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一句话,却勾起?魏长稷回忆,让他无端想起?跟温恋舒被赐婚的?那天,柳氏震怒,回去便让他跪在地?上,不顾魏长序劝阻戒尺落在他身上。
然而母子对视,他不曾有?怕。
只是告诉柳氏,“我喜欢一个人,我想娶她,求母亲成全。”
那是柳氏第一次打?他,打?完比谁都要痛苦,她几乎颤抖着问,“你会对她好吗?”
以?前柳氏待他也好,但再好,魏长稷也总感觉隔着什么?,但那次一打?,他反而释然了?,真心觉的?这就是自己的?母亲。
他说:“只要她真心待我,我让她一辈子。”
这件事明明过去了?很?久,魏长稷却连对方每一个表情都记得。
被温恋舒这般问起?,魏长稷轻笑一声,却没直接说,而是吊儿郎当的?,“我这般胡闹,自然打?过的?。”
温恋舒果真没意识到异样,有?些?笑话,“我想也是,我叔父可没打?过我。”
说着她还有?些?骄傲。
魏长稷无奈的?只当着不知。
第七十八章
这般说着聊着,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如今是初春,雷雨来?的急,不消一会?儿, 车帘就被打湿了,风吹在上面,露出条缝隙,魏长稷忽而看到礼部府衙前?, 站着乌压压的一群人,大多皆圆领官服加深,唯独最中间的穿着常服。
凝眸细看一瞬,魏长稷问:“你今日?去看微姐, 可记得叔父穿了什么颜色衣服?”
雨雾太大, 他分辨不清,只隐约记得方才?那是一件藏青色常服。
温恋舒:“藏青色,怎的了?”
魏长稷闻言, 先没回答, 而是直接吩咐青锋,“掉头,去一趟礼部府衙。”然后待马车换了方向, 这才?跟温恋舒解释, “我瞧见那处有个穿藏青色常服的,应是叔父被雨困住了。”
瞧着那些人的样子,都在等?马车, 也不知马车过来?要?多久。
温颐腿有老疾,阴雨天总疼, 魏长稷今年办差被他指点过几次,便是看在这个份上, 也不忍看着温颐遭罪。
更何况,他是温恋舒叔父。
这才?让青锋掉了头。
“那应当是,礼部主审春闱之事,叔父又负责这块,便是他不上朝,有些事情也要?跟礼部商议。”温恋舒说完看魏长稷,“不过我发现,你近来?对叔父是越来?越尊敬了。”
魏长稷,“我一直都对他很尊敬。”
温恋舒笑了下?,也不与他争。
*
温颐好不容易抽出一空,过来?商量好春闱主考之事,这天上便下?起了雨。
其实有伞,能走的大人不在少数,但看到温颐和正巧过来?礼部办事的姜俨都在,一时?倒是也无人敢动。
他们一个是曾经的辅国公,如今的太子师。
另一个与陛下?攻城里应外合,有从龙之功。
若说没出姜锦竹被逼跳湖那件事,两亲家多好啊,青云直上,风光无二。
但可惜就?可惜在,姜家老夫人逼过继女二嫁,最终间?接害死了温以卿,姜锦竹为此跟生父姜俨断绝了关系,温姜两家再无联系。
这等?时?候,温颐与姜俨站在一处,那可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温颐到底辅政三年,多些定力,姜俨却是御史,跟人斗嘴皮子惯了,两个人中,到底是姜俨先开口,“听闻老兄在狱中腿疾发作,是被人抬回家的?也难为你这把年纪,身?体不好,却要?越权帮手这礼部春闱之事。”
这一出口,便是讽刺温颐,名不正言不顺插手朝政。
温颐笑了一笑。
旁边陪着的众人惊出身?冷汗。
“也难为贤弟,消息灵通,我这都出来?过个年了,你才?听到我狱中犯了腿疾?先前?也不见你来?慰问我啊!怎的,是心虚不敢吗?”
心虚二字,用的很妙啊!
虽然什么也没指责,但又什么都说了,暗示了姜家背着他孙子一条人命。
“我有何心虚的?只是怕入了你府,会?看到你那位我不想看到的侄女婿罢!当初他还未成亲,就?已经帮着温丫头……”
“这时?老兄都知道吗?”后面姜俨未说下?去。
但都是人精,谁又不知,姜俨是在暗示温恋舒和魏长稷,不婚不媒,暗通款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已离,我为何不能向心悦之人殷勤?”本来?已经想指着姜俨鼻子骂的温颐,听到这句话和众人转头。然后便见着魏长稷撑开伞,从马车上走过来?,晚辈之身?毫不避讳,十分记恨的扫了眼?姜俨,“倒是姜大人,一大把年纪,是死了儿子吗?怎的净盯着我家的事?”
姜俨:“……”
他可不就?是死了儿子吗?魏长稷亲自丢到水里的。
但是这件事陛下?说了是刺客所为,姜俨敢挑明不是吗?姜俨不敢,只能恨恨的咽下?这个哑巴亏。
想说什么,肩头却被温颐一按。
“贤弟莫怪,他小孩子家家的,脾气有些冲,听得你说我侄女闲话,自然没忍住,回去我说他。”
说完象征性的瞪了魏长稷一下?,“姜大人虽然是年纪打了,但这话是你能嘲讽的?过来?道歉。”
魏长稷敷衍行了个礼,却没道歉。
但也算堵住了姜俨继续指责他的嘴。
被他们叔婿联手坑,被骂不能还回去,姜俨也是憋的浑身?发抖,讥讽一声,笑着对温颐道:“还是你福气足啊!不仅两个儿子听话,就?连侄女婿也这般孝顺。”
“哈哈哈。”温颐笑道:“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会?育人些罢,家里这些可是个顶个孝顺,或许这便是陛下?把太子交给?我的缘故。”
这话虽是随意说的,但姜俨听得出来?。
温颐是嘲讽他不会?教子,更不会?教女。如今唯一的嫡女与他断绝联系,老大儿子又对他心存怨恨,唯一偏爱的小儿子,当初又被魏长稷弄死了。
他怨恨的瞪了眼?魏长稷。
魏长稷满脸无所谓。
“这下?雨的天,你来?做什么?”其实温颐已经听出来?了,只不过他仍要?这么问一句。
魏长稷朝温颐看了一下?,又注意到后面盯着他们的礼部官员,最重要?的是姜俨,福至心灵,明白了温颐问出来?是何意。
魏长稷笑道:“正是落雨了,也晓得叔父腿疾在身?,特意过来?接您老人家。”
温颐心里暗骂一声,那我便忽略刚才?马车越过礼部府衙而去的事情吧,“瞧这孩子,就?是孝顺,唉,诸位大人,老夫先行一步。”
姜俨:“……”
这老不休是在炫耀吧!是吧是吧!!
诸位大人对此也是颇为怪异,“温大人请便。”
魏长稷便撑开伞,扶着温颐下?了台阶。
马车停的离台阶不远,五六步便到了,温恋舒方才?坐在马车里,也听到了姜俨说她的话,本来?已经准备出去的,谁知魏长稷战斗力那么强。
后来?听着他和叔父一唱一和,温恋舒便又坐下?,安心听着这场官司。
等?得叔父被扶进来?,脸上笑的那叫一个满面春风,温恋舒请他坐下?,又倒了杯茶,马车离开礼部府衙十几米,温颐才?对温恋舒夸了一句:“你这夫婿找的不错,有眼?力见。”
温恋舒瞥了眼?就?坐在他们旁边的魏长稷笑,“我这夫婿就?在您对面,叔父直接与他说就?是。”
何必再通过自己传这句话?
知道温颐这是承认他了,魏长稷看过来?。
温颐却别过头,跟温恋舒骄傲的时?候一模一样,“怕他骄傲。”
温恋舒噗嗤一声笑了,魏长稷原本也想笑的,之后他只能忍着。
他们这边马车驶向温家,另外一边,被气狠的姜俨也登上了回姜家的马车,没人看到的时?候,抬手揉着额头。
疲惫了一路。
等?到马车停下?,他下?了脚蹬。
自有奴仆过来?撑伞,但由?于?个头不够高,总免不了踮着脚,撒到姜俨身?上一些水,不可避免的,他又想到高大挺拔的魏长稷,把温颐不沾半点雨水的护在油纸伞下?。
侄女婿已是如此,温亭书两个亲儿子怕是更孝顺吧!
这般想着,姜俨叹气一声,又听得马蹄声,竟是和自己来?自同一个方向。
姜俨转过头,便瞧见大儿子姜锦纯的马车停下?,他冷漠的一张脸自马车里露出,走了下?来?。
行至跟前?,给?他行了礼。
声音冷淡平静道:“父亲。”
姜俨皱眉道:“你既也在礼部方向,怎的不来?寻我一次?”
姜锦纯抬起清冷的眸子,“父亲没马车?”
“有。”
“那您没带伞?”
“带了……”
“既然有马车也带了伞,儿子的马车与伞又不比您矜贵,何必去寻父亲,让您同我一起遭罪?”礼部府衙那场官司他看到了。
可看到了,又如何?
指望他去给?父亲撑面子?
他们不是已经放弃自己这个儿子了吗?
姜俨不说话了,盯着儿子半晌,你说姜锦纯不孝顺吧,他也没有,见到自己他会?行礼问好,自己不动他也会?耐着性子站立等?待。
可你说他孝顺吧,那也不是。
姜锦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驱寒温暖,任他责骂。
想到这一切皆是当初两个儿子二选一,自己在妻子的哭求下?选了老二,伤了姜锦纯的心,姜俨也说不出指责的话,叹息一声朝里面去。
他一走,姜锦纯跟在后面。
父子两人一路无话,在岔路口分开。
姜锦纯朝着自己与妻子的小院而去,姜俨则朝着姜老夫人那边。
等?到了地方,听到里面笑声一片,他沉闷的心情好受了些,任由?丫鬟挑开帘子入内,及到瞧见里面一个孙子,两个孙女,个个都是老二家的,姜俨脸色又一瞬间?阴沉下?去。
姜锦锡的夫人杨氏,瞧见公爹赶忙站起来?,“父亲回来?了。”
姜老夫人也看过来?,瞧他脸色不大对,对着儿媳妇道:“今日?也晚了,你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杨氏惴惴不安的应是。
她没了丈夫,还要?养育三个孩子,姜俨和姜老夫人本就?是她的最后的靠山,哪里又敢得罪。
只是等?他走到院中,刻意放慢了脚步。
然后听到公爹指责的道:“你怎的只顾老二家的孩子,老大家的就?不顾?”
这话姜老夫人一听,就?知道丈夫又被大儿子给?刺激到了,也有些不忿道:“是我不想顾吗?根本是他怕我偏心,不稀搭孩子们给?我顾。”
“那你就?不能不偏心?”
“我一开始偏心,是生老二遭了大罪,怕孩子活不了,等?到老二养大了不怕出意外了,老大却已经跟我隔阂。两个儿子二选一,一个嘴甜亲近我的,一个木楞好话都不说一句的,是你你选哪个?”
千算万算,不知道魏长稷如此诡诈。
她选了老二,魏长稷却给?她留下?一个冤家老大。
如今她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死了,一个纵使?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自己还要?忍受对小儿子的思念,和对大儿子的愧疚。
她心里便不折磨吗?
姜老夫人忍不住红了眼?。
姜俨劝说无果,也不想再听姜老夫人哭诉,这晚又是一个人在书房过的夜,大家也都习惯了。
反正自二爷走后,这姜府早就?家不成家。
第七十九章
温恋舒兄妹三个都没了母亲, 只得?相互扶持。
故此,自温明书和沈风雪的婚事定下后,随之温恋舒也忙了起来, 隔三岔五的,就要被姜锦竹请回去参考成亲事宜。
好在柳氏温善,魏长稷也不介意。
可即使如此,温亭书还是抽空来了一次, 向魏家表示谢意。
他走后柳氏还道:“你大哥便是太?客气了,莫说当初你嫁给老二,我们本就是钻了他与你叔父不在,无法阻止的空子。便是这?事他知道, 凭着现在愿意接受老二这?个妹婿的情分上?, 都当是魏家感?激。”
她养大的儿?子她知道,孤僻任性。
若没从小?便惦记上?温恋舒,怕是会孑然一身?。
温恋舒扶着她, “母亲不必这?样说, 婚事也是我求来的不是,也没谁欠谁的。我阿兄也就今日来这?一次,往后就不会了。”
“这?便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帮忙你尽管去,待得?你那三弟成亲,母亲还要去讨一杯喜酒呢!”
温恋舒笑, “这?是自然的。”
自此以后,温恋舒安心的帮着筹备婚礼, 魏长稷也如期上?朝。
一晃农历到?了二月出头,眼瞅春闱在即, 各地学子齐聚华京城,陛下百官正是忙碌的时候,封地却忽传来了梁王西入草原,招兵买马的流言。
藩王不得?屯兵超过十万,战马刀剑更?有限制无数。
尤其燕王就是十年?屯兵攻陷的华京城,坐上?龙椅,对这?方面自然十分敏感?。
纵使梁王招兵买马只是一个谣言,却不得?不防,尤其现在春闱的紧要时期,众学子皆盯着新?帝作为。
永平帝,是不动也得?动。
因此接到?消息当日,不顾马上?日落黄昏,直接召了魏长序、魏长稷兄弟,王贽以及冯敬怀四?位将军,以及姜俨等诸位文臣,于宫中议事。
王贽的意思是直接打。
姜俨却道:“不妥,万一这?真是耀眼,梁王入草原只是纵马享乐,直接派兵,恐伤了这?位藩王的心,不谋反也成谋反。”
“无风不起浪,焉知他不是真?”
再说先帝宠妾灭妻,为梁王生母气死?了陛下母后。
陛下登基后,同样毫不留情,软禁了梁王生母,又留梁王世子李玄恩在华京为质,直接驱逐梁王去苦寒之地就藩。
双方早就是仇敌,你死?我活的状态。
按照魏长稷的话?说,就是――早晚有一战。
既如此,早晚要打,为何不能现在就打?正好借此良机名正言顺。
王贽看?了眼那边不说话?的魏长稷兄弟,他们能按捺的住,王贽却不行?,大理寺憋屈的久了,早就想提刀大干一场。王贽据理力争,“再说了,梁地距离华京千里之远,期间过了燕地,便是一马平川的内地。如若梁王真反,我们又没增兵,待得?燕地守城被他攻陷,留给诸位的就又一次华京围城。”
才经历过燕王围城,如今不过才一年?半。
休养生息未来得?及,若再来一次,多少百姓将无家可归,又有多少将士将死?于争斗?
尤其现在是春闱特殊时期,举全国之学子都在华京,如若华京此时被围,学子损伤,那死?的可不就是几个年?轻人,而?是往后十年?大周的文脉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