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程美玲一家早早就熄了灯,两个人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后半夜,就没听到有人翻院墙的声音。
程美玲还有些纳闷, 难不成真的是歹竹出好笋?
林兆风那么优秀,有迹可循,肯定是和她未见过面的婆婆一样。
可林宝龙既有个软脚虾老爹还有个心思歹毒的老娘,她还真是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 这家伙是怎么忍住不来的。
殊不知林宝龙从小就害怕林兆风。
林兆风被他妈虐待,那眼神就像个狼崽子, 每每都能吓哭来找哥哥的林宝龙。
他一哭, 继母就把所有的错处都怪到林兆风的身上,对林兆风更不好,恶性循环。
加上他虽然被宠得无法无天,可也不傻, 知道林兆风在军队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 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所以说, 他虽然受了癞大的刺激, 想着一定要把这烟酒拿到手,可是临到头, 又退缩了。
相当于给程美玲放了个空炮。
程美玲呢, 她不像林兆风出任务的时候常常一天不睡, 白天待在程家哈欠连天。
看得程母连连皱眉。
她把程美玲往房间里拉。
“妈, 怎么了?”程美玲又打了个哈欠, 眼角处还挂着几滴惬意的眼泪水。
程母见她这萎靡不振的样子就来气。
狠狠地拧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那么大的人了, 也不是小年轻了,做那事也不知道节制一点?”
程美玲愣了, 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妈!”
程母被她的尖利的音调激地一缩脖子,脸上满是嫌弃的表情。
“嘘。”程母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右手使劲压住过于激动的女儿。
程美玲这才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
她压低了声音:“妈,你可别乱说,我就是刚回来,还不适应家里的床。”
程母白了她一眼:“你认不认床,我当了你那么多年的妈,我不知道?”
程美玲语塞,讪讪地笑道:“我这不是出去一趟,习惯变了嘛。”
程母不再和她争辩,但至于她相不相信程美玲的说法,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妈,你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房间里,想说什么啊?”程美玲问道。
程母的眼睛偷偷瞥了眼女儿的肚子。
“你这都结婚好几个月了,就没有动静?”
程美玲一愣,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肚子:“妈,我这结婚也没多久。”
程母叹了口气:“之前你老是说默默身体不好,要是再生个小的,照顾不过来,为了这事,你受了多少你婆婆的罪。”
“后来,默默的年纪稍微大
些,身子骨也比小时候好多了,可是你和赵立的感情又不好了,现在二婚,我看林兆风挺好的,你咋还不乐意生孩子啊?”
程美玲无奈,这女人难不成要把生孩子当做自己的人生任务吗?
她又不是没孩子,家里都有了三个孩子,还执着生孩子做什么?
程母见她不以为意,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要是不给林兆风生一个,你和默默不还是林家的外人吗?要是林兆风前妻回来了,随时能把你赶走。”
“这孩子就是你和林兆风之前的桥梁,你别不当一回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程美玲不高兴地叫唤了一声:“妈,我自己有工作,要是林兆风不长眼把我赶走,我也能养活自己。”
“再说了,这生孩子又不是嘴皮子上下碰一下,这可是要十月怀胎,受多大的罪啊。”
程母瞥了眼娇气的女儿:“你怀默默的时候,都没有孕吐过,生孩子的时候也没遭罪。”
程美玲一瞪眼:“默默是普通孩子吗?他就是来报恩的。”
程母往程美玲身后瞧了瞧门口,没看见林兆风,收回目光后,就给程美玲一巴掌。
“胡说什么?被林兆风听见了多不好,前头的孩子报恩的,后头的孩子报仇的?”
程美玲揉着被打疼的地方,喃喃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听妈的,你还是趁着年轻早点生个孩子。”程母还想再劝。
这时,默默颠颠地跑进房间。
程母自然而然地住了嘴。
“奶奶,我要吃糕糕,你给我开柜子。”他热情地拉住外婆的手,奶声奶气地仰着小脸和程母撒娇。
程母就吃他这套,立马笑弯了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状。
弓着腰,迁就默默的身高,跟在他后面离开了房间。
程美玲这才放松下来,呼出了一口烦闷的气。
过年的时候,大家分工明确,家里的女人打扫卫生,过年前还要蒸包子,准备大年夜的凉菜。
而男人则是负责天不亮起床去供销社排队买年货。
程家的年货买的差不多了,除去自己吃的,还要分出些过年走亲戚送礼。
这事委托给了家里最身强体壮的程伟国,他是个实在的,还帮着程美玲也买了年礼。
“真是谢谢哥,这几天东西可不好买,供销社,还有百货大楼的东西都像是不要钱一样,被抢购光了,就剩下残次货,我还真拎不出手,还是哥想的周到。”
程美玲看着程伟国分出来那部分年礼,这才想起来自己都忘了关照家里给她也带上一份年礼了,还是程伟国心里有数。
程伟国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我都不用拍电报就知道八成是你忘记了。”
他蹲在地上,费力扒拉着年礼,嘴里振振有词:“大伯父家的,三伯父家的,大姨妈家的……”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程美玲:“美玲,你今年过年,和林兆风去他爸妈家拜访吗?”
“你这一年到头了,也不去看看长辈,这说出去不好听吧。”
程美玲翻了个白眼,那对夫妻为老不尊,她都懒得搭理。
“不去,你也不看看年轻的时候虐待林兆风,年纪大了又换成两个孩子奴役,现在还装病想讹钱。”
程美玲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到程伟国的身上:“怎么?你是想和王桂芳去王家拜年啊?”
程伟国被她一噎,急得脖子都红了。
“谁说的,之前王家人怎么对我的,我可没忘记,过年的时候就我最难堪,今年好不容易让你嫂子发现了他们的真面目,我去受那个罪做什么?”
程美玲抱着胸斜睨着他,也不说话。
程伟国的声音渐小,他无奈地挥了挥手:“行,不去就不去,我刚刚就想着送年礼的事情,这下好了,还省下一份了。”
他又把挪出来的一捆咸鱼和一包糖放了回去。
然而,程美玲又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这是干嘛?”他不解地看向程美玲。
“我又改主意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得让林家人看看林兆风现在过得什么好日子。”程美玲重重地哼了一声。
程伟国不爱读书,听不懂前面诗句的意思,不过后半段还是明白的。
“那你到时候把咸鱼和这包糖带去吧。”程伟国道。
这咸鱼和糖都是好东西,程美玲才不舍得带去林家。
她跑到厨房拿了些自家腌制的咸菜,用袋子扎好。
“你就送这个去?”程伟国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明白程美玲的意思,不是说好了去林家好好炫耀一下的吗?
“林兆风部队里发了烟酒,到时候给他爸拎些过去。”程美玲忽悠道。
程伟国吸了口气,这还是他妹妹吗?也学会了以德报怨那套?
不过他也不能阻止,不然程美玲要是误会他贪图她的东西就不好了。
“你要不和林兆风好好商量一下。”他尽力暗示道。
程美玲一挥手,就这样决定了。
她才不是大傻子,还能真的把烟酒给他们?
筒子楼下有一颗梧桐树,到了冬天,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夏天的时候是人们纳凉的好去处,冬日无风的日子,也是大家晒太阳的好去处。
“林老头,我刚才买菜回来,看见你家大儿子带着新娶的媳妇来了,你家新儿媳还真是漂亮,挂不得林兆风头婚的大姑娘不要,也要娶个二婚带着儿子的。”
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妇人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还未走近,见着林父就囔开了。
林父正在厮杀棋局,被她一喊,分了神,下错了子。
“老林,你输了,快点下来,让我上了。”旁边看棋的人推搡了两下林父。
他才像是从梦里醒了过来。
“老林,这是乐坏了,儿子回来了。”有人笑话道。
“是啊,我可是看到了,那手里还拿着好烟好酒,都是孝敬你的。”那妇人羡慕地说道。
那些还在下棋的老头听了,都乐了:“老林,你儿子的酒八成是从部队带回来的吧,我们还没喝过部队的酒,你啥时候请我们尝尝?”
林父还没开口。
双手抄在袖口里,蹲在墙角,缩着肩膀晒着太阳的林宝龙抬起了头:“喝啥啊,林兆风一年就送这么一个东西,你们还让我爸分?”
这话说得那些个人都红了脸,他们家里要是有这好东西,那可藏得严严实实,别人别说喝了,就是碰都不行。
“爸,你要不去巷子口看看是不是林兆风回来了。”林宝龙也没想着林兆风还真会回来。
还带来了烟酒,他前两天犹豫再三,在程美玲的小院不知道踩过多少回点了,临到头还是不敢去摸老虎屁股。
癞大不知道笑过多少回他是个孬种。
林宝龙还有些理智,硬生生把这口恶气给咽了下去。
可现在机会就摆在他面前,这东西送上门了,他不敢偷林兆风的,家里的东西总是敢偷的,到时候好好到癞大的面前炫耀。
林父有些犹豫,说实在的,他压根不敢一个人面对自己那个常常拉着个棺材脸的儿子,得有婆娘陪着,他才敢挺直了腰板和这个儿子说话。
他磨了磨后槽牙,跺了跺脚,就往筒子楼里跑,边跑边和林宝龙说话:“我去找你妈,你去巷子那迎一迎。”
林宝龙只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愤愤地往地上唾了口唾沫,用脚狠狠地碾了碾。
这老家伙,一点事都担不住,真不知道他妈是怎么看上这个没担当的二婚男的。
林宝龙心里吐槽林父,也迈开步子,往楼上走去。
林兆风带来的阴影对于林家人而言太甚,林宝龙觉得林父怕事,实则他也害怕林兆风。
林母在家里忙活,突然两个无所事事晒太阳的大老爷们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咋不继续晒太阳了?天色阴了?”林母问。
林父摇头,面色有些难看:“那小子回来了。”
林母手里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真的假的?你们看见了?”
林父一愣:“这倒没有,是楼上丁婶子说的,我让宝龙去瞧了。”
夫妻二人的视线聚焦在林宝龙的身上。
“儿子,你看到了?”林母焦急地抓住他的衣服,问道。
林宝龙自诩不怕林兆风,这下倒是摆不住面子了。
他不耐烦地甩开林母的手,表情也十分不屑一顾:“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咋
了?还要我站在巷子口迎接?他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林母被他下了面子也无所谓,还一个劲地安抚自己儿子,不断抚着他的肩背。
她瞪了眼林父:“你让孩子去看林兆风做什么?害怕你前头老婆生的儿子回不了家?”
林父缩了缩脖子,原本和林兆风还有几分相似的五官在他懦弱无能的姿态的衬托下,就是和林兆风站在一块,都没人会觉得这是父子俩。
“我这不是怕丁婶子看错人嘛,你说他都多少年没回来过过年了,这突然回来,我咋觉得那么不对劲呢。”
林母那是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是老子,还是他是老子?有老子那么害怕儿子的吗?”
真不知道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嫁给这么个窝囊的男人。
林父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根帅气的厂草,喜欢他的小姑娘倒也不觉得他懦弱,只觉得他是文弱,丧妻后,被林母伸出指头勾勾就上了套,起初家里的钱都是林母在管,她还以为自己嫁了个绝世好男人。
后来才发现他什么事都担不住,她既要照顾家里,还要遮挡外面的风风雨雨,不知道有多心酸。
林父听了这话,也不大开心,挺了挺缩成一团的肩膀:“胡说八道,我会怕他?我就是谨慎些,我们之前才想讹钱,他们还能笑嘻嘻地上门拜访?”
林母没好气地捶了一下他:“我们之前做了哪件事能让他拎着东西上门?我看估计是收到了筒子楼那些白痴寄到部队的信,来求和的吧。”
之前她和林父卖惨,还真有些傻子信了,愿意帮他们写信,他们之前写的都没效果,这下子邻居写,一定让林兆风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