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消息却如愿送了出去。
再之后的事，宁宸渊就无从得知了。
毕竟千年前的他就死在了凤栖潭，而千年后的他沉浸在千年前的记忆里，已经回不了头了。
宁宸渊的时间在自己的记忆已经静止了，他却如幽魂一般依旧站在长星桥头。
他就跟了魔障一样，出神的望着自己的尸首一动也不动。
血月当空，山风呜咽，山火鬼火环绕在四周，宁宸渊就这么凝望着自己水中的尸体。
画面简直是说不出的诡异。
重邪剑身上落下了一道细小的伤痕，而一块碎片说巧不巧的刚好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要不是亲眼所见，宁宸渊根本不会相信会发生这么戏剧性的事情。
不说这样的概率有多低，在他的回忆里也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画面。
但他现在看见了就证明是真实存在的，当年那块碎片的确进了他的身体。
可在现代，宁宸渊做过很多次体检，他的身体并没有。
那么，碎片到底去哪了？
东唐时候他从墓中醒来，身上没有是没有任何的伤口。
难道在东唐之前，这块碎片就已经被人取了出来了么？
宁宸渊想不明白也想不通，他在自己的记忆里陷入了死循环。
他找回了丢失的记忆，但这一切又仿佛是无数个迷。
不，不对，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实的话……
他和重邪在桥上战斗的时候，对方说的什么来着？
【你真的是忘的一干二净了呐？就这么杀了你，实在无趣极了。也罢，你本就是一件‘容器’而已。】
容器？
自己本来就是一件容器！？
这么说来，重邪的那块碎片就从来没被取出，而它现在依旧还在自己的身体中？
又或许因为某种原因，他把它给吸收了？所以才没办法取出，所以他才是重邪剑的容器！
如此，那么就能够解释自己虽然能修炼山河一脉，为什么身体却总极度畏寒，练就出来的不少气运还总是会莫名消失。
原来这些都是被碎片上的邪气吞噬掉了！
这么说，那自己会出现在古墓里，被人封在九曜裂天祭兆镇祟阵中，还被人“借穴锁妖”作为“死人灯”的生祭者来镇压，如此种种就能够说得通了！
怪不得都隔了千年之久，这柄邪剑还对我恨之入骨，不惜千方百计折辱虐杀我。
原因竟是由他所起！
宁宸渊害得这家伙花了千年时间才能重见天日，他还拿了这家伙缺失的一块碎片！
但……
为什么他没死？
这可是重邪，千古邪剑！
如果碎片真进入自己的身体里，又怎么可能不被邪气反噬？
他被封入古墓里镇压，就说明肯定是发生尸变了。
难道因为那道金色的纹身，所以让他重生成为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了！？
僵尸？
阴厉？
还是他成了一只孽主？
宁宸渊搞不懂。
反正这些乱七八糟的诡异真相浮出水面，宁宸渊都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存在了。
一直以来，他都不停的告诫自己，自己是活生生的“人”，如今，他当真不确定了……
心脏还在跳么？
宁宸渊手心连忙抚上胸口，原以为心跳声能让自己得到一丝的抚慰，可手下的温度是冰冷的连跳动也没有。
宁宸渊不死心再摸了摸，他不光没有心跳，脉搏，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那他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又在这离？
难不成他是一缕枉死的鬼魂，千年记忆都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都是梦境？
宁宸渊不知道，他分不清未来与过去，他分不清记忆与现实，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他救不了素问，救不了那些师兄弟，救不了云飞燕，救不了碧桃，救不了姚问卿，甚至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依旧无能为力！
宁宸渊陷在自己的记忆里，出不来，醒不了。
他一度怀疑整个世界的真实性！
山里的风渐渐没了温度，周围的一切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他发现现在连知觉都退却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凉陌生的。
他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死了，跟所有人一起死了，就算现在他还活着，身边的人最终也会离他而去。
他是一个怪物，怎配活着？
没有人会在意，谁也不会痛苦，只剩一个人的世界里死亡才是最终的结束。
就这样消亡掉挺好的……
宁宸渊合衣坐在长星桥的桥栏上。白色的衣襟在身后随着山风撩动，闭上了眼四周格外宁静。
凄迷的血月，乱世的天象，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五凤溪水在长星桥下无声的流淌着，他的身影倒映在泛着幽光的水面上，落得一滩死寂……
宁宸渊在梦境里，陷入了沉睡。
或许是他自己不愿再醒，他有太多不愿面对的东西。
而其中一项就是他到底还算不算人类……
【宁宸渊——】
一道幽怨的女声唤着宁宸渊的名字，如鬼魅一般在四野间立时响起。
宁宸渊听到了，耳骨动了动却没舍得睁眼。
【宁宸渊——】
谁在叫我……
宁宸渊疲乏得很，实在不愿睁眼理会，他每一块肌肉、骨头都酸疼的厉害，只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但那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宁宸渊却想不起来。
他眉心微动，握在栏杆上的手指不由收紧了一些。
【宁宸渊！】
不同于前两声如鬼魅似幽怨般的低喃，这道呼唤尖锐又凶狠。言语间透露着不悦，更多的却是极具震慑之意的偏执。
是她！
宁宸渊知道那个人，那是个亦如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般强势的存在！
记忆猛然开了一道口子，一袭妖艳又摄魄的红强势的侵略进了宁宸渊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
那时他躺在病床上望着那束鹤望兰的花束，陆章开口道。
“对方派人送药过来的时候，这束花便被放在锦盒上，一并送了过来。”
他想起来了！
他抓着陈煜的手腕，血珠浸在对方帝王绿的玉镯上，耳旁是陈煜咬牙切齿的诅咒。
“宁宸渊，你若死了，令主会挖出你的尸首挫骨扬灰的！”
那个女人叫作了铃。
黑暗世界中不朽的王！
“他的命是我的，我不准他死！”
站在落地窗前，了铃如是说着。眼神孤傲而执着，无疯魔不成活！
那一身的鲜血配在她完美的侧颜上，浴血而来，傲然华光！
这样的女人哪怕满身淤泥，也一样耀眼夺目。
宁宸渊不由的睁开眼，不敢相信这人怎么会存在于自己千年前的梦境里。
【宁宸渊！】
她在叫我。
宁宸渊浑浊瞳孔渐渐聚焦，低垂的头也一点点抬了起来。
然而再次睁开眼，他的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已经不再是无妄山下的长星桥上，而是莲花医院的教习室中。他坐在靠椅上，了铃披着金色的锦纱正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
那是宁宸渊被了铃下“追忆香”的那次，记忆再次上演。
可宁宸渊并非旁观者那样站在一旁看着一切的发生，他坐在靠椅上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没有“追忆香”荧蓝色的小球，没有入了“追忆香”梦境里的森林，眼前只有了铃一人。
宁宸渊疑惑的望着着眼前的女人。
当日自己被催眠了，离醒过来差不多四个多小时的空白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四目相对，了铃眼中满是勾人魂魄的魅惑，毫不掩饰征服的欲望。
宁宸渊眼睁睁看着对方弯下腰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葱白的指尖在他的下颚上滑动，娇艳的红唇轻轻贴在他的耳骨上。
这动作暧昧极了。
宁宸渊下意识的想避开，可又被对方强势掰了回来。
耳畔边一道极为轻缓的声音响起。
【勿信苍天，勿入魔道，勿忘初心！唯你，宁宸渊！】
这声规劝是了铃植入宁宸渊本心的最后一道锁，犹如SM里的key words。
了铃对宁宸渊总是偏爱一些，这是她最后的保护。
她想要告诉他，从他们相识那天起，他从来只是宁宸渊一人，也只有他一人配叫“宁宸渊”这个名字。
宁宸渊嘴角浮上一抹温和的笑意。他到底还是欠她了。
了铃本来无需多做这些，她只是个大局观很强烈的人，为了未来某天不一定发生的变故提前埋下一道保障而已。
当然，也正因如此。宁宸渊才在这最无助的时候得以顿悟。
不管是魔是妖是人是鬼，他从来都只是“宁宸渊”而已！
宁宸渊依旧一身白衣立在教习室中，他的眼前依旧是了铃一身锦衣华服立在她面前。
宁宸渊动了动手指，这一瞬间感觉似乎不太一样了。他手中虽空无一物，但对身体的支配感却回来了！
他目光一凝手起刀落，朝着眼前的了铃直接砍了过去。
剑锋瞬间将了铃刨为了两半！
可明明是虚影的幻想，触感却像是砍在在实物一样！
“锵！”
没有兵刃交锋，可一道金属撞击声却在整个教习室内响起！
了铃眼角微挑，面若桃李笑如春风。
而后，她向后退了一步身影渐淡，烟消云散了！
宁宸渊目光锋利，再次睁眼。
眼前没有了教习室的旖旎，没有了万慈寺的惨烈，他已经回到了浓烟席卷战火连天的送仙桥上！
重邪剑灵死死扼住他的喉咙提在半空，满身是伤的他亦如一只濒死的猎物。
就在重邪要拧断这颗头颅的时候，宁宸渊突破了自己的心魔醒过来了！
亦如在梦境中攻击了铃的那样，长剑从重邪的右腹一直斩到左胸！
白皙的完美身躯一时血液飞溅、深可见骨！
重邪承受不住陡然松手，宁宸渊摔在了地上，而后翻身又起眼利如锋！
难以置信的抚摸着身上的伤口，重邪眼中的惊愕简直无法形容。
明明刚才宁宸渊已经失去意识，怎么突然又能反击了，甚至法力里还多了一股侵蚀之力！？
这是突破了？
重邪大笑。
“宁宸渊，本尊还真是小看了你！”
第145章
宁宸渊挣脱了重邪的控制，摔在了地上赶紧又撑着爬起身。
他面如纸色捂住脖子一阵猛咳，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被重邪给掐死了！
宁宸渊整个人狼狈极了，人俨然已经站不住，只能单膝及地用剑撑着身体。
眼前模糊不清一阵阵贫血发晕，他艰难的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余光扫过一旁，远处的天空中日食居然仍在继续。
恍惚间他明明感觉自己在记忆中度过了好多天，没想到时间不过转瞬而已。
重邪！
原来眼前的孽妖竟是天下至邪之剑——重邪！
此等邪祟血煞冲霄，若不尽快诛杀定会祸乱天下。
但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宁宸渊握着剑柄的左手无意识的在发抖，这种来自本能恐惧是他没法控制的事。
当年封魔井中的那只邪蛟出世现形，足足生吞了一座城池的人命，它用了上万人的魂魂去修复自己的内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宁宸渊与众教同袍一起抵御，才堪堪将其封印坛中，最后才放在封魔井镇压住了它。
而重邪本体为杀生之剑，嗜血程度比起邪蛟来说，更是过犹不及！
重邪实在太强了。
以卵击石都不足以形容，人类在他面前太过渺小，宁宸渊只是沧海一粟。
宁宸渊回望桥头那边，姚问卿他们还站在那里，眼中是无尽的担忧与恐惧，却只能在那里期盼一般的望着他。
只这一眼，宁宸渊连眼圈都红了。
漫天红霞下，宁宸渊对于云飞燕的死无能为力；那天清晨，宁宸渊抱着碧桃的尸体不敢流一滴泪……
但今天，他不会也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姚问卿身上！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家国天下。宁宸渊想要守护的太多，留恋的太多。一切还能够改变，还未太迟！
擦了把嘴角的血，宁宸渊目光如炬。
今天他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不允许重邪再去破坏掉她存在的世界！
重邪满眼吃惊，目光不由落在宁宸渊手握的长剑上。
这柄古朴的佩剑此时就跟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与刚才根本不一样了！
“这是……纯钧？”
剑灵低声喃呢，似乎也有些不确定。
它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冒着黑烟，像被浓酸灼烧了一样。
剧痛让重邪的面目狰狞，他盯着宁宸渊手中的佩剑，连眼睛都危险的眯了起来。
“纯钧？”宁宸渊心神一颤。
长剑平举胸前，他打量起这把就跟陡然被开光的武器。他与这把剑相伴千年，这还是头一次知道他的“老伙伴”是有名字的！
纯钧剑，同重邪一样是春秋时期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
重邪每铸一寸就恶一分，纯钧剑却不同。
十大名剑之一。
《越绝书》云，其为尊贵无双之剑！
宁宸渊不知道这柄佩剑当初为何会出现在古墓中，可自打古墓里出来他就一直带在身边。
当时那把剑陪着他一起葬在哪里，就足以说明其重要性，但宁宸渊怎么也没想到，这柄看似华丽锋利的宝剑居然拥有如此无双盛名！
这么多年，他连“老伙伴”的名字都不知晓。
倒是有眼无珠，令这珠玉蒙尘了。
不过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重邪纯钧，一邪一正。两者较量起来，自己又多了一分希望了！
有了这股助力，宁宸渊强撑着剑站起身，鲜血沿着他的手臂顺着指尖落在剑身上。
剑身上的血有重邪的，也有宁宸渊自己的。
可他挑了个剑花，把上面的血水全甩在了地上。碧绿的戒指与手腕上那只黑曜石的法串，染过鲜血之后，似乎泛起的光都冷地可怕。
“本尊果然就不该留你这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