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黑白月光男主(穿书)——小小椰【完结】
时间:2023-08-22 23:16:28

  但最令他感到失望和愤然的,还是父皇提到云裳的那段话。至始至终,父皇都只是将云裳作为他实行自己手段的一个工具,将她作为一个可以实现某种用途的,赐予他的物品。
  嘉宁帝既没有将他当作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没有将云裳当作是一个有自己情感的人,嘉宁帝对他在别的方面有所亏欠,于是就试图在这个地方来“弥补”他,多么傲慢啊,父皇从来都不知道,感情不是简单的可以减一加一的游戏,受到伤害的地方,不是说用别的弥补,就可以用其他东西来填补损伤的。
  他也意识到,如果他拒绝嘉宁帝的“补偿”,那无异会触怒父皇,被视为对他尊严的冒犯,他必须接受父皇的补偿,没有回旋的余地。
  霍宁珩想起自己存在的由来,母妃在入宫前,就有了自己青梅竹马的丈夫,父皇却强夺母亲入宫,还将她的孩子送到遥远的儋州之地,这辈子怕是再也无缘得见。在母妃怀上他之后,父皇就认为自己已经弥补了对母妃的亏欠。
  父皇是这么对母妃说的:“容儿,我夺走了你的一个孩子,如今又还给了你一个,这很公平吧?所以,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再想着那个野种了,好不好?你瞧瞧,我们的孩子,不比他可爱多了?”
  但母妃并没有原谅父皇,也没有将对她长子的感情转移到他的身上,父皇却觉得母妃有着颗捂不化的心,他不明白,自己明明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孩子,为什么她却还是不肯原谅他?
  霍宁珩依稀记得母妃隔着宫门,对父皇嘶吼:“你以为孩子是什么?是可以置换的物品吗?他是我活生生的血肉,怎么可能沦为你以物换物,以一换一的存在?”
  霍宁珩如今回想起这些,忍不住在心中发出阵阵冷笑,过去的十多年里,父皇一直对他尚好,让他曾生起他是位慈父的错觉,如今,他才深刻地认识到,在父皇这里,排第一的永远是他心中的那套自我构建的准则,任何人都不得挑战,他说亏欠了谁,就是亏欠了谁,他认为不欠谁,那就不欠谁,他想怎么弥补,就得怎么弥补,所有的对象还必须全盘接受,感恩戴德。
  霍宁珩探究到这种隐形之下的,无处不在,不容置疑的父权思想,想起自己也被包绕其中许多年,不由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成为这样的人,不能重蹈覆辙,成为这样令人失望的丈夫,令人失望的父亲,便是云裳有一日厌倦了他,要离开他,他也绝对不能让自私的心理占据上风,他永远不能阻拦她的自由。
第10章 害怕
  见霍宁珩对自己的话题表示缄默,嘉宁帝也不再多提,转头叫来了平时为他看诊的太医,询问情况。
  “太子殿下的情况比前几日又有了改善,尤其是视力,或许再过几日,殿下视物会更加清晰,甚至可以完全恢复先前的视力。”太医回禀道。
  嘉宁帝的神情放松了些,又问道:“那太子的容貌和脚踝是否有恢复的可能?”
  “这个……”太医的脸上出现了为难的表情,“脚踝还要看近期的养伤情况,至于容貌,臣不敢保证,但臣会尽力而为,请陛下放心。”
  空气安静了一刻,在场的人都清楚,太医不过是不好直说真话罢了,所以采用这种委婉的曲折的方式,霍宁珩的容貌若想恢复从前,算得上是十分困难。
  嘉宁帝的眸光暗了暗,挥退了太医,一下子,偌大的殿宇中,又只剩下父子二人。
  “珩儿。”嘉宁帝道,“你样样都很合朕的心意,只是你的脸……怎么到了这般难以挽回的地步了呢?”
  他用复杂的目光看向霍宁珩的脸庞,霍宁珩有半边脸是完好无损的,如从前一般英俊挺拔,另外半边,却被火舌啃噬得堪称狰狞,原先受伤的地方长出了新皮,由于皮肤的深层受伤严重,导致新皮呈现一种鲜艳的肉红色,和其余偏白的肌肤混在一起,扭曲而又怪异。
  听到嘉宁帝的话,霍宁珩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脸,这些天他看不见,所以只能以手试探触碰,猜测自己脸的情况,本来,他感觉手底下感知到的疤痕日益变得平整,不再像先前那般盘虬逶迤,心中还曾暗暗欣喜过一些时间,但今日听到太医和嘉宁帝的对话,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此时的霍宁珩自然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瘢痕的凸度降低了,但它那丑陋的颜色却一点都没有因此变浅,反而越发深化,顽固。
  他只知道云裳曾经满眼温柔地捧着他的脸,说他一点都不丑,她的三言两语总是轻易能让他深信,并且为之触动。
  于是,本应该为逐渐恢复的视力而高兴的时候,霍宁珩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甚至隐隐有些恐惧,当他的视力彻底恢复之时,是不是他便要毫无阻碍地直面自己的相貌了,那时他再没有什么借口不看,他要亲眼去面对,那些被他所逃避的,所害怕的事物,他也再不能借助周边人委婉善意的谎言来麻痹自己。
  嘉宁帝看了又看,叹了又叹,他作为霍宁珩的亲生父亲,在看到他脸上触目惊心的瘢痕时,尚且不可控制地生起一种不适,遑论他将来重归朝堂,那些臣子看到了又是何等想法。
  在如此丑陋的瘢痕之下,积聚起来的威严很容易荡然无存,人们在面对着霍宁珩的脸说话的时候,最先并且最容易一直注意到的,就是他被烧伤的那半边脸。
  这样的储君,何以能让百官臣服,万民效忠?嘉宁帝找不到答案,但他看着霍宁珩这么多年,一直对他的能力,品性都很满意,若真叫他换人,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
  “儿臣的脸过于丑陋,吓到了父皇,是儿臣的过错,儿臣在彻底恢复之前,会尽量避免出现在父皇的面前。”霍宁珩抿了半晌唇,终于开口,说了这样一番话。他的语气听起来谦恭,却夹杂着不可忽视的冷硬。
  正如他如今的整个人一样,硬邦邦的,难以接近。
  嘉宁帝听他这般说,更加心烦意乱,最后只能控制自己暂且不去想这个问题。
  他缓了缓语气,试图缓和氛围:“不说这个了,今日宣召你,除了要问问你的情况,与你说那件事的处理结果外,还有就是让你去拜见你的母妃和母后。”
  话音未落,嘉宁帝又似找补般地补充了一句:“先前许多天没有宣你,一是因朕政事甚忙,二也有让你好好养伤之意,你不要多想,这些天,你母后也很关心你,一直想见你,又怕太贸然,只与朕说了说。”
  霍宁珩默默地听完这一切后,眼睫轻轻下垂:“拜见母妃母后,就不必了,儿臣这副模样,去了也是惊吓她们,何必如此呢?父皇,劳请您转告她们,儿臣一切皆好。”
  他的态度淡淡,眉宇间仿佛结着坚冰,嘉宁帝看霍宁珩这样,也不欲逼他太紧,也怕霍宁珩这样去,真的刺激到了淑妃,摆摆手作罢,顺便让他退下了。
  霍宁珩从大殿中离开,走出门的那一霎那,感受到的是旷远吹来的舒适和风,不同于殿内的沉闷,清新而又温和。
  但这并没
  有对霍宁珩的心绪有多大的改善,他早已残破的心如同剌了一个大口子,呼哧呼哧地往里面灌着风,割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霍宁珩尽量让自己不受到嘉宁帝的影响,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影响到了。
  方才在殿内,嘉宁帝语气里的失望,可惜,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复杂情绪,虽然隔着空间上的距离,但仍朝他直直地铺面袭来,如同一张大网,将他网住,密不透风地关在里面。
  啊,他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变成一个连亲生父亲都厌憎嫌弃的存在。恍惚中霍宁珩觉得,若都到了这种地步,云裳却依旧喜欢他,那一定是被下了蛊吧,可惜他不会蛊,也不能帮她解蛊,否则他早就不会让她被自己糟蹋祸害了。
  有时候,他真的想剖开云裳的脑子看看,弄清楚她脑袋的构成结构和物质,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好发掘她为何对他这般死心塌地的道理。
  霍宁珩现在只有在下台阶或者走一些危险地方时,才需要他人的搀扶,其他的地方,他大致可以通过自己的记忆力和模糊的视力,拼凑出正确的行驶路径。
  他如同来时那般走着,预计到了起驾的位置,再上舆辇回东宫,可在半路上,却不期然被前方的来人挡住了去路。
  “珩儿,好久不见,本宫早就有意去探望你,但又怕惊扰了你休养,才一直没有动身,今儿听你父皇宣你入殿,便赶过来想见你一面,还好赶了个巧,没有错过。”
  来者是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发髻上簪着九尾金凤衔珠钗,身着华美凤袍,身份不言而喻,正是嘉宁帝的发妻,当朝皇后,苏婉娘。
  她的声音如珍珠般圆润柔和,脸上盈着笑,对霍宁珩十分关心的样子。
  霍宁珩却迅速地淡下神色,不冷不热地回应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安。谢母后关心,儿臣甚好。”
  若是从前的霍宁珩,或许还会和苏皇后有礼有节地来回攀谈,但如今的他,早已对这种不相干的人失去了所有耐心,现在的他,除了云裳,谁都不想见,而他急着回到东宫,便更加没有心情应答。
  何况,如今的他,对苏皇后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情,他那次的火灾事故中,极有可能有霍瑾川的手脚,而苏皇后,正是霍瑾川名义上的养母。
  说完这句,他不欲久留此地,正想告退,苏皇后却看着他,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话:“珩儿,你脸上的伤怎么这样严重,本宫虽已有预料,但还是吓了一跳。”
  她边说话,边掩着唇,仿佛在遮挡自己掩饰不住的吃惊。
  苏皇后的声音仍然是高贵的,柔和的,甚至连表面上都似乎充斥满了对他的关心,但霍宁珩听在心里,却是经不住地一阵阵发寒。
  “珩儿,你如今的容貌受伤得这么严重,云小姐……她当真不会介意吗?”苏皇后看上去好像很担心的样子,“本宫知道,这些年下的小娘子们,最在意自己未婚夫婿的容貌,甚至还会私下讨论攀比,云小姐再怎么懂事,也不过刚刚及笄,本质还是个小姑娘,便是有些小姑娘性情,你也勿怪,身处这个位置,的确不易。”
  “珩儿,你比她年长八月,如今你又在某些方面对她有所亏欠,以后便越发要让着她,包容她,知道了么?寻常人寻一知心人儿相伴便已是难上加难,何况是你现在的境况,云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可要把握好。”
  苏皇后用心良苦,甚至寻不到她话语里的任何错处,霍宁珩却听得心里又闷又沉,如同一块被遗忘在水桶中多日的抹布,浸泡得肿胀发闷,甚至长出了青苔。
  “母后说的是。”霍宁珩只能这么回答,也只有这么回答,因为无论苏皇后对他怀着恶意还是好意,她方才说的话,都没有什么问题。
  一切都是他的错,云裳才是最被亏欠的那个人。
  他看着苏皇后的脸上,因他的回答,露出舒展的笑容,可是他却笑不出来,眸中一闪而过某种莫测的,阴郁的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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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霍宁珩比来时更寡言,更沉默,不复来时因为与云裳的相处还尚未完全消失的隐约轻松之意,如同古松覆了寒霜,越发冷冽入骨。
  冯闻在这种低压的氛围下不敢说话,只能在一旁远远望着他家殿下。
  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在抵达东宫时终于结束,霍宁珩从舆辇上下来,站在殿前停驻,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尽量减轻身上的冷寒阴郁之气,这才提步迈进了殿内。
  他已经配不上她太多,绝不能继续将不好的情绪带回来给她,影响到她,她该是永远笑语盈盈的,成为心尖上永恒的温柔动人,不该再为了他可笑的情绪日夜担忧。
  霍宁珩回来时,云裳早已换好了新衣,坐在旁边翻看他的存书,听见他进来的动静,抬头笑望道:“殿下回来的好快,我书都没翻几页呢。”
  霍宁珩颔首道:“父皇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无什么大事。”他尽量表现得轻描淡写,不让自己的烦忧被她知晓。
  云裳放下书本,站了起来,走到霍宁珩的面前,径直抬手贴到了他的脸侧,她轻声道:“殿下,我感觉到你现在不是很开心。”
  霍宁珩下意识便要否认,但在云裳澄净目光前面,他几乎无可遁形,就算眼睛看不见,他依然觉得自己已经被她看透了。
  他有些狼狈地别开头,躲开了她的视线,声音很轻,含糊不清地说了个:“嗯。”
  然后,他想在不知不觉中绕过这个话题,转移到别的事上去,但云裳却突然道:“殿下,是因为陛下今日与你说了,你先前遇险那次事件的调查结果吗?”
  霍宁珩浑身僵住了,他没有想到,云裳这般容易就猜中了,顿时有了一种令人羞耻的隐秘,在在意的人面前被揭开,毫无尊严的感觉。
  云裳继续道:“我是听我父亲近日说过这些事,所以就知晓了一些前因后果,殿下,你为此不开心,是完全正常的,甚至我觉得你有资格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不开心,因为那都是他们欠你的。”
  “殿下,什么时候你连不开心都得收敛小心,不敢随意表露了,现在是在东宫,周围都是你的人,你没必要再忍着什么。如果是因为我,那就更不必了,我永远不希望殿下为了我憋着自己的情绪,我希望殿下能将所有事都与我分享,你的每一份情绪,每一个失落,每一次心动。”云裳声音柔和,其中糅合着她对霍宁珩的全部情感。
  霍宁珩在虚影中望着云裳,他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最终只是沙哑着声音说了句看上去毫不相干的话:“云裳。我真希望我的眼睛能快些好。”他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云裳懵然中夹杂着几分天真地抬头:“嗯?”
  霍宁珩的声音很低很缓:“那样我就能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想亲眼看见我眼前的姑娘。”
  话音刚落,他就微微扭开头,轻咳了起来,像是气不顺被呛住了一般,云裳看见他下颌下面的脖颈,都微红了一片——一定是咳得这样的,她如此想。
  霍宁珩平息了一些气息,又看了看云裳,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哑声道:“但我亦在同时,害怕那天的到来,只不过如今的期待,或许高过了害怕。”
  他没等她问他害怕什么,也担心她的声音会让他失去了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便不给她说话的时间,接着道:“云裳,我知道你之前在叙述中一直淡化了我脸上的伤情,它远比你和冯闻说的严重,是么?只是我如今看不到,便也一度信以为真。我知道,你们都是怕我接受不了,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们也许是世界上最不在意我容貌如何的人,但是……”
  他突然有些哽咽住了:“……我在意,云裳,你可以毫无芥蒂地抚摸着我的可怖疤痕,但我却无法接受它碰触到你的手指,云裳,我现在就是个怪物啊……”
  之前霍宁珩说只要云裳不讨厌他的脸,那么他也不会去讨厌,那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的脸有恢复的希望,最差最差,不能完全恢复,也不会出去吓到人,但今日嘉宁帝和苏皇后的反应,击碎了他虚妄的梦
  境,残忍地告诉他,他的情况,远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糟糕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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