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白暮晨放下筷子,认真道,“真正的爱情绝不是表现在随意流露的热情和过早的亲昵。马克思说的。”
他擦了擦嘴问道,“卓然,你确定人家对你有意思,不是你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陆卓然深深叹气,“我也不知道啊,本来以为我的工作很忙,没想到人家的工作更忙,有时候忙的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我追了人家两个月,出来见面不到四次,爱情真是让人受尽委屈……”
陆卓然说着说着唱了起来,白暮晨偷偷嗤笑。
“对了,学神,你当时跟洪老板是怎么在一起的?让我借鉴借鉴呗!”
白暮晨回忆了一下,最后神色复杂,得出结论,“我们的方法不可取。”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洪老板的呢?”
白暮晨思忖起来,“其实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点,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陆卓然顿时一身鸡皮疙瘩,“真肉麻。学神,我发现你自从谈了恋爱,整个人的情感表达都奔放了!”
“这样不好吗?”
“挺好的,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性冷淡呢!”
“滚!”白暮晨踹了他一脚。
这时,陆卓然的手机闹钟响了,“哎呦,我得回去了,就请了半个小时假跟你商量表白战略。”
“那你打包吧,我吃完了。”
“靠!你咋吃那么快?”
“因为你一直在说,我一直在吃。”
两个人穿外套的时候,陆卓然注意到白暮晨戴了一顶白色的针织帽,围了一条蓝色的针织围巾,但是针脚略显潦草。
陆卓然嘲笑道,“你这帽子围巾哪买的,残次品啊?”
白暮晨挑眉一笑,“劲妮给我织的,好看吗?”
陆卓然直翻白眼,“怪我嘴欠,我就不该问,没事找狗粮吃……”
白暮晨整理着围巾道,“是劲妮要给她爸爸织,所以先给我织了一套练练手。”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的心已经碎成渣了。”
两人走出了茶餐厅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大雪如絮,纷纷而落。路上的行人吐着白白的哈气,都缩着手举着手机拍照。
“哇,下雪了!”
陆卓然跟一个小孩子似的,欢天喜地,踩着薄薄的雪撒欢,虽然每一年冬天都会下雪,但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是足够值得纪念。
陆卓然拿出手机也咔咔拍了两张,“太浪漫了,我要发给扬扬看!”
白暮晨也被勾起了分享欲,他也想拍一张雪景发给洪劲妮。
转念间,他突然想到有一个地方最适合拍雪景,而且有一个秘密也是时候该告诉她了……
医院天台的顶楼,当洪劲妮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只觉得恍如隔世。
顶楼已经变了样子,多了很多美化绿植,都是耐寒的植物,围栏内侧多了一排绿植墙。
洪劲妮穿过绿植墙,站在围栏边张开双臂,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只觉一种畅快淋漓的释放,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窃喜和快乐。
雪越下越大,已经在天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洪劲妮赶紧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拍照。冻僵的手指有点麻木,她朝手指吹着哈气,思考着一会该如何构图。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踢翻易拉罐的声音。
“砰当——”
洪劲妮下意识地躲进旁边的绿植墙后,也没有偷看,心想估计是来天台放风的医生吧?等医生走了,自己再出来拍照也不迟。
那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洪劲妮忽然觉得这脚步声有点耳熟,她好奇地探出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白暮晨?
只见他捡起易拉罐,随手扔进天台的垃圾桶里,然后走到围栏边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洪劲妮心想,我们也太默契了吧,居然都想到来这里拍照。
等等——
白暮晨竟然知道这个天台,而且他是直奔围栏,没有到处参观,说明他很熟悉这里。
废话,他是中心医院的医生怎么会不熟悉呢?
对哦,白暮晨曾经是这里的医生……
电光火石之间,洪劲妮的脑海里倏地闪出了那晚小医生的脸,她带着点不确定,缓缓走了出来。
“白暮晨……”她轻唤他的名字。
正在拍照的白暮晨双手一顿,出乎意料地转过身,震惊地看着洪劲妮,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说着把围巾往脸上拽了拽,蓝色的围巾像口罩般挡住了白暮晨棱角分明的下颚,白色的帽檐盖住了他额角的头发,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洪劲妮看着白暮晨,心中凌乱的记忆碎片渐渐拼合在一起,小医生和白暮晨的脸慢慢交叠……
洪劲妮冲上去,双手瞬间捧住了白暮晨的脸。
“怎么了?”白暮晨懵懵地问道。
一时激动之下,泪水涌在洪劲妮的眼眶,她难以置信地问道,“白暮晨,是你吗?那一晚,在天台上骂我的人,就是你吧?”
白暮晨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嘴角漾起一丝释然的笑容,“你终于想起来了……23 床,洪劲妮。”
洪劲妮难以置信,刹那间,七年前的记忆和现在交织在一起,二人在铂尔曼酒店初遇时,白暮晨早已问出的那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七年前,病床边画着笑脸的小橘子;七年后,便签上一模一样的笑脸。
当白暮晨知道自己患过乳腺癌时,那并不意外的神情……
——“你忘了,我之前可是医生,我见过的病人可能比你见过的新人还要多。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挺过癌症治疗的,所以你,真的很了不起。”
还有苏冉讲述的白暮晨临床实习第一年的故事……
——“有一天晚上,他要参与一场非常重要的见习手术。都快要进手术室了,他突然发现有一个患者要轻生。那位患者本来是他见过最有生命力的人,他不忍心看到她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选择,所以他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救了那个患者。”
“怎么会?”
洪劲妮依旧难以置信,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不是在心外科吗?怎么会……在乳腺外科?”
“七年前我还在规培轮岗,第一个去的就是乳腺外科。”白暮晨笑道。
洪劲妮呆住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是你?”
白暮晨抿了抿嘴唇,“因为我不知道那段记忆对你来说,是想遗忘的,还是想记住的。”
洪劲妮听到这里愣了片刻,泪水一下子溢出了眼眶。
“完了,白暮晨。”
“怎么了?”白暮晨抬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痕。
洪劲妮眼眸中泪光闪闪,又哭又笑道,“我好像比以前,更爱你了。”
白暮晨揽住她,语气柔情似水,“只是好像吗?那可不行!”
他说着垂眸吻上了洪劲妮的嘴唇,唇瓣相交的瞬间,有一粒雪花准确无误地落在二人的唇缝上。
两人嘴唇交织的热量,瞬间融化了雪花的冰凉,纵使这漫天大雪也无法冷却彼此心中的火热。
89 你这亲的都赶上B-box了,嗡嗡震动呢!
那一天,两个人回到家里,洪劲妮一路上都紧紧地拽着白暮晨,仿佛害怕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一样。
二人坐在客厅的长椅上,洪劲妮也依然紧紧的抱着他。
倏地,洪劲妮捧起白暮晨的脸,皱眉道,“是这张脸吗?我怎么又有点不确定了呢?”
白暮晨展颜一笑,“是我,那天我刚剪了头发,带着医生帽。”
“对了,还有眼镜!”洪劲妮说着跑到卧室里拿出白暮晨的眼睛,递给他。
“你戴上我看看。”
白暮晨无奈笑了,有种自己复刻自己的感觉,他戴上眼镜问道,“这样像了吗?”
洪劲妮端详片刻,用手盖住白暮晨额前的头发。
看着面前的白暮晨,洪劲妮终于意识到是哪里改变了,是白暮晨的眼神。
那一晚的小医生,眼眸中闪耀着万物生长的光芒,而初遇时的白暮晨眼神无光,半死不活。直到现在,白暮晨的眼中闪耀出和七年前相似的,但也不完全一样的光辉,此刻的他眼中多了一层浓浓的爱意。
洪劲妮抚摸着白暮晨的脸,真情流露道,“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吗?之前我还以为那一晚的经历是一场梦……你是不存在的,原来都是真的。”
白暮晨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是啊,没想到你居然一直记得那晚愣头青一样的我。”
洪劲妮羞涩一笑,“那晚你可把我骂惨了,不过我很喜欢。”
白暮晨坏笑,“原来你喜欢这种的啊,那我以后——”
洪劲妮眼刀袭来,“你敢!”
白暮晨咯咯地笑了,恍然大悟,“原来你上次说心动过的人,就是我啊。那我之前岂不是在吃自己的醋?你到底喜欢的是那一晚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洪劲妮看着他说问道,“你说呢?”
说罢,她就顷身过去,把嘴唇印在了白暮晨的唇上。
这个吻没有很强烈的情欲,而是带着失而复得的宠溺。洪劲妮的吻细密地落在白暮晨的脸上,弄得他有点痒,最后洪劲妮亲的不过瘾,顺着下巴“啵啵”地啃起了他的脖子。
白暮晨痒的受不了,笑着移开了一点距离,“你这亲的都赶上 B-box 了,嗡嗡震动呢!”
洪劲妮狡黠一笑,对着白暮晨的脖颈吧唧一口,吸溜出一个深深的吻痕。
“这下好了,给你盖个章,再也不怕找不到你了!”
洪劲妮说着靠在了白暮晨的胸膛,“白暮晨,我突然好害怕啊……我总觉得此时此刻太幸福了,幸福得都快要溢出来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样。”
白暮晨把她搂得更紧了,“不要怕,你值得,你值得这样快要溢出来的幸福,你下一秒也不会死,你会活到 99 岁。”
洪劲妮抬眸问,“为什么不是 100 岁?”
“因为我要活到 100 岁,送走你啊。”白暮晨说着,刮了下她的鼻尖。
“不要!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孤单的,还是我活到 100 岁,送走你吧。”
白暮晨笑了,“那也行,到时候你再找一个小老头。”
“我要找帅小伙!”洪劲妮梗着脖子很坚定道。
“那可不行,你都 100 岁了,老么咔哧眼的,帅小伙有可能是奔着钱来的,把你骗光了怎么办?”
“也是哦。”
洪劲妮忽然笑了,“你说我们两个为什么要在这个大喜的日子聊什么时候没呢?”
“怪我怪我,是我起的头。”白暮晨主动承认错误。
“不过这样挺好的,知道了有一天我们早晚会有一个人先离开,那样才会更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
二人相视一笑,依偎在一起,把之前的事情聊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聊困了,洪劲妮枕在白暮晨的腿上睡着了。
白暮晨轻柔地抚摸着洪劲妮的发丝,眼睛望向了窗外星光点点的夜空。
他的内心涌起一种丰盈的无垠之感,这是种一个人感受到生命之力的愉悦。因为白暮晨忽然意识到,那个他追寻已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那生命之力的追本溯源,竟然就是他自己。
七年前,他把生命之力传递给了洪劲妮;七年后,洪劲妮又把这份生命之力传给了他。他们之间,是一场生命能量的接力,彼此唤醒,彼此共振。
翌日,洪劲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白暮晨的床上!
她从早餐就开始逼问白暮晨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可有大事发生?
白暮晨的解释是,把她抱到二楼太累了,想想还不如让洪劲妮睡自己一楼的房间。
洪劲妮听完,眼神一乜,“白暮晨,你现在太狡猾了!”
“哪有,我可老实了,昨晚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把你抱到我的床上,而已。”他刻意咬字道。
“哦~”
洪劲妮质问起来,“你敢发誓说你昨晚什么都没做,哪儿都没摸,连我头发丝儿都没碰?”
白暮晨突然有点心虚,眼神闪躲,抿着嘴唇道,“还是碰了一下头发的。”
“还有呢!”洪劲妮掐着腰问道。
白暮晨没辙了,飞快地亲在她的唇上,“还有这儿!”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到了公司,洪劲妮嬉笑间,瞥见公司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廓形的毛呢大衣,深灰色的修身西裤衬出笔直的双腿,微长的卷发偏分在脸侧,有种艺术家的优雅气度。
洪劲妮恍惚间觉得有点眼熟,直到男人闻声转过身,她们彼此都瞪大了眼睛,定在了原地。
那个男人先开口,声音过于轻飘近乎自言自语道——“妮妮?”
洪劲妮的表情带着无措和惊讶,她万万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偶遇林子昂,他不是已经出国了吗?
就在这时,白暮晨朝男人喊了一句,“里昂!”
林子昂这才回过神,意识到他此行的目的,朝二人走了过去,“白老板。”
和白暮晨打完招呼,林子昂看向洪劲妮,眼神微动,“真没想到,在这遇见了你。”
洪劲妮比白暮晨先一步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白暮晨点点头,指向了摆渡人大楼,“里昂就是这栋大楼的总设计师。”
洪劲妮震惊地看着林子昂,又看向了这栋自己出入了大半年的建筑,一时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白暮晨看出洪劲妮和林子昂应该是旧相识,但他什么都没问,朝林子昂转言道,“请节哀。”
洪劲妮微微一愣,再次看向林子昂。
林子昂深吸一口气朝洪劲妮道,“妮妮,我母亲去世了……”
前半句称呼让白暮晨惊讶,后半句话让洪劲妮怔住。
三人仿佛处在一场彼此知晓各自关系,但又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是什么关系的纷乱棋局里。
最后,林子昂说道,“妮妮,我先跟白老板聊一下我母亲去世的事宜,然后我们俩再谈一谈好吗?”
洪劲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白暮晨望着洪劲妮落寞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白暮晨把林子昂带到了三楼的办公室里,给他沏了一杯热茶,问道,“你这样跑出来,阿姨祭奠礼堂那里没事吗?”
“我母亲那边的亲属帮我盯一会儿。”林子昂捧着茶杯,有点出神。
“里昂,我昨天没赶过去,真是抱歉。”
林子昂回过神,声音沙哑道,“半夜走的,我也没想到……本以为她能挺过这个冬天……”
“那阿姨的后事你有什么计划?”
“我母亲生前就和我说过,她想海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