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口的迎宾牌。
你是瑞莱斯的？
瑞莱斯是和我们这次合作主办酒会的公司名字，是家中美合资的医药技术公司。
是啊。梁磊点头，然后和一旁的同事介绍了一下，说我是他的高中同学。你在永联？
对。我眼神扫过他身旁的女生。同样的全妆、职业套装，加上高跟单鞋，和林媛媛差不多的打扮。看起来也很年轻，但还是比刚毕业没多久的梁磊成熟一点。永联，谭嘉柚，合作愉快。
女生看了一眼梁磊，递了张名片给我，笑了笑自我介绍道。
杨曦，合作愉快。
名片上赫然印着瑞莱斯高级经理，Alex Yang。
三个人都嘴里念叨着合作愉快，我琢磨着杨曦这名字听起来耳熟，但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听过。
林媛媛中途回来了一趟，带了几个酒店的员工一起布置会场。她把草图交给我，大致解释了一下，然后就又有事出去。我、杨曦、梁磊，还有几个酒店自己的人，一起对着图摆酒会的布置。
海报的位置、小桌子的陈设，虽然月度酒会不是第一次在这家酒店举办，但因为合作举办的客户公司不同，各种布置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因为还没完全弄好，会议厅的地毯有半块没有铺平。杨曦踩着有跟的鞋，一个没留神就差点被绊倒，还好一旁的梁磊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
说是扶，但杨曦的半边身体都倒在梁磊怀里，用搂或者抱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可能会更加贴切。虽说是事出有因，但直觉告诉我，他俩的躯体语言也过于亲密了些。这梁磊到底在搞什么，前几天还在琢磨着求婚，怎么今天就和同事搂上了？我暗自咂了咂嘴，正想着呢，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杨曦，杨曦……那天梁磊提到的那个大他两岁的女朋友，是不是就叫杨曦来着？
第11章
◎什么都会一点，也就等同于什么都不会◎
我一直感叹咨询这个行业，是非常神奇的存在。
项目五花八门涉及各个领域，因为合作需要，从业者必须做到什么都会。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看似的什么都会，就会导致什么都不精通。
瑞莱斯虽然是我们的长期客户，但我们对于医疗行业依旧知之甚少，甚至对他们从业者烂熟于心的监管规定也并不是很清楚。能够长期合作，也只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多懂了些经济和金融，会一些简单的模型和预测，以及熟练于写各种长篇大论看上去很专业的报告。
什么都会一点，也就等同于什么都不会。有时候我觉得咨询行业挣钱完全是在田忌赛马，比专比精不行，只能用自己稍长那么一点的优势来忽悠什么也不懂的其他行业的专家。
午饭的时候林媛媛在外面和别人有约，发消息交代我可以回公司吃或者自己在外面解决。我还在读她的消息的时候，梁磊走了过来。
谭嘉柚，午饭一起吃吗？
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没法拒绝。应了一句，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出了酒店。
此刻意识到了杨曦是梁磊的女朋友，我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了对方。
梁磊的这个女朋友杨曦确实好看，如果说袁娅蕾的长相是6分，杨曦至少要8.5。职业正装裙加上高跟鞋，项链耳坠手镯头饰一样不少，而且都是叫得上来牌子的。高跟鞋是虽然烂大街但是仍旧很好看的jimmy choo，跟高至少有8.5。梁磊本来就不高，现在杨曦比他至少高了半头，走路带风气场两米八。妆容精致到连我这个同性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秒，睫毛接得很长而且根根分明，指甲也是刚做没多久的延长甲。我又对比了一下跟在一旁就算立直后背也收不回去肚子的梁磊，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因为出来的时间早，外面的餐厅大多都还不需要等位。我们三个进了个北京菜的餐馆，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正式介绍一下哈，这是我女朋友，杨曦。坐下后的梁磊咧嘴笑了笑，搂了一把身旁的杨曦。刚才是工作时间不方便说，现在午休。
哦，我就说刚才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我挑了挑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杨经理就是嫂子了。这样吧，瑞莱斯也正好是我们永联的客户，今天这顿我就请您二位了。
公司请客户吃饭理论上是可以报销的，瑞莱斯也确实是我们需要维系的长期客户。但是我入职公司一共也没多久，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甲方。到底能不能报销、报销流程是什么，我还真不清楚。
哎不用不用，我们怎么能俩人吃你一个的呢，欺负一个单身狗，咱也不能这么着不是。梁磊说话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揍，要不是杨曦在边上，我肯定要骂回去。
服务生拿来了菜单，梁磊绅士的把菜单打开递到杨曦面前，让她先点菜。
Jenny来点吧，我俩吃什么都行。杨曦把菜单推到我面前，客气道。
可能因为接触的外企比较多，行业里的人普遍喜欢叫对方的英文名字胜过中文。
你真吃什么都行？梁磊瞥了她一眼问道。
他问得奇怪，我不由得也抬头看向杨曦。
昨天吃个鱼就吐了个没完没了，还是你来点吧，我俩是真吃什么都行。梁磊把菜单拽回去，铺开在杨曦面前。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有些突兀，冲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他还没张口，我就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怪不得这么早结婚，怪不得张罗得这么积极。
那个，小曦，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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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视线下意识的下移，扫向杨曦的腹部。但一秒过后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注视其实非常的有失礼貌。杨曦是孕妇，但首先她是个女人。而这样刻意的注视同为女性的她，难免会让对方觉得不舒服。
杨曦倒是不怎么介意，相反的，梁磊向自己的朋友说明自己怀孕了的事实，她看起来还有些高兴。
菜最后还是杨曦选的，不过北京菜也没什么过多的选择，而且我也确实不挑。
本来是个挺不错的和甲方客户沟通的机会，但专业上的事情，我被调过来参与拢共还没有半天时间，对医疗技术领域一问三不知。好在这次遇到的是梁磊，都是新人，我俩半斤对八两。酒会的事没聊几句，倒是他和杨曦的八卦说了不少。比如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在一起之后如何发展迅速一起租了房子，还有杨曦是怎么追的他。
我听说杨曦怀孕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带了点世俗的有色眼镜的。梁磊年纪不大，家里条件好，学历也不差。未婚先孕嘛，而且她还比梁磊大两岁，说不定就是在北京可能是没房没车混得不好，所以着急结婚。结果没想到聊了几句之后发现，杨曦自身条件也很好，北大的本硕，已经付完首付在海淀买了房。入职虽然只有三年，但她升职速度极快，连跳两级升到了高级经理。听着听着，我甚至还觉得这样的能力、外貌、学历，这么年轻就嫁给梁磊生孩子实在是有些可惜。
梁磊说是杨曦追的他，从他一进公司就对他一见钟情。我不信，觉得他是吹牛。我说你丫一个新生，人家高级经理怎么可能一眼就看上你了。杨曦却没反驳，可着梁磊夸了老半天。什么脾气好啊、情商高啊，人幽默有趣。梁磊确实挺会逗女孩儿的，高中时候就是，班里女生就没有他说不上话的。这往好听了说是情商高人脉广，但往不好听了说就是喜欢沾花惹草。杨曦夸得真诚，我也不好表示不赞同，最后连梁磊都不太好意思了，说了句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也就那样吧。
饭吃完后溜达回了酒店的会议厅，林媛媛刚好也从外面回来。她手里拿着一摞刚打出来的活动策划，往我们每人手里都发了一份。活动策划后面，还附了一份我们前一阵做的医疗技术前景展望的报告。她和杨曦从明天活动的主题聊到国内外医疗技术企业的现状，从医疗聊到器械，最后还聊到了什么芯片。我跟梁磊站在边儿上，手里拿着笔和本子边听边记，在手里的册子上画着重点。梁磊时不时还点个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而我就比较惨了，虽然她们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但脑子里就是一团乱麻，录入的信息显得繁杂且毫无逻辑。
聊到了快六点，林媛媛和杨曦约好了明天下午碰面的时间。活动的ppt还需要再调调，林媛媛说会在明早之前发给杨曦他们。一天的工作基本到此为止，大家道别后各回各的公司。
下午我们聊的，你记下来了多少？回公司的路上，林媛媛随口问道。
我被她这么猛的一问，觉得自己的脑中空空，愣了一秒才意识到她问的应该是我用笔在本子上记下来多少内容。
七八成吧。我想了一下道。
林媛媛点点头，肯定道。还可以，回去再多看看相关的内容，周末酒会的时候，也不至于什么都聊不起来。
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她周末的酒会难道我也要参加吗。我努力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默念了三遍这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我要好好把握。然后乖巧的点头说好，摆出一副努力上进的样子。
我刚工作的时候也差不多你这个状态，慢慢就适应了。走到公司附近的地铁站口，林媛媛冲我挥手告别。明天见。
林媛媛应该是提前审批了外勤，所以不需要回公司打卡。但我是今早刚被派过来的，估计还是得回去记一下考勤。更何况一天多之后就是酒会，我现在还处于一个一无所知的状态，作为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这样参加活动可能会有些尴尬。
回工位的时候周围的同事都已经下班了，祁珩也已经走了。我点了个麦当劳的外卖拿上楼，又把小王总邮件发我的资料拣了几个看起来比较重要的打印下来，边吃边对着学。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热爱工作，但作为新入职的员工又不敢摆烂。只能坐在工位上边加班学习边抗拒着想要回家，边抗拒着想要回家边焦虑什么都不会。
就这样墨迹到了八点，我收拾了一下桌面关掉了电脑，准备去接杯水，喝完就回家。我端着杯子走到了开水间门口，碰到了刚回办公室的杨昊。
杨昊拎着公文包从电梯间出来，像是刚从甲方公司回来。他正伸手扯脖子上勒着的领带，一抬头迎面撞见我，他表情诧异了一下，问我怎么还没下班。
啊，小王总让我跟着办周末的酒会，需要看一些材料。
我回答道。想到已经被我按灭的电脑，莫名的有点心虚。
哦，酒会啊。杨昊闻言扬了扬眉毛。他在我身边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杨昊的办公室在开水间边上，比大小王总的要小上不少，可能也就五平，但总归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在我们这样严格论资排辈的企业里，杨昊能不到三十就拥有自己单独的一方天地，可见确实有过人之处。
看得怎么样了？
我被他问得有点紧张，呵呵干笑了两声。这次酒会的合作方是瑞莱斯嘛，我对医疗技术行业确实不太了解。
杨昊一脸了然，点了点头，说这正常。
不过你也不用觉得咱们行业没人家懂得多，在这种专业性问题上插不上嘴。论深度，咱们做咨询肯定比不上人家专业技术人员。但是论广度，几乎没什么其他行业的知识储备能比得过咱们。不是只有硬科学算是专业，市场调研、前景预测这些，咱们永联就是专业的。知识和道理各个领域都是相通的，咱们永联也是咨询行业里排得上号的，跟甲方接触的时候，也不用妄自菲薄。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难得显得不那么严肃。末了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冲我招了招手。
你等一下，我这有一本公司之前培训发的常用话术手册，你可以回去看看。
第12章
生活过得不好也不坏。
不坏，但也不好。
因为周末参加了两天酒会没有休息，周一早上的时候我起床极不情愿，有非常强烈的冲动请假。但无论是病假还是事假，总要找出个理由，还得是个和小王总解释得通的理由。我躺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之后放弃，认命的起床穿衣服洗漱。
上午的时候小王总组织开了周会，总结了一下周末的酒会。活动总体来说举办得很成功，但后期还需要写个报告进行总结，提交公司存档。林媛媛紧接着要去跟别的项目，这样无关紧要、不关系到部门效益的活儿自然是落到了我头上，大概就是把整个活动的资料全盘汇总一下，然后再进行概括总结。
我在酒会帮忙的这几天，祁珩那边已经把杨昊布置的翻译任务基本完成了。他在我上午过去开会前就把邮件发了出去，一直在工位上忐忑不安的等候发落，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
翻译内容，杨昊大概是只翻看了前三页。
批注上密密麻麻的20多条内容，有些是明确指出来的语法错误，有些是杨昊建议的其他写法。
剩下的内容，杨昊只留了一句轻飘飘的建议根据要求进行调整。换句话来说，就是要重做。
谭嘉柚，杨哥这是想要我的命啊。祁珩坐在工位上忍不住哀嚎。
我一边扒拉着屏幕上周末酒会的资料，一边同情的说了句祁哥好惨。但安慰别人最好的方法从来不是靠语言，我示意他拖椅子过来看我的屏幕。
我也不比你强多少，喏，酒会总结，这周要报公司。资料页数比杨哥发来的还多上好几倍。
祁珩接过鼠标自己翻着看了几眼，说了句你这都是些什么啊，脸上的表情从哀怨逐渐转为了同情。然而下一秒，我们已经无心再互相比惨。
因为我们都一样惨。
手机里突然蹦出来银行的提示短信，显示我收到了入职以来来自公司的第一笔工资。6527块3毛，有零有整。
祁珩和我同时收到短信，他长叹了一口气，随即放下手机，重新盯向自己的电脑屏幕。
六千多。
是啊，六千多。
如果换算成美元，甚至还不到一千美刀。很难描述我这一刻的心情。可这是我回国以来账户上的第一笔进账，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就算是六千多其实也很让人开心。
但是，这又只是六千多。它没有我手上的手机贵，也比不上我家里柜子里常用的随便一只包的价值，更买不到我wishlist上的大多数东西。
它少，又不少。多，又不多。
你知道五百万的存款放银行一年能有多少利息吗？
片刻的沉默后，祁珩冷不丁开口道。
年利率3的话，十五万？我想了一下道。
嗯。他捏起桌面上的签字笔转了几下，在笔第三次掉在桌面上后停了下来。也就是说咱们在社会上的价值，还比不上五百万的存款。
而五百万，别说是在市中心买房子了，就算是在四环，也就顶多买个五六十平。
-
可能是因为这两周变成一整周的感觉太过漫长，我从入职以来第一次觉得生活如此疲惫。周六本来是要去公司食堂蹭饭的，但上午我说什么也起不来，赖在床上像是被粘了502胶。可爱在床边又叫又啃，咬着我的拖鞋到处跑，发出踢里踏拉的响声。我躺在床上无动于衷，小家伙最终没办法，跑出屋自己玩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