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又道:“是这样的,我嘴巴也被叮了,会疼的……”
沉默一瞬,他说:“我轻一点。”
他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耳际,仿佛在证实,他真的、真的会很轻柔地对待。
田桃:“不止这个,我怕传染给你。”
蜂妖留下的伤口具有传染性,尤其是外人接触后,染病的概率会增大,而且很难消下去。
反正目前,多多村都要变成麻子村了。
她脸上大小不一的伤口,好几天未消,看着怪可怜的。
江冷星:“很疼吗?”
田桃:“不碰的话不疼。”
“轻轻碰一下呢?”
“应该不疼。”
“嗯,我不怕传染。”
少年摆正她的脑袋。
田桃再次躲过,脸都要埋进草丛里了:“你会变成小麻子的。”
江冷星:“……”
空气突然沉默,田桃意识到拒绝太多次不好,又补了句:“真的,我不骗你。”
她是真不想他好好的一张脸全是小红包,这么好看的脸,多瞅几眼,也比一个亲亲要开心得多吧。
江冷星松开了她,起身坐在一旁:“好。”
望着雪白的背影,她从后面贴了过去,捏了捏他的肩膀:“生气了?”
“没有。”
他否认后,问了句:“有药可以医治么?”
田桃:“没有诶。”
正是因为无特效药,村里人才会如此愤怒,大半夜不睡觉想要捣碎蜂妖老巢。
江冷星沉思片刻,随后长指一点,将灵石悉数收入乾坤袋中,回过身一把将她抱起。
变不变成麻子什么的,他并不在意。
引玉剑不知从何处冒出,停在脚下,二人站了上去,灵光一闪,升至十米之高。
少年那一股劲,硬生生憋回去了。
田桃向下一看,剑身浮在海面上,很久没有踩在引玉剑上,她不免有点生疏,抓住他的衣角。
“啊,我们去哪?”
“鸣翠山,”他添了句,“那有药。”灵山植物株多,定能找到医治的灵草。
田桃:“……”
这大黑天的,想要从多多村回到鸣翠山,那得飞多久,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碰了碰唇,心想他未免太按捺不住,哪还有半点江剑修的风度。
她嘟囔道:“咳,这也太急了吧。”
“不急。”
引玉剑百米冲刺般,从水面上穿过,她连周围风景都没好好看清。
田桃:“我们总得打个招呼。”
她在多多村住了三年,不管喜欢这里与否,不可否认的是,这里的小妖怪对她都很好。
为了美色就不告而别,还不至于。
灵剑速度忽地慢了下来,清凉的晚风拂面,少年扫过浩渺的海面,声音恢复原有的冷静。
“……也好。”
他真的不急。
第142章 忍住
熬了一宿, 可能太兴奋,田桃睡意不浓。
她本以为天明后江冷星会带她去鸣翠山,实际上并没有。
村民得知她将离开的消息, 面露不舍,不停嘀嘀咕咕念叨着,尤其是和她朝夕相处的那三只小妖怪, 就差从江冷星手里抢人了。
由于多多村的特殊性,这里大多数妖怪鲜少经历过离别,一群人默认彼此会长久生活在一起,直到寿元结束那一刻。
离别之景,算是他们妖生中的小波折, 毕竟田桃走后, 天高海阔, 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一想到这点, 她也不由得感伤。
多亏了木木、大瓜和阿花,若不是他们相助,江冷星这会还不知在哪里除妖。
她登时不想太快离开, 目光瞥向少年, 正不知如何开口之际,他忽地出声:“嗯,多住几天吧。”
他墨发高高束起,桃红绸带坠在身后, 气质出尘, 声音十分淡定, 仿佛夜间的躁动不存在一样。
不过收回视线时, 那双漆瞳看似无意在她脸上绕了一圈,最后在她唇上停了一瞬。
旋即, 又破天荒道:“这几日在下助诸位除妖吧。”
村民乐呵呵:“好啊。”
村里附近山中的确有不少难缠的妖怪,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存在,有的斗了数十年,激战年年都有。
他们能力有限,堪堪自保,却无法将恶妖凶兽连根拔出,着实让人头疼。
正巧来了个大妖收割机,简直求之不得。
江冷星一张冰霜脸,寡言少语,让人亲近不起来,但在除妖方面十分积极,只要村民开口,他悉数点头应下。
一时之间,他成了村里的大忙人。
接连三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时常半夜三更回来,天一亮就提着剑出去,两人想见一面都难。
田桃只能在旁人口中得知他的动态。
听说,村外五十里地有只爱吃人的蟒蛇妖,躯体比树干还粗,那地灵植丰富,却被贴上禁地标签,无人敢靠近。
众人给他带路,隔着十里地便两股战战,江冷星眼也不眨,纵向一剑将蛇劈成两半。
还有盘踞在海底的乌蛟,频繁掀起巨浪,打翻船只,害得人都不敢近海,他则在水中设下阵法,但村民凡出海,必定风平浪静。
又比如林中……
事无巨细,他有求必应。
这日夜里,田桃熬不住想入睡时,窗户被人推开,她霎时一惊,随即便看见站在床前的少年。
江冷星手里提着剑,衣摆处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发丝有一点乱,身上掩盖不住的疲惫感。
他在外边与大大小小的恶妖斗了一日。
田桃披着草藤外衣靠近时,漂浮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不适,她蹙了蹙眉,再抬头时,少年已站在窗边,两手推开窗叶。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夜风灌入房内,冲淡了难闻的气味。
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一遍,没有看到明显伤口,她仍放心不下:“你受伤了?”
少年正想否认,却改口道:“过来看看。”
引玉剑不知何时被收起,他摊开双臂,宗服被轻轻吹动,一副任她检查之意。
听他这样答,田桃便知他安然无恙,真要扒开他衣衫查看,貌似有点多此一举。
伸出手指在他身上各处戳了戳:“你不嫌累么?”
天天在外厮杀,芝麻大的事也归他管,就差去树上掏鸟窝了。
他一句厌烦也无,还真帮村民找回走失的小野鸭,按照他这性子,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
从前不让她看,她一脸津津有味,今日允许她靠近,竟只是伸了伸指头。
胆变小了。
江冷星:“我喜欢这里。”
田桃正趴在窗台看夜景,突然被捞进怀里,身上的外衣还叫人给脱了。
心里顿时腾起两个疑问。
一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动作。
腰间滑过来的一双手,是凉的,掠过之处竟让她感到无比烫,他隔着里衣向上移了三寸便停下。
指尖下压时,她的声音都要颤了。
田桃:“你喜欢多多村?”
“嗯。”
“为何?”
少年后拥着她,脑袋枕在她肩上,蹭了蹭,默了片刻,才答:“就是喜欢。”
多多村灵力浓郁,是一处福宝圣地,即便是桃核形态的她,亦能在此化为人形。
倘若世间并无此地,他真不知还能在何处寻她。
“……”
她一般很难明白他话中之意,抬手想将外衣给穿上,不料被他给抢去。
江冷星:“硌手。”
“哦。”
他将她掰过来,四目相望,她脸上的小红点还未消去,尤其是唇上哪一点,看起来有点肿,但不能碰。
“两日后我们离开这。”
留下这句话后,少年纵身一跃,飞出窗外,融进黑夜里。
田桃对他的骤来骤去不觉得奇怪,只是捡过藤衣摸了又摸,心里念叨,一点也不硌手啊。
余下的两日,江冷星并未出去斩杀恶妖,而是待在村里,教他们灵法。
早上一出门,她就瞧见大院中站了一群妖,各年龄段都有,十指翻来转去,像是在参加某种神秘活动。
阿花等人也在其中。
“你们在干嘛?”
大伙不像在做广播体操,也不像在跳广场舞,但都无一例外,十分入迷。
大瓜翘着兰花指,默念口诀的间隙回话:“江修士在教我们千里传音术。”
木木指尖已有微弱的灵光成型:“学成后利于联络,届时无论你在何处,天边如近邻。”
从多多村离开的最大一个问题就是,一旦踏出此地,意味着余生难以相见。
但有了传音术就不一样,相当于人手一部电话,无聊可以唠唠嗑,想念时可以煲煲电话粥,不存在失联情况。
笼罩在他们脸上多日的伤感之情烟消云散,全村人全神贯注投入学习之中,没空搭理她。
田桃抱着双臂靠在树上,望着最前方的那道白影,心想,江冷星脑子挺灵光的。
两日过去,村里有一半妖怪习得传音术,另一半正沉浸在穷追不舍的修习中,学成只是时间的问题。
挥手告别后,二人乘剑离去。
在飞离多多村地界时,田桃朝身后眺望,无边无际的茂林,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几乎让她分辨不出原来居住的方位。
太隐蔽了。
踏出后,绿林逐渐虚幻,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结界围在外面,旁人发现不了这片森林的特别之处,并且无法轻易闯入。
她像是从一个世界剥离,来到另一个世界,好在有传音术,如一根丝线将她和多多村联系在一起。
一路走走停停,风景轮番变幻,江冷星果真目标明确,带着她往鸣翠山而去。
此时又值人间早春,二人走在山中。
四周漆黑无光,夜幕中零星几点辰光,江冷星牵着她的手,从缓坡上走下。
走到一个地方时,田桃兴奋地指了指:“这,当时我就蹲在这等你。”
少年指向另一处:“再远一点,在哪。”
“你居然还记得?”
“嗯。”
这条路在过去几年,他独自走过很多次,想过她会在某处等他,可惜除了风声,便无别的回应。
田桃望着这条黑漆漆的山道,想起当时夜露冰凉,她缩在草丛中,天真地以为拖住江冷星,就等于保住小命。
哪想到她吹了七日寒风,白忙一场。
要是开始投奔江冷星就好了。
不过按照他那时脾气,只怕倒戈反而会挂得更快吧。
江冷星:“在笑什么?”
黑暗中响起她的笑声,轻不可察,却被他敏锐捕捉到了。
他的手很冰,牵久了慢慢生出暖意,田桃握得更紧:“就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那会在这见面时,彼此相厌,今日居然有握手言和的一天哈哈哈。”
“是有点不可思议。”
少年言语间含着一丝笑意,俯身绕过她腿弯,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温柔,田桃有点招架不住:“我是脸上有伤,又不是腿有伤。”
她又加了一句:“你也太喜欢——”
话未说完,就被江冷星打断,似乎被她的厚脸皮无语道:“……是你走太慢了。”
“哈哈。”
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心里无限感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享受的时间少,只能苦中作乐,被命运推着走。
和现实世界相比,命比苦瓜还苦。
远离家人,她逐渐忘记被宠着的滋味,认命做只底层小妖怪,在狭缝里生存。
陆师弟、卿卿和白飞鹭固然好得无可挑剔,可始终是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她在多多村见到江冷星那一刻,才感觉到不一样,江冷星给予她的不止是友情,她漂泊无依的心从此安定踏实。
虽然他话很少,可她渐渐习惯他的生活节奏,他说得少一点,那她就说几句。
两个人总有同频共振的瞬间。
江冷星找到了灵植,碾碎后将透明的汁液涂抹在她脸上,从额头到鼻子,再到嘴巴。
他动作慢下来:“还要多久能好?”
田桃掏出小镜子照来照去,唇上敷上灵汁后,闪过一抹透明的晶亮。
她也不确定,猜了个数:“大概两日吧。”
“有点久。”
彼此好像默认伤好后会发生何事。
他这句‘有点久’,翻译过来就是——啊我的天还要两日才能亲亲啊太煎熬了救命我等不及了。
田桃觉得自己有点脑补过度,脸上微微发烫:“就两日,我觉得还好吧。”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倏地被两根手指钳住,他的手指很长,拇指和食指一张,避开伤口掐住她的脸绰绰有余。
她的伤口在下唇瓣,上唇完好无损。
被他这么一捏,上下唇瓣分开,嘴巴就像吐泡泡的鱼一样张大,正好方便他行事。
少年握着她的双肩,俯身低头,轻轻在她上唇亲了一下。
他的吻和他本人一样,极度含蓄,一触即离,她视线一偏,冷白月光下,发现他耳尖红得滴血。
就这,不像能干大事的人。
嗯……感觉不亲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