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冷星蹲在她前面,与她视线齐平:“何时?”
“好几个月前。”
“入紫云宗前?”
“之后。”
田桃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师兄今日话好多。”
江冷星瞳仁干净清澈,解释道:“柳飘飘灵力怪异,此处每一个人都很可疑。”
话里话外暗示涂山尧有问题。
这话田桃表示理解,但不接受。
怀疑别人可以,可涂山尧被摧残成那个样子,柔弱易推倒,能可疑到哪里去。
田桃:“我就看一眼总行吧。”
救命恩人身陷囹囫,她要进去了解情况,看看是否需要搭把手帮点忙。
江冷星眉峰蹙起,黑眸中寒光涌动,反问道:“你脸皮薄?”
身后乃男子内室,且不说里面那堆难以启齿的器具,光是床上衣衫不整的涂山尧,旁人应当回避。
可她,无所畏惧跑进去,先是摸手后又想去看那人胸膛,而后竟大言不惭囔囔自己脸皮薄。
田桃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两手托了托脸蛋:“我感觉挺薄的。”
她的掌心压着脸颊,双唇略微翘起,细腻红润的肌肤鼓鼓的,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
两个月不见,她圆润了些,可见在日照山过得不错。
但厚厚的脸皮还是和原来一样。
江冷星:“那是你的错觉。”
田桃觉得他一本正经说这话时,还挺幽默的,笑了笑:“师兄说是错觉,那就当是错觉吧,我脸皮厚,我进去总可以吧。”
“待他穿上衣衫再进去。”
田桃:?
他自己修身洁行,高风亮节,竟还要旁人做到和他一样,好霸道。
田桃:“你是小学生大队礼仪委员么?”
还以为有什么特别重要的理由不让她看,原来只是因为涂山尧少穿了几件衣衫。
拜托,人家只是穿得少,又不是没穿。
她重温旧事:“秘境那会,我连师兄的衣衫都脱……”
江冷星将剑柄轻轻点在她唇瓣上:“不许在外面提起此事。”
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紧张,田桃嘿嘿一笑,像抓住了把柄,压低声音:“我会替师兄保守秘密的。”
说完,她仰头想瞄一眼房内,引玉剑的剑柄立即抵在她头顶,迫使她蹲回原地。
田桃瞅着他:“蛮横无理。”
一丢丢都不许她看,未免太过死板,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吃道理。
江冷星双眸幽深,嗓音沉沉:“任何一个人你都会这样吗?”
昨日能窥他沐浴、帮他取暖,今日就能如此对别人。
况且房内那人,仅是外伤多些,并未伤着筋骨,何须她大惊小怪。
田桃:“我可没说,师兄污蔑我。”
“你此刻却是这样做的。”
“我解释了他是我恩人。”
“那也不行。”
“师兄今日怎么不讲道理啊?”
“此事本就无道理可言。”
田桃愣了愣:“啥?”
两人蹲在门口,喋喋不休争论着,厢房内走出一人,目光轻轻落在二人身上。
一道温和低哑的声音响起:“姑娘。”
涂山尧已经穿戴整齐,长发束起,插着一根竹簪,额前碎发散落清秀的眉间。
淡雅青衣将他伤痕藏去,身形挺拔,只有唇角残留着淡淡的淤青。
田桃眼一抬,和他打了个招呼:“你的伤不要紧吧?”
说话间,江冷星站起身,同时拽着她的衣角,不着痕迹地让她站在自己身后。
涂山尧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侧身走了两步,去寻女孩的脸。
在看见她娇俏面容时,他浅浅一笑,牵扯着於痕,让人有些心疼。
随后轻声道:“不碍事。”
他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不卑不亢,化解了可怜之意,就像话本中的远方表哥一样温柔。
田桃:“没事就好,走,我带你去楼下。”
涂上尧越过白衣少年,与她并肩而立:“好。”
二人齐齐走下木梯,江冷星收敛视线,拐弯去了二楼,准备将柳飘飘揪了出来。
据了解,柳飘飘不知在何处借力,设下幻境,从四面八方抓走许多的修士。
其中,男子软禁在楼阁之中,任她日夜引诱,通过交合秘法,因此提升修为。
女子则囚禁在地牢之中,带她遭秘法反噬,容颜飞速衰老之际,便用女修士炼养颜丹,确保自己容颜不老。
万幸,柳飘飘作恶时间不长,仅有少数人被夺去修为,大多数修士和涂山尧一样,坚守自身,誓死不屈。
而那些女修士,没来得及被炼丹,就已经被白飞鹭放走。
目前所有修士都已平安离去,并未有人命丧于此。
阁楼大堂十分冷清,但此时一下就站了六个人,他们只是两两熟悉,再多一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随后嫌弃脂粉气息浓重,众人挪到了阁楼前的院子中。
院中有棵参天大树,树下零零散散有几张木桌和凳子。
一群人准备稍作休整再做打算。
田桃观察了一下情况。
此时白飞鹭和祝卿卿围坐在一张木桌旁,后者脸上无排斥之意,氛围融洽。
她准备不去打扰二人。
另一边,江冷星侧身站在一旁,不知在沉思什么,反正他一脸冷冰冰,不爱何人说话,她也不想主动和他搭讪。
柳飘飘被施了禁法,跑不掉,她姑且算是站在众人中间,视线在三位美男身上瞟来瞟去,一脸惬意。
于是,田桃拉着涂山尧在一旁落座。
柳飘飘行为不耻,审美却是在线的,她将涂山尧藏在最隐秘的厢房内,定是看上了这张脸。
他和江冷星站在一处,气场上弱了点,但颜值差不了太多,二人风格不同,但都是赏心悦目的。
一双灼灼桃花眼,眼眸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睫毛又弯又长,眨眼时就像两把小扇子。
一身朴雅青衣,针脚细密,绣着翠竹纹样,让他浑身有种隐居山林之意,仿佛一阵穿过竹林的清风。
若是他身上多添一份邪气,便会让人觉得勾魂夺魄。
但他总是习惯性笑意浅浅,温柔似水,不知不觉吸引人亲近。
田桃瞧着他嘴角这伤,怪让人心疼的,想要上手查看一下,又觉得不妥。
“很疼吧?”
涂山尧目光瞥向她几欲抬起的手,唇角微弯:“有一点。”
“是不是裂开了啊?”
“我也不知道。”
“要不我帮你看看?”
涂山尧眸光微闪,余光瞥向白衣少年,轻轻点头:“好。”
田桃将他当成救命恩人,态度诚恳,把石凳搬到他身边,凑过去看他。
目光在他唇边游走,嘴角周围有青紫色的於痕,像用手扇的,或用器具打的,看着怪疼的。
唇角隐隐渗出点血丝,但他双唇闭着,无法确定是否有伤口。
“你张嘴我看看?”
涂山尧眼睫掀起,望向女孩的脸。
她双眸清澈透亮,像能一眼瞥见底的湖水,一派天真单纯之意。
他突然说:“在下还不知姑娘芳名。”
“田桃。”
涂山尧思忖一瞬,眼底含笑:“日后我唤你阿桃吧。”
“依你,”田桃觉得没什么不妥,继续检查他的伤,“现在能张嘴了吧?”
“嗯。”
涂山尧薄唇微张,眸光定格在女孩俏丽多姿的脸庞上,霎时下巴被两根柔软的手指捏住。
“好深的口子。”
田桃轻轻捏住他的下颌,不断调整角度,发现有一条窄深的伤口沿着嘴角延伸至口腔中。
看一眼就心间发颤,浑身上下跟着疼了起来。
见她一脸着急的样子,涂山尧不以为意,眼底始终含着笑意,乖顺配合她的动作。
不知不觉间,女孩越凑越近,双唇红润娇嫩,几乎要擦到他仰起的下巴。
“阿桃别再凑近了。”
含糊不清的话语响起,江冷星不再用余光,而是光明正大的寻音望去。
从后边看,木凳上二人一红一青,贴得极近,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调整了下角度,再看过去时,小桃妖掐着那人下巴,一副要亲上去的样子。
看了一会,他一脸冷淡,又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
田桃把控好两人距离,一直在观察伤口,蹙起眉,皱着一张脸,感叹道:“你伤得好重啊。”
她坐回原位,松开了手,心有余悸。
柳飘飘外表美艳,没想到手残如此残忍了。
涂山尧抬指碰了碰被摸过的地方,仿佛伤一点儿也不疼,口齿清晰:“别担心,擦点药就好了。”
他环顾四周,密林深处有许多灵草,准备去采摘一点:“你等我一下,我去采些灵植回来。”
“我陪你去吧。”
“你等在此,我速去速回。”
想了想,田桃决定不去添乱:“也行。”
她手撑在木桌上,百无聊赖地东看西看。
江冷星声音冷厉,正在问话:“你的妖力从何而来?”
柳飘飘盯着他迷死人的脸,一点也不屈服,甚至谈起了条件。
她语出惊人:“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
江冷星语顿,脸色不改,想要用点狠招时,身侧传来清甜的少女音。
田桃闲在一旁,一副皮痒痒了的样子,打趣道:“师兄,你就亲她一口嘛,哈哈哈哈哈——”
笑声断断续续,江冷星望着她口无遮拦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个闪身掠到田桃近前:“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漆黑的眸子,像一望无际的大海,幽深的海潮似乎要把人吸进去。
田桃唰的一下从凳子上起身,晓得玩笑开大了,连忙围着圆桌躲去。
可就算她不说,江冷星也不打算放过她,再次闪身,把她挡在身前。
田桃:“师兄我错了。”
现在才认错,晚了。
他真的很想把她揪过来暴揍一顿,但手还没伸出去时,有人却先一步将女孩牵到了身后。
涂山尧一手抓着新鲜采摘的灵药,另一只手隔着衣袖握着纤细的手腕,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少女。
随后眉眼温柔,向白衣少年解释:“阿桃她只是调皮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阿桃?
江冷星薄唇微抿,牙齿轻轻摩挲了下,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调皮捣蛋的小桃妖竟有人护着了?
第047章 不悦
清风拂过树梢, 碧叶相互摩挲,脆声迭起。
江冷星心底默念那两个字,感觉说不上的拗口。
从涂山尧知晓她名字, 再到唤她阿桃,只隔了一盏茶时辰。
再过一盏茶功夫,怕不是连手都牵上了。
的确如此, 他们此时已经牵上了。
早就猜到小桃妖容易被人哄骗,未曾想到,这一日没过完,事情就已发生。
既然她唤他一声师兄,他理应关照她。
江冷星无视面前的青衣男子, 目光掠向他身后, 微微垂眼, 望向露出来的半张侧脸。
被人护着后, 女孩脸上惊恐消失不见,咧着嘴笑兮兮。
她手腕纤细,正被几根手指牢牢圈住, 指腹紧贴衣袖, 十分自然。
二人举止亲密,仿佛认识许多年。
可听小桃妖阐述,两人相识时间,还晚于小桃妖和他。
确实挺短的。
江冷星:“过来。”
他的嗓音又轻又慢, 收敛了几丝凌厉, 听着很有耐心。
田桃从涂山尧身后探出脑袋, 和他四目相对。
她摸不清这人性子, 怕他揍人,有点不敢过去, 轻轻拽住了一截淡青色的布料。
江冷星喉结微动,正欲开口,话先一步被人堵了回去。
涂山尧:“别怪阿桃,下次她不会乱开玩笑了。”
话音未落,他转过身来,眸光下垂:“灵植我已经采回来了。”
田桃目光移到他身上。
涂上尧嘴角伤口开裂,眼睁睁看见一缕血丝从他口中溢出,血迹腥红,沿着下巴滑落。
他轻轻嗯了一声,俊眉一拧,趁血渍沾染衣衫前,欲抬袖擦拭。
田桃眼疾手快,从挎包摸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扬手送到他唇边。
“用这个擦吧。”
手帕和她裙子颜色相近,绣着几朵桃花,花开浓烈,栩栩如生。
此物特征明显,一看便知是她特有之物。
涂山尧接过手帕,指腹从绣纹上轻轻拂过:“谢谢阿桃。”
“不客气。”
田桃摆摆手,眼神下意识朝某处瞥去,心里莫名有点害怕。
江冷星还站在那,安静沉默。
他落在额前的碎发,如黄昏时散不开的浓雾,朦朦胧胧掩住眼底锋芒。
起风了,柔软发丝上扬翘起,露出一双黑眸,眼底宛如泛起薄冰,掠起一丝冷意。
涂山尧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脸上有丝痛意:“阿桃帮我上药吗?”
这时,江冷星再度开口,声音比方才冷了些:“过来。”
他也不多说别的,单说这两个字,田桃十分为难。
涂山尧唇角的血渍越积越多,眼眶泛起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