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桃/涂山尧/江冷星:……
画风陡然一变。
空气沉默一息,涂山尧直起身,婉拒道:“谢过陆兄好意。”
其意明显不过,他只吃田桃喂的。
陆师弟盯着手里的栗子糕,又问道:“江师兄吃吗?”
“不吃。”
白衣少年拒绝得很干脆,如当初紫云宗拒绝那个桃子一般,声音冷淡。
一连被拒两次,田桃给陆师弟递台阶,又捏过栗子糕:“他们不吃,我吃。”
说罢,一口吞下。
涂山尧望向她嘴角残留的碎末,眸光微闪:“阿桃,这糕点我碰过的。”
栗子糕被抢走之前,他双唇已落在上面,微微抿唇,还能尝到一丝甜味。
田桃正将甜点咽下:“啊……”
比她还吃惊的是陆师弟,他脑袋一转,情不自禁去看江冷星表情。
少年离众人不远,每一个字都落入耳中,他面色冷淡,墨瞳不起波澜,仿佛并不在意。
他长指收紧手中的剑,缕缕寒意浮动,未留下一字便径直走开。
留在原地的三人心思各异,闲聊两句后,就散去了。
陆师弟有任务在身,先去与祝卿卿汇合,临走前小声在田桃耳边嘀咕道:“江师兄生气了。”
她也小声叭叭一句:“为嘛?”
“我先忙,晚点告诉你。”
陆师弟见时辰不早了,赶紧收拾一番,留下这句话后匆匆离去。
田桃:“……”蛮会制造悬念。
空荡的山涯前,山风一刻也不停息,树叶沙沙作响。
涂山尧的灵药有净化恶念之效,只需把瓶中之物洒在四周皆可,能保涯中生灵不受侵扰。
他站在涯边,拨开瓶盖后,瓶身一歪,清澈透明的液体滴淌而下,流向涯底。
浊雾一触碰到灵液后,嗤的一声,如被火烧灼了般,散作一团青烟。
田桃抓起一个小瓷品,站在他身侧:“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风将二人发丝缠在一起,涂山尧瞳眸染上柔意:“我只是有一点气而已,气消了,就来寻你了。”
“你生啥气?”
“有些事,需要阿桃自己想。”
“……”
能想出来,就不会问他了。
田桃脑袋懵懵的,只好问另一个问题:“那日,你到底和江冷星说了什么?”
她思来想去,就是这两人聊完后,江冷星才变得莫名其妙的,感觉问题就出在这里。
听她口中不停提及那人名字,涂山尧脸上笑意消失,温柔似水的眸子如漩涡,暗流涌动。
“事到如今,阿桃还不懂我为何生气吗?”
田桃仰头望他:“真不懂。”
涂山尧:“你不懂江冷星为何不理你,可你却能去哄他,你也不理解我,为何不哄哄我?”
话说得急了,他倏地弯腰咳了起来,田桃连忙给他顺背。
不料轻轻拍了一下,把人拍吐血了,一抹血丝顺着白皙的下巴滴下,如梅花花瓣般滴在地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难不成自己有铁砂掌嘛?
还未想通时,倏地阴影笼罩而下,涂山尧倾身朝前,把她当拐杖依住。
第074章 逃避
轻风一过, 浅薄青草气息扑来,田桃晃了晃,肩上一沉, 怀里满是温润的身躯。
她有几分抗拒:“能起来吗?”
涂山尧双手抬起,想要将她拥住的动作止住:“借你肩膀歇息都不行了么?”
他虚弱一笑,呼吸断断续续钻入她颈窝, 如一支羽毛轻柔拂过,掠起一丝暖意。
田桃腰杆挺直,托住他:“行,我只是怕咱俩掉下去。”
二人站在涯边不远处,疾风时而卷过, 她生怕强风把他们这一残一弱吹下去。
涂山尧脸一转, 果然见她细眉蹙起, 脸上浮现惧怕, 他的阿桃真的好惜命。
“掉下去我也能捞你上来。”
“别吹牛了。”
田桃手指按住他肩膀,缓缓蹲下身,两人面对面坐在了草叶之上。
重心下移, 安全感拉满。
“你身上有伤?”
她下巴抵在宽肩上, 头一歪,就看见他散落在背脊上的黑发,滑至两侧。
耳边响起他压抑的低咳,嗓音亦沙哑:“嗯, 一直都有。”
“怎么弄的?”
涂山尧沉默不语, 沉沉叹了口气, 有意回避这个问题。
明明他自己就是一名医修, 却总是落得满身是伤,一次比一次严重, 采药也不至于摔成这样。
田桃:“疼么?”
涂山尧轻描淡写道:“习惯了。”
哪有人疼习惯的,这得受了多大的苦,田桃拉开二人距离,去看他的脸。
清俊脸庞浮现病态苍白,唇角残留殷红血污,发丝凌乱披散,那双望向她的眼眸,笑意渐浓。
“阿桃在关心我?”
田桃:“嗯。”
不知为何,每每见到涂山尧,思绪万千,心里堵得慌,仿佛能感知他的痛楚,不自觉心疼他。
就连二人的贴近,她皆无法狠心拒绝,冥冥之中有股吸引力般。
她脑袋点了点:“怕你命都疼没了。”
涂山尧倾身靠近,将她一整个抱在了怀里,低声笑了笑:“这样就不疼了。”
只有这样,方能找回他离了的魂。
田桃任由他拥住,心里生不出半丝排斥感,甚至感觉十分安心,浑身血液灌流。
像一颗四处漂泊的种子,找到了土壤,想要落地生根,再狠狠发芽,开出灿烂繁盛的枝叶。
这和江冷星在她身边之时,赋予的安心并不一致,可又讲不明白哪不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脑一片空白,迷迷糊糊,毫无思考能力。
一声呼唤拉回她的思绪,涂山尧揉着她的发丝:“阿桃。”
“嗯?”
“江少侠这般抱过你吗?”
“……不记得了。”
“嗯。”
涂山尧并未拆穿她的谎言,揽住怀中柔软的一团时,无比舒缓,舍不得将手放开。
此时他分不清,自己得到的满足,是贪恋眼前这个人,还是因为别的。
二人相拥片刻后,他宛若得到治愈,唇上慢慢染上血色。
随后掀起眼眸,望向山崖一角。
察觉到弥漫寒意的视线后,他双臂拥得更紧,似要把女孩藏在自己怀里。
……
陆师弟拿着一沓符箓,一张一张贴在半空,待恶灵沾到符纸后,就会被吓跑。
因着月底考核进步,他才有了这份外出历练的资格,但也只能完成一些基础的任务。
浊心涯是除日照山之外,妖族聚集最多之处,尤其这片断崖,是恶灵频繁光顾之地。
不能再让它们钻进来了。
陆师弟:“师兄,那边也要贴符纸吗?”
贴完东南角,还有西南方位未加固,不过白飞鹭在此布了结界,他拿不定主意。
无人应他,他又唤了一遍:“师兄?”
白衣少年与他相距不远,中间就隔着一棵矮树,却仿若未闻,接连两次都未搭理他。
江冷星指尖凝着光絮,心不在焉,目光漫过起伏的枝叶,穿过缝隙出神眺望远处。
“师兄在看什么呢?”
少年背脊挺直,察觉不出端倪,陆师弟好奇凑上前,扒开碍事的树杈,视野霎时开阔。
入目是一处山崖边,一个青衣男子微微俯身,头往下低,滑落的长发掩住侧颜,他怀里好像抱着一个人。
沿着青色衣衫下移,他身下露出一角桃红色衣裙,所抱何人,一目了然。
举止异常亲昵,旁人不敢多看。
陆师弟震惊:桃师妹糊涂啊。
他赶紧松开手,让树枝回弹,能把这幅场景藏住多少是多少。
问题就出在此,江师兄不是不理她,是独自一人吃闷醋了。
回头得给桃师妹补补课,该避的嫌一定得避,江师兄对待事物极其苛刻,怕是此刻肺都要气炸了。
思及此,他转头瞥向一侧:“江师兄。”
约莫四下无旁人缘故,少年表情并未收敛,冷白的侧脸上,漆黑眼眸似有火焰熄灭,周身散发寒气。
他眼底并非愠色,而是浓浓落寞。
仿佛想做什么,但无能为力,只能藏在角落独自咽下苦果。
陆师弟感觉自己悟了。
不行,他必须把这事告诉桃师妹。
桃师妹比他还笨,不点明,只怕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江冷星收回视线,知他所想般,暗含警告道:“别乱说话。”
他的表情恢复如常,眼神淡漠,声线冷冽,如利刃划过冰石。
陆师弟嘴上先答应:“嗯嗯,我不会告诉桃师妹师兄看见她被涂山兄抱了且不开心之事。”
江冷星:“……”
两个贪嘴的人,连气人方式都一样。
*
山崖浊雾盘旋,夜色降临较早。
林间有一处闲置妖舍,整整十间房,可供六人歇脚。
田桃选了第一间,涂山尧立即挑了与她相邻的客房,祝卿卿在第三间,白飞鹭有近水楼台之意,歇在第四间。
陆师弟不挑,选了隔壁第五间。
江冷星行事与众不同,直接住进了第十间,不愿挨着任何人。
入睡前,田桃敲响隔壁房门。
白日的事,她总觉得别扭,涂山尧抱她数次,真怕产生误会。
木门拉开,月光洒落,涂山尧一身月白中衣站在门口:“阿桃?”
“进去讲进去讲。”
人多眼杂,田桃连忙从门缝中钻了进去。
涂山尧单手将门合上,倚在门后:“何事如此着急?”
来之前,她已拟好腹稿,也不遮遮掩掩:“阿尧,我们是朋友,可以做很多事,但有的事不能做。”
妖舍内只点了一盏烛火,放在床前的木桌之上,朦胧幽微,蔓延不到整间房内。
涂山尧眉梢一挑,俯身盯着她:“什么是可以做的?”
他绝美的面容模模糊糊,但含笑的嗓音十分清晰,低哑轻柔。
田桃一愣:“别打岔。”
“阿桃说,我听着。”
“……”
被他这么一笑,她编排好的话都理不清顺序了,好气啊。
结结巴巴老半天,罢了,她决定睡醒一觉明早再说,但刚转身,一只手压在门缝间,不让她开门。
涂山尧:“阿桃若不知如何开口,就由我来问吧。”
“好。”
他扯了扯她的小辫子:“这是可以做的么?”
田桃:“姑且,能吧。”
他食指点了点她肩头:“这样呢?”
“最好少做。”
“那这样呢?”
涂山尧想去掐她的脸,田桃偏头躲开,索性与他讲清:“咱俩是朋友,偶尔抱一下可以,但总这样不太好吧,你觉得呢?”
抱多了,她就开始自恋,心想这人是不是沉迷于她的美貌和智慧。
“为何不好?”
“因为我们只是朋友啊。”
异性朋友,抱来抱去就不单纯了。
涂山尧轻轻一笑:“阿桃莫非误会我了。”
“嗯?”
“我亦只将阿桃当知己好友,无旁的想法。”
他视线越过黑暗,落在她眉间,曲拳掩唇,笑声扩大:“难不成因为两次相拥,阿桃有所误解。”
田桃思维被他带着走,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原先的想法:“哪有误解,我就是阐述事实而已。”
“即便有误解,我又不会笑你。”
涂山尧凑到她耳边:“所以,阿桃误会我什么?”
靠,难不成她真的太自恋了。
还好她说法比较委婉,给自己留了后路,要是直接问人家是不是喜欢她,岂不是让他笑掉大牙。
田桃支支吾吾,答不上话。
最后涂山尧也不为难她,把门打开,送她出去:“好了,阿桃快回去睡觉吧。”
她灰溜溜走了,身后笑声不绝。
涂山尧看起来人也不傻,就算笑了她,这几句暗示应当也能听懂。
今晚不算白来。
转身走到房门前时,她不禁往偏处瞥了一眼,长廊尽头的房门紧闭,灯也灭了。
江冷星一向自律,明晚早点找他聊聊。
次日清晨,山间晨光熹微。
田桃以为自己能在此偷懒,没想到被祝卿卿分发了任务。
没办法,漂亮姐姐开的口,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在任务比较简单,就是到处洒灵药,将漂浮在山崖边上的恶灵赶走,像个行走的打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