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车窗按下来,沁凉的风往车厢里灌,擦过应雪的脸颊。她靠在车窗边,看着傍晚时分的天空,槟色的夕阳混着浅蓝,缓缓晕出一点缤纷的光。
半晌,应雪倏然道:“忽然觉得何导好自由,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鸟,有点羡慕……”
“不用羡慕她,你也可以。”
陆屿低沉的嗓音裹挟在风声里,带着循循善诱,给以她十足的安心。像是在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应雪心头涌出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涩,只得眨巴下眼,又往风口处探了探,想把这股泪意忍回去。
她扫向外方,顿觉不对劲,眼前的路径逐渐陌生而幽远,又扭过头来,问陆屿。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蹭饭。”
应雪懵住了,他们也有饭局?
谁知陆屿说的蹭饭,真的就是蹭饭。他带着应雪到了一处住宅小区,进去七拐八绕,停在一栋公寓楼前。
楼房没有电梯,沿路上去的好几户门口贴着的对联都褪色泛白,很久没有人居住。直到抵达顶层,才隐隐有声响传来。
陆屿上前,敲了左边那户,开门后映入眼帘的竟是张熟悉的脸,同时身后热烈的炒菜声、交谈声此起彼伏。
应雪惊喜出声,“齐意姐!”
来开门的正是享乐主义的齐意,距离上次偶然于商业活动上见到她,足有三月之久。
“这是你家吗?”应雪忍不住问,又往里探了探。
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传闻中齐意是离异家庭,但她出身优渥,瞧着便是富庶人家的女儿,再加上做艺人薪资丰厚,怎么也有条件换更好的。
陆屿在旁边解释,“这是齐老居住的地方,以前学校给单位教职工分的房子,住得久了,不愿意搬。”
“我高中的时候就动了做演员的念头,家里不同意,意外结识齐老后,做了他的弟子,就时不时逃掉补习课跑来这里。”
他说得轻描淡写,齐意笑着补充,“别听他说逃课什么的,完全是胡扯,他高考时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了京都最好的大学。”
这种熟稔程度比之录综艺时在电话里的联系,还要深厚几分,应雪隐约明白过来,这就是在陆屿口中胜似家人的亲友。
齐意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过来,招呼应雪和陆屿进去坐,餐桌上放了个双层蛋糕,今天是齐意的生日宴。
陆屿在下方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指,又松开,成功地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应雪歪歪头:“怎么了?”
“我带你去见齐老。”
今天的客人不止他们两个,里面热热闹闹围了一桌,而且好些都是熟人,陶勘、言礼、周佳、蒋河峰以及姜衿。
厨房里还忙活两个青年,听说也是齐老的学生,特地要在齐意生日时来露一手。
齐老不在人堆里面,而是坐在旁侧的方桌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喝茶品茗,时不时也插入年轻人的对话中。
陆屿朝他颔首,“老师。”
应雪也跟着打招呼,“齐老师,好久不见了。”
她太长时间忙于工作,没空去演技班,如今再看见齐戎,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齐戎先向陆屿回礼,他们之间显得不是很亲密,反而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但应雪清楚,齐戎是很看重陆屿的,陆屿送的包还好好地搁在门口衣架旁的柜台上。
见到应雪,齐戎笑得和蔼,“确实好久没见了,不过你前阵子上映的电影,我还去看过。”
齐戎指指厨房忙碌的身影,“带着这两个学生去的,还指着屏幕跟他们说,这个小姑娘也是我带的,他们都直夸你演得好呢。”
应雪被他说得有点惭愧,挠了挠后脑勺,“没有没有,他们太客气了。”
随口唠了两句家常,应雪回过头来想起齐戎的话,索性跑去厨房,跟着看看他们在做什么菜。
应雪拿过菜刀冲了一遍水,从瓷盘里拿了块萝卜,“胡萝卜是切成片还是丝?”
深蓝卫衣的男生听见动静,往这边张望一眼,“怎么是你…这些不用你做,快去坐着休息吧,菜一会就好了,嘿,张青。”
他招呼另一边的寸头男生。
张青从摆盘中抽回神,一看顿时受宠若惊,连忙凑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菜刀,“你还是去坐着吧,我和许策答应了要给齐姐做一桌子拿手好菜的,不然她可饶不了我。”
……
应雪被他们硬生生从厨房里赶了出去,她站在门口片刻,有些纳闷。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喊着叫老师的,这样陌生的称呼放在她身上,啼笑皆非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奇怪。
她或许不明白,站在这两个学生的立场,能来这种程度的饭局,已经是天大的荣幸和机遇,在场的在娱乐圈无不赫赫有名。
他们在校是稚嫩年轻的学生,出了社会不谙世事的新人,以后倘若走这条路必定满地荆棘,而现在的存在太过渺小,面对他们很容易有距离感,因此惶恐,因此惊惧。
应雪站在门外,品味出了一点微妙,她想了想,再度走了进去。
这两个学生和曾经的她何其相似,在没有归属感的地方,只能慌张地用忙碌来掩饰不安,就像她从未真正融入过舅舅家一样,他们也很难融入这一群人。
应雪挽起袖子,笑着说:“我还是来帮你们吧,毕竟这么一大桌子菜,光两个人可做不过来。”
张青和许策见应雪这么执拗,也不再劝阻,只是小心地指了指另一边,给她安排了轻松的活,“红色塑料袋里有莴笋,可以麻烦你处理下吗?”
“切成丝是吗?”
应雪元气满满地应下,厨房里狭窄得紧,几乎施展不开手脚,她绕开许策走到另一头
莴笋显然是清晨新摘的,上面沾着点泥灰,拿出来时碰到袋子里湿漉漉的露水,她刚要放到水管下冲洗,就被人接了过去。
陆屿站在应雪右后方,上臂轻抵着她的肩头,以一种绝对亲密的姿态,几乎将她堵在这厨房的小小一角里。
他目光漆黑沉静,“我来帮你。”
第61章 麻将
应雪怔了怔,止不住地嘴角上扬。这是她第一次见陆屿下厨的样子,动起手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陆屿衬衫袖口挽起至肘部,露出精瘦的小臂,汩汩水流顺其而下,握着笋段的冷白手背隐约显出淡青的经脉,看着莫名有力。
应雪瞥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把叶子都摘了后,削掉外皮,再切成丝就好了。”
陆屿刀功精湛,技艺娴熟,青白的莴笋切得丝丝分明,薄厚均匀,摞在盘中精致好看。
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应雪在心中感叹。
厨房右端的两个学生见到陆屿,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给他安排活干了,所以半晌都是应雪在其中指挥,充当纽带的角色。
男人身影高大,衬得边上的女生婀娜姣美,时不时凑近私语两句,有种别样的亲密,让人不敢轻易打破。
待到饭菜都全部做好,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只是家用的圆形木桌过小,菜挤挤还勉强够放,凳子却怎么也摆不下了。
还差两个位置,其中一个学生连忙表示,“我们可以坐在旁边。”
齐意叉着腰,笑骂:“说什么呢,我还能让客人在桌下吃饭不成?”
齐意在客厅端详片刻,安排众人将桌椅沙发等杂物堆放到一边,又从杂物间里翻出来个一模一样的桌,用湿毛巾擦干净上面的灰,并排放在一起。
最终还是一起坐了,齐戎坐在主位,两边是更为亲近的齐意和陆屿。
应雪抬头看了眼,大部分人都已经落座,陆屿旁边还有个位置,但她没有特地过去,而是就近坐下来,正好遥遥相对。
左边是姜衿,右边是刚刚在厨房做菜的学生,应雪记得这个穿浅蓝卫衣的人叫张青,不过他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低垂着眼,手心出了很多汗,一直不安地在腿上摩擦着。
应雪正准备扭回头,就见张青慌乱地看了看她,小声地说:“刚刚谢谢你了。”
应雪拿起桌面的筷子,“有什么好谢的?其实我做菜也很拿手的,在剧组里她们都夸我厨艺好呢,不觉得吗?”
张青见状心中轻松几分,嘴角不自觉带上点笑,“是很好,菜做的也好,演技也好,人还亲和……”
应雪本来也是大二,跟学生没什么代沟,但毕竟不太熟悉,只跟他又寒暄了两句便作罢。
等到言礼将蛋糕推出来,插上蜡烛吹了灯,完美地顺应了生日流程后,桌上气氛也热闹许多,两个学生也很好地融入其中。
其余人都喝了点清酒,每个人都微醺着,应雪也跟着想要浅尝一点。
桌上摆着玻璃酒瓶,包装材质精细奢贵,酒名是串英文。应雪倒了一小杯,入口却是出人意料的苦涩,腥辣灌到喉咙,呛得她直皱眉头。
“这酒后劲很大的,你还是算了吧。”姜衿劝她。
饭桌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周围的闲杂人等也退散,应雪索性放下杯子,拉着姜衿说话。
自从上次综艺过后,两人足有两月没见,很是想念,应雪实在是好奇,“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周佳带我来的,想让我多见见人。”
应雪了然,姜衿随便找了个娱乐公司挂靠的名,但公司的主心骨不在影视这一块,哪怕姜衿小火一把,也没什么资源给她。
周佳这是想尽可能的帮姜衿一把,毕竟来的虽然是私下好友,但也几乎都是娱乐圈的明星艺人。找个照面以后说不定能帮衬一下。
客厅内齐意过完生日,又开始起哄陶勘和周佳,问她们什么时候结婚。
陶勘罕见地红了脸,他今年拍戏出点名堂,各方投资都找上门来,尤其最近还接了陆屿给他搭线的大活,眼看日子越过越好,总算有了一点底气。
周佳家境优越,他想给她一个好未来。
陶勘眼巴巴地看向周佳,“你看年底行吗?”
周佳觉得这人笨笨的,不太想搭理他,但在众人面前,又不能让他下不来台,狠狠掐了一把他的大腿,“你说行吗?”
姜衿也跟着混在人群起哄,嚷嚷着:“我看国庆就不错——”
言礼:“五一也不错!”
蒋河峰:“就这周周末吧!”
周佳恼怒,“越来越离谱了啊你们!”
陶勘站出来怒斥众人,“别欺负我老婆!”
周佳连带着他的气也生上了,“还不是你老婆呢!”
全员哄堂大笑起来。
远远看着周佳陶勘二人吵吵闹闹的幸福模样,应雪有点移不开目光,忍不住感叹:“他们这样真好。”
“确实,青梅竹马从小玩在一起,长大后感情恩爱,共同成长,我怎么就遇不见这样的人呢?”姜衿摸着下巴,一拍大腿,“我明白了,都怪我童年的时候不开窍,混得跟个野孩子似的,没有瞧对眼的那个人!”
“你不是和……”应雪看了眼周围,见没什么人在附近,才敢低声问:“你不是和那个谁在谈吗?”
应雪从姜衿口中听过很多池昶乐的事迹,没见过人。
“分了。”姜衿面不改色。
“他不是下半年才去英国吗?”
“迟早的事,我提的,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嘛!”
应雪瞧着姜衿一派轻松的模样,总觉得她没有表面这么豁达。
应雪瞥一眼她袖口处漏出的粉蓝水晶珠串一角,记得那是池昶乐送的,姜衿跟她炫耀过,“他就这么同意了?”
“没有,”姜衿勾勾唇角,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他或许是被众星捧月久了,没有遇过挫折,说什么让我等他这样的胡话。我会是那样的傻子吗?到时候学业繁忙,我们肯定很少联络,他所在的地方华人圈子繁盛,周围会有数不清的诱惑,我何必等一个看不清的未来呢?”
姜衿往远方看两眼,站起身,一把拉起怔愣着的应雪,“他们喊我们去打麻将了,走吧!”
应雪回过神来,叫苦连天:“我不会打麻将啊,救——”
许是因着在齐戎家里,大家都收敛许多,玩乐的方式也很家常。
应雪上次好不容易摸清了玩牌的规则,这次又莫名其妙被推上麻将桌,她只了解最基础的认牌码牌,连怎么胡牌都不太清楚。
有的人赶明天的通告,已经提前离场,应雪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牌面,面露难色。
姜衿安慰:“没事,我们平常都没怎么碰过,也不太会。”
蒋河峰:“多玩几圈就会了。”
言礼坐在对面,目光和煦而无奈地投向这方,齐意刚下场换上他,显然这次爱莫能助了。
应雪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自己上了。
可真正开始后,应雪感觉自己的“不太会”跟他们的,根本是两码事。其他三人手上动作快速利落,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出牌,她还没弄清手里的牌形,就已经有人胡了。
应雪思绪糊成一团,越理越乱。
张青本来收拾好东西,跟齐戎道了别,顺带拎着厨后的废弃垃圾准备走了,经过客厅时却又停下了脚步,站在应雪身后,看她犹豫不决地摸着牌。
许策在门口喊了他两声,没有得到回应,探出头来看,“干嘛呢,在那儿?”
有同伴在旁不停催促,但张青挪不动脚步,他有心留下来帮应雪,犹豫半晌终于鼓足勇气,正要开口,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陆屿嗓音淡淡,“让一下。”
张青微怔,下意识退让了半步。
陆屿随手从旁边拖了张椅子,拉到应雪旁边坐下,“我教你。”
周佳一见陆屿,直接嚷嚷开,“不是,怎么打麻将还有带军师的呀。”
陆屿低笑了声,嗓音沉沉,“她规则都不明白,还打啊周佳,当着我面欺负人?”
应雪抿着唇没说话,感到耳朵微微发热。
身后传来对话,是门口学生按讷不住的再次催促。
“张青,走了。”
“好,这就来。”
随着脚步远去,陆屿沉凝的目光松动几分,胳膊自然地搭上应雪身后的椅背,又离得极近,从旁人的角度看,有种被圈在他怀中的错觉。
“哪里不会?”陆屿问。
“都不太会。”应雪低声说着,余光扫到身旁的男人正拿着一张麻将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的指节白净修长,骨节分明,动作间有种稳稳的掌控力。
她匆匆扫过一眼,就收回视线,脑海间却控制不住地想起许多画面。
那些散碎的、狂乱的,又似流水般温柔的瞬间。
她还记得他每次吻下来,紧紧扣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薄薄的衣衫面料,停留在肌肤上的温度。
应雪狠狠闭了闭眼。
“那就从头开始教吧。”