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也没扭捏,她一向娇气,一点小毛病也受不住。她褪了鞋袜,让老太医瞧。
罗袜褪下,露出一只莹白的足。细嫩脚踝处红了一片,还有些微微的肿,看着触目惊心。老太医轻轻一碰,临春便不禁皱眉。
谢明峥视线落在她赤足上,亦跟着皱眉,不过崴一下脚,也能这么严重?还真是……像玉捏的人儿。
临春后知后觉注意到谢明峥的视线,见他盯着自己的脚看,有些不自在。她蜷了蜷如玉的脚趾,将裙角往下挪了挪。
老太医瞧完后,道:“昭仪这伤并无大碍,休养两日便好了,若陛下在意,臣也可开些药膏。”
谢明峥嗯了声,老太医很快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道了声告退。
老太医走后,谢明峥拿过那药膏,动作自然地旋开盖子,取了些在掌心揉开。他看向临春,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腿。
临春犹豫着,将小腿肚搭在他腿上。
谢明峥宽大的手掌握住她脚踝,他的手很热,掌心的药膏却还带着凉意,这感觉奇怪得很。他手不经意碰到她脚底板,临春不禁颤了下。
谢明峥抬眸。
临春小声解释:“……痒。”
谢明峥又垂下了眸子,继续替她涂药膏。
分明就那一点药膏,他涂得倒格外细致,他看着人高马大,又是武将,竟然还挺细心的。
临春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些走神,目光落在谢明峥身上。
她原本以为,谢明峥应当如同传闻一般可怕,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就是普通的一个人。
除了有些喜怒无常,还有些记仇。
她目光从他凌厉的下颌,往上,从唇到鼻,再至那双明亮眸子,都仔细看了个遍。
临春看得入神,脚上的伤涂了药膏后,被揉得热热的,疼痛几乎消失殆尽,还有些舒服。她无意识将腿伸得更直了些,倏地碰到了一个东西。她尚未反应过来,用脚趾点了点。
还挺硬实,像个棍子。
……
临春陡然清醒,霎时僵住,反应过来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她呼吸都顿住了,方才她分明见他已经没举了……
她不敢看谢明峥反应,试图将脚往回抽,但腿肚上的手蓦地收紧了力气,将她的脚禁锢住。
临春脸苦着,看向谢明峥,果真见他又是一副阴恻恻的脸,很显然又生气了,临春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谢明峥默然许久,忽而道:“你既然答应替我治病,让它下去,也算治病的范畴,是不是?”
他再次循循善诱,握着她小腿肚的手愈发紧了。
临春头发发紧,吞咽了声,小声问:“……怎么……下去?”
第21章 撑腰
她想到上一次,是他自己疏解。可现在他的意思,好像让她想办法……
临春紧张得心跳加速,那几乎印在脑海里的画面再次闪过。他又抓着自己的脚,该不会……
临春呼吸一滞,要晕过去了。
好在此时,门外有人禀道:“卫美人到。”
临春一听这话,顿时如释重负,赶紧将腿从谢明峥手中收回。
……并没有成功。
谢明峥仍旧握着她的小腿肚,丝毫不肯松手。临春要哭了,小声提醒:“卫美人来了。”
谢明峥似乎毫不在意:“她来她的,你治你的。”他说罢,将临春的足往近压了压。
隔着衣料,临春足心也感受到了一阵热意。
临春又想哭了,可想到待会儿卫美人就要来,硬生生忍住了,软下腔调,试图同谢明峥商量:“能不能晚上再治?你先让它自己玩会儿……”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廊,马上就要过来了。
她紧张得手心出汗,心俨然跳到了嗓子眼。
谢明峥勾唇,终于松开了她的脚。
临春赶紧穿好鞋袜,端庄坐好,心还在砰砰跳着。
那厢卫翎跨过门槛,施施然进了殿。
她在水中呛了水,回宫换了身衣裳后,听闻陛下召见,心中以为是陛下要替她主持公道,有些窃喜。
卫翎站定,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帝王,福了福身:“臣妾给陛下请安。”
谢明峥侧对着卫翎,卫翎并看不见他的异常,只看见他的俊朗无双。卫翎也是京中无数恋慕谢明峥的一员,谢明峥高大威猛,充满了男子气概,即便他们说他心狠手辣,可卫翎认为,男儿成大业者,心狠手辣乃寻常事。
卫翎脸颊爬上一抹绯红,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来。如今谢明峥夺得帝位,更得她欢心。她是卫家女,配得上他。
临春咳嗽了声,打断了她的少女怀春。
就这么坐在榻上,临春开了口:“卫美人,你今日有两宗罪。其一,你今日欺辱的那只猫,是陛下御赐给本宫的。你对那猫不敬,便是对陛下不敬。其二,你以下犯上,冒犯本宫。你可认罪?”
她声音清甜,其实并无威慑力,卫翎自然也没放在眼里,转而看向一旁始终未发话的英俊帝王。
“陛下,谢昭仪这些话都不是真的。臣妾不过并不知那狸奴是陛下御赐,见那狸奴可爱,便摸了摸,并未对陛下不敬。反而是谢昭仪对臣妾心存不满,竟直接将臣妾推入水中。”
她避而不谈以下犯上之事,所谓上下尊卑,可不是单单看位分,而是看陛下眼中,谁更重要。卫翎有自信,她比谢临春重要,毕竟她身后是卫家。
临春争辩道:“你莫要颠倒是非黑白,本宫与冬冬好端端在水榭中坐着,分明是你来者不善,掐了冬冬,甚至要身边的婢女将冬冬扔进水中,本宫这才将你推下水。且本宫当时叫你放手,你道本宫不过是个昭仪,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当时水榭中可不只有你的婢女,那崔美人也在,若是卫美人执意颠倒是非黑白,命人将崔美人也传来,一问便知了。”
年轻帝王半垂着眸子,指节轻了敲桌面,终于开了口:“今日卫美人胆敢以下犯上,他日卫家是否也敢冒犯朕?卫美人今日说,谢昭仪不过是个昭仪,那朕便晋谢昭仪为谢贵妃。后宫之事,朕不想过多干涉,一切由贵妃决定即可。”
卫翎自以为身后是家族,可偏偏谢明峥的诉求,是打压世家大族的势力。
闻言,临春与卫翎皆是一怔。
卫翎没料到谢明峥竟会偏袒临春至此,甚至未曾将卫家放在眼里。更何况,陛下与谢昭仪之间,不是仇人么?
临春也没想到,谢明峥会给她封个贵妃。
贵妃仅次于皇后之尊,如今他并未立后,若立她为贵妃,那也算是可以横着走了。
她感觉自己一颗心被谢明峥搞得七上八下的,一会儿觉得他真好,一会儿又觉得他真坏。
临春思绪回笼,看向还在愕然中的卫翎,还记着自己的话:“既然卫美人不懂规矩,那本宫便教教卫美人规矩。来人,掌她的嘴!”
让她说那些难听的话膈应自己,欺负自己。
临春微挑下巴,得意地看向卫翎。卫翎被人押着,硬生生掌嘴了二十下,嘴巴都打肿了,这才停下。
临春又道:“卫美人冲撞本宫,送她回霁月宫,禁足三月。”
她话音落地,卫翎便被人带了下去。卫翎走后,殿中又安静下来。
临春出了气,心中舒爽难言,甚至不由得拍了拍手,连先前与谢明峥之间那点微妙的不愉快都忘却了。她呼出一口气,自从母妃出事后,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处处看人脸色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她笑眼弯弯,一扭头,正对上谢明峥一双浓重的眸子。
临春笑意微收,道了声谢:“谢谢你……给我撑腰……”
她说着,余光不禁瞥向他腰下,害怕他还要让自己给他治病。
谢明峥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方才他正大光明握住她一只脚,勾起些情动,已在极力克制,谁知她还踩了踩,简直是不知死活。
但经卫美人这么一打岔,那点旖旎心思已然消散了不少。他本在两仪殿与臣子们商讨政事,半道上过来的,臣子们都被他晾着,也该回去了。
看着谢明峥的背影走远之后,临春重回殿中坐下,叹了声,心里有点乱糟糟。
碧云进来奉茶,见临春托着下巴叹气,问她愁什么,“方才娘娘不是才惩戒了卫美人,还封了贵妃么?”
临春又叹一声:“就是觉得……他有时候还挺好的,也没那么坏。”
碧云掩嘴笑道:“娘娘,陛下喜欢你呢。”
临春原本接过茶盏喝了口,闻言尽数喷了出来,还被呛到了。
碧云赶紧递帕子,被临春探了探额头,疑惑道:“碧云,你也没发热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谢明峥怎么可能喜欢她?
碧云撇撇嘴,见她不信,一时有些着急,意欲证明什么,被临春赶下去:“好了好了,你别说胡话了,快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
她站起身,目光瞥到谢明峥之前看过的书。
她将书卷各上,待看见名字时,动作僵了僵。
那本书不是什么正经书,乃是一本民间话本。
临春从前不能出宫,又对宫外的事充满了好奇,三哥为了哄她开心,便给她寻了些民间的话本看。临春看过后,觉得话本写得生动有趣,从此便时不时央求三哥给她捎带一些。
她尤其爱看那些描写真诚纯粹的爱情故事的话本,那些话本里的爱情故事,总是那么动人,也正因如此,临春才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她不愿草草嫁人,将就一生,想寻一个两情相悦的良人共度一生。
临春昨夜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些话本,叫碧云找了出来,忘记了收回去。这等书,难为谢明峥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想到碧云的话,更是摇头,谢明峥怎么会喜欢她呢?真正的喜欢,应当舍不得心上人受一点苦,谢明峥又是威胁又是恐吓,还凶巴巴的,想杀了她呢,哪里可能是喜欢嘛。碧云真是昏了头了。
唉,临春合上话本又犯愁,愁谢明峥竟然要拿她的脚给他治病……
老天,她冰清玉洁一双脚,若是沾上那个丑东西,想想就要昏倒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打消谢明峥的念头?
临春带着愁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已然天黑,她迷迷糊糊问了时辰,简单洗漱过后,用晚膳。晚膳之后,又坐立不安起来,有些畏惧今夜。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明峥高高地坐在榻上,身侧银灯相照,映出他半边轮廓,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不大真切。临春低着头,心里很是忐忑不安,摸着冬冬的下巴。
茶盏碰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响动,谢明峥转过头来,似乎要站起身来。
临春慌乱中开了口:“我……我又想了个新法子……”
谢明峥重新坐下了。
她一颗心紧紧提着,听见他说:“哦?什么法子?”
临春吞咽一声,声如蚊讷:“你可以看些秘戏图什么的。”
是下午看见那本话本后想到的主意,她听说过,话本也有许多种,除了一些正儿八经的,也有一些不正儿八经的。
谢明峥哦了声:“可以试试,但那些东西,宫里也没有,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试。天色不早了,贵妃。”
他最后一句说得缓慢,好像还带着些好整以暇的笑意。
“你自己亲口说的,晚上再治,不会想食言吧?”
临春嘟囔:“可它现在也没起来啊……”所以不需要她让它下去吧。
“可是,让它起来,不就是一开始咱们说好的,”他手撑着下巴,“你该负责的事吗?”
临春一怔,好像是这样……
她快被绕晕了,本来就紧张,脑瓜子就更不灵光了。
“那现在怎么办?”她傻乎乎发问。
谢明峥思忖片刻,只道一句:“过来。”
她站得那么远,怕他吃人似的。
临春犹豫了片刻,还是抱住了冬冬,一步步挪到他身侧。她想,他今天还给自己撑腰,又关心她的伤势,不论是不是顺便,反正确实是做了好事,应当……
还没想完呢,已经被拦住腰,按在他腿上。
第22章 生病
夏夜的温度已经渐渐高了,寝衣都换上了最单薄的,只是还未热到用冰鉴的地步。隔着单薄的衣料,临春感觉到了他大腿的热度,贴着自己的,不大舒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自己也热起来,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手心也是。大抵是太热了,冬冬都受不了,从她怀中跳了下去。
临春意欲伸手将冬冬捞回来,微微站起身来,可刚一起身,便感觉到了。她陡然僵住,没抓住冬冬,冬冬的尾巴从她手心里扫过,有些痒痒的。
她心跳快起来,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她脑子里忽地闪过一段对话:
——我怎么心跳这么快?
——那是我的心跳。
柳眉当即蹙着,思索这对话在哪里发生过,可却想不真切,在这份不真切里,又虚虚渺渺地飘出几句旁的。
——你听听我心跳,我是不是要死了?
——阿宝,是我要死了。
那对话的场景,似乎是她靠在谢明峥怀里。真奇怪,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么离谱的梦。
而且,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乳名……
“你为什么知道我叫阿宝?”她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谢明峥道:“曾经不小心听见高贵妃如此唤你,便记住了。”
事实上,不止听过一次。当凝望一个人时,那些关于她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仿佛会自然而然地飘进脑海里,被刻在心上。
最初的最初,他对这种不自觉的记忆,感到反感和抗拒。连同对她,也反感和抗拒。
可越是反感,越是抗拒,却越不受控制地想要注意。
在那种自我的拉扯里,渐渐变作一种病态的迷恋。
临春哦了声,话题到此结束,又是无边无际的沉默。她心跳扑通扑通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搭在自己膝盖上,好一会儿,才问:“好像……可以了吧……”
她慢慢预备站起来,却被热到烫人的手掌攥住脚踝。
“嗯。”他应了声,“可以下一步了。”
五月的夏夜蝉声稀鸣,并不扰人,风声里裹挟着闷意,撞在窗棂的声音都不如春日清脆。冬冬从临春怀里跳下来后,便兀自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趴着,偶尔喵呜两声。分明有风声、有猫叫、有蝉鸣,可临春还是觉得周遭安静得可怕。
她那条没有受伤的腿被谢明峥握在手心里,已经踩得没力气,不想自己动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谢明峥神色,见他一张冷脸,只好继续勉强自己。
她一双唇紧紧抿着,一副委屈的模样,眼尾发红,眸中点点水雾,强忍着没让自己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