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又有两支羽箭破空而来,再次直取两名黑衣人的头颅!
明虞这时刚刚拉着张淑宁从地上爬起来,她转头朝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却见有一人一骑已经冲至庙宇门口,那人正收起手上长弓,转而拔出腰间绣春刀,他冲进正殿时的速度未有停顿,只是刀光一闪,又有一个黑衣人脖颈间飚出鲜血倒下。
岑归澜声音极冷:“在长公主庙里干这种勾当,你们和你们背后的主子,胆子着实是大得很呐。”
*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小半天之前。
明虞不在镇武侯府当中,岑归澜也不至于再专门去一趟那温泉庄子把她给抓回来。
要查高经纬那笔赃款的下落,也不只明虞这一条途径——譬如先前说的,这么大一笔钱,不经他自己的手,他能放得下心吗?
锦衣卫这几日一直在加紧排查高经纬曾经常去的地方,其中最有嫌疑的几处都已经快被锦衣卫翻了个底朝天,高府内部更是被掘地三尺,暂且都没有成果。
岑归澜命下面人将高经纬去过的地方列成清单,搜查一处便划掉一项,而此刻,还在清单上的地点已经不多,只是先搜哪一处后搜哪一处,仍然需要斟酌。
毕竟这样大规模的搜查,一来劳心费力,二来还挺伤财,毕竟这么多兄弟一次性出动封锁一处区域来查,造成的影响不会太低,三来岑归澜断定高经纬背后还有他人,试问时间拖得久了,那人就没有转移赃款的可能性吗?
事到如今拼的就是个速度。而锦衣卫衙门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并不止高经纬这一桩案子,所以这段时间整个锦衣卫部门都在高速运转,换言之,人人都在加班。
岑归澜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当然也逃脱不了加班的命运,这也是他暂时没去管明虞的原因。
今日稍早些的时候,岑归澜正在锦衣卫衙门中看这几日锦衣卫搜查的汇报,颜方怀里抱了一摞公文,也来向岑归澜汇报这几日经历司这边收到的文书信息。
正是这时,天空中轰隆一声雷响,下一秒瓢泼的雨声便噼里啪啦地传了进来。
书房的窗户没关,颜方连忙放下自己的公文,手忙脚乱把窗户给关上,不过饶是他动作已极快,身上还是被雨水浇了个半湿。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感叹:“这雨着实是大……也不知要下个多久。”
岑归澜道:“大雨么,往往也不会下太久,说不得小半天后天便又晴了。”
“而且如今天热,下场雨,降降暑气也不错。”譬如他现在,就很想把高经纬直接砍了了事。
颜方摆摆手:“也看年头,要是年道不好,赶上雨灾,那就是桩大坏事了。”
“而且下官看,今年这雨水着实丰沛得很,”他又掏出手帕擦官服上沾的雨水,顺便伸手指指自己刚刚顺手搁桌上的那一堆公文,“京城不少处地方都有上报被雨水泡坏的设施,都说要锦衣卫出动协助处理。”
——毕竟在二十年前,锦衣卫尚未被永平帝和长公主一手发掘起来之时,他们可是专业城管大部队,什么偷鸡找狗的事都能找他们。
就算是现在锦衣卫经历了岑和风以及岑归澜两任指挥使,也不影响他们仍然分担着一部分这方面的职能。
岑归澜短暂地从自己手上的汇报中抬了一下头。
颜方继续絮絮叨叨地道:“还有长公主庙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守庙人前些时日报告说长公主雕像的基座好像也被雨水泡了不太对劲,只是这事报上来没多久那人就急病死了,下面的人兵荒马乱了好一阵,这事现在才报到我们这里,大人,这人员咱们应该怎么分配?”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现在锦衣卫可都忙着,要分出人手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不大容易。
但长公主庙泡水这事非同小可,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少不得要发一顿火,最好还是赶紧处理了……
岑归澜却霍然问:“你说长公主雕像怎么了?”
颜方一愣,下意识重复:“长公主雕像的基座被雨水泡了……”
等等!
长公主那庙盖得可结实,毕竟是陛下的亲姐姐,又有功于社稷,其庙宇用的材料可都是最好的,雕像又在庙里面,淋不着雨晒不着太阳的,怎么就被雨水给泡了??
岑归澜的目光则是落在自己刚刚看过的汇报上——那上面将最近三个月来高经纬常去的地方都罗列了个遍,而京郊长公主庙赫然就在其中。
他骤然起身,取了披风和挂在墙上的长弓箭筒便往外走:“点齐人手,去长公主庙!!”
*
时间再回到现在。
岑归澜一骑当先,来不及等颜方召集齐人手出发便先赶往长公主庙,隔着百来米远时他就注意到里面的打斗——当下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心下冷然的同时,岑归澜一边驭马,保持着速度不减的同时,一边直接张弓搭箭,一支箭矢便破空射出,直取一黑衣人的头颅,而后他又是接连两箭,箭箭皆是精准到极点。
三支箭矢之后,马匹已经冲至长公主庙的大门——正常来说,进这种庙宇应当是要下马步行的,但情况紧急,岑归澜自然不会顾及那么多。
他踏马而入,收弓抽刀,转眼便抹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于长公主庙中行凶,你们的胆子倒是大得很。”
黑衣人们接连有人折损,也停下手来呈警惕防卫的姿态,也是这时,岑归澜才终于看见人群中狼狈的明虞和张淑宁——前者对后者是一种护持的姿态,样子灰头土脸,比那天她去抢账本的时候还要狼狈。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这一趟出来本是为了查看长公主庙的情况,压根没考虑过明虞会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所以,他的脸上,没、戴、面、具。
第54章
此刻外面仍是暴雨倾盆,意识到自己脸上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时候,即便是岑归澜都忍不住心头跳了一下。
当然,即便是真的被明虞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明虞此人在涉及到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上一向都很懂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想必很清楚,再者“兰归”这个身份最主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算明虞真的智商下线,那暴露也无所谓。
岑归澜目光扫过明虞,心里已经做好见到对方目瞪口呆表情的准备。
然而明虞却是头也不抬,拽着张淑宁就往岑归澜的身后狂冲:“大人救命啊!!!”
等一口气冲到马屁股后,明虞才自觉安全,探出个脑袋开始“狐假虎威”:“大人快干掉这群人,他们在长公主雕像后面弄了一堵暗墙,里面有好多黄金!!”
全程是一眼都没往岑归澜身上看,竟然像是完全没发现岑归澜模样的样子。
——其实明虞还真没认出来。
没办法,主殿内的光线实在不佳,明虞也不像岑归澜那样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要看清一个人的长相本来就很困难了,更何况她此刻满心满眼全都是来了救兵救自己性命的喜悦,哪里来得及注意到岑归澜脸上没戴面具?
更别提岑归澜的长相竟然和“兰归”一样了。
岑归澜没揣测那么多明虞的心路历程,他只是从明虞的这一系列的动作推测出来了些许。
虽然说已经做好了身份暴露的准备,但若是能不暴露的话,那肯定是最好。
于是在和这群黑衣人对峙的同时,岑归澜不着痕迹从怀中取出半张面具,戴在脸上。
这不是他在明虞面前会戴的那张遮住全脸的鬼面,事急从权,只能用这张面具先应付一下了。
地面隐隐有马蹄震动响起——应该是大部队赶在后面终于快到了。
岑归澜微微一笑:“既然诸位的胆子都这么大的话,不如便将命留在这里做赔偿吧……哦,诏狱也行。”
说罢他提刀,再次向黑衣人袭杀而去。
……
战斗结束得很快。
论武力值,这些黑衣人谁单打独斗都不是岑归澜的对手,加上先前他们就折损了好几人,岑归澜听见了马蹄声,这些黑衣人当然也不是聋子,眼看数量和实力都不是对手,他们也不会白白送死。
所以在岑归澜再次动手的同时,那黑衣人首领便直接下令撤退。
只是这时锦衣卫的大部队已经赶到,即便剩余的黑衣人没有丝毫恋战意思,最后也只有寥寥两人逃出生天。
其余的黑衣人要么身死,要么被抓——只是这些被活捉的也在被擒之后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死志之坚决,抓住他们的锦衣卫压根就来不及把他们的下巴卸掉。
这倒也在岑归澜的预料之中。
“大人,没有留下活口,”饶恒报告道,“另外长公主雕像后的暗室我们也查看了,里面藏着的黄金数量不少,保守估计也有近万两,等运回去以后就可以称重,看到底有多少了。”
岑归澜颔首:“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也带回去,仔细查验。”
——尸体虽然不会说话,但可比人要诚实得多。
饶恒应声下去。
岑归澜的目光又转向侧殿那边——锦衣卫们在主殿里忙忙碌碌,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搬尸体的搬尸体,运黄金的运黄金,而张淑宁等一行人为了避嫌,便又回到了侧殿里。
她们也不好再挪窝,现下外面的雨还没停,马车没办法再出发。而且刚刚那一场袭杀过后,大家都很惊魂未定,现下跟锦衣卫在一处,怎么着也都比自己单独要有安全感许多。
张淑宁被簇拥在中间,离火堆最近的地方,只是哪怕有火光的映照,她的脸色看起来仍有些发白。
听见岑归澜的脚步声,她转头:“岑指挥使?”
尽管受了不轻的惊吓,但开口仍能感受到她的温和和礼仪。
岑归澜也微微颔首:“这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妥当了,事关重大,我需要立即回京向陛下复命,无法在此处多作停留,还望您能理解。”
“应该的,”张淑宁点点头,“你们办案子要紧。”
“而且今日若不是岑指挥使赶到,老婆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呢。”
岑归澜道:“您是有福之人,自然不会出事。”
张淑宁笑了笑:“命数这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时明虞带着小翠从另一边走过来。
相比起之前,她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明显是整理过的样子。明虞先将手里一盒药膏递还给张淑宁:“夫人,这个药还给您,实在是麻烦了。”
而后她又看见岑归澜,眼睛一亮,打招呼道:“大人!你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那边黄金和尸体还在搬运当中——现下外面还在暴雨,回京城的路并不好走,为了让路上少出差错,锦衣卫这边必然会将一切都商议安排妥当再出发,所以眼下岑归澜也不急着立即出发。
他点点头,目光从明虞身上扫过:“你刚刚受伤了?”
先前他赶到的时候,隐约记得明虞的样子挺狼狈,不过并没有在她身上看到非常显眼的伤处。
明虞点点头,指了指自己背后:“先前被一个黑衣人划到了肩膀,不过还好,伤口不深,已经换过药了。”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毕竟这是古代,也不存在什么疫苗,破伤风的可能性可不低。但明虞更知道自己这一波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再者,和人抱怨也不能降低她感染的几率啊!
所以明虞面上还是非常感激:“多亏了大人您及时赶到,不然那一剑下去,可能就是把我捅个对穿了!!”
“大人英明神武,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这话也不假,毕竟当时情形危急,明虞现下这么说,也是非常真情实感的。
倒是岑归澜微微一滞,他目光扫过明虞的面颊,而后才缓缓道:“倒是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如此真诚的夸赞。”
明虞:“……”
她呵呵干笑:“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明明每次我们见面,我都有夸您的呀!”
她对这个活祖宗哪里敢骂?
岑归澜意味深长:“哦,我的重点是前面。”
即,“真诚”的夸赞。
明虞:“……”
要不是张淑宁还在旁边,现在她都有种跳起来打岑归澜的冲动。
“呃,那我以后一定努力多真诚地夸夸您……”
说着明虞便准备再努力夸一夸岑归澜,以证明自己的真诚:“大人,我突然发现您长得还挺不错的,看这优美的下颌线……其实您平时不用戴那种很大一张的面具嘛……”
诶,等等,岑归澜他刚刚赶到的时候脸上戴没戴面具来着?
岑归澜:“……”倒也不是这么夸。
正巧这时,饶恒又进来道:“大人,东西已经都搬运上马,队列阵型也已经排好,可以出发了。”
这简直是天赐的岔开话题的机会,岑归澜当即颔首说好,刚准备向张淑宁告辞,明虞便连忙跳起来:“大人,您这就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