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咖啡味道是苦的，徐瞻启长长吐了口气，他想听一听儿子的想法：“……你上次跟我说, 你是拍这部剧的时候认识苏雨晴的……那她当时知道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徐玖慕也捧起了咖啡杯, 呷一口, 再呷一口，“爸, 当时苏雨晴已经是温成潇的女朋友了。我就算再喜欢她，也不会去拆散他们。”
这时候, 老掉牙的CD机里传来熟悉的台词声。轮到苏雨晴的镜头了, 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徐玖慕凝视着屏幕上的倩影，想起那些年的过往，一些温柔的情愫无声流淌。
“爸, 九年前，我是先认识了温成潇, 再认识苏雨晴的。当时，温成潇他是小我一届的学弟，也是导演钦定的男二号。我们两住在一个农家屋子里，当了三个月舍友。”
“很多同一届的实习演员嫉妒温成潇的条件优越，所以故意把他打进了水里……那是冬天的哈尔滨乡下。”
忆往昔峥嵘岁月——当时温成潇还不是什么好莱坞当红影帝，只是他眼中的小学弟。
他当了这位小学弟三个月的学长舍友，所以知道温成潇的一些私事，包括他被为难的内幕。
温成潇有一天拍群殴戏时掉进了河里，跟个落汤鸡似的。是他帮忙烧了开水，才让温成潇洗了个热水澡。
温成潇裹着被子跟他唠叨起来：“那些家伙都是故意的！”“导演明明说了点到为止，他们非要把我从亚威上打下来！”“他们笑的那么开心，
就是故意想看我的笑话！”
“你怎么不跟导演说他们欺负你？”
他知道这种集体欺凌在北影的学生群体中非常普遍，毕竟大家都是想争先上位的初生牛犊。
温成潇吐槽道：“徐学长，你以为我不想说？可这天寒地冻的乡下，导演上哪里去找其他的群演？制片方肯定想息事宁人，所以说了也是白说。”顿了顿，他瞥了他一眼：“还是你的家庭条件好，人家才不敢抢你的活儿。”
说完，温成潇的目光就往外面飘去，昂着脖子等待着某人。他亦知道他在等谁，眼风也随着他一起往门口盯。
夜幕降临以后，苏雨晴终于姗姗来迟。她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明净的眼神温柔似水：“阿潇，我借大妈家的炉子给你熬了一味中药。可以驱寒的，你赶紧趁热喝下去。”
温成潇接过了保温杯，深吸一口气，把苦涩的中药一饮而尽，喝完后还不忘夸赞了一句：“小晴，我就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你最心疼我，只有你是我的乖乖老婆。”
苏雨晴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目光流转间，假装嗔怪道：“你怎么不知道躲呢？别人打你，你就硬生生挨着？你怎么不跟导演说他们下手没分寸呢？！”
温成潇不想跟女朋友说不愉快的事，便打趣道：“不妨事。拍戏嘛，男子汉受这点苦不算什么。学长，你说是不是？”
“是。”
他勉强答应了一句，闻到了苦涩的药味，他心里也有些说不出来的苦味。
那段时间，苏雨晴是他们两人小屋里的常客。他们一共在剧组住了100多天，苏雨晴至少偷偷摸摸来了50次。
在别人眼里，苏雨晴一直是个高岭之花的女神形象，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只有他和温成潇两个人知道——她私下里的性格非常可爱，像个爱照顾人的邻家小妹妹。
因为温成潇生病的缘故，苏雨晴喜欢上了鼓捣各种“补汤”。那段时间里，她恨不得把东北地里的特产都做成什么“药膳”——再逼着男朋友喝下去补身子。
她偶尔也会折腾出一些可怕的“黑暗料理”来——
比方说有一天，苏雨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鹿胎”——就是鹿的胎盘。
大半夜的，她勤勤恳恳熬了一锅“腥味十足”的粥，再端到了他们的小屋里，十分敬业地介绍道：“胎盘是大补的一味药材。我再加了点人参和当归一起熬了粥。阿潇，你前段时间生病亏损了气血，应该要好好补一补身体……”
温成潇捏着鼻子，一副无力吐槽的样子：“小晴，你这做的是药膳还是谋杀亲夫的砒.霜啊？我怎么感觉我吃了以后，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苏雨晴十分笃定道：“我刚才喝了半碗。只是有些膻味而已，营养价值真的很高的！”
温成潇啧啧摇头：“小晴，你真该改善一下厨艺。要不然结婚以后，我天天吃你做的这些药膳，岂不是要衣带渐宽日日消瘦？”
听到“结婚”两个字，他的心里咯噔脆响了一下——想不到他们已经相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苏雨晴瞪了男朋友一眼，下了最后通牒：“阿潇哥哥，你究竟喝不喝？！这是我熬夜给你煮的药膳！你要是不喝的话，那我拿去喂阿婆家的猪了！”
“我喝，我喝总行了吧！”
温成潇无奈地捧起了一碗粥，皱着眉头喝了小半碗。
他咳嗽了一声，这时候，苏雨晴才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在，连忙转身道：“徐学长…这里还剩下半壶粥，你要不要喝一碗，热一热身子？”
“喝。”
温成潇喝剩下来的药膳，他一口灌了下去——确实非常难喝。
明明知道她只是给温成潇熬一碗粥，明明知道这是她对温成潇的心意，可他就是想尝一尝看。
药膳喝完了以后，苏雨晴的笑容十分甜蜜温柔。这一笑，他甚至感觉这碗粥是天上的琼浆玉液。
最后她说了一句：“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们。”就离开了小屋，欢欣的步伐像林间小鹿那般轻盈翩跹。
倒是温成潇不禁叫苦连连：“学长，你说这鹿胎粥这么难喝，一股子鹿血的味道。小晴她是怎么有勇气端到我们面前，还强迫我喝下去的？！”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摇了摇头，舌尖还在回味那一点膻腥。
哪怕这碗粥再难喝，在他尝起来都是甜到了骨子里的美味佳肴。
古人云：恨不相逢未嫁时——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机会得到苏雨晴的爱情。那么能蹭一点是一点。
只是一点一滴的细节相聚起来，终于淹没了他自己的心——最终让他无法挽救地爱上了她。
***
要说他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种感情的，那应该是拍摄“村花逃跑”那一段戏时。
剧中有个片段：恶毒女配村花因为嫉妒打伤了女主角，想逃离案发现场，结果被男二号发现捉住。
这段剧本是他负责编写的，设定是村花先和女主角打一架，然后趁机逃出村去。路上恶毒村花跌了一跤，摔断了腿，这才被闻声追上来的男二号给擒住。
苏雨晴顺利拍完了第一个镜头，当她拍摄第二个镜头的时候，他实在不放心她表演摔倒的动作，所以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那是一个陡峭的雪坡。苏雨晴一个踉跄滑倒了下去，完成了第二幕镜头，当时她的敬业态度令他感到十分钦佩。
但是山坡下的安全垫没有铺设到位，苏雨晴和安全垫擦身而过，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去，再往前一点就是危险的悬崖，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河床。
看到这危险的一幕，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猛然被揪住了，浑身血液都在一瞬间蒸发殆尽。
雨晴！雨晴！雨晴！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即丢下设备冲向了她，什么生命危险什么百米悬崖都抛诸脑后。
只不过……英雄救美大有人在。
第一个冲到苏雨晴面前的人不是他，而是扮演男二号的温成潇。
温成潇猛然扑了过去，抱住了苏雨晴的身子，两个人一起滚到了悬崖边上才停下，就差了那么半步之遥。
剧组的人差点都疯了。他也差点疯了，心脏过了很久还在“扑通扑通”直跳。
回到了小屋休息后，苏雨晴哭的不成样子，她还红着眼睛嗔怪道：“阿潇，你冲过来干什么？难道我滚下悬崖去，你也想陪我一起滚下去吗？那你爸该怎么办呢？！”
“你死，我当然陪你一起死，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
温成潇温柔地注视着她，缓缓抬手替她擦拭去眼泪，苏雨晴破涕为笑，却是摇了摇头：“阿潇，我宁可你好好活着。”
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好像一对受尽苦难的苦命鸳鸯。然后……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起来，吻得那么深情款款。
他呢？当然不能当做看不见，只好默默走了出去，寻了个好地方抽起了烟——刚才冲下去的时候，他被树藤刮破了一层皮，但苏雨晴根本就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冲动的惩罚是：他终于看明白了，原来我是喜欢她的，我可以为了她连命都不顾。
温成潇可以为苏雨晴做到的事，我徐玖慕也可以做到。
可是这样的暗恋注定是苦涩无果，他只好学会把爱情轻拿轻放，绝不能误人误己。
100多天的拍摄很快就结束了。到了临走那天，苏
雨晴拥抱了剧组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她含泪说着一声声谢谢，其中包括谢谢他。
“徐学长，再见了，你以后要好好努力呀，我期待着你的新作品。”
她滚烫的热泪滴落下来，缓缓沁进他的衣领里，于是大脑里轰的一热，他竟然不敢抬头看她。
“再见了。”
再见，我曾经爱过的姑娘。
祝你前途似锦，平安喜乐。祝你无忧无虑，长命百岁。
只要你和他过得幸福，只要你的笑容永远灿烂，你不需要知道我爱过你，你值得拥有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给任何剧组写过剧本。
因为每次提笔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都会情不自禁浮现出她的身影，然后心口隐隐作痛，这是他思念她的痕迹。
——我的心上人啊，时间辗转了九年，你我都三十余岁了，不再是青春少年，我依旧都没有忘记你的点点滴滴。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爱上其他的姑娘。因为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唯一，谁都不可能和你相提并论。
后来，他干脆自暴自弃地想：那就这样过吧，一辈子单身也很好。
后来，他干脆弃文从商，走上了另一条人生之路。
***
听完了儿子的故事，徐瞻启沉默了很久，才叹息了一声：“你就那么喜欢那个苏雨晴，暗地里喜欢了人家整整九年，非她不可，非她不娶，谁都没有告诉？”
“我要是告诉您和妈的话，岂不是给苏雨晴的生活添麻烦？”徐玖慕有自知之明。
“那你现在跟我坦白了，就不怕给苏家母女添麻烦？！”徐瞻启瞪了儿子一眼。
“苏雨晴离婚了。”徐玖慕说得十分正大光明。再说了，苏阮阮小丫头也想要个新爸爸。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徐瞻启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这个当爸的，到了今天才知道儿子一直单身的原因是什么。便绷着脸吐槽道：“你是我徐瞻启的儿子，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世界上的美女这么多，你偏偏拿温成潇的前妻当个宝贝，揣在心里惦记了这么久，你不能眼光高一点吗？！”
“爸，苏雨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女人。”徐玖慕说的十分笃定，他就喜欢她这样的姑娘，哪一方面都欣赏无比。
“唉！”徐瞻启重重叹息了一声，依旧绷着脸：“儿子，我要问你一句，你是真喜欢人家苏雨晴，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呢？还是只喜欢她爱温成潇的那份痴情劲儿？”
“真喜欢。”徐玖慕不假思索道，“她在温成潇面前最放松最自在，那也是最真实的她。”
“罢了。”老父亲说不动老儿子，只好放宽心道：“从前你妈说你心里肯定搁着什么事，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多年不谈恋爱，就是心里过不去苏雨晴这道坎。”
顿了顿，他幽幽一叹道：“徐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没出息的傻孩子？！”
“爸，往后我想追求苏雨晴，直到把她娶回家。那您的意思呢？”徐玖慕不跟老爷子来虚的，招招到肉。
“我随你去！难道我还能让我儿子当个和尚，惦记一个女人一辈子吗？！”
徐瞻启选择弃疗，三十岁的年轻人别为难他一个60岁的老人家——你们爱咋滴咋滴。
徐家家大业大，商业地位稳固，不需要选择牺牲婚姻去促成什么商业联姻。他们老一辈的家长打拼下偌大家业留给儿孙，就是想让儿孙们能有自由选择幸福的权力。
所以说，他对孩子们的婚姻态度一向都是：你们爱娶谁娶谁，只要不出去乱搞就行。
从前他都看儿子丝毫不沾女色，差点以为儿子是个同性恋gay。
现在知道真相了，老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个离婚的单亲妈妈而已，总比娶个男的/变性人好。
只要儿子别是看上什么英国皇室的公主，西班牙的女王——他都有本事帮儿子把姑娘家追到手。
这不，听说儿子今天约了苏雨晴去靶场约会，老爷子也一大早跑来观摩一下，想教授儿子一点追姑娘家家的人生经验，早点帮儿子完成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