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看遍了千年的岁月长河，经历无数次战乱厮杀，这些生生死死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死亡，他会坦然接受，只是动了感情后，心一样会痛，所以他不想用心。
“那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给他下了安眠药，也没能让他掉下威压摔死，连朝着心脏捅一刀，他都能活蹦乱跳的。我想不通，我已经满手鲜血都不能弄死他，而他这么该死为什么命这么硬！”
女人的表情几近狰狞！
宁宸渊低声叹了一气口，烦恼这个词永远都是自己找的，旁人帮不了什么。
这话倒是让姚问卿心中一凌！
“你说你跟王平宴下了安眠药？”
女人这会子也没什么顾忌了，很自然的就承认了。
“对，我下在他的水杯里，看着他的助理端给他的。真是可惜，本来明明可以造成一场意外的，这样都没让他死！”
心中大概有了底，姚问卿脸色非常的不好，她是同情眼前女人的遭遇，可这样漫无目不顾后果的杀人，只有疯子才干的出来！
“你可知，那杯水被我朋友喝了，就因为你的水，她差点摔死！”
姚问卿怒气不由的涌了上来！
虽然她不知道中间是出了什么原因，但是阴差阳错，中招的的确是欣雪，还差点让欣雪整个命都没了！
女人脸色一变，似乎反应了过来一般，低头沉思了一会。姚问卿以为她在反思自己的过错，却不想听到的却是这句。
“怪不得，我就说他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这狗东西命真大！”
“你！”
听了这句，姚问卿心中更气了，甚至浮现出一丝念头。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看着眼前姚问卿的愤怒，女人不觉的笑了起来。
“小妹妹，你不也看见了么，那狗东西还拿女人做挡箭牌，要不是那女人挡着，我早就得手了！
我不是什么杀人狂，否则早一刀捅死女人，再杀掉王平宴了。反正一条命也是抵命，两条命也是。我没什么可以顾忌的。”
女人说这话，话语里满是凄凉，姚问卿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该是漫天的怒火，这会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如一块巨石沉在胸口，自己心头压抑极了，堵得发慌！
“可你也要想想你的女儿啊！难道你真想让她死后，自己的母亲为了她，变成杀人凶手么！”
姚问卿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那女人被震在当场。
第28章
女人近乎疯魔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似乎有些渴望。她盯着姚问卿半晌，之后才悠悠道了一句。
“我女儿好像一直要对我说些什么，我听不见。既然你也能看到她，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对不对？她……是不是在怪我……”
女人问这话，说的极轻，也非常的小心翼翼，生怕得到的回复是否定的。
这些天，她夜夜难寐，随时都能看到自己女儿站在床边，站在角落，站到街对面，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满身的血，还穿着自己为她新买的那件外套……
她就站在那这么望着自己，无声的说着什么，而自己什么也听不见，做不了，连触碰一下都做不到！
上天，你要索命索我的就好，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夺走她！
姚问卿走向角落，她依旧有些恐惧，却还是在小女孩的鬼魂旁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
【……】
“倩倩啊，你有什么想跟你妈妈说的么？”姚问卿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女孩的鬼魂停留了片刻，眸子徒然瞪的老圆，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姚问卿。
【……我好痛……】
姚问卿正想安慰两句，就听女孩的鬼魂满眼是泪的望着她说道。
【妈妈为什么不杀那坏人！这里好冷，下面好冷，我再也摸不到我的小熊了！……】
【那车子从我身上碾过去，我脑浆都喷了一地，每根骨头都碎成了渣滓！他都没有停下，就直接开走了！】
【妈妈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你不杀了他！杀了他啊！死女人你杀了他啊！】
【你知不知道我脑浆还黏在他车轮子上，就像豆腐似的，那么长的一条路，一路都是我的脑子！妈妈我恨你！我恨……】
这突如其来的控部华语，怔得姚问卿愣在当场！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每个字都是深深的怨念，是来自地狱的控诉！
“你能听到对不对！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女儿说了些什么！”
女人满脸的期望，一下子扑在姚问卿跟前，跪着求着她。
女人双手紧紧的握住姚问卿的手臂，掐的姚问卿手腕上都起了红印，她的眼睛里是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一般的欲望与祈求！
可姚问卿做不到！她没法说，她一个字都转述不了！
小孩子的鬼魂诉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扎心的字眼，姚问卿张开嘴，愣是一个音都没有发出！
“你女儿说，她很疼……”
宁宸渊看着坐在地上痛苦纠结的姚问卿，替她答了一句。
其实没必要隐瞒，鬼魂从来都不是善意的，能跟在杀掉自己凶手身边的鬼魂，都会化生成厉鬼。
再说已存有灵智的魂，哪个不是怨念与不甘。
女人因自己的怨气，致使她的女儿被束缚在人世。
她们的思想与怨气多少都是一致的，否则，女人也没法看到女儿的亡魂显现！
“她说……你她女儿说……她很疼！但是……比不上她的心疼……”
姚问卿似乎为了打断宁宸渊的话，她急急开了口。
可里面的每个字都像是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鬼魂的幽怨一直在她的耳边，可姚问卿只是挂上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容，自顾自说着。
【……杀了他！妈妈你要替我报仇啊！……】
“她说，她不希望你报仇，她很心疼不想你这样。坏人一定会受到制裁。她希望你好好……活着。”
【……妈妈，我好冷，好痛，妈妈我不甘心！我不要死，我想你，想爸爸，想去上学……】
“她说，她希望你好好的，去上班，去工作，不要惦记她……这样她才会放心去投胎……”
【……妈妈，我要他死！我要他死！我又没做错事，我一直是乖小孩。我一直好好听你的话，为什么我要躺在小盒子里……】
“她说，她希望你快乐，她会一直很乖，会上天堂，当个天使……她……她……”
姚问卿再也编不下去了。
耳畔边，亡魂尖利的嗓音如魔咒入了她的脑，是不甘心是执念，是对生的渴望，是来自地底深处的怨念！
眼泪决了堤，姚问卿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一切都与她本身的想法背道而驰。
似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毁灭她整个世界观。
她所有的理念，对生命，对人性的冲击，这样的怨念让她心痛一阵阵慌。
她受不了了，她快要崩溃了！
宁宸渊看不下去了，适时接过了姚问卿的话，“你女儿说，她要走了，让你多为保重。”
一把捞起地上姚问卿，他单手将人扶住。左手的食指在小孩鬼魂的额前，快速的画过几笔。
金色的纹印在凌空浮现，而后便直接渗入了亡魂的脑门。
一阵金光如星耀闪过，伴随着黑色的死气升腾，烟雾状的汇入了上方的空间，一切渐渐消散了。
宁宸渊不带情感，强行将小女孩的鬼魂超度了。
女人瘫坐在地，一直傻傻的望着灵魂消散的方向，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眼泪在她的脸庞无声的落下，是一个母亲痛到极致的悲伤。
宁宸渊一扬手，周围的空间壁障尽数消散。
一旁的保全一眨眼，似乎眼前的画面一花，这才猛发觉凶手竟被松了绑，正一股脑的坐在地上，哭成了个傻子似的。
这还了得！连忙将人拽回来，这头还没拿过绳子，那边警察已经进门了。
制片进来将事情阐述，姚问卿几人算不得当事人，被问询了几句就放行了。
宁宸渊扶着姚问卿，她现在的状态非常的不好，跟丢了魂似得，宁宸渊不由的有些担心。
“我送你回去吧。”
这声话说的极轻，有些无奈与担忧。
手掌拂过她的肩膀，宁宸渊将她带出了门口。
老街上人流来往，一阵阵霓虹变换，姚问卿的眼瞳才渐渐聚了焦，回过神来。
将她带到自己的车前，宁宸渊又将话说了一遍。姚问卿看着身旁的宁宸渊，沉默了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
“怎么？”
这样的姚问卿一点也不似平常时候，宁宸渊宁愿她大哭一场，大骂一阵，也不想她像现在如此。
整个人压抑而消沉，连哭都哭不出来。
“你不难过么？”姚问卿一直低着头，刚才的事情犹如一个坎儿，她过不去。
“为什么会难过？”宁宸渊从未想过会因超度亡魂而难过这个问题，魂归魂土归土，这是天地定数。
“我一直以为，自己看到鬼是有什么缘由的。哪怕他们再恐怖，可有时候能帮助他们完成心愿，大抵也是开心的。只是现在，我不懂了……”
宁宸渊有些不解她的悲伤，甚至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刚才要编造那些谎言。
说是善意，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好受一点罢了。
可事实总是如此，为什么要用谎言来掩盖它？宁宸渊也不懂，甚至理解不到她的消沉。
“人怎么可以比鬼更加可怕？”
姚问卿转头问着他，那眼神里是难以置信与迷惘。
这个问题宁宸渊没法回答她，对他来讲，这只是一个事实。
天道里什么都有，人要作恶起来，甚至还能吃了鬼！
看着宁宸渊一字未说，姚问卿第一次感觉与对方无法共情。
“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将自己的背包往肩膀上拢了拢，她轻轻退出了宁宸渊扶着她后背的掌心，掌心很温暖，可是此刻她的心一阵阵的发凉。
姚问卿一个人默默的走入了老街。
有些困惑，有些悲伤……
灯火阑珊，路上的人三三两两，街边的店里有些正在喧嚣，有些早已紧闭，这样一个人走在夜幕下的街上，姚问卿觉得自己始终是孤独的。
自己几乎没有朋友，其实并不单是因为自己能看见鬼魂，或许也有些性格的原因。
父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家一去不回。镇上的人都说他跟别人跑了，自己不想戳母亲的心事，记事起便从来未问过父亲的事。
母亲之后再婚了，同叔叔有了一个弟弟，自己从高中开始，便一直住校很少回去了。
母亲与再婚的家庭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而自己，是一个异类，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上艺校学画画不便宜，一方面是自己真的喜欢，另一方面也有叔叔的支持。
说是有个手艺，以后大不了天桥上替别人画个像，总不至于饿死。
这些年也勤工俭学了不少，有时替画室老师代代笔，替小孩子教教画，还有广告公司接的私单以及网上画自己的条漫、插画人设那些，其实收入还是不错。
大二开始学费和生活费便没让家里掏过了，自己时不时会寄一些回去。
只是这个“家”，自己大约也就过年的时候才回去看看。毕业这年自己赶着交画，年都是与欣雪一起过的。
她有些想家了。
电话拨过去，好半天才接。
母亲正忙着家务还有弟弟的功课，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母亲对他的说教声，这声音听在耳里，却让她有些心酸。
“问卿啊，咋啦？”
母亲的声音传来，姚问卿不由得鼻子有些泛酸，连忙移开手机咳了两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妈，你在干嘛喃，又说弟弟了。”
“嗨，你没看到他那个作业，真没把我气死，要有你一半用功我都没这么心累。呃对了，你最近学习忙不忙啊？要实习了吧。你别老往家里寄钱，自己存着些，外面用钱的地方多喃。”
姚问卿心里一暖，“嗯，会的，你多注意身体。妈……”
母子连心吧，姚母总觉得这孩子今天怪怪的。“这孩子到底咋了，怎么这个声音啊？出啥事了，病了？”
姚问卿赶紧把眼角的泪给擦了，“没，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姚母松了口气，“嗨，吓我一跳，都好都好。嘿！兔崽子，你又跑哪去！皮痒了是不是，我先挂了啊！你空了就回来看看。”
“诶，妈……”
话音没有说完，那端便传来了忙音。
第29章
看了看渐渐暗下去的屏幕，姚问卿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其实也只是想听听那头的声音，自己还牵挂的人。
站在路边，急匆匆的路人从她身边走过，她心里难过，也找不到一个人诉说，整个城市都是寂寞的。
无力的一点点滑下，姚问卿觉得双腿有些撑不住自己的体重，她只想这么蹲一会，一会儿就好。
手中紧握着手机，眼泪无声的溢出，她的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她不想任何人看见她的悲伤。
在街上哭起来估计会被当做疯子吧？可她控制不住，眼泪打湿了她膝盖，呼吸有些急促，可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这么无声的哭着。
眼泪只属于弱者，姚问卿从来知道。
所以她的泪只能自己一个人往肚里咽，从来在身边的人跟前，她总是笑的。
她除了让自己开朗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没心没肺一些，她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已经不开心了，悲伤是会传染的，没必要让别人也一起不快乐。
姚问卿颤抖的撑起过自己的膝盖，直起身子，用袖口擦干自己的眼泪，平缓好哽咽的情绪。
路总得继续的走下去，这个世界不会为了谁停留，哪怕一分。
哭够了，泪流干了。
人生总得继续。
不断的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告诉自己可以坚强，告诉自己可以坚持下去，姚问卿一直这样麻木自己的心。
明天还有新的烦恼等着自己，
看看夜色，自己似乎已经在街上逗留了很长的时间，路上来往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昏黄的路灯下，整个世界又开始安静的可怕。
夜深了，鬼魂出没的更加猖狂了。
姚问卿不敢打量四周，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夜晚在外面游荡了。
确认过方向，姚问卿目不斜视，朝着地铁站口快步走去。
看着还有人从地铁口里出来，姚问卿松了口气，还好，差点便错过了班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