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郑玉东和余红艳的那些过往,在她心里不值得研究,但是她得承认这个事实,“的确,我从陈强那里打听到了郑辉纺织厂,也知道郑玉东做过几年牢。”
果然,她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要缜密。尽管她总是给人一种,悠闲在家种花养狗的形象,可一点没闲着。
其中细节,已经无需他解释。
梁晴问他:“把郑玉东送进去,是你做的吗?”
“是。”他承认了。
梁晴心头一颤,隐隐惶恐不安。
储臣说:“我们分开的那几年里,我没有一刻是清醒的,想报仇,想赢。分手的原因全都在我。就在刚刚你和妞妞进门,叫醒我,我感到很幸福。”
“你想打破这个状态么?”
“我不愿意,也不想。”他说:“可是我知道你的原则和底线,梁晴,我不想骗你。”
他们曹村度假的两天,梁晴直白地问他有没有沾染吃喝嫖赌,他能坦荡地回答,只有这个难以启齿。
“所以现在,你要交代什么,还是想做什么?”
第90章
梁晴今天陪妞妞走了一个多小时, 又很冷,冬天就是会消耗很多能量,她现在饿了。她邀请储臣出去和她一起做饭, “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一切能拿出来谈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用轻松的口吻说。
不吃东西人就会心情不好, 会乱发脾气,这是身体给出的信号, 自然规律要遵循。
储臣的手被她牵着走出去, 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姿态,问她:“你想吃什么?”
梁晴说:“时间不早了,吃点健康的吧。”
“最健康应该六点后不吃。”
梁晴说:“简单整个火锅吧,我的要求也不高。”
“……”
妞妞一直跟在爸爸后面,总是扒在他腿上企图让他抱。刚刚见爸爸一直抱着妈妈,无非是吃醋了,哪有小狗如此欠嗖嗖的呢?
储臣很想对它说一句滚,叹了口气, 单手把他闺女抱了起来, 再一边在厨房里找厨具和食材。
最上面的柜子排列整齐划一的各式锅,琳琅满目, 像超市货架,回头问梁晴:“这就是你说的,美国女人收纳方式吗?”
梁晴晃了晃手指,笑起来:“不, 是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收纳。”
“你准备开店了?”
梁晴拿手机拍妞妞趴在爸爸肩膀上的表情,小狗是不会掩藏情绪的,就算脸上绷住了, 但尾巴也会露馅,它好得意啊, 她的宝宝真可爱。
“这些锅各有用处,有煎蛋的,煮牛奶的,炖汤的。”梁晴认真地介绍。
储臣心说这些不都是一口铁锅就搞定的么?他以前单身汉可没有这么讲究,但是三十七度的嘴不能说冰冷的话让人扫兴,“原来是这样,我见识到了。”
有一个绿色插电的锅,浅口的,猜测是煮火锅的,就用眼神跟梁晴示意。
“对。”梁晴说。
储臣的体力一边抱妞妞一边干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得考虑到掉毛,一年掉两次,一次掉半年。
于是把它放下来,“去和妈妈玩。”
黑妞紧紧抱着他的腿。
储臣做了个吓唬它的动作:“听懂爸爸的话没有?再胡搅蛮缠,就买张机票送你老家去。”
黑妞害怕了,不再缠着他,爬去梁晴的腿边趴下。
储臣一个人在厨房,只做体力上的劳动,让大脑休息。这是梁晴刚刚教给他的解压方式,如果没有办法用最佳状态沟通,那就让着自己沉淀下来。
这疗愈方式不错。
火锅是最简单的料理,有肉有菜,还有海鲜,蛋白质和维生素充足,无需讲究烹饪方式。他煮了两根棒骨作为锅底,半个小时后就有热气腾腾的骨头汤香味了。
梁晴坐在餐桌边听见外面的风拍打玻璃的声音,听着就冷,还好屋子里有暖气,她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毛衣。
都快初春了,没想到还这样冷,导致她更想期待火锅了。
储臣把锅端出来,肉骨头还在炖,加盐之前他捞了一根出来丢进黑妞的碗里,叫它啃着玩。
“你想吃什么酱?”
“麻酱。”
“好,我去弄一点。”
以前两个人的口味很相似,对火锅的蘸料没什么讲究,一般就葱蒜小米辣,加点耗油醋汁即可,南不南北不北的风格。
梁晴在北京呆了几年,身边朋友多是北方人,她一开始并不喜欢麻酱,但吃了两次就觉得挺香的,后来直接离不开。
芝麻酱需要澥开才能使用,他挖了一勺放在碗里加温水搅拌,体力活,梁晴每次搅一会儿手就酸了,但这种程度对他这个男人来说不算什么。
一直搅拌到顺滑,“要芝麻油吗?”
“不,本身油已经很多了。”梁晴说:“加一点辣椒油和盐,还有香菜和白砂糖。”
香味很快蹿了出来,梁晴抿了下他用过的筷子,香掉眉毛了,“你呢?”
“什么都不要。”
清汤火锅还不蘸料汁,也太健康了吧,和健康餐有什么区别,“你不要这么卷。”
“管不住嘴,我还健什么身?”储臣皱皱眉,盯着碗中的颜色,意味深长地道:“你不觉得这有点像,那什么?”
“想活下去的话你就闭嘴。”
梁晴吃着涮肉的时候,看着面前冒着热气。
她想到他们的小时候。
小孩子难免窘迫,梁晴中学的时候,奶奶会给她身上放点零花钱,让放学后和小姐妹去喝个奶茶什么的,女孩子不能养得寒酸。
可她屁股后头跟着个拖油瓶,小男孩长身体总是喊饿,馋得不行,梁晴给他买零食,学生爱吃的垃圾食品,鸡柳,鸡架,杯装麻辣烫什么的,储旭连汤都喝掉。
姐弟俩月末穷得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就很期盼储臣从天而降,他身上有钱,是自己挣的,带他们去吃顿肯德基或者火锅店之类,高端一些的餐饮,用来改善伙食。
当然,窘迫在储臣真正变成一个有钱人后,就不存在了。
她把涮了十几秒的羊肉薄片裹上浓郁的酱汁,味蕾盛宴,“冬天在家里涮锅,很幸福。”
“你不是姓梁么?怎么改姓福了呢?” 有人在桌对面拆穿她。
饱暖思□□嘛,心情好才会开玩笑,“所以,你厘清思路了吗?”
他端起杯子,喝了点冰啤酒,“也许,很多东西我不去想,就可以当不存在。”
“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事情本就不存在。大象看不见蚂蚁,一样的道理。”梁晴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算成功,所以没有必要计较。”
俗世意义上应该是的,一手烂牌逆袭,所有人也都这样认为。喜欢的人将他拉出渊薮,成为了他的妻子。
他犯了错,还能回到原点。
他应该珍惜现有的。可并非所有人都只趋向于最有光亮的一条路,他也不是个能完全自洽的人,否则痛苦就没有来源。
“错误可以被纠正。”梁晴说。
“纠正不了。”他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回答,但是无所谓了。
“那就往前走。过去都是被甩在身后的。”梁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却看懂了他的唇语,“你跟我坦白是想让我不堪重负,慎重考虑吗?”
“不是。”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是告诉你,我的想法。过去执拗的心结我准备放下了。”储臣在回来的路上想,如果是二十岁,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处在上风,而郑玉东只想要一颗肾苟活下去。
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代价去毁掉他这个机会,哪怕伤敌一千,子孙八百。
可是他都三十多岁了,解莫名其妙的心头之恨,就会失去更多。
孰轻孰重,他很清楚。
梁晴放下碗筷,走到他身边坐下,虽然吃了火锅很不适合接吻,一点都不浪漫,可她还是倾身在他嘴边亲了亲,“你明白现在的生活是最好的,对不对?哪怕是小狗的爱,也会让你感到幸福?”
他的嘴里有清冽的啤酒的味道,因此在他回吻过来的时候,梁晴很喜欢。她不想管自己一嘴的辣椒带给储臣什么感受了。
“接吻的感觉好好哦,可以多亲一会儿吗?”她这样说,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了解地不能再了解的,可涉及到性,或者亲密接触的时候仍旧会感到害羞,脸红,心脏如同小鹿砰砰乱跳。
“小狗的爱的确让我感动,我更希冀你的爱。”
“我当然会的。”梁晴捧他的脸,恶作剧地“啵”了几下。
屋外狂风大作,黑妞趴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爸爸奖励给它的大骨头。而它的爸爸妈妈,也像冬日里互相汲取暖意的两只小动物。
第91章
储臣早上五点起床, 要赶飞机,梁晴被吵醒,睁了下眼又把肩膀缩进被子里。外面天还没有亮, 看着墨蓝色的湖面就很冷。
他去洗漱完回来换衣服, 看见梁晴靠坐在床头。
“怎么醒了?”
梁晴说:“你的声音太大了,是刷牙还是除草啊。”
“你还真知道怎么气人, 说的话没一句是我爱听的。”他套上毛衣坐在她旁边。
“哈哈, 你生气了吗?”
“你要送我吗?”
梁晴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窗外,打了个哈欠:“开车来回要三个小时,太冷了。”
“好。”他见她没什么兴趣就不再打扰,“那你睡到自然醒再起来,我走前把妞妞溜好。”
梁晴却抓住他的手,叽叽歪歪,“冬天早起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我现在懒成这个样子, 以后可怎么办呐?”
储臣很少见她这么幼稚的话, 不像他的老婆,反而像女儿, “你有什么事早上必须要起床吗?”
“我正式宣布一下,我下个月要上班了。”
这让储臣很意外,“在家无聊了?”
梁晴摇头,“无聊不至于, 我的‘gap year’结束了,到这个月正好半年,我彻底休息好啦。”
储臣对梁晴要不要上班这件事完全是不干涉的, 就如梁晴也从不过问他生意上的事,“那我要不要恭喜你重拾目标?”
“来, 亲一下庆祝。”
梁晴接受了金晓雯的建议,去一所私立学校教书。本以为层层筛选过程会繁琐一些,但出乎她预料竟然很顺利。
“我是语文老师,想到早读已经开始头痛了。”她并不想六点起床。
储臣看时间还算充足,就陪她消磨一会儿,“那不去?”
“不,我要去。”
“那就去。”
“我不想起床。”
“……”
等人真的走了,梁晴也没有在床上赖太久,很快就起来了。
对别人来说,余红艳的死亡事件就像一只扰人的蚊虫被拍死。但在储臣的生命里,就是流了整面血迹的白墙,是世界观尚未健全的少年心里的一场暴风雨。
她当然要告诉他要往前跑,是想要他幸福,可身后漏雨的房屋也要修葺好。梁晴打电话给老陈强,“郑玉东的儿子郑年,你爸打听他干什么?”
“老板娘,郑年是谁?”陈强立即跟她装腔作势起来。
“不要装傻。”
*
储臣去机场要一个半小时,他在车上跟合作方打了个半个小时的电话,说工作结束后约个午夜场的球打一打。
“我很久没打了,手生了不少,不要有太高期待。”
“你少来这套,知道你喜欢留几手。”
中间穿插一个电话进来,他看一眼是外地的陌生号码,就没有接。老陈开车贼快,他又在机场等了快一个小时。
学生还没开学,正是旅游的高峰,休息室里有不少家长带儿童出行,半大的小孩跑来跑去,使不完的精力,好在家长有所约束,不算讨厌。
他心情不错,给梁晴发个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可不可以在开学前腾出一段时间,去旅行。
梁晴也许没起床,但这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他低头看手机,很清楚地听见两个小孩吵架,口音有些奇怪,孩子的奶奶从中调节。
一个黄色的小球滚到他鞋边,十分眼熟,因为妞妞也经常叼着一个小球玩,他弯腰捡了起来。
“谢谢。”
他抬起头,看见是一个挽着发髻的老妇人,衣着松弛而华贵,脸上已经爬上皱纹,“你还记得我吗?”老妇人问道。
储臣把手机倒扣在腿上,没回答,眉宇间有些阴郁。
“刚刚在机场高速上,我看见你的车了,打了你的电话,你没有接。”
“你认识我的车?”
“彼此彼此吧。”老妇人把玩具丢给自己的孙子,却没有离开,而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把我儿子调查了个底儿掉,我防备一些不过分吧。”
“我只关心郑玉东怎么死。”
陈娟猜对了,“人说爱是长情的,我没想到你的恨也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