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桃花照玉鞍—— 耳山青【完结】
时间:2023-08-21 23:18:02

  他自然不会吝啬于给出这样的承诺。
  顾将军夫妇离开北疆前向皇兄呈的密折里只说是想下江南寻名医为姜夫人调养身体。
  他也是这几天来拜访,才知顾将军夫妇的另一重目的——
  顾家与北戎那场惨烈的仗有江南的手笔,再加上皇上于江南遇刺,他们生出疑心才想来江南查个究竟。
  只是线索太少,默默查了两年也没有大的进展。
  听闻他来江南是为查皇兄遇刺之事,顾将军夫妇这才和盘托出,将查到的东西交给他。
  光是他们为国为民为君的这份忠诚仗义,就足以让傅司简给出这么一个承诺。
  不过,顾将军似乎还未与顾灼说过玉佩的事。
  傅司简想起自己被顾灼带回军营那日——
  他拿出玉佩,顾灼除了知道这玉佩是她爹爹的以外,无半点其他反应。
  也因此,他才对当时自称是顾将军女儿的小姑娘有些怀疑,没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身份。
  -
  钟嵘见他良久未出声,疑惑道:“王爷?”
  傅司简这才从思索中回过神,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不起眼的书翻了翻,将夹在其中残破的纸片递给钟嵘:“老师,您瞧瞧这纹样。”
  见钟嵘拿过去反复端详着,傅司简便在一旁解释着纹样的来历:“这是从五年前发落的那批江南官员被抄掉的东西中翻出来的。”
  那些东西繁多而杂乱,光是书册纸张就堆得大理寺无处落脚,只好寻了个附近的五进院子才勉强放下。
  大理寺平日里的案子本就不轻,院子里那些东西到现在都还没翻完。
  要说这次能找见这纹样也是巧。
  大理寺卿翻一本日录时见里头提到一个匣子,就命人去找。
  大理寺丞从犄角旮旯把这匣子刨出来时,刚松口气站起身准备回去交差,不慎用袖摆打翻了一个镂空梅纹葫芦瓶。
  “毁坏证物”四个大字砸得寺丞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眼前闪过的全是大理寺卿知道这事后怒火中烧的脸。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脑瓜子这么好使过,瞬间就想到好几种借口。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得先把摔成几瓣的瓷瓶收拾起来。
  于是,就瞧见被压在碎片底下的一张被烧得残破的纸。
  捡起来一瞧,寺丞都不知是该为自己不用承受顶头上司的怒火而高兴,还是该担心这案子怕是要牵连甚广引得血雨腥风。
  纸上留有小半个奇怪的纹样,零零星星的有些字:“……关文牒……戎……速……银……”
  大理寺卿见了这纸后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上被摔碎的葫芦瓶,火急火燎地让寺丞送去给王府的玄卫。
  倒是那匣子里的东西无甚价值。
  小五就是那时候离了京城,循着玄卫内部的联络暗记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傅司简一行人。
  小五眉飞色舞地讲了这纸张的来历,被跟在傅司简身边的暗卫抓着后衣领拎了出去。
  自此,暗卫不断反思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说话不带脑子的选进玄卫。
  彼时傅司简还在关南收拾那座卢家瞒下的铁矿。
  铁矿还未开采,卢家被抄家后,矿山一直由镇南军守着。
  傅司简正愁找不到可靠的人接下矿山,偏偏镇南将军闻陆婚事在即,时不时在傅司简跟前儿炫耀。
  譬如,“王爷啊,我媳妇儿还在府里等着我呢,您就一人继续看这几块儿破石头吧。”
  大摇大摆往外走时,还要摇摇头留下一句:“唉,有些人啊,连个心上人都没有——”
  “——也是,一天天冷着个脸,怪不得没有姑娘喜欢呐。”
  傅司简无语。
  闻陆自找回他那位心尖儿后,好像就变得格外欠揍些。
  当年把心上人弄丢,喝酒喝得烂醉如泥,自那之后脸上煞得像是要在京城开冰铺的人,是谁?
  不过傅司简没与他计较。
  只是在闻陆大婚后第三天,将矿山扔给了他。
  惹得闻陆骂骂咧咧:“你太没人性了,居然使唤一个刚成婚的人给你干苦力活儿,你的良心不疼吗?!”
  傅司简面不改色地摇摇头。
  闻陆噎住,表情复杂地抬手指着傅司简说不出话。
  傅司简也不想这么急的,可他没料到小五会送来这么一个消息。
  他得去北疆一趟。
  -
  钟嵘还在看手里的纹样,脑海中闪过什么,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开口:“老臣像是……在何处见过。”
  听见这话,坐在桌案后的傅司简不自觉地倾身:“老师?”
  钟嵘抬手握拳抵在额头上,眼睛不知是瞧着桌上的茶还是其他什么地方,顿了一会儿,有些挫败地摇摇头:“实在是想不起来,该是在江南时……”
  傅司简倒没有太过失望:“那您回头再想想。”
  “我是循着纸上的字来北疆的,这些天还未查到可疑的通关文牒。您看——”
  傅司简于桌案上展开偌大一张北疆舆图:“幽州是三州中离北戎最近的地方,出关最容易不过。凉州、并州域内狭长,却都各自有几条通向北戎的路。”
  “为免打草惊蛇,这些时日只能派玄卫暗中去查。老师,还得劳烦您在北疆多留些时日。”
  钟嵘回道:“老臣但凭王爷吩咐。王爷是想……用衡鹿书院那法子?”
  傅司简点头,随即笑着道:“您来得太是时候了,我正愁玄卫人手不够呢。”
  -
  敲门声响起,暗卫道:“王爷,小五从并州回来了。”
  “进。”
  钟嵘起身道:“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老师慢走。”
  小五进来后便立在一旁,等钟嵘离开才上前抱拳道:“王爷,并州的事属下都处理完了。”
  “孙太守这些时日没出什么幺蛾子,您让属下查禁的那赌场的老板去给他送孝敬都没要。”
  说完又感叹一句:“顾小将军是真厉害,深谙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跟王爷您那股老谋深算的劲儿着实是像。”
  暗卫无语,小五总是喜欢在挨揍的边缘活蹦乱跳,他是拉也拉不住啊。
  傅司简随手扔过来半块墨锭,小五这才老实下来。
  暗卫觉得这墨锭可能是以前王爷扔他那块,啧,作为一个墨锭,竟如此命途多舛。
  便听见小五转移话题道:“那赌场老板还挺上道,孝敬没送出去,倒是没死乞白赖地瞎折腾。”
  查禁这赌场倒没怎么费事,赌场许是觉得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来,放账本的地方只有两个人守着。
  小五偷了账本溜出去时,还恰好看见赌场的打手打死个人正从后门往外拖。
  账本悄无声息出现在孙太守桌案上,尸体被小五大半夜地拖到衙门外。
  孙海起初还是有些怕的,今天能潜进府搁个东西,明天是不是就能割他的脑袋,而且他也怕这账本是假的坑了他。
  他这两年头疼孙景阳总去赌场,早就暗中查到许多赌场的把柄,只是一直没有账本这么直接有力的证据。
  连夜看了那账本,与他查到的东西都能对上,孙海才放下心。
  第二日上值看见衙门外的尸体和尸体怀中写着“赌场杀人,城南树林”的纸条,他当下就派人围了赌场。
  赌场老板发觉账本被偷走,又见了外头这阵势,以为是孙海因为孙景阳的事儿请了高手对赌场开刀。
  于是赶快收拾了赌场里一半的现银,半骗半吓地让外头的衙役带他去了太守府。
  孙海见着堆笑的赌场老板时,巴不得给他打出去。
  不过那账本最多是让赌场关停几个月,真正定下罪的还是尸体。
  城南树林中还有一具,也是还不起赌债被打死的。
  杀人抛尸,足够赌场喝一壶的。
  孙海难得在办案时一点情面都没留。
  赌场是彻底被关了。
  可杀人的罪,赌场老板却怎么都不认,声称自己不知情,是打手自作主张。
  那两个打手更是一股脑儿地把罪往自己身上揽。
  最后,孙海也只能是以“匿税”的罪名,对赌场老板罚钞千贯,杖二十。
  听小五绘声绘色讲完,暗卫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眼光的。
  看看他选的这人、办的这差事——
  祸水东引不惹人起疑,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王爷怎么还不给他涨俸禄?他给玄卫选个机灵的人多不容易啊。
  “不过那老板好像不是并州人,听他说话像是江南一带的口音。”说着话,小五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被线捆着的牛皮纸包:
  “王爷,这是您吩咐我买的糖,属下方才来时还看见顾小将军正要出去呢。”
第24章 厮守
  “你暗中跟着钟先生保护他的安全。”
  说完这话,傅司简拎起牛皮纸包就向外走,徒留下欲言又止的暗卫和小五。
  小五看向暗卫:“老大,赌五两银子,王爷追出去时顾姑娘早走了。”
  暗卫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瞄着小五,没理他便出去了。
  且不说他为什么要用五两银子跟他赌这个。
  就算是顾姑娘走了,王爷难道还不能追出去?
  小五气急败坏的声音跟出来:“哎老大,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敢赌——”
  -
  傅司简到书院门口时,顾灼确实已经离开了。
  “顾小将军朝哪边走了?”
  守门小厮指指西边:“往那边去了,小将军刚走没多久。”
  “多谢。”
  傅司简远远瞧见顾灼时,她正俯身在街边一个小摊子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走到她身侧时,正听见支着这摊子的老婆婆慈祥又善意的声音道:“姑娘美得像仙女一样,照着姑娘的模样捏出来一定好看。”
  摊子上错落有致地摆着好几排巴掌大小的瓷娃娃,肉嘟嘟圆滚滚的,或歪头或托腮,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那就捏一个吧。”
  顾灼听见傅司简的声音时,本要说出口的话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转头看见的就是傅司简那张温润含笑的脸。
  不怪顾灼没察觉傅司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摊子周围本就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四处喧嚣,只这两人在日暮斜晖中无声看着对方。
  傅司简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确实美得像仙女一样,金色的光似是浮在那张娇艳脸庞上,眉梢眼角都透出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顾灼脑海中有一瞬间空白。
  随即冒出来个荒唐念头,若是这街上无人,她定从了自己心意一鼓作气亲上去。
  顾灼盯着就在她眼前三寸的唇,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是谁被谁绊倒,刹那间更为拥挤的人群撞到顾灼的后背——
  将她撞进傅司简怀中。
  傅司简电光石火间用没拎东西的那只手将人护到怀里时,唇不期然蹭到小姑娘软软的额头和发顶,似是心都要被填满。
  他想长长久久地抱着她。
  只是,人群早已恢复秩序,得松开了。
  偏巧这时听到怀中传来软软的声音:“傅司简,我有些冷。”
  傅司简起初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只愣愣看着小姑娘乖乖贴在他下颌处的发顶。
  等他终于回神,喉咙发紧,低沉的嗓音带着不确定:“夭夭?”
  顾灼早在他久久不出声中忐忑起来,不知该埋怨自己会错了意,还是嫌弃傅司简那暗卫话说得夸张误导了她。
  她现在真的有些冷了,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她与傅司简才认识不到两个月,不着急慢慢来徐徐图之,她爹当年追她娘亲还好几年呢。
  “我不冷啦。”话音落下,她试图挣开环在她后腰的手臂,离开盈满冷冽梅香的怀中。
  不料那手臂猛然间箍得更紧,滚烫呼吸落在她颈侧:“夭夭,我有些冷。”
  “姑娘,没事吧?”老婆婆护着摊子躲过方才人群的混乱,连忙去看被撞了一下的顾灼。
  略带着担心的声音响起,终于让两人俱从惊喜中回神。
  顾灼终于想起他们还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她虽敢作敢为不拘小节,但这“小节”绝不包括在众目睽睽下与傅司简紧贴在一起。
  顾灼小声道:“你先放开我。”
  傅司简以为她要反悔,哪肯放手,环在小姑娘腰间的手半点没松劲儿,带着她转过身:“婆婆,您给她捏一个吧。”
  顾灼去掰他的手,反而被他捉住捏在掌中。
  嗯,看上去就像,傅司简搂着她,她还主动把手搭了过去,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顾灼嘴角抽了下,她以往还真没看出来傅司简脸皮这么厚。
  他没瞧见老婆婆那揶揄的目光吗?
  婆婆见了顾灼的动作,笑呵呵道:“我与我家那老头子刚定亲时啊,也像你们一样黏黏糊糊的。”
  顾灼感受着腰侧传来的热度,无奈地看向远处被落日点缀的山间,她也没法跟婆婆解释啊。
  等她终于能坦然接受与傅司简在大街上搂搂抱抱——其实并没有过多久,收回视线时却瞄见傅司简脸上明晃晃的称心如意。
  顾灼无语,她甚至想上手捏捏他这脸比她到底厚在哪了。
  明明她在军营逗他时,他还会耳朵泛红的。
  见老婆婆正揪出一团泥抬头端详着她,顾灼突发奇想,没被傅司简握住的那只手托在他下巴处:“婆婆,您照着他的样子也捏一个。”
  顾灼的手并未贴住他的脸,但这距离也足够傅司简感受到温热,他微微低头就能吻在小姑娘掌心。
  但他不敢。
  他哪还能看不出,小姑娘方才教他放开并非是想反悔,只是脸皮薄。
  他怕这举动真将她吓跑。
  不过,若非是手里还拎着东西,他是想将她这只手也捏住的。
  掌中握着她软软的手,手臂抵着她的腰,才让他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好好好,给你们捏一对儿。”老婆婆许是见多了像他们这样的,重新揪了更大一团泥,分成两团道:“一块泥捏出你们两个,这辈子就长相厮守不分开了。”
  顾灼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她其实……还没想过长相厮守的事。
  她心悦傅司简,便不想错过他,可是以后……
  傅司简正凝着老婆婆手里的泥慢慢被捏出轮廓,察觉到怀中小姑娘因为老婆婆的话绷了一下,那股子不安和虚幻感瞬间从他四肢百骸冒出。
  他偏头去看,见小姑娘正低头盯着不知何处出神,傅司简觉得自己要被她气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