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真相,世子已经原原本本同我解释过了,”冉婉摇头安抚内疚的夫子,“此事与夫子无关,夫子不必如此自责。哪怕没有夫子,他们就不会针对将军府了么?不会的,打从他们同鞑子暗通款曲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自己人了。”
那些人针对将军府的原因,只因为他们被鞑子收买,利用大渝国人的身份方便行事,到处散播针对攻击镇国公府的谣言。
目的就是为了败坏镇国公府的名声,引起大渝国百姓对镇国公府的反感,好借此拉萧雄等人落马。
只要边军虎符还在镇国公府手中握着一天,鞑子就没法能从他们手底下讨到好去。
只有扳倒镇国公府,鞑子攻入中原的大计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只不过这次他们的算盘打错了,居然敢跑到边城,跑到将军府的眼皮子底下继续干这种泼脏水的事,被抓也是理所应当的。
周夫子豁然看向冉婉,表情讶然。
她没想到,萧程晋对冉婉如此信任,竟连这些细节都告知她了。
连周夫子本人,都是因为牵扯到此事之中,调查时才会告知了她些许内情。
看来,她还是有些低估了冉婉在将军府和萧程晋心中的地位。
“此次我前来,不是为自己辩解洗白的,”周夫子正色看向冉婉,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是来请辞的。”
“为何?”冉婉微微蹙眉,不赞同的看着周夫子,以为她是还在担心会因此而被将军府怪罪,“在教学一事上夫子向来尽职尽责,没有任何过错。此次之事也已查明同夫子无关,夫子为何非要请辞?”
“此事哪有这般简单,”冉婉如此坚定的维护让周夫子心下发暖,也更加坚定了不能连累冉婉的想法,“将军府善待你是好事,但不能因为我的缘故,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有些话不用明说,周夫子觉得,冉婉应该能懂她的意思。
哪怕将军府上下所表现出来的,都对冉婉极为尊重,从不曾因为她的妾室身份而有任何轻视慢怠。
但越是如此,冉婉才越要严律己身,不得恃宠而骄,凭着自己的喜好越过将军府去处理事宜,只会给她自己招来麻烦。
周夫子很喜欢冉婉这个学生,不希望她因为偏帮自己的缘故,而招来将军府的不满和厌弃。
“我明白夫子的顾虑,”冉婉却冲周夫子安抚一笑,“世子都已说了,此事全由我来处理。夫子并没有做任何损害将军府之事,只作为我的夫子来说,教习我识字念书认真负责,并无甚错处,全然没有因为不相干之事辞退夫子的道理。”
周夫子微微愕然,看着冉婉的表情发生转变,眼圈微微泛红。
周夫子在寻冉婉之前,设想过许多种可能性,甚至包括冉婉会埋怨她与此事有牵扯会带累她,却没想到冉婉不但没有丝毫怪罪她的意思,还反过来安慰她。
最终周夫子的请辞也没能成功,还被冉婉好生安抚了一番,并安排马车把她好生送了回去。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周夫子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她明明是来请辞的,怎么就被冉婉三言两语说的,把年后继续教学的日子都定好了?
周夫子失笑,没料想自己竟是被冉婉给绕进去了。
感慨冉婉成长了的同时,周夫子也忍不住庆幸自己的好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周夫子清楚,一旦她真的从将军府卸任离开了,哪怕她自持清白,也挡不住流言蜚语,日后在边城,别说还有人家敢请她上门教学了,怕是整个边城都不会再有她的立足之地。
周夫子对冉婉和将军府都充满了感激,并暗自下定决心,她一定好生教导冉婉,不说让她出口成章满腹经纶,也得做到能书能写能做文章!
“阿嚏,阿嚏阿嚏——”
冉婉猝不及防连打几个喷嚏,吓得如意和喜巧手忙脚乱往她身上盖毯子裹披风。
“我不冷,”抱着炭盆嗑瓜子的冉婉好笑推拒,“指不定是谁在惦记我呢……”
冉婉话落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瓜子都嗑不动了。
喜巧见状,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如意支出去,自己则是转身去去了一套笔墨纸砚来。
“姨娘既然想念,不如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吧,”喜巧双手捧着毛笔递向冉婉,“刚好也能让秀姨娘知晓,您现在读了书识了字,过得不必在冉家时差,秀姨娘也能更放心。”
喜巧的提议让冉婉有些心动,光口述自己日子过得好,并没有让秀姨娘亲眼见证更让她放心了。
但是理智,还是让冉婉控制住了自己的双手。
“娘她不识字,”冉婉苦笑着摇头,“还是算了吧。”
“秀姨娘不识字,但兰巧识字啊!”喜巧把毛笔塞进了冉婉手中,挽起袖子为她磨墨,“说起来还是世子想得周到,姨娘还不知道吧,送到秀姨娘身边伺候的兰巧,可是世子亲自点名挑的人呢!”
冉婉愕然,兰巧,竟萧程晋点名挑出来的?!
第37章
先前喜巧只同冉婉说起过,送人去贴身照顾秀姨娘一事,是萧程晋提议,请将军夫人帮忙办成的。
有关人选安排,冉婉一直以为是由孟氏做主,却不料从选人开始,竟全都是萧程晋安排的?
“可不是么!”喜巧掩唇轻笑,毫不客气的揭了萧程晋的短,“原本世子看上的,是将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若桃,但若桃姐跟在夫人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夫人哪里舍得。世子这才退而求次,挑了兰巧。”
兰巧比喜巧年岁小上一些,但却是同一批被挑去孟氏身边伺候的丫鬟。
“兰巧聪慧,能说会道,能力不在我之下,”喜巧夸赞道,“日后有她代笔,姨娘尽管放心写信往来。”
有了喜巧的保证,冉婉终于提笔,写下了第一个字。
有了开头,后面的书写就顺利多了。
冉婉现在虽然识字也不算太多,但书写一封简单家书还不在话下。
若是遇上不认识的字,就请喜巧帮忙写出来,她再照着笔画描一遍。
虽然字丑了点,但冉婉还是坚持一笔一划都有自己亲自写就。
不是为了证明炫耀什么,而是她单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秀姨娘她现在过得很好,连曾经在冉家后宅心心念念却从不曾得到过的识字念书的机会都有了,不必挂念她……
*
“今日就去军营?!”
偏院里的气氛温馨和睦,另一边的萧程晋突闻噩耗,心情就不太美妙了。
为了让他好好陪伴冉婉过年,萧雄特准萧程晋过了年初五再归营。
原本萧程晋还不愿自己有特权,在家中待这么长时间,玩忽职守。
但真正回到将军府后,萧程晋只觉着陪着冉婉过的每一日都很有意思,突然就不怎么着急回军营复命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说的是回来陪伴冉婉过年,实则年前他忙着调查抓人,陪伴冉婉的时间极少。
眼下事了,他正准备好好陪伴冉婉几日弥补呢,这就要被赶回军营了?!
荣伯盯着萧程晋质疑的眼神,不为所动。
“这是昨儿个冉姨娘就吩咐下来了的,今儿一大早,老奴就招呼人筹备上了,”荣伯一本正经的看着萧程晋,“为了保证晚上边军将士们能吃上这口热乎的年糕汤,辛苦世子一个时辰后就启程,亲自运送这些物资去军营了。”
馒头包子一类的食物就罢了,年糕汤这种带着汤汤水水的食物不方便运送,索性就让萧程晋直接把年糕带去军营交给伙夫,在军营里做。
做这件事的根本原因,是冉婉为了降低萧程晋归家休假一事的影响,不因此引来将士们对他的不满,运送分配等事自然都得由萧程晋亲自来办,换个人来做意义都不一样了。
“为了防止伙夫那里的香料不够,老奴也特地命人备了一车上好的,都是打从京城送来的,”荣伯十分体贴,掰着手指向萧程晋一一细数,“还有京城送来的熏腊肉,是将军夫人亲自参与做成的,老奴也让人装上了一车。量不大,切碎点煮到年糕汤里大家也能尝个味。”
荣伯越说,萧程晋的脸色越黑。
他还好似一无所觉一般,继续盘点道,“为防止伙头忙不过来,老奴还特地点了三个厨子,六个烧火的,都跟着世子一同去,忙完了再回来,不给世子添麻烦,也不给伙头添麻烦,更不会影响将士们按时用餐。”
年糕汤的做法虽不复杂,但家家户户有不同的做法,口味也不尽相同。
最重要的是,特地筹备这一道有特殊意义的年糕汤,算是给将士们加菜,却不能影响到伙头正常的安排。
否则就算萧程晋此举赢得了将士们的欢欣感激,却会招来伙夫们的埋怨,算不得圆满。
为此,萧程晋须得早早带着物资和人去军营,再行安排后续。
留够充足的运作时间,方能保证不出岔子。
就连萧程晋都不得不承认,荣伯安排的可谓是面面俱到,连他都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最重要的是,荣伯还不独自居功——
“这个主意都还是冉姨娘想的,细节大多也是姨娘提议的,老奴只是帮忙安排了物品和人选,主要功劳都是姨娘的。”
荣伯的本意,是帮冉婉邀功,让萧程晋记得冉婉为他着想的一片真心。
然而这番话听进萧程晋的耳朵里,就自动转换成了——
冉婉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就要把他赶回军营,还联合荣伯把事情全都安排好了,这是压根就不给他抗议的机会,就要把他扫地出门了!
萧程晋委屈,他还要说,“我去找冉婉!”
萧程晋怨气冲天,不等荣伯挽留就怒气冲冲的朝着冉婉的院子去了。
“何必呢,”荣伯揣着手老神在在,很不给萧程晋面子的小声嘀咕,“在姨娘面前,您就成了个纸老虎,还能反抗不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许连萧程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面对冉婉的时候,底线一降再降,从舍不得对她说重话,到了现在连脸色都不敢给她看了。
只要冉婉皱皱眉头换换脸色,萧程晋就会控制不住的心软妥协。
荣伯早就看清了萧程晋的“惧内”本质,才会在冉婉同他商议时,压根就没提前征询萧程晋意见的意思,爽快同冉婉商定了细节,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目送着萧程晋面色铁青的离去,一旁的小厮面露担忧,“世子这是生气了吧?荣伯,这马车……”
“不用管他,东西还继续装,”荣伯胸有成竹道,“等着看吧,一会儿世子就乖乖回来了。”
小厮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一眼萧程晋离去的方向,但也没敢违抗荣伯的吩咐,只心底在暗自腹诽。
那可是世子,将军府的正经主子。
他本人都明确不乐意干的事儿,谁还能逼他不成?
这马车就算套好了,回头说不准还得怎么装满的怎么卸下来——
孰料不过短短不到两刻钟的功夫,萧程晋就喜滋滋的回转了。
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哪里还有丁点先前怒火飙升的模样,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世子回来了,”荣伯冲萧程晋拱拱手,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准备合适出发?”
“不着急,”萧程晋说着,还朝着荣伯看了一眼,语带暗示,“荣伯,你有没有发现本世子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一样?
荣伯闻言精神一振,还真认认真真的从上到下在萧程晋身上扫视了一圈,越看越狐疑。
世子这一身常服,为了方便行动,身上连个多余配饰都没有,看起来和平常打扮一般无二。
荣伯看得眼睛都快瞎了,都没找出萧程晋身上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这都看不出来?”萧程晋蹙了蹙眉,主动伸出胳膊,得意又做作的在荣伯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展示自己新换上的束腕,“婉婉亲手给我做的,鹿皮的!”
荣伯:“……”
平心而论,虽然镇国公府家风严谨并不奢靡,但萧程晋身为国公世子,吃穿用度也从来没差过。
不说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银制束腕,就说日常穿戴用,针脚细密皮质上等的束腕不知凡几。
荣伯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哪怕他真的很想夸赞,但萧程晋胳膊上这新换上的鹿皮护腕是肉眼可见的粗糙,他想夸都有些不知从何夸起。
“嗯……”荣伯迟疑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处可夸的点,“这皮子不错,看起来像是,像是……”
荣伯只觉着用来做束腕的皮子有些眼熟,瞅了半晌豁然想起——
好家伙,这不是库房里上次刚清点过的那批上等皮子中的一块?
当时清点库房存货,荣伯还特地邀请冉婉过去看了。
荣伯会眼熟一块皮子,还是因为清点过后,他当场拎出了几张完整度极好的上等皮子给冉婉,让她拿去做软垫,或是袍子内衬都是极好的。
仔细这花纹,大概率是没差了!
荣伯感到一阵窒息,鹿皮并不十分珍贵,但这张皮子硝制很好,柔软有弹性,最重要的关键点,在于整张皮子又大又完整,没有一丁点缺口和杂毛,冉婉拿去做什么都不错。
荣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把皮子给剪碎了!
“真,真不错啊,”荣伯捂住怦怦直跳的心脏,硬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来,“这是冉姨娘给世子您做的吧?姨娘有心了。”
荣伯明明夸赞的是冉婉,萧程晋却仿佛被夸的是自己一样与有荣焉,得意的脑袋都扬起来了。
荣伯见状,硬生生咽下吐槽的话,在心下自我安慰。
左右冉婉用的是将军府的东西,给萧程晋做了东西,主子们自己开心就好……
“这可是婉婉亲手给我做的,不错吧?”萧程晋得意洋洋,还提起衣袍下摆,伸出一只脚同荣伯嘚瑟,“看到了没,这也是婉婉亲手做的哦~”
荣伯:“……”
似乎是还嫌这单纯的炫耀不够,亦或是觉得荣伯的反应太平淡,萧程晋给出了一记暴击。
“哦,我忘了,荣伯不曾娶妻,”萧程晋状似遗憾的咂咂嘴,“没有亲自感受过有婆娘的好处,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情,也能理解。”
荣伯:“……”
路过的小厮:“噗——”
荣伯:“…………”
“世子,”荣伯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同宛如得了失心疯一般的萧程晋计较,面无表情的询问道,“都筹备的差不多了,您决定了吗,准备何时启程归营?”
第38章
小厮闻言,也好奇地看向萧程晋。
方才萧程晋怒气冲冲甩袖离去,一副要去跟人算账的凶样他还记着呢。
该不会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一对鹿皮束腕给哄好了吧?
“现在就出发!”萧程晋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婉婉一片心意决不能浪费,本世子要去亲自监工,务必要让伙夫把年糕汤做成绝顶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