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过得很好,不劳你挂念。”
“可我过得不好,我每一夜都会梦见宁兄……”
“傅云敬,你是不是疯了!”嘉陵猛然回头,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寿宴还没开始,你怎么就喝醉了!”
“我没醉。”
“傅云敬,本宫告诉你,斯人已逝,你再后悔也救不回他了。”
“菱香,宁兄的长子现在做了我的女婿。”
“本宫知道。”嘉陵听说傅云敬答应了曾晓宇同傅姝的婚事,就猜到他是在赎罪,“那你就更应该谨言慎行,否则曾晓宇知道当年的事后,你让傅姝怎么办?”
傅云敬猛然警醒,是他考虑不周,他抱着补偿的心态答应让他们成婚,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万一真相败露,傅姝该何去何从。
“你如今要做的就是保守秘密,直至带进棺材。”
“多谢太后提醒,”傅云敬转身离开,朝另一条路走去。
嘉陵看着他的背影,那一日,傅云敬说,此生再不见面之时,也是如此的决绝。
原来他们两个人的人生,始终在背道而驰。
邵卿洺的寿宴,容德心中再不愿意,也还是要参加的,她还把张依依带上了。张依依知晓周文熹同穆家父女坐在一起,抿了抿唇,嘴上不说什么,却是下了一番功夫,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誓要让周文熹看清楚,到底谁才配站在他身边,谁才是倾国倾城的容色
她一袭红衣,明艳照人,她容貌本就出色,经历云雨之事后,愈加妩媚妖娆。倘若说以前的她是一朵红色的芍药,那她现在就是一朵带刺的罂粟。充满魅惑,却也狠毒无比,甚至比容德太后更甚。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周文熹所在的位置离张依依不远,对于她的挑衅,自然心知肚明。倒是不好对穆安楷有太过殷勤的举动,不过这样一来,反而让穆安楷轻松了许多,她实在不擅长对着厌恶的人,虚与委蛇。
张依依今日的打扮很高调,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好,惹来群臣议论纷纷。
“那位是?”
“坐在容德太后身边,自己是她的亲眷。”
“你们不认识吗?那是太后的亲侄女。”
“她穿得好像是蛟纱?看来太后对于她的这位侄女可真是极其的疼爱。”
“听说她是皇后最有力的竞争者。”
熙宁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可她对于张依依即将成为皇后的传言毫不在意,只是扭过头看了邵卿洺一眼。
张依依所穿的蛟纱十分眼熟,好像是……
邵卿洺笑而不语。
旁人眼中昂贵的蛟纱,在他这里,只是拿来给熙宁当床前的帷幔的。熙宁之前居住的暗室,只有半扇窗户,能透进一丝光线,邵卿洺无意间发现月光洒下,在蛟纱的映衬下,会显得更美,于是就一直挂在那了。
熙宁心里默默道,真浪费。
邵卿洺却不以为意,熙宁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区区蛟纱算得了什么。
许是女子的直觉,熙宁几次都瞥见张依依的目光落在周文熹的身上,可这二人熟识吗?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周文熹的注意力一直在邵卿洺身上,之前从穆安楷处得知他像是病了,今日一见,果然气色很差,脸色蜡黄,脸颊上似乎还有不正常的红晕。
倘若只是感染风寒,吃药后几日就可缓解,可瞧邵卿洺的模样,拖拉了许久,一点起色都没有。
看来荣亲王留下的毒药起效了。
周文熹心中打着小算盘,但他为人谨慎,决定不能操之过急,要再看一看。
邵卿洺以拳堵着唇,轻咳几声。
熙宁低下头,关心他的身体,他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周文熹一直在观察他,自然没有错过。
帝王得病向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即便是小病都要遮遮掩掩,更何况邵卿洺还病得不轻。
周文熹嘴角微弯,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邵卿洺这一脸的病容,可是由叶天祺亲自打造的,他最知道病人应该是什么模样,还借用了熙宁之前假扮小太监时使用过的黄粉。
酒过三巡,邵卿洺见时机差不多了,给熙宁使了个眼色,熙宁会意地眨眨眼。
熙宁又看了李安一眼,李安点点头,高声唱道,“今日是圣上的寿宴,圣上请各位吃好喝好,这杯酒是圣上敬诸位的,以感谢大家对宛国的付出,还请满饮此杯。”
李安给邵卿洺斟了杯酒,邵卿洺接过,做了个先干为敬的动作。
众位朝臣纷纷举杯,并说一些贺寿的祝词。
邵卿洺饮完杯中酒后,微笑起身,看样子是意犹未尽,还要同群臣多饮几杯,就在这时,他身子往旁边一歪,幸好熙宁就站在他身后,忙将他接在怀中。
邵卿洺却是喷出一口鲜血,熙宁凄厉道,“圣上!”
所有人被熙宁的喊声吸引,紧接着就看到邵卿洺直挺挺地倒下,口中鲜血喷了熙宁一身。
宴席上突发惊变,现场乱成一团。
好在熙宁临危不乱,命暗卫将邵卿洺迅速送回乾清宫,让李安即刻去传太医,又关照李司、文常青等人安抚群臣。
周文熹冷眼旁观,心中激动,面上却是不显。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等待许久的良机终于到了。
容德太后和张依依对视一眼,她们都能猜到这应该是周文熹的手笔,可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却是丝毫不知。
李司也是这场戏中重要的一环,他来到大学士沈相言和御史周乙跟前,唉声叹气了一番,“二位大人,今日宴席上的事,非同小可,您二位可是中流砥柱,得帮忙阻止流言蜚语传入民间,否则怕是要引起动荡。”
“李大人,圣上一向看重您,您和圣上走得比我们都近,敢问圣上这得的是何顽疾?”沈相言问道。
周乙也道,“李大人,你要我们帮你,总得告诉我们实情吧。”
“不瞒二位,圣上精神不济已有数日,之前一直以为是偶染风寒,太医开了治风寒的方子,却完全不见效,现下病情加重,太医竟诊断不出任何病因。”
沈相言忧心忡忡,“像这样吐血之事,有过几回了?”
“今日是第一次,之前倒是并无听说。”
“还好,还好,”沈相言拱拱手,“李大人,你放心,我和周大人一定尽力,”他往两边瞧了瞧,“这些人,就交给我和周大人。”
周乙颔首,“倘若有朝一日,从这些人嘴里漏出了点什么,李大人只管顺藤摸瓜,治我们二人之罪。”
“不敢不敢,那辛苦您二位了。”
沈相言和周乙算得上三朝元老,他们的话还是有份量的,
其他人都表示,会谨言慎行,管好自己这张嘴。
周文熹和穆寂修父女自然也被警告了,因他们是武将,李司采取的还是软硬皆施的手段。
真是考验演技的时刻,穆寂修父女身在局中,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最重要的,对于皇帝的病情还要表现出担忧,却又不能过度关心。
穆寂修父女向来耿直,这样的事,实在是为难他们了。
周文熹不动声色,跟在穆寂修父女身边,听他们说了什么,自己再附和几句,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他的阴谋早就被识破。
几乎所有人都在演戏和看他的好戏,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
第168章 虎毒不食子
寿宴上的大戏演完了,邵卿洺相信周文熹已对自己中毒一事,深信不疑。但还是不能放松,周文熹狡黠,严谨,稍有破绽就会被他发现,所以戏还得继续往下演。
熙宁来到御膳房接着演戏,进去之前,她对碧玉说道,“你掐我一把。”
“啊?”碧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古怪的要求。
碧玉试着掐了一下,怕熙宁会疼,她根本不敢用力。
“用力掐!”
碧玉这次使劲吃奶的力气,熙宁捂着嘴,不敢叫出声,但眼圈红了,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以了。”
“熙宁,你这是为什么啊?”碧玉不解地问道。
“这才是悲痛欲绝,一晚上没怎么睡的样子。”
碧玉:“……”
她跟在熙宁身后,默默在自己手上狠狠掐了几下,可她疼得龇牙咧嘴,眼圈都红不了,实在是做不到熙宁这般的我见犹怜,最后还是放弃了。
御膳房的人都很给熙宁面子,知道她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可她既没有被册封,又和寻常宫女不太一样。宫里的人都是有眼力见的,猜测应该是皇帝还没想好给她什么样的名分。这样的人,将来要么一飞冲天要么隐入尘埃。他们就当是拼一把,也会对熙宁礼遇有加。
现在是换季的时节,邵卿洺一到这个时候便食欲不振,熙宁总会做些爽口的小菜给他开胃,可今日做着做着,她的眼泪没有征兆地流淌下来。
碧玉往外探了一眼,故意拔高音量,“熙宁,你怎么哭了啊?”
外头的人自然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没什么,”熙宁抽噎着,可没有半点没什么的样子。
“你是担心……圣上吧,”说到“圣上”这两个字时,碧玉还特意压低声音,真是欲盖弥彰,接着声音又大了起来,“他洪福齐天,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这浮夸的演技……
熙宁无语,不过浮夸也算是个人风格,不会穿帮就好。
她继续哭泣,“你不用安慰我,呜呜,”她已经可以做到边哭,边吐字清晰。
碧玉拍拍她的肩,让她哭得更大声些,因为碧玉看到外头有人在探头探脑地张望。
熙宁往自己腰上捏了一把,哭得肝肠寸断,“这是圣上最爱吃的菜,可我怕……我怕……他吃一次少一次了。”她趴在碧玉肩头,哭得身子颤抖,看着像是伤心欲绝,其实她憋笑快要憋成内伤。
碧玉哪里会不知道她,却还要努力配合,尽力安抚。
等到门外的耳朵和目光消失,碧玉呼出一口气,扳住熙宁的双肩,点点头,示意她差不多了。
熙宁和碧玉提着食盒回乾清宫,想必在御膳房的那一出,已经通过周文熹留在宫里的眼线传了出去。
邵卿洺为了让自己这病看起来更逼真,奏折好几日才让李安送出去一次,且只挑几本批复,上面统共没留下几个字,还字迹潦草。
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和点心,只用几口,几乎原封不动地送出去。
总之没几日功夫,宫里宫外都是人心惶惶。
可邵卿洺一个大男人,不吃饱怎么行,所以熙宁还负责在小厨房给他做各种点心。
熙宁端来一盘新学做的桂花芡实糕,碧玉说是她家乡的特色,可惜不会做,熙宁只听了个大概,就复制了出来,把碧玉惊掉了下巴。
邵卿洺虽然不是批复全部的奏折,但每一本都会看,熙宁让他吃点东西休息一下,邵卿洺耍无赖,让熙宁喂他。
熙宁把一整块糕塞进邵卿洺嘴里,还不给他喝水,邵卿洺噎得只差翻白眼了。熙宁忽而笑道,“真该让周将军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还真是时日无多了呢。”
邵卿洺无视她的调侃,抢过茶盏一口喝下,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擒住了她的下巴,把她压在墙上,狠狠地吻住。
这次同前几次都不一样,邵卿洺霸道中带着蛮横,狂风骤雨一般袭来,熙宁就像是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只能随着他掀起的波涛起起伏伏。
熙宁被他拢在怀里,他的胸膛坚硬炽热,烧得她的身体快化成一滩水,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人直接往下坠。
邵卿洺将她一把捞起,又抵在了墙上。
熙宁低低喘气,嘴唇鲜艳,邵卿洺抬起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低沉地开口,“让你再作弄我。”
他眼底有两团火焰开始燃烧,眼神变得灼热而迷离。
熙宁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说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邵卿洺失笑,“你可以再大胆一点的,”这样自己就有理由欺负她了。
“不了不了,”熙宁又不傻,再怎么样也不会火上浇油。
邵卿洺搔了搔熙宁的头顶,暂时放过了她,但还是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一同坐在龙椅上。
“宁儿,周文熹已入局,我猜测最晚在点灯大典上会有分晓,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小心,你知道的,你才是我的弱点。”
熙宁执起邵卿洺的手,郑重其事道,“圣上,倘若……倘若我被抓,请圣上为了宛国江山社稷,宛国百姓,放弃我。”
“宁儿,你说的容易。漫漫余生,这乾清宫的月色如此清冷,我一人如何受得住。”邵卿洺的话似在叙述,又似在叹息,“如果真有那一天,有人拿你来要挟我,我只能认输。宁儿,即便你是我的劫,我也认了。”
邵卿洺同熙宁十指紧扣,他的掌心有薄薄的茧子,干燥而温热,熙宁的手心却是冰凉且湿润的,他紧紧握住,将自己的暖意输送给她。
熙宁鼻子酸酸的,这种认输的话,怎么能由邵卿洺说出来呢,他应该站在太和殿前迎着朝霞,背后升起光芒万丈,接受群臣跪拜。他不应该为了儿女情长,而对自己说出最为沉重也最是价值连城的承诺。
熙宁的泪珠扑簌扑簌的掉,邵卿洺忙帮她拭去,他怎么舍得让熙宁哭。
他把熙宁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宁儿,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出事的。你还要生生世世都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太和殿的孤霞,一同赏乾清宫的月色,你还要给我生许多皇子和公主呢。”他的脸凑近熙宁,额头抵住熙宁的额头,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味也在熙宁的鼻尖萦绕。
熙宁刚挣扎了一下,就被邵卿洺牢牢禁锢住,她完全动弹不得。
她涨红了脸,“谁要给你生许多皇子和公主,我又不是母猪!”
邵卿洺笑了,嗓音醇厚而魅惑,“好,那我们生许多小猪。”
他预判了熙宁的恼羞成怒,把她撞过来的小脑袋揉进自己怀里,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倚梅园。
自宴席上回来后,周文熹就一直沉浸在喜悦上,邵氏一族将要终结在邵卿洺手中,很快自己就能大仇得报,并且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今天又从宫中眼线处得知邵卿洺已病入膏肓,恐时日无多,周文熹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收不住。
张依依递给他一盏茶,“恭喜夫君,贺喜夫君。”
“嗯?喜从何来?”
张依依抱着他的胳膊,娇媚道,“夫君将要得偿所愿,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周文熹不语,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张依依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待夫君即位,我又诞下小皇子,岂不是双喜临门?”
她边说边偷看周文熹的表情。
周文熹似笑非笑,“你说错了,应该是三喜临门。”
“还有哪一喜?”张依依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