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有项目要去封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咱俩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他从后备箱里提出来行李。
我犹豫了一下。我不确定几点下班。是实话,但也是借口。今天送了周柏琛这一趟,回家怎么也得快十点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工作日又忙又累,一周折腾一次就已经够了。
去你公司附近找个地方?时间你定。你今天送我一趟,我请你吃顿饭吧。他扶着行李箱的拉杆没动,再一次邀请道。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法再拒绝。虽然一路上没聊什么,但也到底算是相亲。再拒绝,表达的就是明确的我对你不感兴趣的意思了。
见我答应了,周柏琛挥手告别,说了句后天见,进了单元门。
快入秋的夜风泛着凉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回到车上我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按亮手机屏幕正准备调导航,我忽然想起来还没回我妈的消息。鬼使神差的先点开了微信,我随即看到了通讯录蹦出来的小红点。
心跳在一瞬间漏掉了一拍,我心中有个预感,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开来。
是傅瑜之发过来的好友申请,验证信息只写了短短五个字。
怎么又删了。他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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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现实世界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强行认识了,会怎么样?
努力制造交集呗。之前我和许琦聊起来,她如是说道。
在我看来,原本毫无交集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认识。而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单身至今。
他周末去封闭?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到了家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无从答起。
在我说完不知道之后,又是新的一连串问题等着我。
他买的房子在哪儿?还有多少贷款没还?他买车了吗?
我是真不知道。我弯腰往可爱的碗里倒了点冻干,有些无奈。
你都没问?
……我还真没问。之前我爸便知道周柏琛买了房子,应该也有一部分贷款。但是这说到底还是人家自己的事儿,我刚一见面就问这些,显得多不礼貌啊。
那你俩今天都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啊,我到车站……我看着可爱狼吞虎咽,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道。就聊了点有的没的。哦对!他给我讲他月薪来着。
这也算是聊出来了点有用的可以交差。
多少啊?
五万。
别看互联网上人均百万年薪,五万现实生活中的人里,算是相当高的薪资了。
但我妈跟我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小老太太听完后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工资是挺高,但隔三差五的跳槽,谁知道哪天就没工作了。你俩还聊别的什么了?
之前聊起找对象,小老太太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绝不插手,全看我自己选择。结果这才和相亲对象见了第一面,就被追着问了个没完没了,就差问我俩一共聊了多少句话、每句话具体说了多少个字。
打发完了我妈,已经十点过十分。虽然晚饭一口没吃,但我此刻已经饿过了劲儿,全然没了胃口。
也不怪我妈操心。这么多年一直没个对象,眼瞅着就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单身单到了24岁的女性,就像是坐在考场里任由时间流逝的考生。眼睁睁瞅着别人都交了卷子,而自己面前的纸上还是一片空白。
着急吗?着急也是没用的。随意填写胡乱上交,到时候换来的不过是零分的成绩,可能还不如接着在考场里多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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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瑜之的又字,用得极妙。
他每次谈恋爱,我都是在他朋友圈官宣之前知道的。上一次我知道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和女生约会,而这一次,我则是提前知道了那个女生的存在。
文科生,学传媒的,上海人。
说实话,我是没想过傅瑜之真的会和她在一起。
一个学文一个学理,一个北京一个上海,这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问你个事儿啊,要是有女生天天给你发消息,有事儿没事儿就拉着你打游戏,是几个意思啊?
这是他最开始提起她。
澳大利亚的凌晨五点,我的下午两点,语音电话的第二十七分钟。
我呼吸一滞,强行挤出笑意。
那还能几个意思,看上你了呗。
那接下来呢,应该怎么着啊?
我努力维持声音不掺杂情绪。你喜欢她吗?喜欢就谈呗,不喜欢就跑。
可是和她也不太熟啊……美国的夏天正好是那边的冬天,电话那边的傅瑜之在阳台抽烟,能听到隐隐的风声。
所以呢?我突然有点不想说话。
没没没,我就是随便说说,没有所以。他清了清嗓子。
删掉他微信是我单方面终止的对话。
是恭喜他脱单,亦或是翻脸骂人。我当时早上刚睁眼神志不太清醒,已经记不住自己最后一句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傅瑜之很快发了好友申请过来,问我怎么还急了。
我点掉红色的提醒,晾了那条消息三天。三天之后好友申请过期,我却还是没忍住点了通过。可是通过后没几天就看到他在朋友圈发了那个女生的照片,我复又后悔,重新把人删掉。期间我没再发过一条消息,他也一样。如果没有这个又字,我甚至都没想到当时通过验证对方会有提示。
怎么又删了。
我通过了验证,却没想着回什么。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儿了,就算是诉讼都过了时效了,再提多没意思。
加回来便加回来吧。我也认清了,只要还有共同朋友,和傅瑜之就永远不可能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这和是不是微信□□微博网易云好友,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其实回国之前我也曾想过,如果傅瑜之分手了,和我还有没有可能。去年我也曾信誓旦旦的和他说过,如果他再谈恋爱,那我就从此不会再考虑他。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我可以推翻自己说的话,但我不能让他也觉得我说出去的话不算数。
不过好在,傅瑜之并没有给我机会来做这个两难的选择。
回了卧室我正要关灯睡觉,那边发了消息过来。
我一边后悔没有早点关掉wifi,一边忍不住点开来看。
还没睡呢?
是句客套,我思忖了一下,不回也行。
我不喜欢睡前和人聊天。你一句我一句,一来一往,长对话开始容易结束难,严重影响我日常规律的就寝时间。
他可能也意识到了我没打算回,下一句紧接着就发了过来。
有空一起吃个饭?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第7章
◎不如不见面◎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长安街上堵着呢,祁珩的消息就发了个过来,看得我整个人愣住。
你怎么还没到?杨哥说要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我以为大王总昨天让我和祁珩跟着杨昊做项目只是顺口一说,毕竟我是小王总的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小王总虽然人出差去了,但给我也留下了不少事情,隔三差五的就拿消息轰炸我一下。
离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怎么这就开始催上了呢。我盯着右边交叉方向人行道的绿灯秒数,随时准备着松刹车。这杨昊不愧是部门里数一数二的工作狂,连开会都要卡着八点半开始。
上学的时候是上哪门课就写哪门课的作业,给哪个老师干project就只听哪个老师指派。但工作了之后,作为公司里最嫩的新人,无论是谁派的活儿,我和祁珩都得屁颠屁颠的去做。做完之后别人表达感谢,还要礼貌谦虚的来一句应该的甭客气,哪怕心里清楚这事儿本不该由我们管。
会开到一半小王总就发了个报告来让我整理,后来又来了个姐姐让去帮忙打印三十本小册子送去别的楼层,更要命的是杨昊让我和祁珩尽快熟悉项目,顺便给了我们个六十来页的文档让翻译成英文,还特意叮嘱了不许用百度。
你是不是,英文挺好的。
祁珩点开邮箱里杨昊发过来的邮件,动作迟缓的下载下来点开,又慢吞吞的开口道。
我也完成了相同的操作,看向文档里的内容,陷入了沉默。
前几页还有,是项目的简单介绍。杨昊的意思应该是不要百度完直接给他交上去,自动翻译完稍微调整调整应该就能搞定。但是后面的内容……因为比较偏专业,恕我才疏学浅,虽然是中文,但我也读不太懂。
不会能怎么办,学呗。秋招面试,在回答自己的优势的时候,谁还没写过一句学习能力强呢。
邮件里一起发过来的,还有打包好的项目的一些前期资料。杨昊写了一句请先完成资料学习,有问题随时沟通。Zip里有三个pdf一个excel,还有一个一百五十六页的ppt。
他有说什么时候交吗,翻译。
我感觉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旁祁珩点开了压缩包里的excel表,握着鼠标的手一抖。
有。
杨昊的做事风格我很欣赏,定的ddl详尽细致,两天一小due,一周一大due,完全不给人留有消极怠工拖延偷懒的余地。可惜了,作为被ddl追赶的实际操作者,纵使我内心再欣赏没有拖延症的领导者,对铺天盖地的工作任务还是爱不起来。
可能是担心我和祁珩做一份最后拼出来的东西完全不能用,虽然是同一份文件,但杨昊让我们一人交一份翻译。第一个due date,就是两天后的周四。每两天要交15页的翻译,但却完全没给我们留学习项目资料的时间。
我和祁珩泡在办公室的小会议室里钻研资料一直到了晚上,终于下班进了电梯已经是九点多了。
要不要我送你?他按下B3的按钮,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不用,我也开车了。我笑了笑道。
不得不说,自己开车,确实是让我错过了不少被异性接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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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忙碌让我暂时遗忘了昨晚刻意忽略尚未回复的那条消息,直到回到家瘫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下意识的划拉着手机。盯了一天电脑眼睛疼脖子疼后背也疼,这一刻我体验到了整个人被掏空的感觉。
工作群很多,白天也收到了不少消息,傅瑜之昨晚的那条其实早就沉到了下面。但有些人的消息,即使是不置顶、不星标,刻意想要忽略,也还是不会被忘掉。
欠着的一顿饭,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傅瑜之还记得。
其实也不能算欠,只是他一直说要请。
大学毕业那次同学聚会,人多,也是在KTV。一大群人在包厢里干瞪眼儿,我觉得尴尬,就招呼人玩摇骰子,傅瑜之去买的一箱酒。男男女女都有,他肯定不好意思挨个儿要钱跟人家a,回去后我索性就给他打了两百块过去。事儿是我提议的,单不能让他来买。
我这人爱钱。要是一起买东西提前说好了aa结果有人赖着不给我钱,我铁定是要上去要的。我想要回来的钱要是要不回来,绝对抓耳挠腮得膈应好久,无论是一两块还是一两百。
我不想傅瑜之也觉得膈应。
行吧,那赶明儿请你吃饭。
一笔钱转来转去也没劲,于是他便顺口说道。
再后来聊天他跟我显摆自己做饭堪比大厨,我便跟他提了一嘴。我说傅瑜之你是不是还欠我顿饭,等回国你亲自下厨做给我啊。
而他自然是应了。
只不过后来连微信好友都做不成了,谁还会想着要去吃他做的饭。
行啊,有空一定。
我回得滴水不漏。
最近忙啊?
他回得倒也快。
看来之前时不时就超过24小时不回我消息是真的不想回,毕竟有谁能做到一整天不看手机呢。
有点忙。今天之前说忙我可能还会心虚,但现如今,我是真的忙。
但虽然忙,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回完这句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吃饭的事儿再问一遍我也就应了,谁知道他老人家就此结束了对话。我等了快十分钟,页面还是停留在我最后一句的绿色。
我将手机扔到了一旁,有点烦躁。
撩一下就跑,傅瑜之就这点特别烦人。
要是硬要接下去,也不是没得聊。
那天我还没来得及问傅瑜之,为什么他也回国了。澳洲学校都是spring作为第一学期,他的项目又是两年的,应该半年后回来才对。字都打进去了,我又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无趣。提前回来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秋招呗,也着实没什么可问的。
傅瑜之曾说,觉得跟我没什么可聊的话题。彼时我举着开了免提的手机站在落地窗边上,胸口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她呢,你跟她有共同话题吗。我问他。那时候那个女生正在追他,每天定时定点问候。
有啊,就打游戏什么的。而且能出去,能见面儿啊。
我不由得沉默,突然就觉得无趣。
嗯,挺好的。
能见面儿,能一起打游戏,确实比我好。我不喜欢打游戏,也不会因为傅瑜之而打游戏。都认识这么久了,也没必要刻意伪装迎合。那一瞬间的我甚至在想,既然我做不到,如果别人能陪他,那也挺好。
不见面也好,见了傅瑜之,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女朋友都跟来了北京,就算是见了面,也不过是像老朋友般聊些不咸不淡的近况。
而我早就认清,我和傅瑜之,是没有办法做朋友的。
都说如果放不下一个人,那就去再见他一面。去见一面也许就会发现,一切美好都是源自于回忆带来的滤镜,他实际上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但每一次以朋友的身份靠近傅瑜之,我却都觉得他变得更好了。
不如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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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是前所未有的忙碌。
和小王总之前给我布置的较为简单、当天就能完成的任务不太一样,杨昊这个活儿稍微复杂一点儿,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多而杂。到底要学习到怎样的程度,我和祁珩拿捏不好,只能尽力去吃透资料里的每一个字。
昨天下班前我跟小王总汇报了一下,满心期盼着他能给我安排点别的事儿把我调走,谁想到过了一晚上他反倒是把自己原本安排给我的任务转交给了别人,让我安心跟着杨昊。杨昊手上同时抓着好几个项目,但居然还是挤出时间来每天盯着我和祁珩的学习进度,每隔两天我俩就要跟他做一次详细的汇报,讲一下学到了哪些内容。
开会汇报进度,其实是一件非常有技术的事儿。
明明大家都没干成什么有用的事儿,但有的人就能在会上讲得天花乱坠,仿佛比其他人多付出了好几倍的努力。把实际工作的细节部分无限放大,简单的事情想尽办法挑复杂的词汇来形容。在这方面,蒋芸岚是行家,我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很显然,这方面祁珩也比我强不了多少。这也就直接导致临下班前我俩被杨昊叫过去汇报,在简单叙述了一下我们已经学习了多少页资料之后,我和祁珩就像两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了杨昊面前,再也讲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