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知道明虞看到了多少,是真没发现还是假没发现,一时间竟然有些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故作高冷地道:“哦,是吗?”
明虞也十分迟疑:“我想想……好像是那天在长公主庙,岑、岑指挥使他只戴了张遮住半边脸的面具,他的下颌线弧度,和姐姐你的,有些像啊……”
“兰归”:“?”
下颌线?
其实这种相像非常的细微,明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往这方面想了,她十分努力地继续回想,企图找出点什么东西来佐证自己确实是搞错了,但她越想,越觉得岑归澜和“兰归”的下半张脸有不小的重合之处。
“别说……你们的脸好像也挺像……”
明虞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更迟疑了一些——主要是岑归澜和“兰归”长得很像,这个话听起来实在是过分惊悚。
会不会是她记错了?其实她看见这两个人脸的次数也不是那么多,会不会是她记忆出错了??
但是明虞越看“兰归”,越觉得“她”和岑归澜的确是有相像之处——譬如“兰归”露在外面的这双眼睛吧……岑归澜之前虽然一张鬼面具戴得严严实实的,但眼睛也不会全遮住。
而现在明虞越想,“兰归”和岑归澜的这两双眼睛就越有重合之处。
怎会如此???
明虞已经开始有些陷入凌乱,而“兰归”:“……”
“她”现在应该说点什么来补救吗?“她”现在能说什么来补救??
场面突然陷入了一种极诡异的安静之中,只有宵宵感兴趣地围在明虞和“兰归”的脚边,嗅来嗅去。
“我明白了!!”明虞突然握拳一拍手掌,整个人像是终于想通。
岑归澜额头一阵突突:明白?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开口道:“你……”
“姐姐你和岑指挥使两个人一定是亲戚吧!”同时明虞的声音也响起来。
岑归澜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之中。
明虞则是滔滔不绝讲起了自己的推断:“我听说岑氏是个大族,你和岑指挥使又都在锦衣卫中,长得还有些像,你们俩肯定是有血缘关系的!”
“而且高经纬这案子这么重要,岑指挥使他能放心地派你来潜伏,你肯定是很受他信任的……那一定是有利益和亲属关系绑定才会如此了!难怪!”
说完这些,她才回过神来,十分亲昵地问:“姐姐,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她又有两分不确定地道:“难道我刚刚猜错了?”
“兰归”:“……”
“她”沉默了两秒钟,随后斩钉截铁地道:“不,你没猜错。”
“我和大人他,确实是亲戚。”
说着“她”还跟着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秘密都被你发现了。”
明虞先是嘿嘿笑了两声,而后又举起手做赌天发誓状:“放心吧姐姐,我绝对不会把这个事情说出去的。”
怪不得啊!“兰归”平时出门会戴面纱和做易容,毕竟和岑归澜长得很像的话,被朝堂上其他人认出来了,那他们的戏还怎么唱?
此刻明虞只觉得自己融会贯通,真是个大聪明。
而“兰归”则是没想到自己的马甲还能以这样神奇的方式保住,也觉得非常满意:有关系确实是有关系,只是这个关系是区区他本人而已。
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她”还顺着明虞的话点点头:“嗯,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那,姐姐,”明虞突然又有些羞涩地道,“你以后还会继续在镇武侯府吗?”
不知道明虞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兰归”问:“怎么了?”
“她”的去留并没有完全确定,“兰归”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准备着应对不时之需的,但即便裴庭暂时不介意留“兰归”当镇武侯夫人,“她”也不可能时时都在镇武侯府当中。
锦衣卫指挥使又不是闲得能天天家里蹲了。
“就是,”明虞顿了顿,比划了下道,“我以后离开了镇武侯府的话,还能不能上门来看你啊?”
“兰归”下意识要答“当然可以”,不过话说到一半,“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离开镇武侯府?”
“她”手上的书卷都放下了,神情十分意外看向明虞:“你要离开?”
明虞本来不心虚的,结果被“兰归”的目光看得硬是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就是,高经纬这案子不都了结了吗,应该也没有需要我在镇武侯府发光发热的时候了吧?我这……撤走不是挺正常的?”
从某种程度上是挺正常的。
但放在明虞身上,她有这么“自觉”的时候,就不太正常。
“兰归”没说话,只目光继续看着明虞。
被“兰归”看着看着,明虞终于忍不住低头小声道:“主要是在镇武侯府里上升渠道已经被完全堵死了,留在这儿也没有多余的晋升空间,与其在这儿混吃等死坐吃山空,不如自己主动提桶跑路,换条职业道路。”
“兰归”:“……”
当初第一次见明虞时,她那番“熬死正室,迎接自己光明的未来”的振聋发聩的发言,再次在“她”脑中响起。
这是眼见着“兰归”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身体不好或者不受宠,所以决定干脆放弃了是吧!!
“当然,不管我在哪里,都不影响我继续为姐姐你发光发热的!”明虞又补充道。
岑归澜:“……”
他差点来句“那把镇武侯夫人这位置给你你就会留下来了是吗”,但这想法刚从脑海中升起,便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哦,谁当镇武侯夫人,这事儿好像得先经过镇武侯本人的同意。
于是“兰归”要出口的话变成了:“那你准备怎么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以明虞的离谱,能干出在镇武侯府里挖条地道然后悄咪咪跑路这种事——哦,考虑到后花园那里本来就有条地道,挖这个步骤都可以省略,直接跳转到跑路了。
然后岑归澜便发现,明虞深情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又愣了足足两三秒,才想起来:哦,现在“兰归”是名义上的镇武侯夫人,要放一个妾室离开,好像也是得经过“兰归”这个正室夫人同意的。
第58章
“兰归”默了默,才道:“这事我得和侯爷商量一下。”
明虞嗯嗯两声:“好,姐姐,辛苦你了!”
这时宵宵也在房间里转悠得差不多了,围着明虞打圈转,时不时汪一声,想要出去逛。
明虞抱起宵宵:“那姐姐你慢慢看书,我就不打搅你了!”
走出去两步后她又从门外探个脑袋进来:“记得一定要帮我问嗷。”
“兰归”捏着书的手都用力了两分:“嗯。”
明虞两只手举过头顶,比出一个爱心的形状:“爱你!!”
抱到大腿的感觉就是爽!
一直等到明虞和宵宵都走远了以后,岑归澜才放下手里的书卷——虽然那实际上是高经纬和他那一干手下的供词合集——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头有些痛。
明虞要从镇武侯府离开——虽然这事儿理论上来说好像没什么超出常理的,但真切发生的时候,又让岑归澜十分有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说呢,这事是着实超出他设想之外的。
但岑归澜思索了一圈,确实也没什么阻止明虞的理由,再者,他又有什么动机去阻止?
*
而等到十来天后,裴庭拿着调令快马回了京城,同时还带回来了一串他在戎州查出来的涉案人员。
动作之利落,不少旁观者都看得暗暗咋舌。
连大内总管秦祥都十分震惊:“这裴小侯爷,办起事来竟也并不含糊。”分明颇有乃父之风啊!
怎么平时看起来就那么副半死不活的咸鱼样子?
倒是永平帝已经看透了裴庭的本质:“他不是不会,就是懒。”
且不说什么虎父无犬子的话,若裴庭真是庸人的话,怎么可能和岑归澜走得到一路去?
秦祥:“……”
永平帝掸了掸手上裴庭交上来的卷宗,翻看了片刻,便沉下脸来:“若不是这次,朕倒真不知道这朝堂中有如此多的蛀虫,甚至连手都伸到了军中!”
秦祥没看卷宗的细节,不过也跟着骂道:“这些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永平帝脸色阴沉:“戎州、北地……这么多年了,北方那些人还是不安分。他们难道还期待着顾英那老匹夫能死而复生不成?”
他下令道:“这些卷宗内容,你过会儿也着人抄一份送到归澜那里去。”
永平帝眼神流露冷光:“到时候,说不得要让他往北地那边再走一趟了。”
见他如此,秦祥自然知道永平帝是动了真火,他当下应了,连忙便找人来誊抄这些卷宗。
而此时的裴庭已经出了宫,一边哼着小曲往同光楼而去。
着飞鱼服,一身锦衣卫打扮的岑归澜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他——这次是正儿八经的雅间,不是那种用屏风隔开的雅座,不存在任何被偷听的可能。
但饶是如此,裴庭还是先警惕地绕着包间前后转了两圈,确保没有可疑人士,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见到岑归澜,他的神色当即变成了激动与感激:“兄弟,谢了!!”
这次他回来,就不像之前那样是休假回来,而是彻彻底底地调回京城待命。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有点灰心,觉得这是自己受到波及、要被冷待了的征兆。但换成裴庭……
啊哈哈哈哈哈哈管他是不是冷待呢,能让他回来躺平就行!
这一刻,裴庭觉得,虽然让岑归澜这厮演那什么“兰归”,给他带来了如此多的麻烦与名声上的损失,但能回京城,一切都值了!!
岑归澜示意裴庭先坐,这时候在外面的侍者也开始传菜。
等菜都上完,同光楼里的侍者也都退了出去以后,裴庭才举杯子敬了敬岑归澜:“提楚这个案子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岑归澜道:“明虞要脱离镇武侯府。”
裴庭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岑归澜说的内容:“明虞要脱离镇武侯府?怎么脱离?”
这下轮到岑归澜用看白痴的目光看裴庭了:“你觉得一个妾室要脱离主家,会怎么脱离?”
裴庭很想说“我不知道啊,我爹又没纳过妾我哪来的学习案例”,但面对岑归澜的目光,他还是竭力想了想:“那应该是要我或者‘兰归’给她一封放归书?”
总不能是把人发卖出去吧?
岑归澜颔首,又问:“你怎么看?”
裴庭挠挠头:“我能怎么看?她要走我还能抱着她大腿哭着喊着求她不要走吗……哦,我才是主家来着……”
他突然一拍大腿:“放归书这个主意好啊!”
“我正愁后院里那一堆姨娘没地方放呢!”裴庭眼放精光,十分激动,“你说我要是每个人都写一封放归书……”那岂不是一次性就把所有麻烦都放生了?!
岑归澜:“……”
他言简意赅:“你后院里那些人,应该不是每一个都愿意走的。”
远的不说,譬如那位一开始就叫嚣自己才配当镇武侯夫人的段筝,她应该就非常不愿意走。
裴庭:“……”
他沉默片刻:“你说得有道理。”
看样子,要把自己的后院清空,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但没关系,”裴庭忽而又握拳道,“我可以以点破面,先从明虞开始,把她们一个一个清理出去!”
“有纸笔吗,”裴庭大手一伸,“我现在就给明虞把她的放归书给写了!”
看他那挥斥方遒的样子,仿佛要写的不是什么放归书,而是什么传世名篇。再晚就赶不上趟了一样。
岑归澜:“……”
他重重道:“先吃饭!!”
*
明虞要离开镇武侯府,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小是因为毕竟她只是镇武侯府中一个妾室,放在这权贵如云的京城里实在掀不起多大水花。说大吧……这几天她院子里的人一直进进出出收拾东西,动静并没有遮掩,镇武侯府后院里的其他人也便都知道,明姨娘要走了——哦不,以后就不是明姨娘了。
对于明虞的离开,后院中有人无所谓,有人觉得悲伤舍不得——毕竟这几个月里大家相处得还是挺愉快的,明虞大方、会玩,还能活跃气氛,好几个姨娘早就把明虞当成了手帕交。
反正大家在后院里都是平等的不受宠,那就把镇武侯府当成一个和姐妹一起吃吃喝喝、快乐养老的地方也不错啊!
而现在其中一个姐妹要走了,她们觉得伤心不是很正常的吗?
当然,除了舍不得明虞的,还有极个别幸灾乐祸的。
明虞彻底搬出镇武侯府那天,后院里的姨娘们纷纷来为她送行。
“小虞,你怎么就要离开了?”
“我好舍不得你啊!”
“这是我做的刺绣,送给你!”
这是舍不得明虞离开的。
对于这些挽留的声音,明虞一一笑着应对了:“又不是我搬出去就再也见不了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