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要钱,现在买车还要钱。我妈不乐意了,说谭嘉柚你都毕业了怎么还找家里要钱。
租房的钱不是我自己出的嘛。周六的中午回了家,我坐在沙发上瘪着嘴挨训。
你毕业之前哪儿来的钱?还不是我的钱吗?而且你下个季度的房租不也还得我和你爸出?就你那点工资,能出得起吗?我妈狠狠的瞪着我,一句接着一句。
我哑口无言。
车就是个代步工具,预算就二十万。你别看bba了,看点儿别的。要不多出来的钱你自己出也行。我妈最终撂下了这么一句,就不再搭理我。
她话说得没毛病,我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二十万和三十万,在一贯大手大脚的我看来也就差不了多少。非要卡我这十万,多少有点膈应。
买车的事情到底还是再一次没谈拢,跟我刚回国那次一样,又是不欢而散。
花二十万买一个不想要的东西,倒还不如再等等,等我有了能补上的十万块了,再去买我想要的车。又或者,等我有能力出那一整个三十万又或是五十万,再去买会更好。
世间的道理说一千道一万,说到底的还是那句谁出钱谁说了算。我也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挣这么一大笔钱,索性完全不管了,爱买什么买什么。从头到尾我不参与,不期望也就不失望,更谈不上什么将就妥协。
这车本来就是我开,见我不想买了,我爸妈最后连二十万也不想花了。电话打给4s店的时候那边师傅再三确认,是不是真的要修。这次全家人都没了不同意见,修,至少还能再开个一两年。买了车一两年折旧贬值的钱绝对超过两万,至于之后买什么车,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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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借口可爱在家等我,我天还没黑就离开了我爸妈家。
临出门前,我妈问我明天有什么安排。我兴致缺缺,说还没想好。
有空就约周柏琛一块儿出去,多联系联系。小老太太叮嘱道。
我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周柏琛,我是肯定不会约的。连自己的这摊子事儿都没琢磨明白,我哪有什么力气去关心另一个人的世界。更何况他现在是什么都有了,饱暖思婬欲,我还处于温饱阶段呢,不想也不配谈这些。
买不买车其实本身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儿,毕竟有车开就行呗。我本没有多在意钱,但却总有人有意无意的在我耳边提醒我,你没有钱,你什么都不配拥有。
我真实的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毕业工作挣钱,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以寄生的方式依赖父母的家了。
我需要精神独立,而精神独立需要经济独立,经济独立需要钱,而我又没有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很羡慕蒋芸岚,羡慕她比我高好几倍的工资。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呢?
每一步都按部就班,明明也都很顺利,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我得到的东西都不是我想要的呢?
自从入职了之后,我经常想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前努力读书,是为了找个好工作。现在找个好工作,又是为了找个好对象。那找了好对象,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结婚、不再孤独?为了生孩子、繁衍后代?
我们被人群碾压着向前,向往体面的、众人眼中的好工作,追求匹配的、别人眼中的好男朋友、又或是好女朋友。可最终,我们自己又获得了什么呢?
我羡慕蒋芸岚的高工资,但是却又不想和她一样加班,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工作里。那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并不热爱我的工作,可是我的工作又是秋招的时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争取到的。就像我爸妈常说的,你不想做这个,那你还能做什么呢?我的研究生专业注定我做这份工作最合适,做其他工作背景和岗位不匹配,也不一定竞争得上。而我研究生继续读金工,无非是因为本科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编程,转码转不动、也不想转,做产品经理不甘心、人家大厂也不一定要我,所以最后只能做了咨询。那我本科呢?本科到底是为什么学了金工呢?因为我高中毕业对专业一无所知,直接让父母帮我决定了专业。也因为我学的是理科,分数又已经在那儿摆着了,能把分数用得不浪费的学校、专业,其实也没有多大别的选择。那我又是为什么学了理科呢?因为我从小数学成绩好,聪明但贪玩,不喜欢背文科的书,虽然我理想中的职业是成为一名作家。
我每一步都没有错,可是却每一步都错了。
以至于到了今日,我竟然不敢确定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了。在想要向生活反抗的时候没有能力支撑,在有能力反抗的时候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我甚至觉得把自己的一切失败与不如意,都归结于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不喜欢,也一样是一种逃避。就算是专职写作,我又能真的多挣多少钱、随心所欲的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尽管没有尝试,我已经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了。
短时间内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Life sucks.
我在小区外路边的停车位停下车,走进路边的小卖部里。
老板,要一盒小苏。
小卖部的老板娘正在吃晚饭,边吃饭盆里的炒土豆丝配白米饭,边看对面液晶屏幕上播的无脑偶像剧。
她应了一声,让我去门口的烟柜里自己拿。
我根本不知道小苏长什么样子,趴在玻璃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找着了吗?
见我半天没吭声,老板娘撂下筷子,快步走过来利索的从烟柜里掏出来一盒红皮的烟来。我扫码付了款,走回小区才意识到自己没买打火机。
我捏紧手里的烟盒,脚步顿住不知道该不该折返回去。明知道抽烟不好,但此刻我却是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来抑制住内心深处翻涌上来的焦虑和烦躁。
路灯的光昏暗但温柔,我低下头,蓦地瞥见红色烟盒角落一行烫金的小字。
FOLLOWING THE TRACK OF THE GALE, I AM CHASING THE SUN.
第16章 (三合一)
◎留春园留不住春◎
年少的时候不谙世事, 以为坐在咖啡店里端着咖啡杯手边摆着电脑的职场精英是世界上最潇洒快活的存在,所以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咖啡店。但真到自己进入社会了之后才发现,在路边的咖啡店里抱着电脑、靠灌咖啡提神的, 大多是苦逼的24小时待命加班人。而能让人感到安逸的, 不过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不用担心领导随时会发消息过来的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蹲着抽根烟。
虽然我的确不抽烟。
早上起来遛了个狗, 把可爱送回家慢悠悠的吃了个星巴克的外卖, 我又重新出了门。一到九月, 再也没有了夏日独有的闷热气息,空气里都透着干爽。我沿着小区外的街道一路往南走,直到走到了一条相对宽阔的大路的街边。虽然打小在北京长大, 但熟悉的依旧只是自己家附近的一亩三分地儿。此刻我不知道脚下的路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但我不在乎。
我在路边高高的马路牙子上蹲了下来, 凝视面前的车来车往。
街边的行人行色匆匆, 过于悠哉的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样的反差感让人觉得很不真实,却有种上帝俯瞰众生的快乐。
这样的放空大概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 蹲到腿麻我被迫结束了这种快乐。我撑着大腿站了起来,感觉两条腿都在打晃。
空气是难得的好, 无比适合点根烟随便在哪儿蹲一下午。但直接蹲着又显得有些奇怪,容易被人误解像是在随地大小便。
昨晚看到烟盒上那行字我像是突然打通任督二脉般得到了某种安慰, 恍然觉得生活有时候也不用计较那么明白。人嘛,犯不着和自己较劲。我二十四岁,行动自由, 能吃能睡,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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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度酒会的报告交完, 小王总让我接着跟杨昊的项目, 同时又分了个数据监测的活儿给我。也是要写报告, 还是中英文的,但这次不怎么着急,九月的月底才due。数据可能需要爬虫,我有点无从下手。周一上午,我本来是想去找他给我指点一二的,结果刚到公司就听说他人又飞去了外省。
做我们这行的,出差虽然比不上周柏琛他们券商狠,但也是经常的事儿。也就是我和祁珩刚入职,才能在公司的大办公楼里驻扎了这么久。等稍微熟悉了公司业务,估计也就要被派去前线,从现在的做后勤整理报告转换成到实地跟项目。
我正一筹莫展呢,杨昊忽然打了个电话来,叫我去他的办公室。
我抱着电脑匆匆忙忙赶到他的办公室门口,而就是这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杨昊已经接起了别人的电话。我识趣的没有走进去,选择了站在门外候着。
来,小谭,进来。
我昨晚睡得早,有好几条许琦发过来的消息没读。我正低着头点开她发来的一个搞笑视频的链接,冷不丁的听到杨昊的召唤,连忙把手机揣进兜里推门进去。
屋子有股淡淡的烟味儿,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不像是普通的烟草,倒像是电子烟特有的甜腻的、劣质香精的味道。
好像是绿豆沙味儿。我抱着电脑站在他的办公桌旁,默默地想。
杨昊正对着电脑忙碌,甚至没顾上给我一个眼神。他桌上的东西很多,但不乱。成堆的资料和书籍立在一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桌面。
哦你还带了电脑。大概是几分钟后,他终于顾得上抬头瞥我一眼。但他也只是匆匆一瞥,就又重新看向屏幕,直奔主题。我找你是想张罗,咱们团队今晚一起聚个餐,你去订个餐厅。欢迎一下你和小祁,你俩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和大家熟悉一下。
手上抱着的电脑瞬间成了摆设。完全是意料之外,我愣了一下,点头说好的。
杨哥,那定什么餐厅?
你看着办。
好的,那我征求一下团队里同事的意见。
杨昊的眼神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抬起头看向我,笑了笑。不用问他们,你直接定就行,看你想吃什么。
大概就是杨昊笑的这一下让我错误的感受到了他的和蔼可亲,我说完好的之后福至心灵,早上想要问小王总的问题脱口而出。
话也说完了,我才意识到在跟我交代聚餐的事情之前,杨昊还在忙着打电话。此时找他请教问题,多少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只能挤出来更加卑微的笑意,希望他可以帮我答疑解惑。
杨昊顿了一秒,清了清嗓子,背景给我看一下。
我还在愣着,大脑快速反应他嘴里说的背景指的是什么。
杨昊又重复了一遍。
王总邮件给你发的报告背景,给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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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最终定在了公司楼下的一家烤鸭店。公司附近步行距离能到的,还要有十五个人的大包间的,我也确实没什么可以让其他同事挑选的其他选择。
杨昊的指点就是靠谱,小王总交代的活儿我总体进展顺利。我准点下了班,和祁珩一起先下楼到了餐厅,招呼后续过来的同事。
就算是入职了将近两个来月,对大多数人我都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可能是彼此在楼道里打过照面,又或是一起在卫生间里的水池子边洗过手。祁珩也是如此。我俩站在门边上,对着接二连三进来的同事叫不出名字,只能脸上挂满了笑,点头哈腰的哼哼哈哈,试图用模糊处理的声音来掩饰其实并不知道对方姓氏的尴尬。
杨昊来得也挺早。他下午好像是出去开会了,身上穿着西装外套,手里还拎了个提包。
你俩怎么在外头站着呢?他拍了拍祁珩的肩膀,看向我问道。
杨哥,包厢在里面有点偏,怕大家找不到,正好我俩下来得早嘛。
没事,走走走,咱们先进去。他招呼我们往里走。这个点吃饭有点早是吧?但估计大家都着急回家,也不能太晚。哎,你俩平时都怎么上班啊?
开车。
我和祁珩异口同声。
杨昊讶异的挑眉。哦,你俩都是北京的?
我俩再一次同时嗯道。
啊,那真挺不错。杨昊啧了一声。北京现在买车这个号儿,是真难摇,连新能源都要排上个五年十年的。
杨昊手里的项目是今年公司的重中之重,大王总几乎派了部门里三分之一的人参与。其中有三个人今天还在出差,因此今晚算上我和祁珩,包厢里一共有十四个人。屋子里的同事三五成群的聊着天,杨昊进来之后一直在忙着回复手机里的消息,祁珩起身出包厢找服务员点菜。我坐在圆桌最靠门口的位置,有点百无聊赖的四处观察。看屋里的屏风,看头顶的吊灯,看桌上已经摆上来的水果拼盘。一不小心视线偏移,就和坐在我旁边的林媛媛目光交错。
四目相对,社恐人本能的反应,自然是躲闪。虽然和林媛媛一起办了月度酒会,但其实和她单独一共也没说几句话,此时让我去想该主动和对方开口聊些什么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没办法,既然已经是社会人了,也不能这么没礼貌。我只好强迫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驻足,扬起热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菜刚上了两三盘,杨昊就被电话叫走了。看起来是个急茬儿,他连说了几声抱歉,告诉大家单他出去的时候会提前买好,祝大家吃得尽兴。
杨昊出去了之后包厢里气氛活跃了不少,坐在祁珩身边的是部门里比较年长的张处,也是项目的副组长。她拉着我和祁珩端着杯子以茶代酒,对着一群人做自我介绍,然后和在座的每一个同事逐一认识。只可惜一次性需要认识的人实在太多,转了一圈下来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漏水的木桶,还是几乎什么都没有记住。
介绍到了林媛媛,张处笑着说这个你应该已经认识了吧。
认识认识。我点头如捣蒜,叫了声媛媛姐。
媛媛比你们就大一届,你俩有什么不清楚的,多和她请教请教。我和祁珩连连应声,端起手里的茶杯向林媛媛示意。
因为和林媛媛就坐在临桌,席间也就不自觉多聊了几句。大多都是她主动挑起话题,毕竟作为新人,出于礼貌很多事情我也不好开口谈起。比如对方住在哪儿,怎么来上班,这种同事间最初熟络起来绕不开的对话。
入职之前找房子的时候,我挑选的条件就是离公司驾车15分钟左右、离地铁站也不会太远。每周有一天限行,我也没有把握我爸周周都有时间过来给我换车,总是要准备好坐公共交通的plan b。
说来也巧,林媛媛居然就住在我对面的小区。
你也住荣华一里?问起我住在哪儿,她一脸惊讶。还真是巧,杨哥也住在荣华一里,有时候早上去地铁站我俩能碰到。哎,倒是从来没在地铁站遇见过你?
我没答,保持着脸上礼节性的微笑。入职之后,除去有一周我爸出差没过来换车我打了车,其他时间我都是开车去上班。如果不是被问到没有办法避免,我并不是很想直接告诉对方我开车上班的事实。
餐后的水果上了桌,一群人还没有散场的意思,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谁也不好意思先提,还是大家真心实意的想要多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