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尧嘶了一下,吸了口气,却依然克制住情绪,用最平静声音回答她。
隔着老远她都闻到血腥味了,还想骗她,分明就是有大事。
“还是不是朋友了。”
“什么都瞒不过阿桃,”涂山尧虚弱地笑了笑,“我在包扎伤口。”
田桃正要询问具体情况时,头顶陡然照来一束光。
眼一斜,一张冷峻的脸近在咫尺。
吓死妖了!
她此刻就像获得了人生中第一部 手机,没日没夜的网海遨游,晚上正躲在被子里和网友聊天时,被褥蓦地被人掀开了。
并且,这人是江冷星。
一束白芒洒落,她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瞪大双眼,滑稽的表情被照得无处躲藏。
她还没开口控诉此等不礼貌行为,到先被人指责:“夜深了,别太吵。”
田桃用气声道:“这还吵吗?”
在和涂山尧聊天时,她刻意压低声音,用叶子盖住脸,生怕闹出一丝动静。
她寻思自己也没发出多大声音。
江冷星蹲在一旁,俯视着她,指尖染着一簇灵光,从她脸上,一路下滑,挪到她拼命捂住的领口处。
另一只手,伸出两指,轻轻点了点:“很吵。”
随着他手上的力道,田桃手背晃了晃,轻轻按在身上。
她有点气不过,超小声道:“明明没有声音好嘛。”
“听不清。”
江冷星单手撑地,俯下身,脸庞靠近她的双唇。
他倾身时,发丝悉数向一边倾斜,落在女孩的胸口处,田桃感觉脖子有点痒,手指把他发丝挑开。
一不小心把他头发给扯着了。
江冷星差点压在她身上,幸好有只手支撑着他,勉强在二人之间隔出一点缝隙。
不过大概是她手劲太大,把人给拽疼了,他懒得再听她废话,一口咬定是她半夜聊天太吵。
“你太吵了,把它给我。”
江冷星目光定格在她领口处,有道绿光从薄薄衣料中泄出,十分刺眼。
“不给。”
田桃感觉自己被针对了,誓死捍卫灵叶。
“明早还你。”
“我不聊了行不,我现在就睡。”
“我不信你。”
江冷星拽着她的衣袖,想直接从她手中收缴法器。
田桃坐起身来,准备和他理论。
舒倏地发现,眼前少年脸庞白皙,眼尾浮现一抹红,添了几分蛊惑力。
是毒咒生效了。
第055章 拉扯
细嫩的树枝铺在石面上, 众人皆已入睡,两两之间隔着约一米之距,互不干扰。
篝火如胧月般, 散发柔和的光,忽明忽暗守护漫长的夜。
田桃选的睡处,上方有条长枝伸出, 长满茂密的叶子和果子,形成一个天然庇护所,特别有安全感。
饿了之际,她起身一摘,就能享受最新鲜的野果。
不过, 在这漆黑如墨的深夜中, 树枝繁茂, 将最后一丝光亮遮住。
枝叶之下, 如泼墨般陷入黑寂,利于隐藏一切。
比如现在,无人发现, 她栖身处多了一个江冷星。
他指尖凝着的微芒, 不会侵扰到旁人,恰好能照亮彼此的脸。
田桃坐起身时,少年蹲在身前,单膝点着枝叶, 仍比她高出一截。
银芒竖在二人之间, 他的两根长指白净, 像被照透一般, 微微泛着血色。
面容宛若蒙着白雾,模糊不清, 但在少身倾身靠近时,惊为天人的脸庞瞬间暴露在灵光之下。
一如既往般,双眸乌黑似月下寒潭,冰冷却干净澄澈。
视线稍偏,可此时那弧度漂亮的眼尾,乍现两抹红晕,像用丹砂笔描摹过。
此类艳色添在少年身上,万分醒目,和他自身气质迥然不同,冲淡了他眼底的寒意。
圣洁仙服加身,眼尾红染,他仿佛一向自律的修士,破戒喝了一宿的酒,误入了歧途。
田桃明白,时辰到了,竭灵池正在封锁他的灵力。
此等紧要时刻,这人不好好调息,却像个宿管阿姨,趁夜查她的寝。
还非说她熬夜网聊,惊扰了室友,离不离谱。
她是只小妖,但也是只有脾气的底层妖,今夜她就想和涂山尧聊聊天,谁拦也没用。
毒咒起效之初,灵力较薄弱。
目前状态下的江冷星,她有三分把握能打赢。
“把它给我。”
清润的嗓音响在耳侧。
田桃果断拒绝:“就不给。”
“如此,莫要怪我失礼。”
少年拽着她的衣袖,同时掐灭指尖流光,周围彻底沦入漆黑,响起布料摩擦声。
纵使夜雾沉沉,可他一双眸子,仿佛能穿透黑暗,长指伸出,准确无误握住女孩的手腕。
在她不配合状况下,他只好出此下策,采用抢的方式。
竭灵池之行事关重大,应当保密进行,避免节外生枝。
而她,嘴上安了个唢呐般,一刻也闲不住,入睡前也不忘和外人通信。
若是那人身份当真不简单,此时便会埋下隐患,并且那人不得不防。
腕间突然一凉,田桃惊呼一声哇靠,这人学坏了,真当起了强盗。
她顺势躺倒在地,翻滚半圈,趴在厚厚的树枝堆上,少年的手随之被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江冷星:“……”
她肩膀被人拍了拍:“起来。”
“你抢我东西。”
田桃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紧紧贴在平整的阔面上,一副赖皮的样子。
她拒不起身,还越压越紧。
半只右臂被她压住,衣裙和她绵软的身躯,隔着不厚不薄的衣袖,随她抗拒的动作,不断摩挲着他。
整只手臂,都麻了。
“起来。”
“不起。”
“……”
和她对着干,如稚童闹架,一点分寸也不讲,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法用尽,她只顾闹赢了才好。
江冷星没辙,长腿一跨,撑在她身后,手指下移,在腰间一拨,轻轻松松把她翻了个面。
用劲巧妙,速度飞快。
田桃感觉自己像个煎饼,被热心摊主铲了一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上一瞬她脸朝地,呼吸不畅,一眨眼,俊美的少年单手撑着地,悬在她之上。
而他另一只手,正在行凶。
“我告诉过你,别和他走太近。”
森寒的气息吹来,田桃眨了眨眼,立即反驳:“说话都不行嘛。”
她知道涂山尧不受他信任,理解他的想法,但是她仅是和他聊会天,没必要防贼一样。
“目前不行。”
“歪理。”
她软硬不吃,江冷星身受咒誓影响,也不愿和她多言。
掰开她的手指,他摸到了灵叶发烫的边缘,正要抽出灵器之际,肩膀倏地挨了一掌。
毫无防备之下,他支撑不住,手臂一松,整个人趴了下去。
身上一沉,田桃有点过意不去,正想和他阐述涂山尧的悲惨人生时,耳侧响起少年的低吟。
他似乎被这一掌伤得不轻,除了身上挨痛之外,两只手臂也重重硌到了冷硬的石面。
“我给你灵力护身,你却为了旁人施加在我身上?”
少年轻轻抽了口气,声音在暗夜中格外寂寥,宛若染上冷雾的冰凉。
他呼吸了几个来回,才迟迟起身。
田桃心里愧疚,她仅是想把他推开而已,哪想到没控制好力道。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一直被她拽紧的灵叶,一闪一闪的冒出碧绿的灵光,成了黑夜中唯一的光源。
侧头望去,冷白的脸近在眼前,眼睫下垂,双眉轻轻蹙起,连唇都微微抿了一下。
“你没事吧。”
江冷星别开脸:“不用你管。”
“摔到哪了?”
田桃好怕把他伤太重,一群人都要交代在竭灵池,慌忙去扒拉他的肩膀。
“你再碰一下?”
江冷星一时没劲反抗她,但嗓音冷厉,威慑力十足。
到底是十八九岁的少年,脾气闹起来了,她也不敢惹。
看他这样,也不好挪动,田桃想把这张“床”让给他。
于是,她蹬着两腿,准备从他身下一点一点钻出去,可蹬了老半天,还在原地踏步。
这时,江冷星缓过来了,他被那一掌伤到不轻,但没忘主要目的。
“把东西给我再走。”
他低着头,掀起眼睫,隔着碍眼的绿光,盯着女孩青白的脸。
冷沉的嗓音带着一股怒气,田桃知晓自己把人惹急了,她手心的灵叶温润,闪烁不绝。
涂山尧在等她消息。
她想过,干脆把灵器交出去一晚算了,可想法动摇时,就不由得想起涂山尧的一番话。
他孤苦伶仃,山野求生,却心怀抱负,生生不息。
加之,他今晚还受着伤,要用纱布包扎,可见是流血了。
她前脚刚答应人家聊天,总不能放他鸽子,任人呼叫不应。
想通后,田桃态度果决:“不给。”
少年轻声冷笑:“好。”
田桃他总算松口,刚喘了口气,蓦地几根长指滑到她手上,作势要把灵叶抢过去。
她立即反应过来,脑袋瓜子一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灵叶扔进了一个十分巧妙之处。
江冷星禁地——她的胸口。
她深知此人正人君子作风,摸手不行,碰肩被凶,于是想出了这么一个妙招。
田桃挺胸抬头,无所畏惧:“你抢啊。”
赤|裸|裸挑衅,今夜不信难不住他。
不料,少年沉默一瞬,十分冷静:“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像护着宝贝般,使出浑身解数,只为防他,藏在胸口的,仿佛不是那枚灵叶,而是送她法器之人。
不知和她说了几遍,涂山尧此人可疑,不可轻信。
小桃妖却我行我素,还为此打伤了他,如此在意,莫非对那人有情。
可不久前,她还红着脸站在他面前,难道他拒绝地太果断,她早早断了念想。
但只过去两个多月。
田桃:“啊?”
少年的反问太沉静,她丝毫没预料到危机来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可是,只隔了短短一瞬,她就感到领口钻进一股冷气。
长指灵巧游走,揭开层层衣衫,火速摸到了那枚精致小巧的灵叶,以及——她。
等到田桃想要将衣领拢好时,少年已夹住叶片,翻了个身,从她上方离开。
“你个……混蛋。”
她有点惊慌失措,在翠光之下,脸颊又白又绿又红。
为了保险起见,她把法器丢进了最底下,在用衣裙掩住,想着这样能无懈可击。
谁知道,堂堂正正的男主不按套路出牌。
田桃指着他,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你人设崩了知道吗?”
说好的不近女身,从她手里抢东西就罢了,居然还探进小衣里面,太可耻了。
卿卿要是知道了,哄三天三夜都没用。
江冷星侧眸扫了一下,行完凶的手指被灵叶碧光笼罩:“事急从权。”
“何况,是你让我抢的。”
少年理所当然的模样,夹着灵叶移到她红扑扑的脸边:“所以,不要再想着威胁我。”
他补了一句,一直很想说的话:“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说完,隐藏在暗处的脸悄悄红了起来。
他没有表面那么镇定,只不过和她相处久了,沾染上她的“歪风邪气。”
田桃好气,有点被秀到了。
可她犟上了,坏兮兮地准备上前再继续抢,浑身没力的江冷星一下被他扑倒了。
“师兄,你不松手要挨揍了。”
少年脸色一变,盯着她手中耀白的灵光:“你有没有心。”
从未发现,她的心肝和今日的夜一样黑,伤了他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其实,田桃只是想吓唬他而已,谁知他宁愿挨揍,也不肯交出灵叶。
哐啷——
倏然间,闪动的灵器之间传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仿佛是瓶瓶罐罐打碎了,她想起涂山尧正在敷药,定是双手不便,将药罐摔地上了。
田桃手上蓄满了力,倾身向前,赶紧将灵叶夺了回来。
“师兄,谁让你不肯解咒,这不又让我赢了一次。”
随后,她双手捧着法器,温声道:“阿尧,你没事吧?”
这副和颜悦色、细声细语的模样,和她方才张牙舞爪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几日,她像着了迷一般,所有心思扑在那人身上。
这番景象,到有点像她初来紫云宗时,闯入房中窥探他沐浴一般。
灵叶之中,断断续续响起碎瓷碰撞音,涂山尧气息虚弱:“无事,怪我吓着阿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