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活够了,够久了,不愿意再工作了。能捱到中年,这对一个心脏病患者来说属实难得了。他靠着墙,慢慢滑向地面,坐在墙角。书还没放好,也好,拿着吧,就像他们还在他身边。
病魔将他的余力吞没,生前光景一眼千张,却有几个画面像是按了暂停键。覃欲舟还算成功的一生当中,让他断不敢忘的,竟然是被覃深捡回去、被裴术领回家的那几年。
他们是最好的人,老天欠他们一句抱歉。
覃欲舟累极了,他看到那一驾通往极乐的马车了。他轻轻地笑,像是见到老朋友那样打招呼:“你好啊。”
后记
时隔一年,我被通知要写一篇《赠汪伦》的后记,讲述我创作这个故事的心路历程。我放下手头事,沉静思考,试图忆起我是如何写出覃深与裴术的种种情深。
但很可惜,我挖空脑袋只能想起我在写到尾声时的极度悲伤。
生命之微,微于尘埃,但又壮于天穹,这一点在覃深、裴术的身上得以淋漓的体现。
他们有着不同又大致相同的出身,磋磨和病创打着商量消耗他们的身体,同时,现实社会又给予他们无法自愈的精神摧残。
一关没过完,一关擎等着,一路以来光是好好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千疮百孔的他们,依然保留一份善意,始终恪守本分、责任,连死都先做到不拖累身边人?
刚完成这个故事的时候,有些读者很困惑,到了尾声,明明是拨云见日的趋势,覃深已经用自己的方式为父亲讨回了公道,自身也算功过相抵,并且逃生。为什么我要给他一个绝症的设定,让他跟裴术同在一片天空的时间只剩下两年。就算这是不可逆转的,又为什么不让他们在那两年好好相守?
我本身不是一个偏爱悲剧色彩的写作者,只是我善于思考。宇宙恢宏,世界瑰丽,唯独静静坐在角落的时候我方能感受到存在的奥义。
我以为,只有找到自己的存在才有价值。
国家是有法律的,社会是有秩序的,覃深越过这些规章,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剥夺另外一个普通公民的生存权利,这本身就是于法相悖的。
如果这样的他得以逃脱审判、报应,那与前文中,两个主角骨子里的正义感就有一些矛盾了。
覃深和他的父亲确实遭受了太多不平等,这里边有人性的原罪,有命运的残酷,有时代的促成,种种原因。
这是一场毋庸置疑的悲剧,但这仍然不是覃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根据。
如果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稀释不公,那一个国家是没有规矩可言的。没有规矩可言的国家,那这种悲剧只会越来越多。
覃深得以脱逃法律的制裁,是情大过了法。人情社会,法也容情。覃深没有逃脱命运的惩罚,是我想通过这个故事传递给大家一个观念。
无论你做过什么,报应正朝你赶来。
确实很不公平,覃深只想为父亲讨回公道,并未主动伤害他人,然而却跟那些施暴者同等结局。
当然不公平,人,生而不同,生而不公平。
一个现实主义的故事是不会有一个理想主义的结局的,所以覃深和裴术的剧本不是会happy ending!
这番是我从我创作角度来解答为什么这个结局会这样,如果从他们二人的角度出发,这样的结局在情理之中,无须质疑。
因为,这就是覃深和裴术才会选择的人生。
与其说是我创造了他们,不如说是两个鲜活的人物借由我的笔来讲述他们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携手度过剩下的时光。
只因覃深想让裴术好好活着。
正如覃深所言,那两年他可以跟裴术在一起,但他却再没有两年让她忘记他了。裴术势必在他离开后,随他离开。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比起两年有裴术在身边的日子,他还是更希望裴术能有焕然一新的明天。
写到这里,我感慨万千,起初不知哪里下笔的混沌已经澄明,我忆起覃深对裴术说的每一句话,深度悲痛再次来临。
我亦为这样的结局愤愤不平。
我生在急剧动荡的年代里,经济飞速发展,国力跨步向前,社会也总是急不可耐地更新迭代。
幼时的我对平等这样的词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当我意识到,我的生活与别人的生活是存在差异性的,那道分水岭已经高不可攀。
时代巨变下衍生最多的便是悲剧,有些人从出生就高人一截,这不能完全归于父母的不努力,地域、文化的差距便奠定了思想的差距,思想的差距就是命运的差距。
以前信息不发达,每个人最多知道身边的事,身边都是跟他同等思想的人,他对差距的理解并不深入。 今时今日,信息和数据领潮,无论他想不想知道,都有各种外力让他知道他跟别人的差距。
随着世界首富易主,科技成为未来趋势,我大概知道多少年后,科技蓬勃,那这种差距只会更为显著。
覃深和裴术就是时代酿就的悲剧中,最典型的例子。
我可能不会再翻开这个故事了,我不愿回顾覃深和裴术短暂的一生。尽显生而无力的用词用句,两个可爱的人在命运面前的挣扎,都是我一颗脆皮心脏包容不下的。
回过头来讲我创作这个故事的心路历程,深夜垃圾桶里装不下的卫生纸团应该是最好地诠释了。
所以你看,写下他们的我也在哭,因为他们而难过的你是不是会有所安慰?
我向往波澜落尽之后的静逸,我认为一个人拥有再壮阔的经历,也总有像我在角落思考时,那份淡然和不能复刻的幸福感。所以我相信,覃深和裴术一定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以蕴藉隽永的修辞细述他们的幸福。
不用感到遗憾,他们不曾遗憾。
哪有如此相爱的两个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在一起,还会感到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