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气
谢明峥带着她往岸上游,到上了岸,临春仍旧攀在他身上,不肯松手。呛水的滋味并不好受,很可怕,呼吸不了的无力感,临春抽抽搭搭地哭着。谢明峥本想放她下来,看她哭得狼狈可怜,索性揽住她后腰,将人抱住。
见谢昭仪被救上岸,而自家主子还在水里挣扎,卫翎的婢女赶紧求人:“陛下,您快救救我们美人,我们美人不会水……”
谢明峥有些不耐烦,阴沉着脸道:“既然不会水,还不快去找会水的来捞,再耽误下去,是想捞个死人上来吗?”
婢女见他方才跳下去救谢昭仪,还以为陛下该是个热心肠的人,此刻被他一番话斥得瑟瑟发抖,赶紧去找人了。
崔惠儿在一旁听着,也是一僵。
陛下对谢昭仪的态度,与对卫美人相差也太远了吧……
崔惠儿心里暗暗有了较量,方才见谢昭仪与卫美人争吵,她便偷偷命人去请了陛下过来。崔惠儿假模假样地走近,看向临春道:“谢昭仪没事吧?”
临春吸了吸鼻子,看向崔惠儿,她感觉自己不是很好,但面对崔惠儿的发问,还是摇了摇头。
崔惠儿仿佛松了口气:“谢昭仪没事就好,卫姐姐也太过无礼了些,方才若非卫姐姐,谢昭仪也不至于落水……”
她状似无意地提及,观察着帝王的反应,果真见帝王眸色暗下来,已是十分不悦。
“是她挑的事?”
崔惠儿心中窃喜,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是……今日嫔妾约卫姐姐来御花园逛,没料到昭仪也在。卫姐姐当时看见昭仪,脸色便不大好,嫔妾本想阻拦,可卫姐姐性格泼辣,嫔妾也不敢拦。”
“朕竟不知,卫家如今是怎样教养女儿的。”帝王脸色更沉。
怀中人忽然抖了下,将谢明峥的思绪拉回。虽是五月,天气热起来,可落水湿成这般,定然不好受,她又一向身子娇,若是着了凉生病,可就不好了。
他身边伺候的太监怀文机灵,方才见谢明峥跳下水,已经想到上来衣裳湿,着人取了件大氅来遮风避寒。这会儿那取大氅的小太监正好回来,怀文便将大氅递上。
“陛下,您先披着吧。”
谢明峥看了眼大氅,取过,罩在了临春身上。
他没心思管旁人,要抱着临春离开。临春鼻音浓重,抽噎着想到冬冬。
“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猫。”谢明峥道了句,叫碧云抱上猫跟着。方才冬冬被她们遗留在角落里,这会儿瑟缩成一团,也吓得不轻。和临春倒是像。
碧云抱着猫,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心里犯嘀咕。方才她瞧着陛下看自家主子那眼神,仿佛……很在意自家主子似的。
可她也知晓,从前主子抽过陛下一顿,打那之后陛下看主子的眼神便总阴恻恻的,把主子吓得不轻。后来陛下荣登大宝,纳了主子做妃子,她们也只以为陛下见主子漂亮,改了主意,但多大的情意恐怕谈不上。
碧云将事情一捋,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她一时也说不上来,便想着等回宫与朱弦商量。
临春被谢明峥抱着,等哭劲儿过去了,恍然发觉自己这姿势极其不雅观。好在他宽大的大氅罩在自己身上,外人也看不见。
他的大氅满是他的气息,临春又闻见那股松枝的味道,这回不再是冷冽的,更温暖些。那股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住,还挺好闻的。
她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来了……”
他们好像……还在闹别扭来着……
不对,是他单方面地生气。
“崔美人身边的宫女来两仪殿禀报说,卫美人与你起了冲突,怕事情闹大。”
原来是崔美人,她人还挺好的。临春又想到那个卫美人,她怎么这么坏,简直是蛇蝎美人,她后悔选她进宫了。
临春小脸垮着,谢明峥看在眼里,有些好笑,便道:“某些人从前可不是这副任人欺凌的模样。”
她以前打自己的时候,可嚣张跋扈多了。现在倒像只鹌鹑,还是一只落了水的鹌鹑,羽毛湿透。
临春小脸顿时更垮了,她本来还觉得谢明峥像英雄,本来觉得他好像也没传闻说的那么可怕那么坏,人还挺好的嘛,现在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什么人呀,这种时候还在这阴阳怪气自己!
“以前有人撑腰嘛,现在又没有。”她小声嘟囔,俗话说得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还被犬欺。
谢明峥沉默片刻,而后道:“我不能给你撑腰吗?”
临春柳眉微皱,觉得他在说胡话,他?给她撑腰?他前两天还眼神凶狠,想要杀了她呢。
转念又想,她现在对谢明峥而言,像味药似的,他给她撑撑腰,也很应该吧?
她莹润的眸子微微流转,头发湿哒哒地垂落,有两捋落在她脸颊旁,又因方才哭得狠了,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
他吞咽一声,想起某些梦中的场景,似乎也是如此。
她像水里捞出来的,只不过不是池子里的水,是分不清谁的汗水。
暗里窥视太久的东西,一朝靠近了,总是叫人难以自持。她又紧紧挂在他身上,腿勾着他的腰,手勾着他的脖子,胸口贴在他胸膛,她身上丝丝缕缕的清甜香味更如同催情之香,勾动他的心弦。弦顿时便绷紧了。
他步子跨得很大,因而临春一颠一颠的,落在她后腰的手掌散发着灼灼热意。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冷冷的,她又与谢明峥贴得这么近,便更不舒服。
临春犹豫着,往后退了退,试图与他拉开些距离,想开口让他放自己下来,她可以自己走。她方才只是受了惊吓,这会儿缓过来不少。
但话音还未落,谢明峥那双眸子忽地阴恻恻盯住她道:“别乱动。”
……他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真的是,她都没干什么,他怎么又开始生气了?就像那天似的。
临春撇嘴,塌下腰,很快明白了他为何又生气了。
他又立起来了。
临春默默将腰抬高了些,尽量不让自己碰到,眨了眨眼,顿时觉得更羞耻了。一路上不少宫女太监,虽说他们都垂着眼,不敢冒犯圣颜,还有大氅遮掩,但临春还是羞耻。
“那个……其实你也不用生气,你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这说明你好起来了,不是吗?”虽然是对着她。
临春吸了口气,大着胆子说:“不如这样,你忘掉从前我们之间那些龃龉……”
她的话被谢明峥打断:“你觉得我在生气?”
临春心道,你听听自己这语气,再看看自己这阴恻恻的眼神,以及冷若冰霜一张脸,这还不是生气那是什么?
谢明峥没等她开口,又说了句:“对,我现在很生气,所以你最好闭嘴。”
临春默默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垂下眉眼,不再说话了。
御花园有这么远吗?临春心里嘀咕,她腿勾着谢明峥的腰,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手臂也酸了,整个人都往下滑。
遂又被戳到了。
她浑身湿哒哒的本就不舒服,再被戳就更感觉不舒服了,只好咬咬牙,勾着他脖子又往上爬了爬。
谢明峥一张脸冷得比十二月的雪还冷,临春不敢触他霉头,始终一言不发。
只是她到底体力有限,没一会儿,又掉了下去。且掉下去的位置也有些变化,原本只是戳到她大腿的,可她再滑下来时,戳到了她腿间。
湿哒哒的衣裳顿时被挤进去了些,紧紧地贴在她娇嫩的皮肤上,临春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不由得想要扭动。觑到谢明峥那张冷脸,克制住了。
只是又努力地往上爬了爬,但她体力渐渐透支,很快又掉了下来。
如此几次,谢明峥脸色更沉,一双眼中浑浊不堪。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她这般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倒像是主动摇尾乞怜似的。
谢明峥嗓音微喑,抬手在她臀上轻拍了下:“别动。”
临春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他他他他他……
第20章 秘密
谢明峥他居然拍自己屁股!
临春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又羞又臊,白皙的脸颊变得绯红。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做这种下流的有失身份的事?
她挣扎着从谢明峥身上跳下来,慌乱之间,落地时崴到脚。痛楚从脚踝处传来,叫临春柳眉打结,露出痛苦的神色。
碧云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忽地听见自家主子惊呼了声,忙不迭抬头,只见自家主子似乎与陛下闹了别扭,二人厮扭在一处。她一时不敢上前。
临春哪里是谢明峥的对手,谢明峥抓着她手腕,她便动弹不得。脚踝上痛楚阵阵,更令临春难受。
“你放开……”她毫无威慑力地开口。
谢明峥显然没听,径直将人打横抱起,继续往前走。
临春脚踝痛着,想到方才的事,又有些羞愤,不由抬手在他胸口锤了一拳。
谢明峥似笑非笑看着她,临春霎时又怂了,方才那点与他争执的勇气烟消云散。悬在半空的手悻悻收回,临春为自己找补:“是你先拍我……”
谢明峥淡淡回答:“是你先动来动去。”
临春跟着反驳:“是你先戳我……”
谢明峥没说话了,临春撇嘴,也安静下来。就这么一路安静到了甘露殿。
见两个人这般狼狈回来,朱弦吓了一跳,赶紧命他们去备热水沐浴,又去寻干净衣裳。碧云跟进来,将冬冬交给她们,也去伺候了。
谢明峥将临春放在榻上,碧云赶紧扶着她去净室沐浴,更换衣裳。
谢明峥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么大一个帝王,总不能将他晾在原地。朱弦便命人收拾出了一间临时的净室,给谢明峥沐浴更衣。谢明峥没拒绝,只临走前嘱咐了句:“怀文,去传太医。”
她那娇滴滴的性子,一点小伤也受不住。
怀文应了声,退下去了,不止要去传太医,也要去取陛下更换的衣物来。怀文差手下的小太监去传太医,自己则是回了两仪殿取衣物。
回到两仪殿时,正遇上薛冰。
“薛统领。”薛冰如今是玄甲卫左统领。
薛冰正要找谢明峥,问起怀文,见怀文拿着换洗的衣物,有些不解。怀文便将方才的事说了,薛冰听得一头雾水,谢昭仪落水了,陛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冰听得睁大眼,抢话道:“陛下是跳下去将她的头按在水里了吗?”
怀文笑容僵住,有些不解这位小统领的想法,道:“非也,陛下是将谢昭仪救了上来。”
救?
陛下不愧是人中龙凤,就连报复一个人的方式也这么高深呢。
又是封妃,又是救她的……
薛冰挠了挠头,没懂,跟着怀文一道往甘露殿去。
临春沐浴完,感觉自己又是香喷喷的,很是满意。男子沐浴自然比女子快,她出来时,谢明峥已经更换了衣裳在外殿坐着,手中还拿了本书卷。
想到不久前他拍自己屁股的事……临春移开了视线,有些气鼓鼓。她看向一旁的冬冬,将它抱起来,冬冬今日受了惊吓,此刻蜷缩成一团,连临春都有些害怕。
谢明峥率先道:“她怎么你了?”
临春哼了声:“她莫名其妙地进来,虐待冬冬,还羞辱我。”
她抱着冬冬,一头青丝还未干透,因而未挽发髻,就这么垂落在肩上。她脂粉全褪,素净一张脸,更显得肤如凝脂,芙蓉如面柳如眉。
谢明峥一时忘了收回视线,被临春抓个正着。
她嘟囔,转过身:“看我干嘛?”
谢明峥敛下眉眼,接上她的话:“你方才说她羞辱你,怎么羞辱你了?”
临春努努嘴:“她说,我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三公主呢,又说我不过是个昭仪,即便是贵妃又如何,从前温贞贵妃在皇后面前也能横着走。”
“你就任由她这么侮辱你?”谢明峥反问她,临春撇嘴,心想她也不想啊,如果可以,她真想叫人按住那卫美人,掌她的嘴!
她的小表情生动地表达了她的想法,谢明峥尽数收入眼底,忽而开口:“去请卫美人来。”
临春轻抚着冬冬的毛发,闻言抬眸,莹润双眸盯着谢明峥,“叫她来干嘛……”
“不是说了么?给你撑腰。”
临春睁大双眼,他来真的啊?
她面露喜色,笑意从眸底渐渐浮现,一点点爬满眼角眉梢,“那我可以叫人掌她的嘴么?”
谢明峥道:“可以。”
临春又问:“那我可以禁足她么?”
谢明峥仍道:“可以。”
临春唇角翘起来,心满意足:“太好了!”
谢明峥看她笑,亦跟着笑:“怎么?就只打算如此?不命人抽她一顿鞭子?”
临春笑容顿时僵住,他怎么……又阴阳怪气……
她脸色微红,小声道:“我……可只抽过你一个人鞭子,平日里并不这么凶,那日赶巧脾气不好。因为学了好些日子的舞,可怎么也学不会那一段。”
她微微皱眉,陷入回忆里。
“而且我很快便后悔了,真的,我可后悔了。我一直想同你道歉来着,可是每一次我想与你说话,你都用很吓人的眼神盯着我,我又不敢讲了嘛。”
她尾音低下去,又像撒娇的语调。
谢明峥听她说起跳舞,忽然道:“我今日替你撑腰,总该有点报酬吧。”
“啊?”果然他哪有这么好心,“什么报酬?”
“跳支舞,如何?就跳当年你学不会,因而迁怒于我那一支。”谢明峥将书卷搁在手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临春。
临春还以为同他解释能把话说开,结果他竟如此耿耿于怀。也是,他这么记仇,哪能听她三两句就忘掉。
“我很久没跳那支舞了,得练练才行。”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两人都刚沐浴过,披散着发丝,一人坐在榻一侧。碧云听着看着,忽地觉得这一幕像极了恩爱夫妻,哪里像什么仇人。
碧云忽然弄懂了自己刚才不明白的事,她拿胳膊肘装了撞朱弦,小声说:“朱弦,我方才发现一个秘密,陛下喜欢我们娘娘。”
朱弦愕然,看向那两个人,只见那位冷峻的帝王每一次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的时候,凛凛目光之下藏着温柔。
临春与谢明峥说话之际,太医过来了。
临春不知他是为自己传的太医,见太医进来,看向谢明峥讶然道:“你方才受伤了吗?”
谢明峥瞥她一眼,对太医道:“她方才崴了脚,你给她瞧瞧。”
太医应了声,当即转向临春:“还请昭仪将鞋袜脱下,微臣替昭仪瞧瞧伤处。”
临春有些莫名,他特意叫太医来给自己看病……
啊,她明白了,他方才说让她跳舞,定然是怕她伤了脚,便不能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