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耳疾——叶紫【完结】
时间:2023-08-24 23:01:56

  黑衣人没再瞧她一眼。
  张依依泪流满面,指甲把整个手掌都掐红了,心中对熙宁的恨意更甚。
  皇帝和荣亲王因她而对自己加诸许多伤害,没想到现下就连身边最亲近之人,也为了她,要自己的好看。
  她如何能不恨。
  黑衣人不帮她没关系,她有的是法子。
  将自己隐藏在幕后,不被人怀疑,也有办法,只是需要动点脑子,迂回行事而已。
  张依依回宫后,让鸣玉将冬雪因盗窃宫中财物之举败露,羞愤而死的事散播出去。
  冬雪死后,容德皇太后身边没什么得力的帮手,张依依就把鸣玉留给了她,不仅能助她一臂之力,还能在关键时刻成为自己的眼线。
  她如今已经成为同容德一样的人,时时刻刻都在算计旁人,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人。
  鸣玉奉命行事,如今慈宁宫里除了管事太监安顺,就属鸣玉最受容德信任,就连安顺也要讨好她,很快这件事就办得妥妥当当。
  鸣玉来找张依依汇报进度,“小姐,我已按照你的吩咐把此事散播出去,听说引起了很大的恐慌。”
  宫人私藏财物再拿出去变卖的事屡见不鲜,宫人之间互相帮忙,彼此隐瞒,只要主子睁一只眼闭只眼,那就是小事一桩。
  谁都不会想到,向来受宠的冬雪会因为这件事而丢了性命。
  相比较金钱,当然是小命重要。可谁会甘心失去这样一个赚快钱的机会,因此来找鸣玉打听具体细节的人不少。他们就是想要知道冬雪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太后雷霆之怒还是有其他缘由。
  张依依笑得气定神闲,“再有人问你,你就如此这般……”她附在鸣玉耳边说道。
  鸣玉连连点头。
  荣亲王死后,邵卿洺给文常青翻了案,重新任命他为吏部侍郎,依然在解浩海手下做事。邵卿洺表示,他和解浩海的恩怨还需他自己解决,只要他能找到解浩海所犯罪行之证据,就会依照国法处置他。
  邵卿洺还特意关照文常青,寻私仇不可取,倘若他这样做了,那和解浩海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分别。
  文常青同意邵卿洺所说,他是个文人,本身就傲骨铮铮,不屑同解浩海为伍,当然也不会做同他一样的事。
  这段时间,他同李司一起查找和搜集解浩海的罪证,已小有收获。
  解浩海终日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就会被一道圣旨抄家灭门。
  他到处打听消息,也是做了多年吏部尚书的人,人脉还是有的,有人提醒他,文常青手中握有大量证据,让他早做打算。
  解浩海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文常青死了,哪怕有物证,他这个人证再也无法说话,皇帝就定不了自己的罪。
  这一日,李司同文常青结束了一天的调查工作,李司伸了个懒腰道,“总算不负圣恩,有了这些证据,不怕解浩海不认罪,文兄,明日就是你大仇得报的好日子。”
  文常青朝天拱拱手,“圣上英明果敢,李兄舍身相救,文常青无以为报,请李兄先受小弟一拜。”说罢,他就要跪下给李司磕头。
  吓得李司都结巴了,“文兄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他用力拽起文常青,文常青一介文人,力气没他大,只能作罢。
  李司素来警敏,提醒文常青,“文兄,今夜府里不安全,你不如随我回家住一宿,明日我和你一同将证据呈送圣上。”
  文常青却不以为然,“如今解浩海已如丧家之犬,还能有什么作为,李兄也太过小心了。”
  李司忧心道,“需谨防他狗急跳墙。”
  “李兄不必多虑,我会小心的。”文常青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李司不好再劝,但临走前还是留了几名护卫,让他们暗中保护文常青。
  文常青心思单纯,实在是低估了解浩海的无耻程度,当天深夜,他就带人来了。
  这是一群死士,为解浩海马首是瞻,目标明确,诛杀文常青,抢走他手里的证据。
  李司虽然留下几名护卫保护文常青,可这些人又哪里是死士的对手,几个回合就通通倒下,解浩海将刀架在了文常青的脖子上。
  文常青后悔没有听从李司的劝告,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冷静道,“解大人,何必还蒙着面呢。”
  解浩海缓缓摘下蒙面的黑巾,“死到临头,你就算知道是我,又能如何?”
  “解大人是来找罪证的吗?只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李大人已连夜送去乾清宫,你跑不了了。”
  解浩海恨恨道,“只要没了你这个人证,圣上又能奈我何。”
  “解大人你忘了,李大人也是人证,他知道的,可不比我少,”文常青泰然自若道,“就算你现下要去对付李大人,也迟了,圣上早就将他和我的家人都接进宫里好生保护起来,就是怕你困兽犹斗,解大人,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解浩海发现自己这是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故意将文常青置于人前,而更重要的人,其实是李司。
  “好你个文常青,耍的好手段,但即便如此,你也要死在我前面,”解浩海知道自己这次难逃一死,竟要和文常青同归于尽。他高高举起手中长刀,对着文常青劈下。
  文常青闭上双眼,视死如归,心中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见上熙宁最后一面。
  意想中的疼痛却未到来,反而是解浩海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文常青诧异地睁开双眼,只见解浩海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捂着自己的脖颈,再也说不出话。
  其他死士也七倒八歪地躺了一地,全部被割了喉,无一例外。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正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宝剑,那拭剑的布巾已被鲜血染红。
  文常青惊魂未定,“你……你是谁?”此人应该是来救自己的吧,可自己同他素昧平生,他又为何要救自己?
  他能以一人之力斩杀那么多人,武功一定很高,自己又哪里认识这样的人物。
  黑衣人丢了布巾,转过身,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笑道,“文兄不认识我了?”
  “你是……周兄?”
  许久未见,周文熹又是一身黑衣,文常青竟然一时没有认出。
  “文兄,别来无恙,”周文熹踏着月色走来,丰神俊朗,长身玉立,哪怕一袭黑衣也遮掩不住他的风采。
  文常青大喜,“多谢周兄相救。”
  “文兄没事吧?”周文熹浅笑道,“我还真怕自己来迟了。”
  “周兄来得刚刚好,许久未见,周兄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只是周文熹一直身在边境,怎会突然回到京城。
  周文熹似是看出文常青的疑惑,笑道,“穆将军离开多日,占城国开始蠢蠢欲动,圣上召我回京询问敌情,我白日刚进宫觐见圣上,他就指派我晚上来保护你。”他道,“我出来前,李司李大人已呈上解浩海的全部罪证,他就算今日不死,明日也逃不了抄家砍头之罪。”
  文常青点点头,大仇得报,大快人心。
  “周兄若不急着回宫复命,小弟斗胆邀请周兄进屋少坐,品一品香茗如何?”
  周文熹面上笑意轻绽,“你还是同从前一样,只请我喝茶。”
  “哈哈哈哈,有的是人请周兄喝酒,我只能做这不同寻常之人了。”
  文常青之前因为熙宁而意志消沉,借酒浇愁,喝的时候是痛快了,可醒来之后,带来的不仅是宿醉后的头痛,还有难言的空虚。
  后来他就重新振作起来,再加上他要调查解浩海的事,得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发现还是喝茶更适合他,就彻底不再碰酒。
  二人促膝长谈,品茶言欢,直到天明。
第144章 一出大戏
  翌日,吏部尚书解浩海诛杀文常青,结果被反杀的事在朝堂上传得沸沸扬扬,大家议论纷纷。
  自荣亲王身死后,邵卿洺这位少年天子在众位大臣心中的地位逐日提高,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傀儡,他从苦寒之地召回安亲王,使得安亲王感激涕零,誓死效忠。他假装耳疾瓦解了荣亲王的阴谋,又顺势斩断他的余党。他以雷霆手段削弱了容德皇太后的权力,将温婉的嘉陵皇太后送上了后宫之主的位置。他以柔克刚,策反雷宝成,将兵部掌握手中。穆家军也对之披肝沥胆,只听命于他一人。
  现在的他坐在龙椅之上,睥睨整个天下,再也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猫腻。
  就连御史周乙都收敛了许多,当初皇帝可是在装聋,要收拾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但皇帝没有计较,他就不能得寸进尺,装聋作哑保平安得好。
  文武百官也渐渐明了,荣亲王已死,邵卿洺坐稳了皇位,他们只有尽力辅佐才是正事,从前那种墙头草的心思是再也不能有了。
  昨日周文熹禀明了边境上的情况,占城国不停试探宛国的底线,随时有开战的可能,边境上没有穆寂修穆将军坐镇,恐怕岌岌可危。
  邵卿洺当即决定让穆将军尽快带着粮草回边境,虽说国库和户部不缺银两,不过这一回,他要让其他人出点血。
  朝堂之上,邵卿洺宣布了占城国的动向,以及他让穆将军协粮草回去的决定。
  户部尚书褚山丁立刻站出来,“圣上,臣有事起奏。”
  “讲。”
  “户部空虚,实难凑出军饷,望圣上三思。”
  邵卿洺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户部没钱,这场仗打不得,让朕收回成命?”
  褚山丁一拱手,“臣正是此意。”
  底下哗然,这褚山丁胆大包天,竟敢当面质疑皇帝。
  邵卿洺不悦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占城国打进京城?”
  众位官员人言啧啧,倘若被占城国打进京城,他们这些人岂不是也要朝不保夕了?
  邵卿洺看向众朝臣,“众爱卿觉得这仗要不要打?”
  众人纷纷响应,“自然是要打的。”
  邵卿洺一摊手,“那褚爱卿再想想办法。”
  褚山丁侃侃而谈,“圣上,不是臣不想办法,而是户部实在是没银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邵卿洺索性耍起无赖,“朕不管,朕给你三日,必须凑齐军饷,不然,你就提头来见。”
  褚山丁寻思片刻,“圣上,臣有办法了。”
  “说!”
  褚山丁慷慨激昂道,“诸位大人,今日天气特别寒冷,大家都在抱怨为何要来上早朝吧,这种天气,老婆孩子热炕头多舒服。”
  呃,他说话直接是直接了点,但这无疑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只是谁都不敢附和。
  不过话题似乎扯远了。
  褚山丁又道,“虽然天气寒冷,可诸位大人马车上都备着暖炉,身上的衣物也是料子最好最保暖的,”他话锋一转,“可穆家军呢,边境冬日天寒地冻,炎热时又风沙满地,没有军饷,别说衣物了,就连饭都吃不饱,还如何打仗,如何守住边境。倘若没有他们,大家的日子能过得如此安稳?”
  邵卿洺肚子里好笑,这褚山丁胆子是小,但办事还挺牢靠的,自己没有看错人。
  今日邵卿洺联合几名心腹一起上演了这出大戏,褚山丁并不是邵卿洺的人,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曾经同荣亲王沆瀣一气,邵卿洺既然能用雷宝成,自然也能用褚山丁。褚山丁不负众望,先抑后扬,事情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走去。
  大家升官发财是建立在宛国太平的前提之下,倘若时局动荡,小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仕途。
  褚山丁再接再厉道,“所以臣的法子就是,由各位每人拿出一点点积蓄,积少成多,那穆家军的军饷不就有了?”他故意看向众人,“我再提醒诸位一句,若是穆家军打不了仗,谁来保卫宛国的大好江山?你们还能安居乐业?共享天伦之乐?”
  大家还在犹豫,毕竟谁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而且也不知该拿多少出来才合适,都在等其他人先发话,自己再做决定。
  邵卿洺刚要给李司使眼色,这是之前就说好的,等褚山丁的气氛带得差不多了,就由李司先行拿出积蓄,随后是雷宝成等人,如此便不用担心其他人不效仿之。
  就在这时,却听得殿外小太监唱和道,“嘉陵太后驾到!”
  文武百官皆侧目,嘉陵太后如今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但她从不参与前朝之事,今日到此是为哪般?
  嘉陵太后今日一身绛红色金银丝孔雀绣纹朝服,在阳光照耀之下,有一种孔雀开屏的万丈光芒之感。
  嘉陵向来不喜珠翠满头,嫌累赘,今日却插了许多的金钗步摇,沉重地似乎连走路都不太轻松。
  嘉陵驾到并不在邵卿洺的计划之内,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静观其变。
  “本宫今日前来,无意干政,只为了替君分忧,”嘉陵眼中一片坦诚,“本宫虽是越国人,但嫁入宛国便是宛国人,宛国的江山社稷,旦夕祸福,都与本宫息息相关。”
  她看向邵卿洺,只一瞬间的对视,邵卿洺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她道,“夕晖院中所有金银首饰,包括本宫今日所戴饰物,都可用作军饷。”
  邵卿洺忙道,“母后,这些都是先帝所赐,您留着便好,我宛国这么多臣子,哪里需要您出面?”
  嘉陵摇摇头,“圣上此言差矣,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如果国家没了,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本宫也该出一份力的,诸位以为呢?”
  她这番话振聋发聩,倘若宛国亡了,是国之大不幸,留着再多财宝也是无用。
  嘉陵微微一笑,“本宫已命人将所有珠宝送来太和殿,希望能解圣上的燃眉之急。”
  “劳母后费心了,”邵卿洺轻描淡写道,然微妙的眼神接触,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小太监们抬进来几个朱红色的四方箱子。
  “开盖!”嘉陵太后吩咐道。
  箱盖掀起,各式金银,珍珠玛瑙,映入眼帘。
  众人赞叹,不愧是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拿出来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
  “国家大事,本宫帮不了其他忙,这是本宫唯一能做的事,请圣上笑纳。”
  “母后肯为国分忧,为朕分忧,实乃宛国大幸……”
  邵卿洺的话还没说完,殿外小太监又唱道,“容德皇太后到!”
  百官之中再次炸开了锅。
  “这两位皇太后今日是闹哪出啊?”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有好戏看了。”
  “……”
  容德今日也是盛装出席,正红色衣袍上绣着华贵的牡丹,每一朵都在怒放,她画了精致的妆容,气色很是不错,越发显得有气势。
  她之前听闻夕晖院在整理金银细软,知道事有蹊跷,却原来是拿来了太和殿给皇帝分忧。
  好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她身为嫡母又怎能落于人后?
  不就是金银珠宝吗,自己难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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