不及此刻入目三分。
好看是好看,但绝不能穿出去。
而且……回想起她穿黑色短旗袍的胸口,廖宗楼眼眸微暗:
是布料和剪裁的缘故吗?
总觉得胸口那里的尺寸,好像有点小了。
*
闻笙换衣服的速度很快。
转眼,她又换了一件白色绸缎旗袍,搭配珍珠流苏云肩,款款走出。
这一次,一旁跟随的年轻店员忍不住开口。
“真好看啊!好像《金粉世家》里的那位千金大小姐。”
“是呀,其实刚刚那件黑色的也好看。不同的风情,就像黑天鹅和白玫瑰。”
店长凝视的双眸,也禁不住流露出满意的笑。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这位孟小姐,真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简直就是为旗袍而生的。
云与月之间的第三种绝色,纯美与诱惑交织——
令人忍不住想要捏碎这朵美好,肆意在指尖把玩。
可廖宗楼却冷着脸,再度开口:“换。”
每次她一穿白色,就会有让他想撕的冲动。
闻笙抿了抿唇,一抹失落,从清澈的眼底一闪而过。
她一直偏爱白色,尤其喜欢这件纯白的旗袍。
还有这件配套搭的珍珠流苏云肩!
实在太精致太细节了,简直就是艺术品!
走进试衣间时,她小声问店长:“我自己把这套白的买下来,可以吗?”
一旁的店员正要开口解释,店长却轻轻摁住她的手臂。
“您稍等。”
闻笙恋恋不舍地换下白旗袍。
她扫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间不算充裕,她得抓紧选一件合适的。
目光被挂在最里侧的一件淡紫色吸引,闻笙对一旁的店员说:“那件,我想试一下。”
试衣间外,廖宗楼听见店长的转述,修眉轻挑:“她很喜欢那件吗?”
店长四十来岁的年纪,情感上也算是过来人。
她十分清楚,廖宗楼想知道的,是里面那位孟小姐,对旗袍的真实偏好和感受。
她回忆了一下,慢声细语地说:“孟小姐很偏爱白色。”
“刚刚试旗袍时,她说自己买过许多件白裙子,但从没买过旗袍。她还很喜欢那件手工编织的珍珠云肩。”
廖宗楼的脸上,闪过一抹满意的得色:那件珍珠云肩,是他从前在一本民国时期的画报见到,将照片交给想容阁的老板,让对方找了专业的老手艺人,用世面上最高品级的珍珠,依照画报的细节逐一复原的。
所以,这算不算车子的改色之后,他们两个第二次审美一致?
廖宗楼眸光微动:好像突然掌握了送她礼物的小技巧。
*
闻笙第三次从试衣间走出。
雾紫色的民国倒大袖旗袍下,宛如裹着一袭江南春水。
真丝面料独有的光泽和细腻的花纹,使得上面细巧的花纹,如落雨时湖面泛起的涟漪。
淡淡的雾紫色和领口的巧妙设计,愈发凸显了她修长的天鹅颈。
一旁的店员解释道:“这款旗袍,可是我们店长的心头肉,名为‘紫玉流珠’。
“旗袍边缘的蕾丝布料很独特,目前原料欠缺,就做了这么一条。”
另一位店员也道:“还是廖先生有眼光,两个月前就订下这一款。”
闻笙闻言,眼睫轻动:两个月前,那不就是还在过春节?
“孟小姐真是穿出了我想象中的模样。”
一旁,店长双手合十,一双美目闪烁着淡淡水光:
“请问您介意我拍几张照片留念吗?”
闻笙张了张唇。
下午时云黛搞出的热搜,现在还在微博挂着呢。
廖宗楼却在这时道:“拿把檀香扇来。”
精致的檀香扇握在细白的指尖。
闻笙站在花鸟屏风旁,下颏微垂,扇面轻遮,一双盈盈美目忽而抬起,欲诉还休。
廖宗楼看得入了神。
店长接连摁下几次快门,圆润的脸上,挂着纯然欣赏的笑容。
临走前,她将装着白色旗袍和珍珠云肩的购物袋递给闻笙:
“孟小姐,照片我稍后洗出来,也给您留一份。您若喜欢,不妨周日再来逛逛。届时我们还有新品上市。”
想容阁的店长,做事确实周到。
闻笙轻轻颔首:“我会来,谢谢。”
另一边,店员将手提袋送至廖宗楼的车上,又将两枚丝绒礼盒,亲手交到廖宗楼的手上:
“廖先生,这是我们老板让转交给您的。”
半小时后,闻笙驱车抵达云家别墅。
远近灯火通明,不远处的独栋别墅,依稀传来喧嚣的人声。
闻笙刚将车子停妥,廖宗楼从副驾座位走下,绕过车头,走到她面前。
“伸手。”
闻笙莫名,但还是乖乖将右手伸了出去。
廖宗楼被她懵懂的眼神逗得唇角轻勾:“左手。”
她这个样子,就跟刚足月的小奶猫似的,又乖又呆。
闻笙递出左手。
廖宗楼从口袋里取出一盒药膏,指尖沾着一点,均匀地涂抹在她细白手腕上的淤青。
淡淡的薄荷与不知名的青草香,弥漫在两人之间。
男人指尖温热,带着薄茧,不疾不徐打着圈,酥酥麻麻的感觉,令闻笙全无防备
半条手臂都跟着软了下来。
廖宗楼垂眸看着她的模样。
雾紫色的旗袍,衬着她娇柔的脸庞,软白的腮轻染薄红,纤纤的眼睫轻轻颤着——
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否则,他真要不管不顾吻上去。
第19章 永远值得被好好对待
和她的初吻,不能在这种地方。
这里地点不对,云家别墅鱼龙混杂,若是被人瞧见,对她不好。
而且停车场太黑了……时间也不对,一点都不浪漫。
虽然她曾是廖宗昌的未婚妻,虽然她的初吻,可能早就给了别的男人。
但在廖宗楼心底,他与她的第一个吻,永远值得被好好对待。
两人之间一片静默,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闻笙推开车门,刚站起身,廖宗楼忽而有了动作。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凉冰冰的玉镯,套在了闻笙的左手手腕。
似水含烟,涓涓倚柔。
玻璃种翡翠手镯,如一弯沁蓝的软水,轻巧绕在她的手上。
从前闻笙在网上看到过网友汇总的视频。
众人给这东西起了一个美称:仙女镯。
盘点视频里,其中一位息影多年的影后级人物,戴过与闻笙这条品相近似的手镯,一条要好几百万。
闻笙只扫了一眼,头皮都要炸起来:“不行,这个太贵了。”
她伸手就要撸下来。
廖宗楼冷冰冰的嗓音,自头顶响起:“不值钱。随便戴着玩玩的东西。”
闻笙蹙眉,她随手带上车门,正要跟廖宗楼细细掰扯一下这事——
廖宗楼又将另外一枚巴掌大小的丝绒礼盒,甩了过来。
“给云大小姐的礼物,你的朋友,你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