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婉勉强颌首，表示自己不再计较。
“偏房里我让人安排了炭盆热水，还有些果子零嘴，”孙氏没敢再表现出任何强势的态度，语气还算温柔的征求冉婉的意见，“天冷，让你的丫鬟过去歇着等你吧。”
孙氏这坚持要把喜巧和如意支开的架势，更显得有问题了。
喜巧不为所动，带着如意坚定站在冉婉身后，眼神警惕的看着孙氏，好像在看着什么要对冉婉不利的潜在份子。
“只是说说话罢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孙氏憋气，似是没想到冉婉这般难搞，还得好声好气的同她商量，“你若是真在知府府上出了事，我们可没法跟将军府那边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冉婉总算是大发慈悲，看了喜巧一眼。
“你带着如意，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喜巧一愣，下意识就想拒绝。
看孙氏这挖空心思都要把她们支开的样子，绝对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没她们守着，万一孙氏对冉婉干点什么，她掉了一根头发，回去世子都不会放过她们的！
“外头还有侍卫守着呢，”冉婉意有所指道，“出自将军府的侍卫，真出了什么事也能安全把我带离，怕什么？”
孙氏闻言，表情愈发僵硬了。
冉婉进府后，下人就向孙氏汇报了情况，她自然知晓冉婉带来的侍卫就在通往后院的廊下，寸步不离的守着呢。
而喜巧却听明白了冉婉的暗示——跟着来的可还有数个暗卫呢，保护一个她绝对不在话下。
再者，不顺着孙氏的意把喜巧等人支开，冉婉怎么弄明白孙氏的真正目的？
喜巧最终还是听从了冉婉的吩咐，带着不情不愿的如意退了出去。
总算把冉婉身边的那两个丫鬟支走了，孙氏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反而脸色愈发阴沉了起来。
“孙夫人想同我说什么？”喜巧仪态端庄的坐在椅子上，歪头看着孙氏微微一笑，“现在应当可以说了？”
冉婉年岁小，做这种动作看起来很可爱，落在孙氏的眼中却不亚于明晃晃的挑衅。
孙氏就纳闷了，冉婉怎能同她调查到的信息一点都不相符？
难不成以前在冉家的时候，冉婉都是装的么？
冉婉丝毫不知孙氏已经给她扣上了“心机深”的帽子，见孙氏眼神阴鸷地盯着她不说话，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对上冉婉疑惑不解的视线，孙氏勉强找回了一丝神智，清了清嗓子。
“今日应当是你第一次赴宴吧？感觉如何？”
孙氏的语气还算温柔，但这问话怎么听着都有一股子不怀好意的味道。
“应该算第二次吧，”冉婉大大方方道，“第一次赴宴，赴的还是国公府的宴。”
孙氏：“……”
冉婉身为一个从七品芝麻小官的庶女，是如何被抬入镇国公府的，都是一查便知的事情。
当初国公府办的那场宴，打着赏花宴的名头，实则却是个“选妾宴”。
巨打探，冉婉当初去那场赏花宴并非自愿，甚至是蒙在鼓里，被嫡母强行带去的。
按理来说，那场宴会对冉婉来说应当是个屈辱才对，所以孙氏为了展现自己的体贴，才刻意略过了那场赏花宴。
却不曾想，她不提，冉婉竟自己主动提起了。
孙氏有些憋气，心下暗骂冉婉莫不是个缺心眼吧？！
“是是，”孙氏强笑着附和，“是我记错了，不过那次你是被带过去赴宴的，不是被邀请的。跟这次相比，感官上总是有些差别的吧？”
孙氏看着冉婉，好似在期待她能表现出一丝了悟或是别的什么表情。
可惜让她失望了，冉婉径直摇了头。
“没什么区别，”冉婉轻啧一声，坦然道，“只觉得这种宴着实没什么赴的必要，人太多，太吵闹，我不喜欢。”
孙氏：“……”这天怕是没法聊了！
旁敲侧击了这么半晌，冉婉一点都不上套，孙氏终于感受到了受她指使欺辱冉婉的妇人，来回话时那纠结憋气的模样是因为什么了。
“其实我也是心疼你，”孙氏懒得再同冉婉兜圈子，干脆放开直言了，“原本你也能嫁个正经人家，做个受人尊敬的正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身为一个妾室，处处被人奚落看不起。你受苦了。”
冉婉莫名其妙的看着孙氏，愈发不明白孙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当个妾室有什么不好？
她现在在将军府里吃的好穿得暖，不用饿肚子，大冬天的屋子里燃着的上好银霜炭没断过，甚至还给她安排夫子教她读书认字，连掌家权都交到她手中了。
现在这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是曾经还在冉家时的冉婉想也不敢想的美好生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过先前没发觉，现在一一细数起来，冉婉觉着不管是镇国公府还是将军府，都对她太过宽宥纵容了。
此等恩情，日后她还不知自己要如何回报呢！
“我觉得当个妾室也挺好的，”冉婉非常诚实，诚恳道，“尤其是能进镇国公府的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是冉婉的肺腑之言，落在孙氏耳中，却觉着她这是自我安慰。
“现下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直言，我保证今天的谈话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孙氏眼神怜爱的看着冉婉，怂恿道，“方才那丫鬟，是国公府给你安排的吧？人已经被支开了，你不用怕会被她听到回去告状。”
冉婉恍然。
感情孙氏非要把喜巧和如意支开的根本目的在这呢？
估摸着孙氏是觉着喜巧和如意都是镇国公府安排到她身边监视她的人，才想方设法要把她们弄出去的吧。
可惜孙氏打错主意了，冉婉说的所有话都是发自肺腑，而非虚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冉婉严肃认真的强调，“在镇国公府当妾挺好的。”
孙氏也是头一次见着当个妾室还颇感“荣耀”的人，震惊又无语。
“哪有人只想当妾，不想被扶正呢？”孙氏强颜欢笑，努力劝说道，“现在国公世子身边只有你一个也就罢了，等待日后正室过门，你怕是就有的苦头吃了。若说我有法子，能让你从妾位被扶为正室，你可愿一试？”
孙氏自认为被扶正，对妾室来说是天大的福气，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甘心做妾的。
妻妾妻妾，正妻永远压在妾头上。
冉婉身为庶女，对此更应该感同身受才对。
毕竟她娘这些年是如何被秦氏这个正室磋磨的，冉婉本人是最清楚不过了。
孙氏成竹在握，微笑着挺直了腰板。按理来说，她刚说出这话，定能立刻引起冉婉的兴趣和追问。
然而冉婉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不置一词。
孙氏起初只当冉婉是高兴傻了，直到时间缓缓流逝，她终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怎么不说话？”孙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真的不想试试么？”
第45章
孙氏的温声诱哄，就像是裹着蜂蜜的毒药。
明知有问题，却还是让人抗拒不了被吸引，被那香甜的气息诱惑……
“想……”
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恍若蚊蝇，却被竖起耳朵的孙氏捕捉了个正着。
“那就对了！”孙氏一拍巴掌，欣喜不已，自得道，“我就说，哪有女子能甘心居于妾室之位不想扶正的！”
冉婉幽幽叹了口气，没有附和她的话。
不过孙氏不在意，能从冉婉口中得到回答，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你说你有法子帮我，”冉婉看着孙氏，天真道，“是什么法子？你能劝说世子把我扶正？”
孙氏面色一滞，冉婉当她是什么人了，就凭着郑礼同萧雄之间积累的那些新仇旧怨，萧程晋愿意同她说句话都算给面子了。
冉婉见孙氏面色不对，恍然般的叹了口气，幽幽道，“那可是镇国公世子，有爵位的正经勋贵，哪有那么容易听别人的劝把我扶正啊。”
孙氏：“……”话都被冉婉说完了，她还怎么发挥！
冉婉瞧着孙氏的表情都扭曲了，终于大发慈悲闭了嘴，一脸期待的看着孙氏，等着她给自己出主意。
要不是冉婉一脸的诚恳天真不谙世事，孙氏怕不是都要怀疑她在故意涮着自己玩了。
“你一直居于内宅，少于接触外界信息，想来并不清楚现在外头的世道如何了，”孙氏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把话题掰回正轨，“我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能让国公世子听我的话把你扶正，但我有个法子，能让你成为镇国公府的功臣。”
孙氏冲冉婉眨眨眼，诱惑道：“你也知道，世子头上还压着大将军和镇国公，就算他有心想把你扶正，也不一定有法子能让长辈同意。但你若是为镇国公府立功，这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明白了吗？”
冉婉沉默了，她很清楚，孙氏说的这些并不是在忽悠她，而是实情。
就算萧程晋存了想把她扶正的心，大将军和镇国公那两关都是难以逾越的大山。
身为镇国公世子，正经勋贵，未来还会接管虎符手握重兵，地位更是不得了。
他的正妻，镇国公府一定会为他精挑细选，找一个家世地位足以匹配她的贵女。
先不说妾室扶正本就会引人诟病，就说冉元生到现在都只是个区区七品小官，与镇国公府相比，直接就被碾压到了泥地里。
以冉婉的身份，能进了镇国公府当个妾室都是高攀了，那正妻之位更是一道她这辈子都无法凭己力攀上去的高峰。
原本冉婉是认命的。
但此刻孙氏的字字句句都砸到了她的心坎里，令冉婉忍不住心生动摇。
哪怕明知孙氏别有目的，冉婉也控制不住随着孙氏的话畅想未来。
“我该如何做？”冉婉咬紧了下唇，声线僵硬的询问道，“你说的立功，又是什么意思？”
孙氏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高坐在主位之上，扬着下巴睨着冉婉，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计划，而是嗤笑着反问道，“现在你肯相信我了？”
“你先说来给我听听再说，”冉婉面色紧绷着寸步不让，“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认真的要帮我，还是在拿我寻开心。”
孙氏的目光落到冉婉死死绞在一起的双手上，手中捏着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一副心下期待又胆怯的纠结模样，引得孙氏轻蔑一笑。
若是冉婉一口应承下来，才让她起疑呢。
反倒是这幅举棋不定的纠结模样，才让孙氏更相信冉婉确实是动心了。
“这次‘立功’的机会，与朝堂之争有关，”孙氏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你可知立储之争眼下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冉婉表情严肃的看着孙氏，眉头紧锁，狐疑道，“妇人不议朝政，这是律法。你当真是要帮我么？莫不是存了黑心，想要借此坑我吧？！”
冉婉越想越觉着孙氏太过恶毒，原来在这算计她呢，蹭的起身就要走。
“依我朝律法，妇人妄议朝政视情节轻重受罚，轻者罚银，重者打板子。若是参与朝政，不论轻重，一律问斩！你这不单是想坑我，你这是想直接要我性命！毒妇！”
冉婉毫不客气的大骂了孙氏一通，都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甩帕子怒气冲冲转头就走。
孙氏：“……”
方才不是还说得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孙氏迟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蹭的起身就要追上去把人拦住。
“等——”
然而冉婉根本不给她追上的机会，直接快步出了门。
一踏出房门冉婉才发现，如意和喜巧并没有按照孙氏的安排去偏房休息，而是正站在门外的廊下等待。
看到冉婉绷着一张小脸怒气冲冲的走出来，喜巧和如意一惊，快步迎了上来。
“姨娘……”
喜巧关切的询问还没说出口，就被冉婉使了个眼色制止住了。
“快走，”冉婉冲喜巧眨眨眼睛，低声招呼，“慢了就要被追上了！”
喜巧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但执行力一流，立马扯住不明所以的如意，跟着冉婉疾步往外走。
冉婉为了跑得更快，先华服束缚，索性拎起裙摆疾步快走，连形象都不顾及了。
她这宛若逃命一般的模样，令喜巧心下疑惑更浓。
孙氏遣散众人，到底偷摸跟冉婉说什么了，能把她吓成这样？
不过此刻不是询问的时候，喜巧压下不解肃着脸，紧跟在冉婉身后往外冲。
此刻宴席刚散，一众女眷们正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主仆一行行色匆匆仓惶离开的模样，引得不少人疑惑打量，暗中不知引起了多少猜忌。
等冉婉等人风一样掠过去后不久，再看到孙氏带着人在后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急追，端庄仪态全失，更是引来一片窃窃私语声。
“发生什么事了？知府夫人是在追那个镇国公世子的姨娘？”
“嚯，多久没看见过知府夫人这般狼狈的样子了，这是怎么了，她们起冲突了？”
“也不是没可能……郑知府同萧将军不和多年，知府夫人会请她来，本就古怪着呢。不过忍到宴席散了才闹将起来，也算有气度了。”
……
“你们在这光猜有什么用，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爱看热闹的女眷一语惊醒众人，众人暗中互相看了几眼，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没忍住都跟在了孙氏屁股后头，跟出去看热闹。
冉婉年轻手脚利索，一路小跑到知府府门口时，孙氏都没能追上她。
尤其是有在前院候着的侍卫相护，以为她是在后宅受委屈了，掀翻了不少闻讯赶来阻拦冉婉的护院，使得冉婉顺顺利利就出了府。
府门外正有一群贵眷对着将军府的马车指指点点，还面露讥讽。
眼见着冉婉突然出来了，那群人也没有收敛，反而嬉笑声更大了。
“这打着将军府的旗子，看来应当是冉姨娘乘坐的马车吧？这么简朴啊。”
“谁说不是呢，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女眷’，出门在外，马车也算是门面，怎能这般朴素？”
“先前还说冉姨娘穿戴打扮比较朴素是低调，现在看看连马车都这么破烂，真是……啧。”
……
奚落嘲笑的声音不绝于耳，引得冉婉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自己乘坐来的马车，这群人从哪里看出破烂来的？
马车外表看起来确实简朴了些，颜色也并不鲜亮，但那都是因为国公府家风低调，冉婉本身也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她对荣伯安排的马车可满意了呢！
再说，虽然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内里装饰舒适壕奢，上等的毛皮跟不要钱似的铺满了整个车厢，各种设施齐备，吃喝用度准备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