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羽——宁阿肆【完结】
时间:2023-08-26 23:14:43

  她从小每个暑假都要过来待一段时间,跟自己家一样,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
  初七那天,舅妈和周末回来。
  初八,舅舅、舅妈开始上班。
  有周末在家里,薄翼会觉得能透气一点。虽然他俩也不一起玩,周末喜欢外出,下刀子也要出门,而她就喜欢赖在家里,所以基本只有晚上才会碰面,说几句话斗两句嘴,也不专门聊点什么,但她就是会觉得要好一点。
  好在哪里,她不知道。
  这天下午,薄翼没睡觉在客厅看电视,外婆在房间里,周末在外面。
  看着看着,有电话进来,周末。
  “干嘛?”
  听了一会,薄翼起身走去他的房间,拉开书桌抽屉,对电话里说没有,又拉开床头柜抽屉,回也没有,最后翻到衣柜里的一件大衣口袋,才算找到他紧张兮兮的东西。
  一只打火机和一包烟。
  打火机是他女朋友送的,烟当然是他自己买的,他今天出门没摸到烟,以为自己连带着把宝贝搞丢了,心惊肉跳地打电话回来确认,幸好找到了。
  薄翼大骂他傻逼,翻着白眼挂断电话,却没有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很神奇,她感觉这包烟在注视自己,就像她一错不错地盯着它。
  不由自主地,她开始好奇起来,以前从没有过,但今天就是突然一下很想知道烟到底是什么味道。
  快步躲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背抵到门板上。
  房间很冷,因为她之前一直呆在客厅里,没有开暖气。
  薄翼也很冷,脸很冷,心也很冷。她异常冷静地、近乎冷酷地旁观自己从包里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
  滤嘴含进去的瞬间能尝到一点生烟草的味道,如果这就是的话,她并不能确定。
  哗——
  棘轮拨动,火光亮起。
  她略微停顿——空间封闭安静,外婆安然梦中——然后举起火点燃香烟。
  烟草燃烧的这几秒里,她居然还分神想了一下——原来不同的打火机点亮的焰火是不一样的。
  学着别人的样子,薄翼左手两指夹住烟卷,用力吸了一口。
  第一时间,什么味道都还没感觉出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眼泪直落,脑门充血,浑身颤抖地连烟也拿不住。
  那些从别人口鼻里逸出的烟气,到她这,不知去向了哪里。她咳得肺都快出来了,也没见它们被咳出来一点。
  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地板上,受不了,她抽不下去。
  薄翼拾起将近完整的烟,等自己脸上完全恢复正常后才去卫生间把东西丢入马桶冲掉,又用纸巾仔细擦掉地上水迹、收敛烟灰,包在一起扔进垃圾桶,接着她捋了捋烟盒里的烟,让它们看起来尽量自然,不像少了一根的样子,最后将它和打火机一起放归原处。
  等这些做完,她坐回沙发继续看电视,可看了没多久,就觉得头晕脑胀,甚至有些反胃。
  八成是那一口烟引起的。
  她想不明白。
  若真是如此,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抽烟,抽得津津有味,抽得上瘾呢?
  明明不舒服,明明什么味道也没有。
  但此时此刻也没条件想明白了。
  人越来越晕,天花板都在旋转,她索性把自己埋床上去不再动弹。
  晚饭时,舅妈过来叫她吃饭,叫了好几次。她艰难撑着起身到桌前扒拉了几口饭,每一口都宛若吞炭,烫到不行,她不想让人担心,强装正常说自己下午吃多了零食,没有胃口,又说自己回房间做题,就此下了桌。
  往年她不是在客厅呆着,就是窝在房间里,舅舅舅妈便没当回事。
  夜里十点左右,周末从外面回来。他带了烧烤当夜宵,他爸妈和奶奶肯定是不吃的,就去敲薄翼的门,可敲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觉得奇怪,看了眼卫生间,没人,试着问了句我进来了啊,等好久也没回应,他才试探着拧开门。
  然后他就听见薄翼在哭,捂在被子里吭哧吭哧的。
  周末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没见薄翼哭过,还是这么个哭法。
  迟疑着放下烧烤,悄悄近前去,轻轻喊了声:“小翼?”
  依然没有回答,倒是越发听到人不仅在哭,还在嘟嘟囔囔,说着胡话。
  他着急忙慌扯开被子把薄翼捞出来。
  入手滚烫。
  “小翼,小翼,听得见我说话吗?”
  一双细弱无力的手抱住他的脖子。
  “哥哥……”
  靠,这一声叫得他心都要碎了。
  “在呢,在呢,哥哥在呢,没事啊。”
  他一把把人抱起,大步迈出去敲他爹妈的房门。
  突如其来的位置变化似乎吓到了薄翼,她悚然一惊,全身绷紧。
  周末一边拍门,一边安抚:“很快就好了啊,幺幺,你在发烧,我和我爸马上带你去医院,不要哭了啊。”
  她虚虚往上抬起一眼,眼里迷迷蒙蒙的,又重新闭上,低低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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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要到八月了,八月比七月还有得忙,估计天天都要加班,这几天一直忙于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
  我码字真的很慢,特别是到了这个阶段,写得就更慢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家。
  进入八月估计只能维持一周两更,顺利的话有可能一周三更,大家可以稍微养肥一点再看,在此鞠躬!
第41章 41.题目
  冬夜寒雨,凌晨急诊。
  年节未完的夜半,偌大的急诊大厅,似乎挤满了全城的病人。冷光之下,值班医护往来奔走,医疗器械随处可见,疼痛愁苦的面庞晃来晃去,然后脚步声、仪器声、呻吟声、叹气声杂乱交错地响起。
  乍然闯入这样一个世界,周末呆愣住不知所措。
  周舅父在身后推他一把,说找个位置坐下,他先去挂号。周末这才有了反应,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妹妹,她闭着眼睛,呼吸轻和缓慢,若不是烧得满脸通红,只会让人觉得她甜甜地睡着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的妹妹很可怜。
  抱着薄翼在大厅转了几圈,人太多,根本没有空座位,还是位好心的大叔,看他辛苦,让座给他。周末躬身向人道谢,大叔摆摆手走去一边。
  急诊可大可小,过号时间比普通的要长,等了许久,才轮到他们。
  医生初步检查判断是咽炎引发的高烧,保险起见,再查下血。
  抽血的时候,周舅父想打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之前那一下,外婆和舅妈都被惊动了,还在家里等着没睡觉。
  一直安静的薄翼这时候挣扎着用虚弱的嗓音发出响声,她无力地去抓哥哥的衣服,一声一声地重复:“不要…不要告诉我妈妈……不要告诉我妈妈……”
  周末低头仔细分辨她说的是什么,听完喉头一梗,强压涩意擦掉她眼角汇集起来的泪水,吸吸鼻子说:“没事儿,我爸打电话给我妈报平安呢,幺幺不要怕,”说着为了证明自己,仰头去和周舅父讲:“爸,跟妈和奶奶说完就行了,姑姑在那边隔得远,现在又这么晚,别再告诉她让她担心。”
  周舅父回身看见薄翼望向自己的眼神,走过来揉揉她的头,安抚一笑:“好,我们都不得跟你妈妈讲,好好看病听到没有?”
  报告出来,的确是炎症引起的。温度已经高到接近四十度,需要马上挂水退烧。
  大厅实在没位了,护士推开一侧走廊大门,引他们到一排靠墙椅坐下。
  暖气还没扩散过来,空气又湿又冷。
  折腾着挂好水,剩下没别的什么事,周末打发他爸回去,老头子明天还要上班,他自己一个人守着就行。
  周舅父先是摇摇头,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了病,心里怎么都过不去,可年纪到底大了,熬不住,就去旁边便利店里给两个娃买了好些水和吃的过来,又站了会儿,嘱咐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才把车钥匙留给儿子,自己回了家。
  冬天输液手冷,没多一会儿,薄翼的手背就泛起乌青,她自己并不吭声。
  周末瞥眼见了,赶忙找护士问哪里有热水,护士指向大厅另一边。
  没有容器,他就硬灌下两大半瓶矿泉水,给薄翼兑出两瓶不烫手的热水来。
  走回走廊门口时,又长又深的甬道里,只有薄翼一个人孤零零、静悄悄地坐着,灯光白得刺眼,让这个小姑娘的橘色头发都显出苍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午出门还健康正常的妹妹,只一个下午,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会骤然变成这幅样子。
  这幅……他看了都心疼不已的样子。
  说实话,他和薄翼从小一块长大,虽然年长两岁,但他从没有过当哥的自觉,而且这个妹妹好胜心强,性格也强,除了在大人面前装样子叫他哥,背地里都是直接喊名字的。两个人一路走来扯过不知道多少皮,打过不知道多少架,说是兄妹,更似玩伴。
  她从不示弱,所以他也从不怜惜。
  可是在这一刻,他深深觉得自己是一个哥哥,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女朋友说有些性格的女孩子会很吃亏。
  把热水垫在薄翼掌心,另一只塞进她怀里,周末蹲在妹妹面前,笑着仰头,一边用手背试了试她的温度,一边假装打趣:“看你哥我对你多好,还不快谢谢哥哥?”
  薄翼木然睁着的眼睛向上抬起半分,眼神空洞:“谢谢哥哥。”
  周末就再也装不出来,笑不下去。
  他抓抓自己头发,嗫嚅几次,犹豫着开口:“是不是因为姑姑去了增城?”
  薄翼轻轻摇头。
  “真不是?”他其实想不到其他可能。
  薄翼还是摇摇头。
  周末又低头挠挠脑袋,挠了半天,抬起头再问:“那学校有人欺负你?”
  薄翼第三次摇头。
  这没魂的木头样子,让他胸腔酸胀,焦躁难耐。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得有个说法吧?你要讨厌你那哥,你就别管他,一点也不要理他;你要觉得姑姑偏心,我就找姑姑说理去,我们这一大家子总是更喜欢你;你要在学校受欺负,你就告诉我,不远千里老子也去打死他!
  总之别憋着,不要一个人扛着,好不好?你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能解决多少?有什么委屈就跟大人说啊,我顶不了事还有这么多家里人,我们都想保护你的呀!”
  不知说及哪个词触动了薄翼,她的眼里开始有光,细碎着,一点一滴汇集起来凝结成水,然后迅速满到无法再承担,接连不断落下来。
  这些水大概也流进了她心里,涨高得叫人窒息。
  她嚎啕出声,惨白的脸重新涨红,上气也不接下气。
  “我有道题……做不出来……”她看着他掉泪,无望地求救,“哥哥……怎么办……我好糟糕……我做不出来……我真的做不出来……”
  是不是从来不哭的人哭起来总会特别伤心?
  周末觉得薄翼快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连同眼泪一起呕出来了。
  护士被哭声招来,皱紧眉头批评他:“你说什么让病人情绪这么激动,点滴会挂不进去的!”
  周末百口莫辩,想在身上翻找出纸巾给薄翼擦泪,却被护士大力一拍。
  “还找什么找,快用手捂住她口鼻,再这么哭下去,一会儿就要碱中毒了!”
  “好好!”
  他听不懂什么碱中毒,也闹不清她说的题目是怎么样的问题,只忙里忙慌坐到薄翼身边,一只手捂在她下半张脸,一只手揽着她,哄小孩一般轻拍:“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吧,幺幺,做不出来我们以后再做,再做不出来就不做了好不好嘛?哦哦,不要哭了,哦哦,乖乖不要哭了哦哦。”
  哭到不知多久,哭到周末以为自己手里蓄起一片湖水。
  他听见哭到脱力的人无声说:“……不要告诉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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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还有一更,我再修一修
第42章 42.等雨停
  这场风波终究在周女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揭过。
  她初十下午回来,薄翼已经回到舅舅家里。她只看到女儿有些咳嗽,以为她的乖乖夜里怕热,踢铺盖着了凉,接回家又是一番小心呵护,养到红光满面了才送去学校。
  整整大半个月,薄翼病恹恹什么都没有问起,周女士也什么都没有提。
  二月下旬,再回增城,地上还残留一些雪的踪迹。
  小小的一摊,被扫堆到一起,边缘污糟,中间却也不是雪白透亮,依然灰灰的。
  没人再愿意踏上这样的雪。
  它们像被遗忘的山包、摒弃的坟冢,与人世间隔开了。
  入春后,时间就和这些小雪堆一样,默不作声地融化掉。
  日子过得异常匆忙,薄翼和方佳都是。
  她们研究、商量了大半年,终于确定要利用那些本钱做些什么,各自又需要做出哪些努力。
  两个小姑娘,奔着共同的目标,砥砺前行。
  就这样转眼临近清明,薄翼收到薄冀的信息,问她去不去拜祭爷爷。
  文字直接,不多不少。
  葬礼过后,他们如雪化尽,彻底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无声又无息。
  薄翼低眉想了想,回一个好。
  清明当天,雨。冷。
  薄家老爷子葬在私家墓园,地处偏远,普通车没法去。
  跨上薄冀副驾时,薄翼有些后悔将车卖掉。
  车内融融若春,舒缓音乐涓涓流淌,水滴汇集蜿蜒滑落,雨刮反复来回摆荡。
  然而春风是凝滞的。
  他们直直望向前方,一句话也没有讲。
  下车,她和他各执一把伞,并排走上山。
  雨水漫过石阶潺潺而下,今年四月里,增城的雨多到不正常,比南方还要湿冷。
  山间春寒更加料峭,钻心刺骨。
  薄翼手指僵硬,在手机上轻点几下,放回包里。
  薄冀垂目无声,步履不停。
  扫完墓下山,雨还在下,越下越大。
  这一片连绵起伏尽是山,薄永锋惜命,怕雨天行路不安全,让助理开去最近的一处房产。
  别墅常年有人驻守,却没多少人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生涩萧索的味道。
  吃过晚饭,乌云铺满天,雨仍不见停。
  薄翼想走,这倾盖如织的雨将她网在这里,越发使人无法透气,但此处只有薄永锋和薄冀的座驾,她开不走也打不到车,只好等在自己房间里。
  等待,让时间变得冗长。
  希望这场雨,快一点停。
  天色渐黑,她长久地守着雨,慢慢感觉到渴。房间里没有水,她没有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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