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她和你一起下地狱吗?”
景安之停住脚步回头,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语气很笃定:“炫儿,只要我在,姜喑永远不会下地狱。”
没再给他质疑的机会,景安之消失。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景安之。
路惟炫把染了金发又染回去的黑发揉乱,脑海飞速运转,思考这种局面如何破局。手指在通讯录不停滑动,路惟炫在找能帮忙的人,最后猛然停在一个联系人处。
“对,找姜喑!”
第55章 Jiang Yin
“姜老师您再换一块礁石,我们拍几张花絮。”
姜喑的工作配合度没得说,按摄影师要求换了位置,穿着神秘雍贵的黑色露背华裙,赤脚踩在礁石上,身后是浪花与灯塔,风吹起她的发帘,吹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了,收工!”
连夜在教堂拍了一场重头戏,又趁着日出赶了一副绝美镜头,姜喑这才得以披上外套,接过辛镁为她准备的热可可,饶是她身体素质比同龄女生强不少,也忍不住阵阵寒颤。
“冬天拍夏日戏码是真的折磨人!”姜喑哈着气喝热可可,以前只看到了明星风光的一面,现在进了这个圈子,才知道她们要吃的委屈也不比其他行业少。
“别抱怨了,你冻这一会,银行卡里可是嗖嗖的进账,工地里干活的冻这一天,工资还赶不上你点外卖的钱。”辛镁怕姜喑咖位还没升上去,人先养娇气了,所以半真半假地给她做了个对比。
“你说得对,辛姐,给工作人员们都订一份热可可吧,我收工了,他们还得忙。”
“人情世故有点火候啊!”辛镁碰碰她,手机在外卖平台上提交订单。
“今天还有工作吗?”
“白天没了,你赶紧回去睡,还是夜场。”
姜喑点点头,伸出手:“手机先给我,我给安之打个电话。”
三十未婚的辛镁一看她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就翻白眼:“滚滚滚,别恶心我!”
姜喑一笑而过,打开手机发现有好几个路惟炫的未接电话,便先给他回过去。
……
“你那边能罩得住?”
“单虹在莓城还算有点势力,实在不行还有景川,我这你不用担心,你现在赶紧订机票把姜喑给我盯住才是关键。”
路惟炫想到给姜喑打电话,景安之自然也想到了。
但姜喑现在处于初露头角的上升期,他不能让她放掉做到一半的工作跑回来,思来想去,他便给霍长恭打了电话,请他亲自去日本看住姜喑,能拦她一时是一时。
景安之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只是直觉告诉自己,这次的麻烦很大。
直接去了崭帆,同时吩咐手底下的人找何涛,任蔚那被路惟炫打点过了没法突破,但何涛那总还是有办法。
短短半个月,景安之两进崭帆,连于含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次景安之没让单虹破例,而是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会议最边缘的位置,听几位干事商议。
他意外地听到了姜喑弟弟的名字。
“关于姜炀侵犯朱槐这件事,证据和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律师也已经就位,找个时间就可以报案处理了。”
“好,尽快处理这件事,有任何压力,直接转达我。”
大家都知道姜炀的父亲是莓城副市长,要抓他的儿子自然是殊为不易,无奈姜炀这纨绔做得太出格了,把前途大好的一个女孩逼成了抑郁症,他们都是从事教育的工作证,良心未泯,这次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拘留姜炀。
景安之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路惟炫和任蔚极力掩饰的事,会不会和姜喑父亲有关?
没等他向这个方向展开,单虹就散了会,看他似乎有正事:“安之,发生什么事了?”
景安之避重就轻:“蔚子好像受伤了在医院,但是我不知道具体哪个,炫儿最近有事不在,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我想去看看他。”
单虹垂了垂眼:“任蔚又和别人打架来?”
“你说什么呢,蔚子是国庆在乡下帮家里收玉米,从山上摔下来了,好像是骨裂,很严重。”
单虹同理心很强,一听景安之这么说也流露了关切:“行,那我现在帮你查。”
景安之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在单虹拿上桌子的文件火急火燎冲出会议室那一刻,他抓到时间开口:“妈……谢谢。”
单虹身影猛地一顿,随即笑过:“一家人说什么谢啊!”
他现在没时间和单虹细细道谢,因为任蔚找到了,她很忙,而他也有自己要去调查的事。
“任蔚的事,我的事,全都告诉我。”
景安之不愿像对路惟炫那样再用一次心机,所以开门见山,而何涛确实也没路惟炫的本事,看见景安之那一刻就欲言又止。
“蔚子你俩一个村的,而且你也受伤了,你肯定比他们知情要多。”
何涛左右为难:“炫少不让说。”
“炫儿被我关起来了。”景安之又扔出一个大炸弹。
得,何涛败了。
“就……是赵子潮!”
听到这个名字,景安之放在桌下的手一瞬间抓紧。
但赵子潮不足以对他造成万劫不复的伤害,所以景安之想听听他的目的。
何涛知情并不多,他说真正琢磨透的只有路惟炫和余老师,他只知道那天赵子潮突然带了一群人跑到他们村子里去,照着落单的任蔚就是一顿打,确确实实打断了他的骨头,何涛姗姗来迟赶去帮忙,但作用不大,甚至还受了伤。
后面是路惟炫和余老师安排的,任蔚和他父母、妹妹一起去了外地医院,是哪家何涛也不知道,崔妍得知出事了死缠烂打要跟着,路惟炫没办法就同意,但条件是一定对景安之保密。
“其他不知道了?”何涛的一番解释听得景安之一头雾水。
“不知道,赵子潮现在不知道躲哪去了,哥们都找不到他。”
景安之点点头,他看得出何涛已经交了底,再难为他也没价值,从包里拿出几张红色纸币给何涛。
“景哥,这不行!”
“行了,赵子潮针对的是我,你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这点钱不多,买点东西补补,毕竟高三了,现在很关键。”
男生之间矫情不多,何涛看景安之态度强硬就收下,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景哥,炫少说这事对你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啊。”
景安之拍拍他:“放心。”
姜喑的电话这时恰好拍过来。
他接通,姜喑第一句就裹着火:“景安之,软禁我?”
他先服软:“情况特殊。”
“路惟炫给我打电话了。”
“我能猜到,但这次赵子潮要干什么我都没弄清呢,他说可能牵扯你,所以目前你呆在日本是最安全的。”
海岸的另一头,霍长恭穿着笔挺的西装,在旁吊儿郎当叉着水果吃,余光瞥到姜喑不耐烦地听景安之的解释。
她心里有气,不是因为景安之千里迢迢派人软禁自己,而是因为他一个人抛下自己去独自面对未知的难题。
“景安之,我是累赘吗?”
他被这话一激:“当然不是!”
“那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共同去面对?在莓城时好好的,我一出国你就想甩开我。”
景安之知道姜喑藏着火,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就乖乖闭上了嘴。
等姜喑一顿输出完,都感觉那头已经挂掉的时候,他才重新开口,音色失落。
“姜喑,我绝没有抛弃你的意思,只是我想先把事情弄清,而弄清楚之前,我不愿意这些事打扰到你的工作。”
她这时候也冷静下来,抚着额头语气也弱下:“安之,我知道你习惯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但现在你不只有你自己了,咱们得商量着想办法。”
“对不起。”景安之蹲在地上。
天色将晚,导演组通知辛镁要出发去拍摄了,她给姜喑比了个口型。
“你想自己调查清楚就去,我最近忙,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景安之,弄明白后第一时间,你一定要告诉我原委。”
近乎纵容的相信与理解,这才是灵魂伴侣。景安之手在地上画了几个圈圈,重重答应:“一定。”
姜喑终于被他哄笑:“那我先去干活。”
挂掉手机就要上房车,看似一直在玩手机的霍长恭不急不慢起身,插了一个位置和她同时上车。
姜喑讽刺一句:“哥,您这工作还真是到位。”
她一句话让辛镁这种大心脏都吓得不轻,姜喑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可是咱们集团大股东,霍家掌门人啊!你得罪了他在内娱就彻底死了啊!
周身自带一股骄矜华贵的霍长恭只是笑笑,眼眸深邃地望了姜喑一眼,给出句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贬损意味的话:“难怪Jazz那小子会看上你,这野劲儿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姜喑挑眉:“我谢谢你啊!”
霍长恭调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躺着,眯上眼不露半分喜怒,这个年纪做到这样城府的确狠辣,也难怪景安之和他聊天每句话都得掂量斟酌着来。
他悠哉悠哉地听一首相声小曲儿,二郎腿一晃一晃:“Jazz遇着麻烦了?”
姜喑知道他信得过,也没掩饰自己的担忧:“听他意思像。”
霍长恭嗤笑,手里把玩的折扇一开一合,纨绔到了极点:“别担心。”
“你说了算啊?”姜喑是一点不惧霍长恭,每句话都呛得他要死。
霍长恭说话慢吞吞的,听景安之说他以前在百老汇工作过一段时间,中文发音有些独特的英伦腔儿,但很标准。
“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但比较信传统文化这一套,刚和Jazz做朋友时,我摸过他的八字。”
睁开眼,不得不承认霍长恭一双眸子很迷人,几乎不亚于景安之,就直直盯着姜喑,眼里五分真四分假,还有一份戏谑:“想听听结果吗?”
姜喑最不怕用眼神对戏,直接趴在桌子上,头发散一摊:“说!”
“景安之,命带七杀,性情乖戾易怒,但才气逼人,有所为必有所成,少时多波折,破而后立,不可限量。”
第56章 Jing Anzhi
见到任蔚在三天后。
这三天发生了什么呢?路惟炫想办法跑了出来,但联系不上景安之;余虞和景安之通了一个电话,没劝动;姜喑在日本的戏快要杀青,霍长恭越看越觉得这姑娘和景安之般配。
而景安之,他住在一个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祁寒家里。
他陪朱槐畅聊了三个夜晚,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再见到朱槐时,他格外想撑伞,景安之把自己的经历剥开了揉碎了,夹着感悟和道理讲给朱槐听。这个小女孩很有灵性,许多东西一点就通,不像小时候的景安之那样偏执。
他闲起来还会教祁寒几招自卫手段,家境贫寒,总归是这个名利社会的底层,受人白眼也要有个限度,景安之不希望祁寒成为一味自卑忍让最后丧失底线的人。
吃完朱奶奶亲手做的最后一顿午餐,景安之放下筷子:“奶奶,祁寒,朱槐,那我先走了。”
“安之,你等一下。”朱奶奶将手放在围裙上抹了抹,又跑到卧室打开铁盒拿出一张褶皱的百元钞票,出来交到他手上。
“奶奶你这是做什么?”景安之赶紧推辞。
“安之,你一个人在外面住,高三学习又用脑,自己买点好的吃。”
景安之还是摇手:“奶奶,我有钱,不能拿您的钱啊!”
“哥,你就别推辞了,你时不时派人送过来的东西有多贵重,你不说我们心里也明白,你拿着钱,就当是去找任哥的路费。”祁寒说。
最后的朱槐捏了捏景安之衣角,让他彻底放弃挣扎。
他最终收下了这一百块,躬身抱住矮小的奶奶:“奶奶,等我高考完,还过来住,好不好?”
朱奶奶笑起来,脸上的痕迹更显岁月的从容,重复着:“好好好。”
景安之出门就直奔莲城,任蔚妈妈的老家在那边,他们一家都去了那里,包括崔妍。
车上景安之感到莫名的心慌,他很讨厌这种感觉,找了姜喑。
因为情况特殊,霍长恭允许了姜喑工作时间带手机,随时候着景安之最新报备。她今天上午没有工作,下午要准备的就是整张专辑第七首歌的MV,最精彩的重头戏——天使与恶魔变换场景将她互相撕扯,直至业火焚身的情节。
看到是景安之,她第一时间接通。
“姜喑。”他闷闷不乐地喊她的名字。
“怎么了?”姜喑还在扫妆的动作慢下来。
“我在去见任蔚的路上。”
“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姜喑感慨。
随后她又说:“安之,无论真相多么可怕,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好。”有姜喑的这句话,他心里踏实不少。
再惊才绝艳,再少年老成,景安之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孩子,童年时光一败涂地,少年时光毁誉参半,冷漠轻狂的外表下,他也会对未知的事情害怕,他也会对难得的爱人视若珍宝,他也会在选择一个人逆流时渴望有人主观的偏爱。
有车驶来,暮色苍白。
景安之拎着刚温好的药膳鸡,敲响被岁月侵蚀的古朴木门。
开门的是崔妍。
她看到景安之的那一刻,遮掩不住意外。
景安之打量她两眼,在学校贵为学生会副主席和学霸班长的崔妍如今素面朝天,穿的衣服也半旧,毫不介意有油渍沾上,随意盘了一个丸子头就在辛勤劳作。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蔚子娶你,是他的福分。”
崔妍的大脑还停留在“景爷为什么会找到这里”,突然听他来了这么一句,脸瞬间变得绯红。
“他在里面?”
“嗯。”崔妍知道景安之的性格,现在不让他进也没办法了,开了门,同时暗暗拨电话给路惟炫。
进门先看到的是任蔚妹妹,她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玩,因为认识景安之,所以大声喊道:“妈,安之哥来了!”
景安之立马听到屋内传来声音,任蔚妈妈这个时间应该在准备晚饭,听到喊声连忙叫他妈照看厨房,自己跑了出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梳。
她大概知道些内情,看到景安之的第一眼有些尴尬:“啊,安之来了。”
景安之走上前,低头便道歉:“对不起,阿姨。”
这番话反而说得任蔚妈妈不好意思了:“没事没事,先进屋吧!”
景安之进屋又见了任蔚爸爸,他们一家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不会说什么华丽的话,但心里都明白和自己儿子玩的都是些狐朋狗友,景安之和路惟炫是唯二的两个懂事孩子,这次事出有因,他们虽然不高兴,却也没丝毫埋怨景安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