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北看了眼橘子的表皮，缓缓从黍翎的手中接过来，扒开吃了一瓣。
“好吃吗？是不是……有点酸啊？”
黍翎刚想问味道如何，就注意到了宥北表情不对，宥北没说话，用表情做了回答。
“好吧，我看它表皮虽青，以为只是这品种的特点，毕竟上个世界都好好的。”看着宥北为忍住酸意，紧皱的眉头，黍翎笑出了声。
“你……”宥北看了黍翎一眼，抿抿唇，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
“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36章 公主是疯子（四）
“嗯？我真不是故意的。”
黍翎摆摆手，“毕竟是新世界，我还没了解全面，而且你刚刚不是不高兴吗？我本想拿橘子给你……要不，我也吃一瓣？”
说着黍翎去拿宥北手里的橘子，宥北哼了一声，拿橘子的手向内侧收了收。
“算了。”
“好吧。”黍翎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漆黑的窗外。
“院子里的橘子树快要成熟了，如果来得及，我们离开这世界前正好可以尝一尝，我看过了，一个个圆润饱满，味道应该不错。”
宥北抿了口茶压了压酸意，也看向窗外。
因为软禁的缘故，黍翎府里几乎没什么仆人，只有几个粗使维持着府内正常的运转，尽管许多事要黍翎和宥北自己来，但也省去了避开他人视线的麻烦，
两人经常在屋内一待就一天，做实验做研究，过得很有规律，直到一行人急匆匆冲进院内，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李运让仆人在外面候着，关门往桌上扔了个东西，随后缓缓在屋内踱步，打量起黍翎的房间。
这女子寝殿李运不该进来，不过他都已经是摄政王了，还有什么能阻碍他的呢。
对于李玥宁，李运向来不看在眼里，留着她，只是因为皇室血脉，不好随意下手，若有了好的时机，李运肯定会直接除掉，永绝后患。毕竟，自己的儿子才是未来天下的主人，死去皇兄的两个孩子，即使是女子，也难保日后不出岔子。
黍翎正坐在桌边，看了眼志在必得的李运，轻啜了口茶。
一身白雾，精神奕奕，身体健康，没什么疾病。
手帕果然没用。
“二公主难道哑巴了？”
黍翎许久未说话，李运只当她事情败露，还在死撑，他今日来，除了询问马车里突然多出的东西，也是为了刺激李玥宁，若是气疯，正好坐实流言，若是没疯，内心也不得安宁。
李运算盘打得好，黍翎这边垂了垂眼，只将视线落到身旁的花鸟屏风，一言不发。
“公主这是心虚吗？”李运哼笑一声，掀起衣摆坐在黍翎对面，拎起荷包，直接从中抽出一条沾血的浅色丝帕，晃了晃。
“这种料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用的，况且里面的熏香，京都可只有你这在用，二公主，证据都明摆着呢，说吧，”李运倚在椅子背上，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是怎么出去的，上面的血又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李运感到了一阵风从花鸟屏风旁穿过，带起了他几缕发丝，又迅速消失，好像从未出现。
时机到了。
黍翎眨眨眼，突然站起身，红唇微勾。
“因为……我喜欢皇叔啊，那些都是我给皇叔的定情信物……”
说着说着，黍翎长袖半掩，对着李运娇俏的笑了起来，她长发半梳，一身红袍，目光直白深沉，眼神中流露出的偏执，十分触目惊心，看着古怪又诡异。
“你？”李运被黍翎突然的转变吓到，“李玥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黍翎一脸无辜，“当然，我喜欢皇叔，自然要给皇叔定情信物啊。”
“难不成，你真的疯了？”李运狐疑的看了眼黍翎，放下茶杯向后退了几步。
“疯了？可能吧……”黍翎咯咯笑了两声，“我爱皇叔成疾，可不就是疯了吗？”
黍翎向李运越走越近，突然道：“皇叔，永远跟我在一起吧！”
说罢，黍翎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就向李运冲了过去，李运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逼到死角。
“李玥宁，你要杀我？你可知我是谁？”李运一脸不可置信。
“跟我在一起吧，皇叔……”黍翎此时兴奋异常，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不断将尖锐的匕首朝李运身上挥去。
李运运筹多年，也算经历过各种场面，慌慌张张地躲避了几下后，迅速稳住自己，借着黍翎扑空时机，直接夺过了黍翎手中的匕首。
“快来人，都死了吗，赶紧进来控制住她！”
看着被自己推倒在地的黍翎，李运缓了口气，将匕首狠狠一扔，喊了起来，门外护卫听到李运的声音，立刻冲了进来，将黍翎的双手控制住。
感受着手臂上的压力，黍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但即使是这样，黍翎还是盯着李运。
“皇叔，你都有我了，为什么还要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为什么能接受他们的荷包手帕，却不要我的？皇叔，我是真的爱你啊！”
看着李运同她夺刀时，被刀刃划伤流血的手指，黍翎情绪愈发激动，那一声声表白，虽轻轻浅浅，带着笑意，但透露着无尽的疯狂。
周围的侍卫仆人听了，想到二公主疯了的传闻，脸色都有些难看，而作为造谣者的李运，虽知道真相，但看到这样的李玥宁，也忍不住动摇。
难道这李玥宁真的喜欢自己？还是说已经疯了，记忆错乱？
看着眼前癫狂的红色身影，李运顿了顿，想到了什么。
“日后院周加强守备，都给我看好她，任何人都不准进出。”
说完就挥袖离开，留下的仆从们面面相觑，警惕地看了眼眼睛通红，状若厉鬼的黍翎，也迅速锁门出门。
“都走了。”
黍翎看院内再次恢复清净，晃了晃手臂，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喝点这个。”宥北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她。
黍翎尝了尝，笑道：“好甜。”
看着黍翎被水浸润的唇珠，宥北忍不住抿了抿唇，随后转身捡起一旁李运扔到地上的匕首，递给黍翎。
“看样子，他已经染上了。”
“嗯，我看到他身上的黑雾了，”黍翎唇角勾了勾，注视着那刀柄异常短小的匕首，对宥北一笑，“这次多亏有你。”
“没什么。”宥北摇摇头。
李运进屋瞬间，宥北已经离府，他去了得病的女人那，用黍翎提前准备的匕首沾染女人伤口的溃口脓液，又迅速装好赶回来，利用窗边屏风掩映，将匕首递给黍翎，助她完成了此次病菌的传播。
尽管沾了病液的匕首可以提前准备，但李运来的时间不定，新鲜的，总是更保险些。
“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实验了。”黍翎看着角落里的柜子，舒了口气。
土法研制青霉素的步骤比较繁复，况且还要在古代寻找合适的器皿设备，这几天，黍翎忙前忙后，用米和山芋磨成的汁水作为培养基，又用发霉柑橘上层的霉菌作为菌源，制作了许多培养皿。
这才是第一步，之后还要经过筛选取样多个步骤，至少需要十多天，时间较长，黍翎先让宥北买了治疗花柳病的草药，延缓女人病情，同时利用霉菌繁殖的空闲时间，和宥北到公共场合吃喝玩乐，跟周围百姓大谈“八卦”。
“听说了吗，二公主喜欢那位喜欢到疯了。”
“你才知道？就前几天，二公主的疯病更严重了，不想那位跟别的女人接触，要拿刀去捅呢。”
“天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嗐，在王府当侍卫的都知道，他们那天都去了公主府，可是亲眼所见的，我也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
“真没想到啊……”
……
“说起来，你知道那位染花柳病了吗？”
“不知道啊，不过照那位的作风，倒也算正常。”
“你说那位不是还开青楼吗？”
“是啊，吓得我都不敢去了，就怕他们那里的姑娘也……”
……
各色传言愈演愈烈，大家都对身居高位的人有一种天生的好奇感，不到两天，这些传闻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无人不知，去花街的人少了，李运也没再露面。
本来还是要再去的，只是没想到才聊两天，传播的效果就这么好，黍翎不得不感叹人们的八卦欲，正好菌种繁殖差不多了，黍翎开始没日没夜的分析观察，研究化验，隐约间，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三组实验室。
日升月落，雨热风晴，时间一天天过去，黍翎每日都忙着实验，宥北那边也不知在做什么，经常扮成侍卫样子，翻出墙外，一去就是大半天，回来也不说做什么，黍翎看他情绪正常，也没问，只当他觉得无聊，在外面找乐子。
直到宥北给她端来一碟大小不一的米糕。
“给你。”
“你买的？”黍翎看看宥北，有些惊讶。
如今她这二公主身份名存实亡，又因刺杀当朝摄政王，待遇本就一般的公主府，如今变得更差，每日青菜面食，已是惯例，除了偶尔那何姓帮厨能送来点荤腥，其他时刻都寡淡不已。
黍翎再不注重口食之欲，也有些受不了，如今看到这雪白的米糕，忍不住有点开心。
宥北没回答，只是道：“你先尝尝。”
“好，”黍翎捻起一块放入口中，糯米的香气和白糖的甜味在口中交融，不淡不腻。
“很不错。”
“嗯，”宥北看黍翎又拿起一块，唇角翘了翘，而后又抿唇问道：“比你那天在青楼吃的怎么样？”
“嗯？”青楼的米糕？黍翎想了想，如果不提她差点忘了自己在那吃过，味道是什么样来着……黍翎看着宥北流露出一丝期待的眼神，眨了眨眼。
“当然这个更好。”
“更好？”宥北咳了声，微微抬起下巴。
“这是我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请假一天~
第37章 公主是疯子（五）
果然。
黍翎借着喝茶的时机，偷偷笑了下，这米糕味道虽很好，但形状各样，大小不一，与外面卖的相比，卖相难免差了点，再加上宥北不直接回答、先问她好不好吃的的做派，黍翎品尝糕点前，就隐约猜到是他做的。
“没想到宥北还有这本领，”黍翎真诚夸奖道，“谢谢你特意做糕点给我，我很喜欢。”
“特意？”
宥北眼神躲闪了下，闷咳了声道：“喜欢就好好吃完，我先出去了。”说完就转身离开。
“好。”看着他步履匆匆，但难掩轻快的背影，黍翎勾了勾唇。
尽管已不是猫身，但宥北的性格还是这么别扭，让黍翎想起了上个世界饰品摊主对宥北的形容。
很可爱。
这之后，宥北经常带一些糕点零食给黍翎，味道都很好，但卖相都一般，有些糕点的做法和样式似乎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其中几个，黍翎仅在记忆碎片中见过。
每次都是不同的味道，不同的做法，黍翎无事时甚至会猜测，这次的糕点会是什么，外观会是什么样子，这已经算是她日常生活的一个固定环节，就如今天，尝着宥北做的栗子糕，黍翎心情很好，忍不住打开柜子，示意宥北来看。
“青霉素的提取液做好了，我们去试试吧。”
这十几日，她一直加班加点，终于做了出来没有任何黑雾弥漫的试剂，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黍翎还是安耐不住，拉着宥北连夜翻出府外，去找张九娘。
张九娘就是那天黍翎和宥北救回来的女子，她过去就是京都花街的一个清馆，后来被富商赎身，为他生了灵灵，本以为从今以后就要过上安定日子了，但没几年富商就始乱终弃，休了张九娘，将她们母女俩一起扫地出门，张九娘这一介弱女子，带着幼小的灵灵，实在没法生存，只能再次回到花街，去伺候那些出价很低的客人。
花街柳巷，看着热闹多情，但本质最是肮脏丑恶，身处其中被剥削的最底层，张九娘每日至少要接五六个客人，一些客人性情不定，要打要骂，全凭心情，张九娘被挨了骂受了伤，也只能笑着接受，过得十分辛苦。
但好在能积攒一点银钱，买些吃食用品，能够勉强维持自己和灵灵的生计，但麻绳总挑细处断，她们生活才刚有起色，张九娘就被一个客人传染了花柳。
在花街，李运下了死命令，只要是得了病的妓/女，通通赶出去，相关物品，一概焚烧，张九娘还没从噩耗中反应过来，就被人拿着棍子赶到街口，看着周围来来往往，对她们指指点点的百姓，张九娘和灵灵两手空空，茫然无措，靠着手里的那点银钱，两人只支撑了几天，就流落到了后街，也因此，遇到了之后的黍翎和宥北。
“恩人，您来了……这位是？”
宥北和黍翎刚摸黑进门，斜靠在床上的张九娘就醒了过来，最近她和灵灵一直都是宥北在照顾，宥北为了掩人耳目，经常深夜送药，张九娘对此已经习惯，一眼就认出了宥北，但在看到他身后没有伪装，一身女性打扮的黍翎时，有些犹豫。
“我是那天与他同行的男子。”黍翎将屋内烛火点燃。
借着灯光，张九娘看清了黍翎的面容。
“是……大恩人！好久不见您，我……”
张九娘通过宥北那知道，自己这些药物和住房都是黍翎为她准备的，因此见到黍翎很是激动，想要起身迎接，只可惜她如今病情严重，完全没什么力气，站不起来。
“无妨。”
黍翎让她重新躺好，张九娘如今还能起身，已是不错，再过段时间，恐怕意识都要模糊了。
“我这里有个药剂，效果不错，但要通过针管，注射到你的体内，你可愿意？”
黍翎直接从包里拿出用琉璃、银针和天然橡胶制成的注射器，向床边走了走，让张九娘看清。
“这……麻烦恩人了。”
对于没接触过注射器的古人来说，张九娘看着那陌生的结构和粗糙泛着寒意的尖端，难免有些害怕，但面对面色沉稳的黍翎和宥北，还是咬唇点了点头。
“好。”
黍翎温和的对张九娘笑了笑，打开注射器，这是她在这世界仿造的最成功的一个了，虽然粗糙简陋，但至少不会漏。
黍翎先在张九娘耳后做了皮试，确认她不过敏后，挽起张九娘的袖子，将液体缓缓注射到她的身体里，针管很粗，扎进皮肉里稍微有些疼痛，但好在张九娘信任黍翎，忍住了。
“七日之后我会再来，顺利的话，一个月内就可以愈合。”
黍翎将她扎针处的血液用手帕擦掉，示意她自己按住。
九娘按着自己的伤口，听闻抬头怔怔道：“恩人，只要一个月就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