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修言在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时,也是无比的冷静与冷漠:“我现在不教训她,等着她进监狱,让狱警教育她吗?现在的集团基本就剩个壳子了,许清词不来收场,到明年这个时候,你们现在住的这房子都会被法院收走。”
爷爷许晋昌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两声地面,明显动怒有了怒气,但语气依然平和:“修言啊,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许晋昌从许修言出生那天开始,就格外宠这个孙子,哪怕那时苏丽容带着儿子住在外面,许晋昌依然宠爱。这么多年过去,即使许修言很少回家来,许晋昌对许修言的宠爱依然不变。
然而许修言并不想要这份建立在对许清词和她母亲的伤害上的宠爱,示意段启昂说:“段律师,你把文件给他们看看,简单说明一下。”
段启昂给各位递了文件。但除了许清词姑姑外,另几位都没有接文件。
段启昂就将文件放到了桌上,说了一下许氏集团现在的问题,资金周转问题,公司亏损问题,无力偿还债务问题,以及解决问题是集团易主给许清词,说明了股权转让的一些程序,并让他们在今天需要签字的文件上签字,这事就结了。
许晋昌听得怒气冲霄,然而他这怒火仍未对许修言,他将怒火直指向唐吟:“我孙子是不可能收集这些东西的,唐吟,是你吧?!你是何居心,你就那么想让我们许家散架吗!”
“停,”许修言没给老爷子面子,“爷爷,您不用把责任往唐吟身上推,唐吟这半年才认识你家,你家散不散架,是之前二三十年积累的结果,你现在怎么还能怨到唐吟身上了?凡事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苏丽容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亲生儿子对她的疏远,好不容易将儿子盼回来,儿子竟是帮着许清词来夺家产的,又气又怒又辛酸,就要哭吼起来。
许修言见他妈又要尖叫哭,他立即摆手说:“您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我在走的那年就已经说过了,除了姑姑和清词,我看不上你们每个人。我能尽孝的,会尽孝,但我对你们已经没什么感情,不用跟我演戏。集团给许清词,许清词后续也会给姑姑,姑姑会安排你们接下来的生活。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把房子和公司给许清词,二是一无所有。”
苏丽容被儿子这番话伤透了心,抽噎着哭起来。
许思竹的心情是惊慌和心虚,见母亲哭,她也来了委屈的情绪。她边委屈着,边用可怜无辜的眼睛偷瞄了唐吟好几次。她看出今天的一切都是唐吟安排的,她对许清词是又恨又羡慕。
许思竹抱着母亲的胳膊,也要开始哭,许修言嫌弃一瞥,又一摆手:“你也闭嘴,我正心烦,你嚷一个试试。”
许思竹顿时收了嘴,小声呜咽,不敢大声哭,顾舟和许思竹还没办成离婚,轻叹了一声说:“大哥,思竹也是你妹……”
许修言第三次摆手:“顾舟你也闭嘴,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你不用装好人。”
许修言这么多年来,完全不插手家里的事,唐吟把许修言找来,许修言的主要作用其实就是让这些人不要吵吵嚷嚷。
他当初离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不惯这一家人对许清词的伤害行为,父母长辈性格太糟糕,让他早早就决定要远离。
最后,许修言看向父亲许志鸿:“爸,你说句话。”
从唐吟和许修言进来到现在,许志鸿坐在沙发一侧里,始终沉默着,好似这客厅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直至此时,许志鸿才抬了眼,对许修言说:“既然你不是回来过节的,是特意回来处理家事的,就说明你们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说明我们别无选择,我没什么说的。你是长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许修言对许志鸿的话没有任何意外,他很小时候就知道他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许修言问唐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唐吟从进来后,就没有看过别人,一直在看许清词的父亲。
这时,唐吟慢慢走到许志鸿面前,礼节性地叫了许志鸿一声叔,而后直视着许志鸿问:“我想,您应该知道腊月二十三那天,清词被奶奶划伤了的事。我想问您,在已经过去的这半个月里,您为什么从来都没给许清词打个电话问她一句?您是真的对她一点都不关心,还是您也关心她,只是不知如何说出口?”
唐吟说这些话时,已经悄步进来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的许清词,听到了这些话。
她低垂着眼,静静等待着许志鸿的回答。
许志鸿脸上情绪丝毫不变,对唐吟摇了头:“我给她打电话问她一句伤怎么样了,她就能不恨我吗?还是她的伤,就能好得更快了?我和她的父女关系永远不会修复好,我何必讨她的嫌。”
就是说,他从没想过要关心许清词,没想过要得到许清词的原谅。
唐吟身侧握着拳头,深深吐息,克制自己保持冷静。
“自私。”许修言冷冷地说了一声。
许志鸿平静得像个冷血动物,看着许修言说:“你爷爷自私,我也自私,但不要忘了,你和清词身上流着我的血。”
“我倒是宁愿身上没流着您的血。”许清词从玄关屏风后走了出来,走到唐吟身边,还是红了眼眶。
她看着父亲说:“您说的对,确实,不管您问不问我的伤怎么样,我都恨你。从你没有救我妈的那一刻开始,我对你的恨,每一天都在增加。”
第66章 第 66 章
◎清词越恨他,他心里越好过。◎
许志鸿的目光慢慢移到许清词脸上。
许清词和她母亲长得很像, 漂亮而倔强,有着同样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
她们连表情都很像, 当越恨一个人的时候,表情越平静,仿佛面对向她们袭来的风暴,她们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漂亮的,平静的,倔强的。
一瞬间, 许志鸿好像苍老了好几岁,比同龄人紧致的皮肤松垮下来,横添了一道又一道弯曲的皱纹。
“你恨我, 我知道。”许志鸿对许清词说,他连眼皮都变得比之前更松垂了。
许清词对这个回答不意外,淡淡点头:“你什么都知道, 但你却袖手旁观。你看着我被爷爷骂我是个不知廉耻的贱货,看着我被你老婆欺打虐待, 看着我被你小女儿欺辱打压, 你不作一声, 选择当瞎子。”
“姐姐!”
许思竹惊喊了起来:“姐姐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
“你闭嘴,”许修言头疼地拧了下眉,打断许思竹说, “你把那个关于老房子的文件签了, 现在上楼。”
接着许修言对其母苏丽容说:“您也上楼。你现在带她上楼, 我明天在家里留一天, 陪你吃饭说话。”
许思竹不甘心:“哥!老房子我可以给她, 可是集团我不能……”
“我说让你现在上楼,你没听见?”许修言对许思竹没有好脸色,冷道:“不然就去大街上要饭,你自己选。”
许思竹撅着个嘴不想选,但苏丽容被儿子拿捏得死死的,她知道儿子的个性说一不二,赶紧拽着许思竹去签文件。
许思竹不情不愿地签了老房子的文件,狠狠地瞪了律师一眼,跟她妈上楼。
“慢着,”在许清词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唐吟淡漠地开了口,“许思竹,过来和我妻子道歉。”
许思竹被唐吟这语气惊得后脊一凉,好像他声音是把有形的冰刀,直抵在她脖颈。
许思竹惊了两秒,旋即微笑回头,装傻说:“姐夫,您说什么呢?”
唐吟揽着许清词的肩膀,冷眼看许思竹:“用我在你脖子上划道伤口提醒你吗?”
许思竹心跳失了速,陡然重重跳了两拍,跳得她心惊胆战。
许思竹强自镇定:“姐夫您说的这件事呀……可是姐夫,姐姐的伤口是奶奶划伤的呀。”
许思竹说完,许清词嘴边发出一声轻哼。
唐吟听到了,声音愈发冰冷:“用我现在报警吗?”
许思竹脸色白了两分,较不过唐吟的威胁,她迈着虚浮的脚步下楼,来到许清词面前,对许清词道了歉。
“姐姐对不起,”许思竹演出了楚楚可怜的模样,低着头,垂眉泪眼地说,“我一时贪玩,害你受了伤,真的对不起,请姐姐原谅我。”
许清词:“……”
这个歉道的,还不如不道呢。
许清词心里不痛快,对唐吟说:“老公你还是报警吧,不用看在言哥的面子上,言哥一来不管家里的事,二来就算我做错了事,他都能亲自报警……或者你先跟证监会举报一下她也行,你那证据不是都有吗,不管金额是大是小,接受调查呗。”
许思竹听出许清词是认真的,登时脸色大变,满眼急色地拉住许清词的手迭声求许清词原谅她,见许清词没有反应,她转头去求许修言,一声声“哥”地叫着他。
许修言不理她,许思竹继续看向顾舟,让顾舟帮着她说话。
许思竹和顾舟没有离成婚,主要是顾舟他妈在中间调和,死活不让他们俩离婚,许思竹对此心里一直有气,见顾舟此时皱眉抿嘴地不说话,她当下拉顾舟下水:“舟哥,你不是和姐姐一直有联系吗,你帮我劝……”
许思竹话未说完,许清词抬手打了许思竹一巴掌,极其响亮的一巴掌,打得许思竹发愣发懵。
懵过之后,许思竹尖叫一声大喊大叫:“妈!妈!”
苏丽容尖叫地跑过来要护住许思竹,见许思竹的脸被打得通红,她冲过来就要动手打许清词,唐吟迈步护在了许清词身前,阴冷道:“苏夫人,这不是十年前了,你该还债了。”
苏丽容骤然停住了脚步。
她知道他们这是来找她报仇的了。
就在苏丽容目瞪口呆地时候,许清词咬牙切齿的又一巴掌打在许思竹脸上。许思竹被打得向后跌了好几步,捂着脸喊叫痛哭。
许清词打得掌心发疼,她将手背在身后,对许思竹说:“你借着奶奶,让我受了太多次伤了,手臂,胳膊,肩膀,缝了一次又一次的针。许思竹,我现在打你两巴掌,已经算是最轻的。”
“志鸿!”苏丽容不可置信地看向许志鸿:“你就这么看着清词打思竹吗?!”
许志鸿没有说话。
这是欠许清词的债,总要有人还的,许志鸿知道。
许思竹捂着脸痛哭,哭喊声仿佛要将许家的房盖给揭了:“爷爷!爸爸!你们看到了吗!她打我!许清词打我啊!你们就这么看着吗!”
然而有许修言在,就算许思竹哭得再厉害,许晋昌和许志鸿都没有为这个任性的小姐说话。
许思竹转而对许修言大声哭喊:“哥!我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啊!你没看到她打我吗?为什么你不帮我?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不帮我!”
许修言轻描淡写地火上浇油:“因为你性格太差,我若帮你,我愧对我自己。”
许清词听得忽然想笑,转头看向唐吟。
唐吟始终沉稳而坚定地站在她身侧,感受到她的目光,唐吟垂眼看向她身后的手掌,无声问她:“疼吗?”
许清词摇摇头,无声回他:“还行。”
许清词嘴上说着还行,唐吟还是将她的手轻握在自己手里,慢慢地给她揉着掌心缓解火辣的疼痛。
苏丽容看女儿痛苦的模样,她也对许修言大喊:“儿子!思竹她是你妹妹啊!你为什么……”
许修言不爱听这个,皱眉打断他妈:“行了,你少说这些,你带思竹上楼。”
“我不上去!”许思竹哭着喊。
许思竹今天受了好大的委屈,捂脸哭着,一声声哭诉着她在家里不受重视,哭诉哥哥不向着她,哭诉姐姐也打她,哭诉着说今天一定要让许清词跟她道歉,满脸眼泪表示着今天没完的架势。
苏丽容也被女儿给哭出了眼泪,她甩开许修言的手,过去抱住许思竹,声声哭诉她在这个家里受到的轻视,她给许家生了一儿一女,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哭叫着说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妈!妈!”
“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
一直在看热闹的许千雅,忽然用力按了按被吵得发疼的耳朵,低低骂了一句:“真是烦死我了……”
许清词再次忍不住笑,看向许修言。许修言没看她,心烦地狠狠瞪了唐吟一眼,都是唐吟请他回来的。
“行了行了,走了。”许修言上去抓开母女两人。
苏丽容到底是他母亲,许修言没使多大力气,扶着苏丽容往楼上走。
许修言在这边扶着苏丽容的时候,许思竹没有了束缚,忽然转身往许清词跑来,扬起手就要朝许清词的脸上打回这一巴掌——
然而站在许清词身边的唐吟,稳稳地抓住了许思竹的手腕。
许思竹尖叫:“你放开我!”
一边还甩着另只手要动手打人,再次被唐吟给抓住。
许清词示意唐吟放开许思竹,唐吟迟疑未放。
“没事,唐吟,你放开她。”许清词又说了一句。
唐吟只得放手。
就在唐吟松开手的同时,许清词抓住许思竹的另一只胳膊,重重地将许思竹往地上一甩,许思竹被甩得腿软跌倒在地上。
许清词走到许思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思竹说:“许思竹,你听好,以后许氏集团是我的,这个房子是我的,这个家也是我的,如果你和你妈不想流露街头,以后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在我面前的时候,你这脑袋能低多低,给我低多低。”
“还有,我不许你再踏入老房子一步,不许再去看奶奶,也少在我面前出现。”
“许思竹,以后但凡有一次,你再敢惹了我的不快,我就把你和你妈送进精神病院,就像你妈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许清词厉声说着,而许思竹倒在地上,听着许清词的话慢慢打起了哆嗦,抱缩着肩膀不断发抖。
苏丽容也不寒而栗,瑟瑟发抖起来,她知道许清词这次是认真的,彻底和她们撕破了脸皮。
正在此时,突然旁边发出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是许晋昌的拐杖倒地,触地的扶手铛铛作响。
爷爷许晋昌倒在沙发里,浑身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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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
一众人在沉默地等待着结果。
唐吟站在许清词身边,始终握着许清词的手。他怕她累,在她耳边轻声问:“坐一会儿吗?”
许清词抬头对他笑:“我没事。”
唐吟颔首,不多言,温柔陪着她。
他像她的定海神针一样,坚定而沉稳,也传递给了她厚重的力量。
许清词慢慢看向许志鸿。
许志鸿坐在长椅上,出神地望着空气。他父亲正在里面抢救,他面容忽然老得好像快和他父亲同龄了。
许清词抬步走到许志鸿面前,低头看着许志鸿,她脸上仍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