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耳疾——叶紫【完结】
时间:2023-08-24 23:01:56

  这是什么歪论?
  邵卿洺简直哭笑不得。
  可她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夜明砂究竟是什么东西。
  邵卿洺看李安一眼,李安忙转开脸,昨日自己多嘴,圣上听后就要求看药方,今日他若是不肯服药,自己就是得罪了宁姑娘。他这几日算是想明白了,宁姑娘可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自己宁可冒犯圣上,也不可开罪宁姑娘啊。
  邵卿洺直接点了李安的名,李安一张老脸都要抽搐了。
  熙宁不忍心让他为难,说道,“圣上,夜明砂就是蝙蝠的排泄物。”
  呕……
  说得好听,排泄物,不就是粪便吗?
  敢让当朝皇帝吃蝙蝠屎的,唯有熙宁一人。
  熙宁把刚做好的药丸送到邵卿洺唇边,“圣上您吃还是不吃?”
  看着熙宁亮晶晶的眼神,邵卿洺含泪吞下。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撒完。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除夕夜,两位皇太后设宴慈宁宫。
  宫里十分喜庆,不但宫女们着新衣,就连银装素裹的树上也挂上了大红的绢花。绢花是用上好的丝绸做成的,别样的精致。
  邵卿洺尚未大婚,许多宫殿还空置着,但奴才们也不敢怠慢,刚过酉时,各宫各院灯火通明,为新一年讨个好彩头。
  慈宁宫中,容德皇太后和嘉陵皇太后坐在上座,邵卿洺邵淮安同时入殿。
  “见过圣上。”
  邵卿洺虚扶了邵淮安一把,“皇叔无须多礼。”
  邵淮安坐在容德的下首,邵卿洺则坐在嘉陵的下首。
  熙宁站在邵卿洺身后,同邵淮安四目相交,邵淮安清浅地眨了下眼,熙宁脸都红了。
  邵卿洺同邵淮安身边的位置都空着,容德皇太后叹息道,“哀家真是愧对先帝,你二人何时才能让哀家省心。”
  嘉陵劝道,“姐姐,皇儿和荣亲王定有自己的打算,这种事,急不来。”她看向邵淮安,“听闻荣亲王又去游历各国了,就没遇上心仪的女子?”
  “回太后娘娘的话,淮安此番先后游历了越国,西域和占城国,确遇上许多美丽的女子,只是淮安还是觉得我们宛国的女子,最是温柔可人。”邵淮安漾起一丝笑意,眉眼愈加多情,像他这般容色,想必即便是各国公主都愿下嫁吧。
  “荣亲王啊,各国使臣已集聚京城,其他国家的女子可不像我宛国女子那般含蓄,说不定就借此机会挑夫婿来了。你可是我宛国一等一的风雅王爷,要小心被抢了亲,假男人变真王妃哦。”嘉陵打趣道,游牧民族民风彪悍,公主女扮男装混在使臣队伍里进京的事多了去了。
  她自己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菱香是想起当初的事了吧,”容德含笑道。
  菱香是嘉陵皇太后的公主封号,她们私下里便如此称呼,以示亲切。
  “让姐姐笑话了,”嘉陵有些不好意思,用丝帕遮了下脸。
  邵淮安也笑着接话,“娘娘这么一说,淮安倒是有些期待了呢。”
  熙宁垂下眼睑,是啊,尊贵如荣亲王,必定要公主才配得上他。
  邵卿洺一直在观察邵淮安,脸还是那张脸,可他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确实不一样了。前世,邵淮安趾高气扬,锋芒毕露,顶撞自己之事屡屡发生,也从未将两宫皇太后放在眼中。而现在,他以礼相待,敛锷韬光,幽默诙谐,擅于讨两宫皇太后的欢心。
  如此,自己倒变成一个不讨喜的人。
  容德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如此喜庆的日子,只可惜安亲王不在,也不知他在漠北吃了多少苦。”容德说完,还幽怨地扫了邵卿洺一眼,“如今皇室凋零,只剩下你们兄弟二人和荣亲王了,皇帝,你还不抓紧为皇家开枝散叶吗?”
  邵卿洺心思一转,已然有了主意,“母后说的是,儿臣明日就下旨,召二哥回京。”
  容德惊喜,“真的?”
  “儿臣怎敢欺骗母后,不如这样,今夜就下旨,八百里加急送去漠北,若二哥即刻上路,春分前后就能同我们团聚了。”
  “太好了,如此有劳皇帝了。”
  熙宁手一抖,碰了碰邵卿洺的肩膀,邵卿洺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邵卿洺召安亲王回京,有自己的道理。
  一来,用这招,可暂时阻一阻太后以及御史台的逼婚。
  二来,既然这一世安亲王揽下所有罪责,自己总该会一会,有些事,或许能从安亲王处得到端倪。
  宫宴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在容德皇太后的示意下,慈宁宫外放起了鞭炮,熙宁被吓一跳,饶是容德早有准备,也下意识捏住了映雪的手。
  可邵卿洺全无反应。
  容德同邵淮安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笑容皆别有深意。
第15章 八方朝贡(上)
  初一,卯时。
  文武百官从寅时起就在太和殿外等候,今日是外国使臣觐见的日子,谁都不敢懈怠。
  太和殿是宛国皇宫的第一道屏障,据说也是风水最好的一块土地,坐北朝南,同时居最高位,东可直观星宿和晨日。
  若是于正午时分站在保和殿仰望太和殿,能隐约看到殿顶泛出淡淡紫色,所谓紫气东来,大抵就是这样来的。
  宫钟敲响,文武百官从左右两侧的太和门依次进入,中间的门自然不是他们可以走的。
  百官入殿,按照官阶各自站好,官阶最高者站在最前头,文官居左,武官居右,虽然人很多,晃动间却一片肃静。
  “圣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迎圣驾,声音响彻云霄,惊起无数雀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荣亲王以亲王之尊,享有特权,只需半膝下跪,这是宛国开国以来就定下的规矩,亲王,自然同旁人不同,既亲近皇帝,又臣服于皇帝。
  “众爱卿平身。”邵卿洺剑眉斜飞入鬓,星眼淬墨,宛如黑夜中的雄鹰,举手投足间,睥睨九天,好一个气势惊人的少年天子。
  “谢圣上。”
  邵淮安同皇帝站得最近,一抬眼就能看到皇帝衣袍上的龙纹,可自己身上绣的却是蛟纹。蛟无角,且不会飞。但蛟历经千年即能化为龙,一飞冲天。而自己就是那尚未成形的龙,他相信这一日不会太久了。
  邵淮安眉眼一扫,发现李安身边站着个小太监,身材瘦小柔弱,身上深蓝色的太监服晃晃荡荡的,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就是肤色略黑了些。
  邵淮安再仔细一瞧,顿时看出些端倪,这名小太监不是熙宁,还能是谁。
  他微微一笑,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些,不过,也确实只有熙宁才能干得出这事。
  熙宁看遍宫中藏书,向往大千世界,原本想着出宫后要去一一验证,可惜未能成行。但通过今日的机会,一睹各国使臣的风采总是可以的吧。
  她如今已是娉婷少女,只能束起胸,换上大一号的太监服。还用黄粉遮掩住脸和脖子本来的肤色,细心如她,连手上都没忘记涂一层。
  万事准备妥当,可熙宁还是有点担心。邵卿洺可不知晓自己偷偷入朝堂的事,万一出了什么事,李公公作为自己的帮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邵卿洺发现一道视线一直往自己这个方向扫来,不由蹙眉,谁敢直视天子,不想活了吗?凝眉注视,正好同荣亲王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邵淮安倒是知趣,马上低眉敛目,不敢造次。
  可自己有什么好瞧的,邵卿洺想想不对劲,眼角余光一瞥,头皮发麻。并不是不满熙宁私入朝堂,而是她这身衣服,自以为遮住了曼妙曲线,可这样的装扮别有一番风情。若不是还在上朝,邵卿洺真想马上把她抱回乾清宫,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美。
  好在群臣都恭敬地低着头,只有那不知死活的荣亲王。
  回头再找你算账,邵卿洺狠狠瞪了邵淮安一眼,只可惜他并没有瞧见。
  “圣上有旨,宣赤烈国使臣觐见。”
  “宣琉璃国使臣觐见。”
  “……”
  李公公尖细的嗓音传出去很远,随后每个玄口都有人连续传唤,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在群臣入殿后,各国使臣也卸去一身的刀剑和盔甲,等待皇帝的召见。
  宛国因为地理环境优越,土地丰饶,百姓安居乐业,在诸国中一直处于最强势的地位。赤烈等国素来同宛国交好,早就签下永不入侵的文书,每年年岁,都会派使臣带上贡礼,献给天朝最尊贵的人,愿国泰民安,永无战乱。
  “赤烈国使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琉璃国使臣参加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熙宁隐在大殿左侧斜角处的红柱子后头,好奇地打量下面的使臣。
  听闻赤烈国人好武,就连女子都不例外。而在宛国,女子可是养在深闺的,别说习武,抛头露面都很少,更别提上马骑射,捕猎杀敌。这都是不敢想象的事。
  熙宁按奈不住好奇心,探出半个脑袋,只见赤烈国的使臣皮肤黝黑,不知道女儿家是不是也都这么黑。熙宁曾在书中学到一个词,叫黑里俏,想必用来形容赤烈女子,最为合适。
  只听赤烈国使臣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圣上,我赤烈国好武,国主特意命人用千年难得一见,从天而降的玄铁打造成兵刃赠与圣上,赤烈愿与宛国永享万世太平。”
  他嗓音宛若铜钟在敲击每个人的心头,文武百官都恨不能捂上耳朵,却不得不忍着。
  而邵卿洺却毫无反应。
  他看着赤烈国使臣的口型,只是他们说的宛国话带有浓重的口音,他无法辨明。
  是的,在这关键时刻,他的耳疾又发作了。
  邵卿洺现在能确定自己的耳朵真的出了问题,之前装聋,恨不能昭告天下,好以此留下熙宁,以及趁此机会将有不臣之心之人一网打尽。
  如今,却要想尽办法隐瞒事实,且不可在此时露了怯。他看了李安一眼,李安却没能明白邵卿洺的意思,还以为他是故意的。
  赤烈国使臣又大声说了一遍,“圣上,我赤烈国特献上千年难得一见,从天而降的玄铁打造成兵刃赠与圣上,赤烈愿与宛国永享万世太平。”
  邵卿洺还是无动于衷。
  熙宁心道,怎么回事?圣上虽年轻,但向来有城府,可以用计留下自己,应付老臣,但怎么可能在各国使臣觐见时装聋作哑。这有损国体的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熙宁想起前些日子花瓶一事,一颗心紧紧揪在一起。
  无论如何,都要先帮圣上解围。
  邵淮安之前从各方打探邵卿洺的耳疾,可还是头一次亲眼所见他耳不能闻,这八方朝贡永世交好的时候发生这种事,不是真聋还能是什么。
  他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已是波涛翻涌。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今日之事一出,解浩海那边,可依计行事了。
  他静静看着邵卿洺出丑,如果事态能继续发展下去,他乐见其成。
第16章 八方朝贡(下)
  众臣不敢说话,心中翻转过几重念头,这要是寻常的朝会也就罢了,可如今召见外国使臣,宛国的脸面都丢尽了,以后如何在其他国家面前抬起头。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瘦弱的小太监匆匆跑到皇帝跟前,扑通跪地,也不知她做了什么,皇帝点了点头,“哦?从天而降的玄铁?倒是稀奇。”
  熙宁松了口气,她适才想起少时同邵卿洺常玩的游戏,就在他掌心写了玄铁二字,邵卿洺同她相当有默契,当即领悟。
  见皇帝有兴趣,赤烈国使臣继续说道,“此玄铁共打造成两把兵刃,一为长剑,一为匕首,乃子母剑,削铁如泥。别看剑的色泽古朴,血槽里藏着倒刺,一下就能勾出敌人的内脏。”
  赤烈使臣打开黑木锦盒,里面躺着一长剑一匕首,貌不惊人,然暗藏玄机。
  赤烈人说得血腥又粗鄙,惹来文官的鄙夷,“果真粗鲁,如此血腥之事怎可当着圣上的面说。”
  不知是谁轻轻嘀咕一句,“反正圣上也听不见。”
  是谁大逆不道,众人回头张望,殿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却不晓得出自谁口。
  又有人道,“这剑看着连剑锋都没有,怎能见血。”
  “依我看,比我们宛国的圣物龙渊剑可差远了。”
  赤烈使臣双目圆睁,显现强烈不满,说他粗鲁,他尚能忍,但侮辱宝剑,可就触到了他的底线。
  他本就生得丑陋,一生气脸上皮肤更红,就像一只煮熟的螃蟹。他“啪”一下盖上剑盒,“我堂堂赤烈乃重武之国,岂是你等白面书生可比。此剑重一百斤,需臂力惊人者才能抬起,请问宛国有这等人才吗?”
  文官们一时面面相觑,形容尴尬。
  让他们拿笔还差不多,他们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让他们提兵器,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吗?
  玄机国使臣上前一步,“圣上,我玄机国大力士想试一试。”玄机是个小国家,主攻各类机关,同赤烈的好武相反,玄机人喜欢智斗。
  熙宁在邵卿洺的掌心快速滑动。
  “准了。”
  “你来,”玄机国使臣指着自己队伍里一个肌肉发达的勇士。
  “得令!”大力士蹲好马步,运了运气,剑倒是举了起来,可他用尽力气,手臂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却无法挥动宝剑。
  拿得起,却使不动,着实遗憾。
  最终,他败下阵来。
  邵卿洺问,“琉璃国中可有人要一试?”
  琉璃国是个比玄机还小的国家,靠海而生,常年阴雨,国人几乎见不到太阳,个个脸色惨白,使臣被邵卿洺吓得连连摇手。
  本以为这场闹剧会就此结束,邵卿洺却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我泱泱大国也无人能运用这柄剑吗?若真如此,朕何来的面目收下这份贡礼?”
  邵卿洺目光扫到谁的脸上,谁就把头低下,在场武将不少,可都没有把握,不敢尝试。
  邵卿洺最后叹了口气,“荣亲王何在?朕可就靠你来挽回一点颜面了。”
  底下哗然,圣上是怎么了,谁不知荣亲王文质彬彬,一双手只会写诗下棋,和刀剑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
  这也是熙宁的想法,她在邵卿洺手心写道:荣亲王不会武功。
  她一急,写得快了些,字还多,邵卿洺其实没看懂,但他能理解熙宁的意思,用口型表示:稍安勿躁,看好戏。
  顾晓春去寻访名医,但是调查邵淮安的事不能放下,任务交到了沈岸手中,他带回的消息确实是邵淮安手无缚鸡之力,可邵卿洺不信。
  前世,邵淮安可是勇冠三军的人物,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效仿楚霸王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如今,隐匿武功,将自己藏的那么深吗?
  今次之事,是最好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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