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们老板还挺好的!”
“你看,我们小白老大啊,虽然脑回路和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但是他在关爱员工,开拓创新上还是非常不错的。就说疫情期间吧,口罩最紧张的时候,他还给我们发口罩呢!公司里天天消毒,虽然味道冲,但是闻着安心啊!他不仅允许我们在公司里穿洞洞鞋,还给我们设计了 OA 办公系统和网站,我们不用坐班,手机就能接单,家属可以在线上挂号——啊呸,线上预约!”
洪劲妮脱下了自己紧邦邦的皮鞋,踩在洞洞鞋的一瞬间,仿佛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都升华了!过于舒服,导致大脑有一瞬间的麻痹。
她不假思考,脱口问道,“你们老板真的没有孩子吗?”
朴松灵直接喷出了嘴里的养生茶,“啥?”
洪劲妮赶忙找补,“额,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老板还挺体贴的,没有女朋友可惜了!”
朴松灵环顾四周,想了想,低声道,“我跟你们说,其实我们老板呀,本来有一个对象的!”
洪劲妮瞬间来了精神,竖起小耳朵。
“应该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当时我们前老大,都给我们发请柬了,不过后来啊,好像俩人分手了,婚也没结成。听说是——我们小白老大结婚前被甩了!估计是受了刺激,所以现在六根清净,遁入空门!啊呸,不理凡人了!”
“这样啊……”
洪劲妮琢磨着,看来自己还真是误会了白暮晨,不是他抛家弃子,而是他被人家抛弃了……
此刻,遁入空门不理凡人的白暮晨,正在家里的阳台上擦试自己收藏的皮鞋。
白暮晨的人生有三大爱好:开刀、擦鞋、睡觉。
因第一项和最后一项互为补充,所以白暮晨如今只剩下擦鞋一个爱好了。大多数男性喜欢收藏球鞋,但白暮晨却是那种一双球鞋穿到底掉开胶,也懒得换,攒钱买手工定制皮鞋供着的奇葩。在医院的时候,白暮晨几乎没有机会穿皮鞋,但如今在殡葬公司,他收藏的皮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参加葬礼。
夕阳底尽,暮霭沉沉。
阳台上,白暮晨仿佛在进行一场皮鞋大手术。
十几双手工皮鞋整齐的排列在窗台边,他先用软布拂去鞋面浮尘,再用皮具手膜对皮鞋进行全身马杀鸡。清洁、滋养、打油抛光。
余晖中,白暮晨的表情惬意而满足。
他的身后,注视良久的赵彩霞女士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瞅了一眼蹲在花盆边擦石头的老公白鹤年,顿时扶额叹息!白暮晨擦皮鞋的模样,简直跟擦石头的白鹤年一模一样!遗传点什么不好,偏偏遗传这个。
就在这时,赵彩霞女士的电话响了。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手机铃声是她最近练习的广场舞音乐《酒醉的蝴蝶》DJ 版,赵彩霞接完电话一个劲叹气。
白鹤年回过头问,“咋了,让人给煮了?”
“闹挺死了!舞蹈队说胡大姐今天又不来跳了,我这新裙子白买了,还准备穿上秒杀全场,跟她争 C 位呢!”
“西位?搁东边跳不行嗷?”
赵彩霞无语,“C 位!不是西位!哎妈呀,跟你说不明白!你已经 out 了!”
“气啥,那胡大姐不来了,你不就是西位了?”
赵彩霞嘟着嘴,总觉得对手不来,心里没滋味,她得找点别的乐子。
她回到屋里换上花裙子走出来,迈了几下模特步,问白鹤年,“老伴,咋样?好看不?”
白鹤年擦着石头,抬起了头,敷衍道,“好看,就是太花了。”
赵彩霞白了他一眼,“废话!花裙子不花?不花怎么跳酒醉的蝴蝶,花蝴蝶,懂不?”
赵彩霞转移目标,又问,“儿子啊,你看看妈这身怎么样?带劲不?”
白暮晨回过身来,上下打量,好心道,“妈……你腰那是不是勒太紧了?这样对你的内脏器官不好——”
“闭嘴!”
白暮晨噤声,老实地继续擦鞋了。
赵彩霞觉得后悔,自己就不应该在这爷俩身上找自我认同感,女人还是得靠自己!赵彩霞想明白了,穿上舞蹈鞋去找自己的老闺蜜们练舞了。
她离开后,整个家里安静极了,只剩下了擦鞋声和擦石头声,此起彼伏,高低错落。
白鹤年也觉得这个家安静的有点诡异,于是主动开口搭话。
“咳……五帝钱我给你编好了……”
白暮晨放下皮鞋和软布,起身走过来。
白鹤年擦着石头,朝柜子努了努嘴,“抽屉里。”
白暮晨擦了擦手,打开抽屉,拿起一个紫红色棉线编的五帝钱。
“这回的五帝钱,我给你撒了点黑狗血——”
白暮晨一听,差点手抖没拿住,凑近闻了闻,确实有股怪味。
“爸,您又搞封建迷信了,这也太不卫生了!”
白鹤年反手将擦石头的软布甩在白暮晨小腿上, “臭小子,我这是为了谁?”
“知道了,我会带着的。”
白鹤年想到什么,突然叹了口气,“怪我,应该早点把这个给你,这样也能帮你挡个灾……”
白暮晨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但他不想接话,急切地转移话题,问道。
“爸,五帝钱为什么会突然断了呢?”
“五帝钱,挡灾招福,辟邪祟保平安。你合计合计,线断那天发生了什么?”
白暮晨回忆起来,五帝钱断的那天,他遇见了洪劲妮……
想到这里,白暮晨握紧了手里的五帝钱。
那洪劲妮,她究竟是灾祸还是福星呢?
07 我就是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结婚,所以才要干婚庆!
下班后,洪劲妮开着她的省油坐骑本田 CR-V,在晚高峰的市中心穿梭,能让洪劲妮不远千里,连堵带拐也要见面的人,是她的十四年好友——唐清扬。
说起她们俩的友谊,可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一句话总结就是,会在保险单受益者那栏除了父母之外,毫不犹豫写下对方名字的关系。
洪劲妮抵达日料店小包房,推开拉门。只见坐在榻榻米上的唐清扬,一身墨绿碎花裙,一件紫色毛衣开衫,如鸢尾花般的配色让她整个人带着自然和野性的气质。脖颈间一串夸张的珍珠项链,完美点缀了她修长的颈部线条,一头雌雄莫辩的颧骨短发中和了她柔美的气质,整个人刚柔并济,真是人如其名,“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洪劲妮走进来,问道,“聂笑谦呢?他不说也要过来吗?”
对面的唐清扬此刻正蹙着眉,手指快出残影地在手机上打字,“他要加班,过不来了。”
说着,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洪劲妮,瞅着她脚上的洞洞鞋问,“妮子,你这搭配挺异想天开啊?”
“这是个意外……”
洪劲妮无奈地放下包,抱怨起来,“笑谦这工作行不行啊?我们三人组每次吃饭他都在加班,真是游戏行业卷王!”
唐清扬见怪不怪,“咱仨在美院上大学的时候,他不也这么拼吗?”
洪劲妮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看新闻说他们那个产业园,有一个互联网公司的员工猝死了!”
“是啊。”唐清扬继续回复信息,“他不是在群里说,让我们每天打电话确认他的死活吗?”
“十八线小城市也要这么卷吗?”
唐清扬这才把她精致的脸,从手机上移开,咬牙道,“卷不卷!取决于你有没有遇见傻叉领导!我这领导也不知道是哪个坟圈子爆炸,蹦出来这么一个恶鬼!纯纯一缕残魂,膈应死人!我跟你说,这一季的夏款内衣设计改了八百回,他个男的跟我讲内衣的舒适度,这不纯属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吗?”
洪劲妮无语,“靠,你这领导是不是开颅手术麻药劲儿没过?唠这嗑!遇见这种抽风领导,你还不如出来创业呢!”
唐清扬无奈,“我做的行业太小众了,况且,我也没你有魄力……”
“你们做内衣还小众?”洪劲妮的语气突出强调,“全世界有将近 39 亿女性,你们的客户可是全体女性!”
唐清扬笑起来,“说的也是,哪天把我惹急了,老子就不干了。”
洪劲妮看着唐清扬的笑脸,想起自己当时就是因为被清扬同学的美貌吸引,厚着脸皮跟人家说,“你好漂亮,我要跟你做朋友!”这才开始了长达十四年的友谊。
洪劲妮左手支颐,感叹,“我今天一直在看大美女。看来看去,还是我的闺蜜最漂亮!”
唐清扬放下手机,杵着下巴,凑近道,“洪劲妮,你可要知道,漂亮是你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洪劲妮往后一仰,哈哈大笑,“你这话说的真舒坦!所以说,人为什么要有朋友呢,就是在你没有自信的时候,朋友就会化身你的夸夸群、无脑吹!我这自信心,一下子就挤到我嗓子眼儿了!”
唐清扬一脸看穿地问,“说吧,把我一顿夸,有什么事儿求我?”
洪劲妮狡黠一笑,“你们去年开年会的地方,不是一个露天草坪吗?”
“嗯,是一家私人跑马场。”唐清扬回忆道。
“你能帮我要到那边老大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个顾客就想要草坪婚礼,现在带草坪的酒店全都订出去了,我估计临川市就剩这跑马场还能用了。”
“我帮你问问,应该是我们 HR 找的!”
“OK!”
饭席间,洪劲妮说起了白天的见闻,两个好朋友,因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唐清扬好奇,“妮子,你说我们两个会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洪劲妮笑了,“我们俩怎么可能?你忘了,我们俩的各位前任,都是被对方吐槽跑的!”
唐清扬咬着日式烤串,回忆起来,“对!我前任周老师就是!因为你说他吃饭吧唧嘴,我回去一听,唉,还真是!马上就跟他分手了。”
洪劲妮笑得拍大腿,“大姐,你前任可不姓周,你把人家名字都记岔劈了!”
“那他姓啥?”唐清扬挑眉回忆,“嗐,这不重要,都分手了,谁要记他名字啊,没事给他上香啊?”
洪劲妮擦着笑出的泪花,“你前任他可真不行!跟他吃顿饭都得带护具,那嘴跟豌豆射手似的,牛皮吹上天,饭粒蹦一片!”
“我说我那段时间怎么脸上长疙瘩,都是他吐沫星子溅的!”
唐清扬说完摇摇头,顺嘴道,“还有你前任——他可至今都还在我的暗杀名单里呢!”
洪劲妮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说道,“我分手跟他没关系,不是他伤害了我,而是我给了他伤害我的机会!哎……不过呢,我现在已经不会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机会了,反正我又不结婚,也不想谈恋爱。”
唐清扬仰起下巴问,“你确定啦?”
“嗯!”洪劲妮非常坚定。
唐清扬瞬间献宝似的,翻到手机页面,介绍起来,“妮子,我最近看好了这个小区,打算以后等我们两个老了,要是都没结婚就住对面门,怎么样?再装个急救铃,万一谁哪天不行了,赶紧呼叫对方!”
洪劲妮笑着揶揄道,“你可别跟我学不结婚,你该结结你的啊,这没必要搞同款!”
“你不结婚,我自己结有啥意思?相比新娘,我更想当你的伴娘!”
洪劲妮酒劲有点上来,脸颊泛红,双眼迷离。
“那清扬,你可别想了!我就是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结婚,所以才要干婚庆的。自己体会不到的幸福,总要感受一下别人的喜悦嘛!我要是孤独终老了,你可要帮我送终……”
唐清扬眼眶突然红了,举起了酒杯,“你呀,言之过早!”
洪劲妮倒满清酒,和她碰了下杯,“那咱们,走着瞧呗!”
次日,洪劲妮顶着黑眼圈又起了个大早,昨晚和唐清扬聊得太晚,被代驾送回来的时候都凌晨了。
洪劲妮睡眼惺忪,开车横穿了三个区,来到摆渡人殡葬公司正式开始上班。
她刚到楼下,就看到了一身白裙的安初阳站在门外。
洪劲妮以为是自己精神不济,出现了幻觉,赶紧揉揉眼眶。
安初阳上前一步,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洪姐,我昨天有点太冲动了。我不应该把自己的婚礼变成一场赌气……”
洪劲妮感慨,这小公主还挺明白事理的!
“所以,我还是会在您这办,场地您也先帮我找着……”
洪劲妮心里腹诽,什么情况,我纠结一晚上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她赶紧把安初阳请到了办公室,给她发了一份《新人幸福档案问卷》。
安初阳点开问卷,一脸震惊,“这么多问题?”
“对呀。”洪劲妮解释道,“这些问题是为了全方位了解你们两位相识、相遇、相知、相爱的过程,这样才能够策划出更符合你们心意的婚礼流程。你也得发给你老公一份,你们各自填好后发给我就行了!”
安初阳填好个人信息后,看到第一道题就是——“您和您的爱人是怎么相识的,第一次相识的地点在哪里?”
安初阳突然顿住了手指,回忆起昨天那一幕,问道,“洪姐,我昨天走了以后,冷靖文有没有说什么?”
洪劲妮实话实说,“冷小姐说,她之前抢了你的男朋友。”
“哼!她还有脸说!”
安公主咬着嘴唇,气不过的样子,最后纠结半天,侧过身问,“洪姐,你说做人怎么能这样呢?我跟冷靖文高中就是好朋友了,那么多年的友情都被她给毁了!”
洪劲妮太理解这种情况了,有的时候人就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她突然明白了,安初阳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也许并不主要是来策划婚礼,而是为了倾诉。因为再也没有比洪劲妮更好的倾诉者了,安初阳和冷靖文的关系就像一座断桥,而洪劲妮则是断桥上连接的一块木板,间接勾连起这两个人,让她们的关系不近不远,似断非断。
理清情况后,洪劲妮也非常配合,问道,“怎么回事呢?你跟姐说说呗?”
安初阳顺着第一道题目,打开了话匣子,“我们高中的时候,冷靖文学习特别好,个子又高,属于那种生人勿近的学霸。但是你知道吗?她性格特别差,惜字如金,不爱说话。别人找她问题,她居然跟人家说——给你解答不是我的义务!这种臭脾气,当然一个朋友也没有啦!”
“那你们是怎么做朋友的?”洪劲妮好奇地问。
“嗯……有一回,冷靖文来月经了,正巧我带了卫生巾,就借给她用了,从那以后我们俩就一起玩儿了。”
洪劲妮抿嘴一笑,“女生的友谊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就展开了。”
“是啊!”
安初阳继续看题,第二题是——你们之间是否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信物?
“说到这个,我们成为朋友以后啊,我有什么好吃的都分享给她。那时候,我爸爸经常出差,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那种画着外国小女孩脸的巧克力糖!我怕胖嘛,就咬了一口,都分给冷靖文吃了。结果,哈哈哈,她吃出了虫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