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下头,她看着脚尖。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这来了,出了厂以后自己就这么没有目的地的走,镇子又小,她熟悉的路不就只这一条吗。
可是为什么陆老板心那么狠,明明看见自己了却一直不出来。
火锅的香气四散在空中,惹得程月的肚子咕咕叫。不管了,她猛地站起身,就看见面前这个男人。
陆奕良一开始是不想出来的,有的人见过前男友后,大晚上的带着一脸受情伤的表情来找他,他还得出来安慰,自己贱的慌吗?可是他站在屋里,看她瘦弱单薄,衣服还湿了,就这么脆弱的蹲在灯光照不到的马路边,一蹲就是半个小时,
他猛踢了一下塑料凳,“操,你他妈就是贱的。”
良久,他捡起被踢翻的板凳后,边抽烟边轻声走到她面前。
弯下身观察,
嗯,没有哭,还算坚强。
程月站起身,一眼就瞧见面前吞云吐雾的男人。
漆黑的眼珠,挺拔的身材,她忍不住仔细打量他。略微汗湿的短袖紧贴在健壮的胸肌上,流畅的身形线条再加上男人那一脸冷漠的表情,后方不停闪烁的霓虹灯打在他背后,程月现在脑子里竟然只充斥着男菩萨几个字。
陆奕良看着小脸泛红,正在发愣的人,抬手在她面前晃悠,语气冷漠,
“找我有什么事。”
程月回过神,
“我饿了。”
陆奕良领着她进门后,程月跟店里的员工一一打招呼,有好几天没来,店里的人都认不全了。
“没座位了,我让后厨给你煮盆冒菜,你端到前台去吃。”
程月点头,“那我再来几瓶酒。”
陆奕良愣了一秒,转过头望着她,“来几瓶?”
“先来三瓶吧。”
他答应的咬牙切齿,“行。”
程月坐在前台,新奇的左顾右看。桌前放着各种小杂物,美工刀,中性笔,胶布,计算器,桌角的装饰架上还挂着一串琉璃珠。怎么那么眼熟?
滑动座椅,程月靠近这串手链。
“快来吃吧。”
还没看清,陆奕良就打断了她。他将一碗冒菜推到她面前。
翠绿的葱花,鲜亮的红油,程月光是看着嘴里都自动分泌口水。她接过蛋炒饭,一口菜,一口饭,接着一口泡菜。
“酒呢?”她戳戳旁边人的肩膀。
陆奕良正在算账,“啧,自己拿。”
看着她在冰柜里翻酒,陆奕良忍不住提醒,“喝醉了我可不负责送回去。”
“我自己回!”
......
嘭,车门被大力关上。陆奕良坐在车里喘着粗气,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躺在副驾驶酒醉的程月,她仍在不停的伸手扒着车窗,
“怎么那么热啊。”
他伸手拍开她去扒车窗的手,“别动,我把空调打开。”
程月浑身燥热的紧,她不停地在座位上乱涌,陆奕良烦不胜烦,
“再动把你扔下去。”
副驾驶立马没了动静。
他帮程月系好安全带,“送你回厂还是回家。”
没人回答。
陆奕良转过头去,又睡着了。
听着身旁人的轻鼾,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走下车,点烟,随后他用力的拉扯了一下贴在胸口湿粘的衣领,
现在该燥热的那个是他了。
他走到副驾驶座那边的窗户外向里瞧。里面的女人秀发高高盘起,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身上的衣服早已干透,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他轻嗤,
“睡那么香,你明早最好别后悔。”
任子意在醋厂外呆坐了半个晚上,打程月的电话没人接,敲醋厂门也没人应声。站在门口,他目光一直定格在厂区二楼那间亮光的房间。
这次,他不想就这样走开。他坐在路坎边,不停地翻着以前和程月一起拍的相片,随后手指轻触了一下屏幕中的脸庞。
“你不该恨我的。”
第10章 她失望个什么劲儿啊?
程月醒来的时候坐在床上缓了好半天,
她睁大着眼睛四处张望。黑被套,黑窗帘,还有自己身上黑色的宽大t恤。如果不是昨晚有点意识,她真的会以为自己被人掳走了。
揉了揉太阳穴,她发出一声痛苦的□□。今早醒来,喉咙,眼睛刺痛无比,全身没一处地方是舒坦的,鼻子仍旧堵着,现在呼吸都只能靠嘴巴。
蹭着光滑的蚕丝被,她伸手拿起了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着手机里弹出来无数条未接来电,脑子好像更疼了。她坐起身,将枕头立起,靠在床头给林驹回了消息,
他目前看起来状态不比程月好多少,
“这跟你没关系,你能帮我牵一次线我就很高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话是真的,但想起来也真是难受,自己事业失败了,居然还得先耐心安慰别人。程月越想越憋屈,最后干脆直接扔掉手机,
“去你妈的。”
“什么没味道啊,山猪吃不来细糠。”
世界清净,她又顺着床上的丝滑缩回被窝,她努力闻着周围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淡淡的清香逐渐侵入自己的脑袋,迷迷糊糊的想要再睡过去,才闭眼没五分钟,门就被敲响,
“起床了。”陆奕良冰冷的声音响起。
程月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双纤细的手臂伸出来又缩回去,伸出来又缩回去,连续几次后,陆奕良直接将门一关。
“走了?”
“没有。”
滴。他拿起遥控器,关了卧室里的空调。
杀人诛心,程月掀开被子,恶狠狠的盯着他,
“用你家一点空调,瞅你给急的。”
陆奕良不说话,直直盯着她,
“怎么,说不过我就不说话了?”
被窝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程月没穿裤子,想伸腿出来散散热又怕被他看见,最后只能认命的紧紧裹住被子,转念又想起自己全身衣服都被换了,瞬间有了底气,
“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他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你起来我就告诉你。”
程月抓起枕头直直扔向他,
“敢做不敢认是吧。”
陆奕良接过枕头,随即又扔回床上,“搞快点,我一会还要去店里。”说完他走了出去。
在窝里躺了一会儿,程月从被子里不情不愿的钻出来,“拽什么拽。”
床上,地下都没有她的衣物。她在卧室胡乱翻找,找到耐心全无的时候,程月直接走到衣柜面前,从里面随便拿出一条黑色的五分裤。
裤子很大,因为是松紧的才勉强没有从她腰间滑落。她提了提宽松的裤腰,又扯了扯宽大的裤脚,
“这别走一半掉下去了吧。”
她提着裤子的一角,心里憋着一股气,穿着不合脚的拖鞋,一步一步嗒嗒的走出卧室。
陆奕良正端着菜出来,转头就看见这个女人穿着自己的衣服裤子鞋子在客厅四处乱晃。
一双匀称的美腿隐藏在他宽大的短裤下,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白的晃眼。他又想起自己去山上找她的那天。
程月找半天也没看见自己的衣服,卧室没有,阳台也没有,
“我衣服呢?”
放下筷子,陆奕良解开围腰挂在墙上,
“吐那一身,我没连同你一起扔了就算不错了。”
脑子里一点记忆都没有。程月红着脸,“吐了吗,没有吧,我怎么没印象。”
他抽出板凳,自顾自的坐在餐桌前,“没印象就来吃饭,一点我就要去火锅店了。”
看他一脸坦荡样,程月开始不确定,她慢慢走近,
程月:“你昨晚帮我换的衣服?”
陆奕良:“不是我,是鬼。”
啧。
程月抬手蹭蹭他肩膀,
“咱们有没有做什么…爱做的事?”
见她不知趣,陆奕良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要是想,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果然没有,程月一脸失望,她挥挥手,“算了吧,瞧你这一脸英勇赴义的样儿,我可不伺候你。”
陆奕良看到她突然暗淡的眼神,
不是,她到底在失望个什么劲儿啊?
程月走到陆奕良对面,刚拉开椅子坐了下,拿起筷子后突然又想到点什么,
“我身材不错吧。”
陆奕良一噎,回想起昨晚,好像确实不赖。
他夹起一块回锅肉,“一般。”
得,又是一个山猪吃不了细糠的。
程月翻了个白眼,嘴里也不接话了。她收收心,端正坐在桌前,拿起筷子。看了好久,她最后捻起一块莴笋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青笋刚入口,她便不自觉被惊艳到。
这道白油莴笋,一面是笋的清甜,一面是猪油的厚重,口味融合的非常好。而且这种炒到将软未软,仍保留一丝脆爽的口感一直是程月的最爱。
于是她开始放慢速度,不慌不忙的品尝着桌上的每一道菜。
其实她早该清楚,一个开火锅店的男人,厨艺能差到哪儿去呢。
陆奕良见她一直磨磨蹭蹭,早已不耐,
“能不能吃快点。”
程月眼皮都没抬一下,她伸手慢悠悠夹起一块凉拌木耳,
“急什么,赶着投胎吗。”
陆奕良没了脾气。他认输似得靠在椅背,双手拂面,艰难的深呼吸一口。
算了,不急这一会儿。
木耳刚入口,程月便眉头一皱。
人果然夸不得。
“你这凉拌木耳什么味儿啊。”
陆奕良自顾自的点燃烟,“你酿的醋什么味儿,我这菜就什么味儿。”
放屁。
程月又夹起一块,
“我家醋什么时候是这个味儿了,你是不是放了什么其他调料。”
陆奕良:“盐,醋。”
程月不信邪,筷子轻点了一下盘里的汤汁,放入口中。顿时一股奇怪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这味道怎么跟我自己家的那个不一样呢。
心里想到什么,于是她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去厨房。
她手指不停的在调料品中穿梭。
“生抽,老抽,香油。在这,越醋。”
她拿起醋瓶,仔细观察。包装没错是正版,生产日期也是新鲜的。随即她将醋瓶举过头顶,从下往上仰视,醋汁清澈透亮,瓶底也并无可疑沉淀。这就是厂里酿的醋。
心下疑惑更深,她半信半疑将瓶子拿下,放到桌面,然后使劲打开瓶盖。
突然,就在瓶盖撬开的瞬间,一股呛人又难耐的酸味直击她的脑门。程月被这股味道激的往后缩了一下,她表情复杂,愣在原地。
短暂的刺激后是长时间的震惊。在这半分钟里,程月想了无数种可能。半晌后,她拿起醋瓶,眉头紧皱,急匆匆的就往门口走。
陆奕良:“饭不吃了?”
程月匆忙换鞋:“不吃了。”
她弯下身去系鞋带,稍一动弹,陆奕良的裤子就一直往下滑,
“你有腰带吗,这裤子太大了。”
……
程月坐在陆奕良的车里,紧紧握着醋瓶,手心不停的冒着汗。她缓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要先通知爷爷一声,她伸手去摸手机,
空的……
程月看向陆奕良,“我手机忘在你家了。”
陆奕良边开车,边抽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扔给她,“我还说你要是现在想不起,一会儿我就拿到回收站卖了。”
“嘁。”
陆奕良瞟她一眼,见她紧紧抓住醋瓶,“白吃白喝,还要顺走一瓶才行?”
程月:“?”
“多少钱,转给你吧。”
陆奕良嘴角含笑,“算了吧,不缺这点儿。”
程月来了劲儿,“瞧不起我?电话多少,马上加微信,立马到账。”
陆奕良:“算了,别人会说我和女生计较。”
程月:“话好多。”
微信是加上了,钱也到账了,陆奕良嘴角也一直没下来过。
只是还未将程月送到醋厂门口,陆奕良隔着马路注意到了醋厂门口站着的人。
任子意。
他面色蜡黄,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没换过,但跟昨晚见他时判若两人。
汽车驶近,周围尘烟四起,坐在副驾驶的程月此时也看见了他。等到汽车稳当的停在门口,程月匆忙下了车。
陆奕良并未离开。他坐在车上,打开窗,点燃了一根烟,静静地观察前面两个人。任子意也看见他了。
两个男人就这么隔着玻璃对望。倔强,竞争,不知这对视里隐藏了多少含义,总之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
直到程月跑近任子意。
瞧她身穿一身宽松衣服,头发也有一些凌乱,而且还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任子意顿时无言,只是胸膛烦闷,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程月:“你有什么事吗。”
有很多事,但也没有事,我只要见你一面就好。
任子意:“没有,就是打你电话没打通,怕你出了什么事。”
程月:“我以前那个手机坏了,换了个新的,电话号码还没去补办。”
任子意:“嗯。”
两相无言,树上的蝉鸣声越来越大,室外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程月当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她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我先上班了,你有什么事改天再来找我。”说完,她慌忙跑进了醋厂。快的任子意还未来得及同她道别。
他站在原地,冲她挥着手,一句再见来不及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跑越远,直至她跑出自己的视线。
转过头,越野车也早就离开,诺大的地方,只剩他一人站在原地。
第11章 有人作假?
程月坐在爷爷的办公室里,看着他拄着拐杖走来走去。
办公室是厂子刚建好时分出来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整修过。屋子很小,只能堪堪容下一方书桌,一立书架和一座会客用的小沙发。
程月呆呆的看着面前繁乱的桌面。鲜艳的国旗,随意摆放的纸笔,还有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大的搪瓷茶杯,每一样都是爷爷在厂里奋斗过的证明。
四处观察,最后她眼神定在桌子的一角。那里端正摆放着厂子刚设立时所有员工的大合照。厂子建立的很早,那时还没有程月,甚至连她妈妈都还只是个缩在奶奶怀里的小女孩。而那时的爷爷正值当打之年。他身穿一件宽松白色衬衫,袖子轻轻挽起,头发用摩丝严谨的梳到头后,脸上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